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盱眙的大軍一到,咱們都會死在這城裏。我算是看明白了,什麽守城,就是給袁瑾那廝墊背!”用力搓了搓臉,伍長抬起頭,定定的看著說不出話的什長,惡狠狠道:“且看著,等到城破那一天,袁瑾定然會腳底抹油,攜帶金銀家眷北逃。留下咱們這些短命鬼拖住大軍,讓他有命逃去長安!”最後的半句話,伍長幾乎是吼了出來。四周頓時一片死寂。眾人的表情中摻雜著驚愕不信,更多則是深深的驚恐和擔憂。巡視城頭的隊主親自前來拿人。按照慣例,如此汙蔑郎主,擾亂軍心,必當殺之以儆效尤。讓人驚訝的,隊主僅是將人關押,並未如例上報。幢主得知,同樣沒有下令處置,反而聽之任之。當下人心更亂,城中流言紛起。伍長的話被以訛傳訛,從袁瑾有意北逃,到袁瑾已經逃亡長安,城中的不過是個替身,幾乎是一天一個樣子。守軍人心惶惶,從將領到步卒都是心神不定,哪還有心思守城。就在這種情況下,一隻灰黑色的鵓鴿飛入城中,躲開饑餓的村民,飛入秦雷藏身之處。解下鵓鴿腿上的竹管,知曉桓容的命令,秦雷立即喬莊改扮,借助之前埋在袁府的釘子,悄悄潛入府內,尋找機會下手。在潛伏的過程中,秦雷偶爾發現,袁瑾的嫡子避開眾人,悄悄躲到正室窗下。起初,他以為是孩童的孺慕之情,多日不見親父方才如此。幾次之後,猜測被推翻。袁峰看著袁瑾的眼神哪裏像是孺慕,分明是有深仇大恨,欲除之而後快!“有意思。”躲在暗處,秦雷舔了舔幹燥起皮的嘴唇。如果袁峰再大些,弑父的戲碼必定上演。可惜對方僅是個五歲的孩童,縱然再恨,也沒法手刃親父。不過,這事倒是能利用一番。想到這裏,秦雷沒有忙著下手,而是悄無聲息的離開,撕開絹布寫下一行字,綁到尚未離開的鵓鴿腿上。“去吧。”咕咕兩聲,鵓鴿振翅飛走,臨行不忘啄了秦雷一口。看著手背上寸長的血痕,秦雷唯有苦笑。城外五裏處,桓容下令隊伍紮營。無需吩咐,健仆和私兵分工協作,有序的拆卸大車,搭起帳篷。廚夫忙著生火,處理隨軍攜帶的肉幹,埋鍋造飯。新征的州兵同樣沒有閑著,部分伐木搭建營盤,餘下分隊巡邏,護衛營地安全。魏起、馬良、周延和薑儀均升為什長,此次隨軍討逆,四人都心頭火熱,希望能立下戰功,借機再進一步。魏起有膂力,被典魁看好,有幸在桓容跟前露了一迴臉。“仆祖籍義陽,祖上曾是蜀漢大將。後因獲罪三族被滅,仆這一支僥幸逃脫。”聽完這番講述,桓容眉心深鎖,半晌沒說話。魏起滿心忐忑,生怕自己哪裏表現不好,讓桓使君看不上。直到人離開,桓容才突然一拍桌案。難怪他覺得熟悉,出身義陽,蜀漢大將,三族被滅,魏延啊!荀宥聽到聲響,放下手中的輿圖,奇怪的看他一眼:“明公?”“啊?仲仁何事?”桓容轉過頭,嘴角咧開,滿臉都是笑容,活似突然撿到金子。“……”他沒事,明公表現委實怪異,怕是有事。忽略荀宥奇怪的表情,桓容咳嗽一聲,搓搓拍紅的掌心,命人送上兵冊,開始仔細翻看。可惜的是,兵冊上隻有本人的姓名籍貫,以及擅長兵器等基本信息,關於祖上則沒有提及。單是這麽找,實在沒法確定是否還有“大漏”可撿。翻過半冊,桓容知道事不可為,將人一個個叫來更不可行,幹脆暫時拋開,等打下壽春、拍扁袁瑾那廝再說。桓容相信,是金子總會發光。隻要大漏在側,入手不過早晚,無需太過心急。壓下驟起的興奮,桓容放下兵冊,轉而和荀宥商討戰事。“沿途村落盡空,袁瑾必將以人為盾。明公下令攻城需得謹慎,以防日後為人攻訐。”如果桓容僅安於一方,打算畢生做個權臣,那麽,名聲有瑕並無大礙。但他有意大位,為日後考量,壽春之事就不能率性而為。之前傳出兇惡的名聲,對象要麽是胡賊,要麽就是騙子,流傳於民間,記載於史書之上,總是褒過於貶。今次則不然。城頭上是漢家百姓,如果一味強攻,造成太大死傷,世人固然會指責袁瑾殘暴,桓容同樣會被潑上髒水。“袁瑾有意北投,不念百姓,明公實不能為。”翻譯過來就是,袁瑾不要臉,一味的作死,桓容絕不能這麽幹。和腦缺之人掰扯,更要保持清醒的頭腦,以防被帶進溝裏,做出同樣腦缺之事。“我知。”桓容點點頭,道,“我已給秦雷送信,想必這兩日就會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