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時候流言散去,什麽時候你再出門!”庾希聲色俱厲,庾攸之不敢違抗,想到今日下場,心中恨毒了桓容。“桓元子月中歸京。”見侄子仍不受教訓,庾希加重語氣,“你可要好生思量!”聽到桓溫大名,庾攸之下意識抖了抖。見庾希轉身要走,躊躇問道:“伯父,上巳節時,為何是殷氏六娘?”庾希停住腳步,迴身看向庾攸之,視線似鋼刀一般。“你在問我?”“伯父……”被庾希這樣盯著,庾攸之惴惴不敢言,先時聚起的勇氣瞬間消散。“如不是她,你怎會惹上桓容?”“當日動手的是侄兒,六娘僅是與侄兒書信。”庾攸之低著頭,聲音越來越低,“明明該是殷涓的孫女。”殷涓同桓溫素來有隙,同庾邈也有舊怨,如果能夠事成,正可一箭雙雕。“住口!你懂什麽!”庾希厲聲喝道,“我已給你父送信,不日將派人送你往會稽。這之前你便留在府內,未有許可不許出門,更不許再同殷氏女見麵。”不給庾攸之抗議的機會,庾希走出房門,吩咐門外健仆:“看好郎君!”“諾!”庾攸之被關在家中,沒有美婢相伴,索性每日喝悶酒,大量服用寒食散,脾氣變得愈發暴躁。短短幾日時間,雙眼布滿血絲,臉頰凹陷,精神卻極度亢奮。會稽來人見他這個樣子,當場大驚失色。庾希同樣吃驚不小,忙將他放出,喚來醫者診脈,並將伺候的婢仆全部拖到門外鞭打,健仆也沒能躲過。“郎君這個樣子如何能夠遠行。”“不行也得行!”庾希硬下心腸,對來人道,“桓元子即將歸京,難保不會做出些什麽。將他送去會稽是為保命。我會向阿弟解釋,你等盡速打點行裝,擇日啟程!”“諾!”庾希忙著送走侄子,同在青溪裏的殷康一家也不平靜。上巳節當日,殷氏女郎歸家,殷氏六娘當即被殷夫人喚去,未等出言便被罰跪,整整兩刻鍾沒有叫起。士族女郎千金之體,哪受過這樣的罪。待殷夫人抬手,婢女上前攙扶,殷氏六娘已經雙膝打顫,臉色慘白如紙。女郎們跪坐在兩側,雖恨六娘行事不妥,此刻也難免同情。隻是礙於殷夫人之威,不敢開口求情。“可知我為何罰你?”“阿母是教導女兒。”“明白就好。”殷康夫人坐在矮榻旁,病氣未消,麵色仍帶著枯黃。“上巳節前我曾叮囑你們,行事務必謹慎,遠離庾氏子!你可做到了?”殷氏六娘低下頭,羞慚不已。“我知道事情不是你做的,也知你為何應下,這事你沒做錯。”殷夫人話鋒一轉,殷氏六娘驟然抬頭,眼中泛起淚水。當著眾人被冤枉,她沒哭;被逼擔下罪名,她沒哭;殷夫人的一句話卻瞬間打破她的心防,委屈和憤怒似洪水奔湧而出,頃刻將她淹沒。“阿母!”顧不得禮儀,殷氏六娘撲到殷夫人懷中,痛哭失聲。殷夫人抱著女兒,同樣眼圈泛紅。在場的殷氏女郎感同身受,無不陪著一起垂淚。哪怕再氣,她們終歸是一姓,同出一支。假若事情真不是殷六娘做的,這背後下手之人何等歹毒,生生是要毀了她,不給半點退路!“阿母,阿妹的委屈不能白受!”“我知。”殷夫人取過布巾,親自為女兒拭去淚痕。“此事我會同你阿父商量。經過此事,你們都該警醒自己,凡事三思而後行。什麽人可以信任,什麽人不能結交,務必要仔細分辨,牢牢記在心裏!”女郎們同時正身,肅然神情,聆聽殷夫人教誨。“尤其是你,佳兒。”“諾。”殷氏六娘坐直身體,麵上猶掛著淚痕,眼神卻分外堅定。殷夫人看著女兒,終究感到一絲欣慰。能明白就好。雖然吃了虧,好歹還有挽迴的餘地,總比始終不知不覺,一條路走到黑要好上百倍。不日桓大司馬便要抵達建康,如何應對需同夫主商量。必要的話,她願意上桓府賠罪,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務必將女兒從中摘出來,免得成為他人的替罪羊。庾、殷兩家各有打算,不約而同閉門謝客。庾希和殷康極少在人前露麵,反倒是送往姑孰和會稽兩地的書信不斷,一封接著一封,十分頻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