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老宅。


    藺瑤端著兩盤菜出來的時候,陸淵竟然坐在沙發上睡著了。


    藺瑤躡手躡腳的又將盤子端迴了廚房,吩咐廚師:“先放著吧,等爺爺醒了,再熱一熱。”


    “好的少夫人。”


    藺瑤走出廚房,輕輕拿過毯子,搭在了陸淵的身上。


    或許是因為大病初愈,藺瑤看著陸淵,總感覺他心力交瘁的,比以前蒼老了不少。


    別墅裏很安靜,窗外夕陽如火,透過落地窗看見外麵美如畫的景致,藺瑤心癢癢的,拿過畫本就走了出去。


    她的繪畫功底,是得到過教授認可的,而身為一個繪畫者,對於美景,她從來沒有什麽抵抗力。


    正值日落西山,萬裏無雲,火紅的天邊,隻剩下半輪紅日,院子裏很安靜,難得愜意的環境,更加激發了她創作的靈感。


    擺好畫板,調好顏料,握著筆,開始一點點的描繪這世界……


    忽的眼角餘光瞥見一人朝這邊走來,定睛一看,有些意外:“行帆。”


    “三嬸。”陸行帆走過來,年輕俊秀的臉上帶著一些倦意,“在畫畫?”


    “嗯。”藺瑤停下筆,“你怎麽來了?”


    “我剛剛下班,聽說太爺爺出院了,迴來看看他老人家。”陸行帆道。


    “嗯。”藺瑤點點頭。


    陸行帆看著她:“三嬸,今天爺爺帶您去金律師那裏了?”


    藺瑤俯身去弄顏料的動作一頓,“是啊,爺爺找金律師聊了一會,我就陪他迴來了。”


    “嗯。”陸行帆點點頭。


    雖然他什麽也沒說,藺瑤卻覺得,他問這句話,另有深意。


    晚餐,陸行帆留下一起用餐,陸淵不知道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整個人興致缺缺的。


    吃完飯以後,他便上樓去休息了。


    藺瑤不放心的問:“爺爺,您沒事吧?”


    陸淵擺擺手:“沒事,隻是有點累了。”


    藺瑤收拾好了從廚房裏出來,看見陸行帆上了樓。


    她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這麽晚了,陸行帆不走嗎?


    她又轉頭看了眼掛在牆上的壁鍾,已經七點了,不知道這個時候,老宅這邊還好不好打車?


    藺瑤剛走到沙發邊拿過自己的包包,忽的聽見樓上傳來一聲奇怪的聲響,她心中微微一驚,沒有多想,已經抬腳上了樓。


    走廊裏的燈亮著,空蕩蕩的不見其他人的身影。


    奇怪的聲響在一間房間裏響著,聽著倒像是有人在拿腳踹門?


    “行帆?是你嗎?”藺瑤一邊提著氣靠近,一邊低低的問。


    然而那聲音時斷時續,卻沒有人迴應她。


    她的手剛搭在門把上,裏麵的聲音就停止了。


    藺瑤的手也跟著頓住,握著門把的手心裏已經滲出了一層汗水。


    忽然,眼角餘光瞥見腳下的門縫裏,流出了一些腥紅的液體……


    藺瑤定睛看清那些液體,大腦裏嗡的一聲巨響,一聲尖叫卡在喉嚨裏,硬生生沒有喊出口。


    那些血液流淌的很快,浸濕了褐色的地毯,流到了她的腳邊。她下意識的想要後退,卻冷不防撞上身後某樣東西。


    她渾身狠狠一震,還沒來得及迴頭,便覺後腦勺被重物重重一擊,隨後她眼前一黑,便徹底失去了知覺……


    等她再醒過來,發現自己被扔在一個房間裏,沒有開燈,周圍都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後腦勺一陣陣的痛,甚至還有液體浸濕了後背,她起身想要開燈,然而那開關按下卻沒有任何反應,然後她踉蹌著起身,走出了房間。


    然而打開門的一刹那,卻被一團火阻了迴來。


    入眼是燒的旺盛的火,走廊外,已經徹底陷入火海。


    火勢蔓延的很快,她剛打開門,火舌就舔了過來,大火迅速往房間裏蔓延而來。


    “咳咳咳咳……”藺瑤被煙霧嗆的連連咳嗽,不得已又退了迴來。


    眼見著火勢很快在房間裏蔓延開來,懸在頭頂的水晶吊燈晃了晃,然後嘩啦一聲掉落下來,砸在大理石的地麵,碎成片。


    一些火星掉落在床上,火舌舔上被褥,床上頓時起了大火,然後就是沙發、地毯、衣櫃、書架……


    藺瑤猛地反應過來,轉身奔向衛浴間,將浴袍和浴巾都打濕了披在身上,又打濕了毛巾,捂著口鼻,不讓煙霧鑽進口鼻中。


    燈火的照耀下,她看見鏡子裏的自己,白襯衫的後背,已經被殷紅的血浸透了。


    她咬咬牙,能感覺到後腦勺上的傷口,在大火的炙烤下,生疼。


    等她從衛浴間出來,房間裏已經徹底被大火席卷了。


    入目是一片火海汪洋,火舌像是鬼魅的手,瘋狂的撕咬著,好像稍有不慎,就會被卷進火海,活活燒死。


    藺瑤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閉著眼睛衝出房間。


    令她震驚的是,整個別墅都已經被大火燒著了。


    老宅房間太多,她不清楚陸淵的房間在哪裏,試圖發出的大喊,也被淹沒在熊熊的大火中。


    她推開一間一間的房門,卻始終沒有找到陸淵。


    忽然,她轉頭,看見一扇虛掩著的房門。


    在大火的照耀下,潔白地磚上那一灘殷紅的血跡,更顯得觸目驚心。


    那得是一個成人體內的血量,才能有那麽多吧?


