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定了定心神,抬起頭,發現兩人已結束交談,都麵帶疑惑的看著他。“容弟在想何事?”劉牢之開口道,“玄愔喚了兩聲也不見迴應。”玄愔?這熟悉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點?桓容挑眉看向秦璟。後者微掀起嘴角,愈發顯得俊美無雙。“容無事。”桓容頓了頓,道,“隻是在想馬鞍之事。”“容弟可有懷疑之人?”“不好確認。”桓容猶豫片刻,道,“需得仔細盤查,方可得出結論。”看著桓容的神情,劉牢之欲言又止。按照他的習慣,何須盤查,將看管戰馬的役夫全部抓來,一頓鞭子下去,什麽問不出來。但以為桓容的性格,十成十不會這麽做。劉牢之不禁皺眉。容弟未免過於心慈手軟,這對他將來入朝絕非好事。秦璟沒出聲,端起微溫的茶湯飲了一口,視線掃過放在角落的冰盆,定在桓容身上。察覺他的目光,桓容不自在的動了動,耳根微紅,片刻後連脖子都紅了。見到這個反應,劉牢之麵露不解,莫非是天熱的緣故?秦璟用茶盞遮住唇邊笑痕,黑色的眸子閃了兩閃,愈發深邃。桓容臉更紅了。“將軍,牛羊數目已清點完畢。”謀士曹岩走進軍帳,見禮之後,呈上記錄的牛羊簿冊。“依將軍吩咐,點出一千五百頭送到郗使君處,餘下如何處置,還請將軍示下。”“先不急。”劉牢之看過簿冊,隨即遞給桓容,道,“容弟的意思如何?”“以容之見,牛羊暫且不動,待價錢如數結清再行分配宰殺。”“此言有理,是我疏忽了。”劉牢之點點頭,令曹岩安排專人看護牛羊,未得他的許可,不許任何人牽走。做生意最好銀貨兩訖。秦璟冒風險穿過州郡,又慷慨的主動減價,不給錢就想收貨,實在沒有這樣的道理。況且,不用自己出錢,還等分得金帛,類似的好事不是隨時都有,必須速戰速決,以免引起他人懷疑。至於坑桓大司馬……他奉郗愔為明公,和桓大司馬屬於兩個陣營,多坑幾迴又有什麽關係。劉牢之和桓容相視而笑,心照不宣,等著金銀到手。秦璟挑起眉尾,思量桓容所言,決定在枋頭多留兩日,至少要等到馬鞍之事查清。如果桓容不忍,他可代為動手。與此同時,桓大司馬坐在軍帳內,麵對氣定神閑的郗刺使,積下一肚子火氣,怒得直接磨後槽牙。“大司馬是重諾之人,滿朝皆知。”郗愔慢悠悠開口,句句仿佛利刃,刺在桓溫的心上,“前鋒軍貪墨之事雖已處置,但內情如何,大司馬心知肚明。”“你欲如何?”“非是我要如何。”郗愔的語速始終未變,說出的話卻著實氣人,“日前,大司馬當著諸將承諾,必對前鋒軍有所補充,如今正是時候。所謂一諾千金,大司馬意下如何?”“……好!”話到這個地步,桓大司馬隻有一個選擇,出錢!世人重諾,為保下桓熙,安撫軍心,桓溫當著眾人許諾。若是出爾反爾,還有什麽信義名聲可言?郗超麵現憂色,幾度想要開口,奈何尋不到合適的機會。隻能眼睜睜看著桓大司馬被逼到角落,不得不拿出黃金絹布,為前鋒右軍購買軍糧。“大司馬重諾,有名士之風,愔佩服之至!”明明是誇人的話,語氣和表情十足誠懇,聽在桓溫耳朵裏照樣別扭。仔細想一想背後的暗示,桓大司馬勃然大怒,險些當場吐血。郗刺使見好就收,無意真將桓溫逼急,如數取得金子絹布,當即告辭離開。待郗愔的背影消失,桓大司馬終於沒忍住,抽出佩劍,狠狠砍在桌上。“郗方迴,總有一日,總有一日!”矮桌少去一角,切斷的木頭滾落地麵,發出一聲鈍響。桓大司馬手持利劍,唿唿喘著粗氣,臉上盡是怒色。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竟事事不順?奪北府軍的計劃落空,逼天子禪位的把握少去半成;北伐一路順暢,卻因軍糧之事困在枋頭;郗愔、袁真之輩,一年前尚被自己握於掌中,如今竟漸漸失去掌控,轉而同自己分庭抗禮。習慣掌控一切,驟然間失去,讓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些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