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康公主自然大喜,心下思量,究竟該準備什麽樣的迴禮。桓容臉上帶笑,心中卻在默默流淚。他什麽時候喜讀書了,什麽時候喜歡遍閱古籍?明明有做紈絝的條件,偏往勤學的形象無限靠攏,這發展路線還能再偏點嗎?不等他哀傷完畢,謝玄又令人送上一隻木箱,上麵的花紋頗似胡奴的手藝。“日前有北地故人前來,上巳節日得見容弟,極為欣賞容弟才華。此乃前朝李相親筆,特請玄轉贈容弟。”桓容鄭重接過,發現竹簡頗有年月,串聯的繩子卻相當新。展開一卷,通篇俱為小篆。根據內容推測,謝玄所謂的前朝並非兩漢,更像是一統六合的大秦。秦朝的丞相,姓李……李斯?!桓容吃驚不小,握緊竹簡又連忙鬆開。出手便是李斯真跡,這位北地故人到底是什麽來頭?謝玄同樣有不解。但考慮到秦璟南下的目的,此舉似乎能說得通。加上秦氏底蘊,贈送一兩件珍品倒也不足為奇。送走謝玄,桓容抱著竹簡返迴內室。獨自坐在矮榻邊,摩挲著古老的卷冊,緩緩的陷入了沉思。他的直覺向來很準,這次卻難言是好是壞。第十五章 桓溫歸來太和三年,春三月,戊午天邊剛剛擦亮,五六名頭戴平帽的健仆便疾步登上碼頭,等候南來的商船卸貨。“今日有合浦郡的商船。”合浦南珠天下聞名,有走盤珠的美譽。兩漢時均為官采,嚴禁民間私采。漢末天下烽煙驟起,朝廷無力管轄邊遠郡縣,私采者愈多。三國至兩晉,豪商巨賈湧向合浦購珠,當地百姓不種糧穀,以采珠為業者超過千人。每逢三四月間,運珠商船會陸續抵達建康。船上不隻有最頂級的合浦南珠,還有次一等的海珠和彩寶。每次交易,運上碼頭的布帛金銀都要以車計量。建康士族看不上的次品會繼續北運,要麽售給氐人,要麽貨於鮮卑。有膽大的商人棄船改走陸路,借路益州進入吐穀渾,隻要不被蕃人劫掠,賺得的黃金半生享用不盡。天色放亮,籬門開啟,船夫爭先恐後劃動船槳。船行不到一半,平地忽起一陣狂風,瞬間有沙塵彌漫。落在後邊的商船匆忙落帆,唯恐船身傾覆,貨倉進水。狂風越來越強,半數商船困在籬門前,指甲大的冰雹驟然砸落。大船尚且能夠支撐,依靠人力不斷向前。一些舢板小船躲閃不及,船身又不夠牢固,船篷當場被鑿穿,艄公船夫無處可躲,不得不跳入水中借河岸遮擋。碼頭上的健仆丟下燈籠,抱頭跑向街邊商鋪。中途不斷被冰雹砸中,連聲發出痛唿。廛肆紛紛關門落窗,店主和夥計輕易不敢探頭。不過數息時間,長幹裏不聞人聲,烏衣巷難見車馬,青溪裏的柳樹隨狂風搖擺,柳枝竟被冰雹砸斷。桓府中,桓容正準備登上牛車,前往城門迎接桓大司馬。未等走出府門,狂風平地而起,冰雹接二連三落下。冰粒砸在屋頂,發出聲聲鈍響。“快護住郎君!”健仆反應迅速,手臂交錯高舉,任由自己被砸傷,也不讓桓容被擦碰到一星半點。桓禕當場脫下外袍罩在桓容身上,二話不說扛起人就跑。桓容來不及反應,已經頭朝下不斷後退,慌忙間差點咬到舌頭。從前門至迴廊將近兩百米,桓禕撒開兩條長腿飛跑,發揮出百米衝刺的速度。等到將人放下,自己額頭青了一塊,桓容連袍子都沒沾濕。見狀,桓容禁不住鼻子發酸。“阿兄不該如此。”“說什麽話!”桓禕披上外袍,渾不在意的擦過額角,嘶了一聲,照舊咧嘴笑道,“阿弟自小體弱,萬不能淋雨。我身體強健又為兄長,理應如此。”說話間,健仆接連躲進廊下,婢仆送來幹淨長袍。南康公主不放心,和李夫人一同前來。確認桓容一切安好,連點皮都沒擦破,總算鬆了口氣。目光轉向桓禕,溫聲道:“和你阿弟去我那裏,有醫者候著。”“諾。”桓禕應聲。桓容看向廊外,冰雹漸漸減小,暴雨接連而至。三月下這麽大的雨,委實有些奇怪。“阿母,不去迎接阿父?”“不去了。”南康公主握住桓容手腕,發現有些涼,堅定道,“雨大不好出門,恐生出意外,你父應會體諒。”一行人穿過迴廊走進內室,早有婢仆點燃香料,醫者為桓禕看過額頭,隨後送上滾熱的薑湯。“喝吧,免得著涼。”薑湯加了蔥段和鹽,沒有丁點紅糖,味道衝得嚇人,喝到嘴裏非同一般的刺激。小小抿一口,桓容當場麵孔扭曲。李夫人看得心疼,南康公主卻道:“整碗服下,不許任性。”桓容含著眼淚喝薑湯,桓禕沒比他好多少。一對難兄難弟表情極端相似,不是礙於規矩禮儀,差點同時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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