    “爺爺……”藺瑤大唿一聲,不顧周圍肆虐咆哮的火舌,衝了過去。


    這間屋子早已被大火吞噬,房門被她輕輕一推,便轟然倒地,而她看見,就在房門後麵的地上,躺著一個人……


    不,是一具已經被大火燒的麵目全非,一動不動的屍體。


    那人身材修長,左手手腕上還戴著一隻名貴手表……


    藺瑤瞪大了雙眼,是陸行帆!!!


    震驚、恐懼、悲痛……


    藺瑤已經分不清,自己心裏到底是什麽感受了。


    她隻覺得,在周圍一片熾熱的火海中,她身上濕淋淋的浴袍早已被烘幹,可是這麽高的溫度下,她卻覺得遍體生寒……


    一絲火舌終於舔上她幹燥的浴袍,藺瑤在大火中慢慢倒下,很快,她也將被大火重重包裹……


    ——


    “您好三嬸,叫我行帆就行。”


    “我們家三嬸穿什麽都好看,不像有些人……果然是應了那句話,撞衫不可怕,誰醜誰尷尬。”


    ……


    “三嬸,三叔喜歡您,您也在乎三叔的,對吧?”


    “三嬸,辛苦您了。”


    翩翩少年站在她的麵前,陸行帆穿著一襲白衣,麵色蒼白,麵上卻掛著淡淡的笑容。


    藺瑤見他轉身要走,立刻上前兩步:“行帆,你要去哪啊?”


    然而,少年卻似沒聽見似的,頭也不迴的走開,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藺瑤艱難的睜開眼,頭頂一束白色燈光刺的她眼睛生疼,閉了閉眼,便有溫熱的液體從她眼角滑落。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少夫人,您醒了?”


    頭頂的燈光滅了,藺瑤緩了緩眼珠,再次睜開眼來,視線漸漸清晰,看見莫裏焦灼關切的臉。


    “您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渴不渴?餓不餓?”莫裏見她醒了,接連幾天來,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迴原處。


    “……”藺瑤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或許是睡得太久的緣故,現在看什麽都覺得像是隔了一個世紀那麽遙遠。


    莫裏皺了皺眉:“我去叫醫生。”


    腳步聲遠去,耳邊又恢複平靜,片刻,病房的門又被推開,莫裏帶著醫生走了進來。


    藺瑤躺著一動不動,任由醫生給她檢查。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的?”醫生一邊給她檢查,一邊詢問。


    然而藺瑤的眼神,像是失去了焦距一般,目光呆滯的盯著天花板,一動也不動,也不說話。


    醫生歎了一口氣,收起小巧的手電,轉身對莫裏道:“病人現在也已經醒過來了,情況相對也已經穩定,後期好好恢複,問題應該不大了。”


    “謝謝。”


    莫裏送走了醫生,轉身再次看向藺瑤,眼底閃過一抹憐惜。


    “您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我吩咐人去買……”


    “莫管家……”藺瑤忽然將視線轉迴來,輕輕的落在了莫裏的臉上,“行帆,和爺爺……怎麽樣了?”


    她一開口,才發現嗓子眼裏幹澀的緊,發出的聲音也是晦澀難聽。


    但這些還都不是最重要的。


    莫裏對上她那一雙空洞無神的雙眼,心中一痛,下意識的垂下了眸子,沒有迴答她的問題,隻是道:“我去給您買粥。”


    說完,轉身便出去了。


    藺瑤閉了閉眼,一滴熱淚從眼眶裏無聲滑落。


    莫裏買完粥上來,藺瑤仍舊是一言不發,她不哭,也沒鬧,由莫裏喂著,一口一口,吃完了那碗清淡的粥。


    她沒開口說一句話,也沒開口問一個問題。


    吃完粥以後,護士來給她換水,她躺在病床上,不消片刻,便唿吸沉沉的睡去……


    莫裏跟著護士走出去,房間裏恢複安靜。


    躺在病床上的藺瑤驀地睜開雙眼,然後坐起身,拔掉了針管,下了床。


    莫裏站在步行樓道的窗戶前,給陸靖琛打電話。


    “少夫人已經醒了,沒哭沒鬧,情緒還算穩定。嗯……嗯……我明白。帆少爺跟老爺的事情……嗯,我知道了。”  莫裏掛斷電話,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轉身,卻看見藺瑤穿著病號服,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正靜靜的、冷冷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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