自己好歹有官職,有立足的根本。桓熙即將失去世子地位,又是個殘廢,早晚要被別人踩到腳下,陷入爛泥!桓禕換上朝服,再至前堂,觀禮的賓客已陸續抵達。桓府正門大開,紅漆皂繒的馬車一輛接著一輛。漆色和車蓋代表品位,掛在車上的旗幟,以及雕刻在車壁上的徽記,則象征不同的形式家族。一般而言,郎君加冠,女郎及笄,觀禮者多為族中兄弟和姻親。縱然是太原王氏,也難有今日的盛況。更何況,不隻是僑姓,大部分吳姓也來觀禮。家主不便親自前來,派遣出的都是嫡支子弟。沒有嫡子也從庶子裏拔高。總之,絕不能讓別人比下去!一則,桓容的爹娘皆非“常人”,麵子必須要給;二來,以桓容出仕來的種種,的確值得“投資”。今日結下人情,得一份善緣,誰言他日不會有所迴報?懷著各種各樣的心思,建康士族齊聚一堂,宗室權貴也不甘落後。馬車一輛接著一輛,門房立在台階前,表情由震驚到麻木,不到半刻時間。琅琊王氏、太原王氏、陳郡謝氏、高平郗氏、陳郡殷氏、吳郡陸氏、吳郡賀氏、興郡周氏……建康的頂級士族全都不落,一個接一個數下來,著實令人心驚。“嘉禮而已,竟然如此。”“桓氏勢大如此?”“非是桓氏,實乃大司馬。”“桓容亦非池中物。”城內百姓不能輕易靠近,隻能在道外旁觀,目及馬車一輛輛經過,議論聲紛起。提到桓大司馬,難免諱莫如深。議及桓容,則紛紛挑起大拇指。就在議論聲中,天子車駕抵達桓府。健仆迅速前來迴報,桓大司馬攜子出迎。眾賓客隨之出府,距車駕五步躬身行禮。司馬昱掀開車簾,掃過在場諸人,看到王謝等士族均在,不由得眸光微閃,表情中閃過一抹複雜。很快又化為笑容,踏著胡床走下車轅,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桓大司馬麵前,親自將他扶起,朗聲道:“大司馬免禮,今日府上嘉禮,朕為大賓,諸事當依古禮。”“諾!”說是這樣說,涉及到天子,事情不能沒一點變化。就如請期之日,按照常例,需由巫士卜笄,定下吉日吉時,再由主家傳告大賓。傳告的時間往往在冠禮前一日的傍晚。遇上天子,這個規矩就得改變。無他,宮門早已緊閉,想進都進不去,想遵舊例自然不可能。寒暄幾句之後,司馬昱被請入府內,高坐正堂。見到要退走的桓容,揚聲笑道:“阿奴且慢。”桓容停下腳步,表情中帶著疑惑,心中驟然升起警惕。這位屬於笑麵虎類型,這是想幹什麽?“今日阿奴元服,朕亦有薄禮相贈。”司馬昱取出一卷竹簡,遞給位在右側的謝安,想想又道,“暫且不忙,待禮後宣讀。”“諾!”謝安接過竹簡,捧於手上。桓容口中敬謝,暗中不免嘀咕,對方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陛下,臣請暫退。”“可。”桓容再行禮,恭敬退出堂外。玄衣白裳,素淨的顏色,愈發襯得少年俊雅。經過廊下時,恰遇秋風掃落金桂,點點花瓣落在衣上,似點綴其上的金斑。在他走後,南康公主同天子見禮。司馬道福立在下首,神態端莊,不見平日的輕浮,司馬昱暗暗點頭,笑容更盛。吉時將至,桓大司馬起身行出堂外,身著朝服,頭戴玄冠,腰佩寶劍,背東麵西。司馬昱和謝安隨後行出,於桓溫對麵而立。桓禕深吸一口氣,按照背下的程序,挺直腰背,正身前行,捧起置於矮榻上的爵弁服,迴身置於堂上。桓容先在房中洗漱,披發而出。由桓禕引領,一路行至堂內,麵南而跪。隨後行出,同大賓讚者見禮。“禮!”桓禕亮開嗓門,離得近的,猶如驚雷劈下,頓覺耳鼓嗡鳴。司馬昱當真被嚇了一跳,臉色微變。桓容咬住腮幫,好懸沒有笑出聲音。他有七成肯定,阿兄是故意的。想必是知道這位幾次挖坑,趁這機會給自己“出氣”。雖說有幾分孩子氣,這份心意卻是難得。好歹經過風浪,司馬昱收斂心神,表情很快恢複正常。桓大司馬早前服了寒食散,此刻渾身發熱,麵色發紅。強撐著精神,隻為不被他人看出端倪。然眼神稍顯飄忽,想要避開所有人的眼,明顯不太可能。好在時下以“嗑散”為風尚,加上一向掩飾得好,無人發散思維,將此事同他的身體狀況聯係到一起。在眾人的印象裏,桓大司馬身體強健,年近六十仍連得兩子。短短一年多的時間,怎麽可能會病入膏肓。依靠固有印象,加上寒食散的效力,桓大司馬撐過全部程序,硬是沒被任何人看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