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裕就看著薛嘉撐著那柄青玉骨傘從廊柱後走出來,一步步走下了白玉石岩築成的台階,朝著他走過來。


    大雨淋漓之下,那人墨發素顏,寬衣長袖,就好像從畫裏款款走出來一樣。


    顧懷裕看得都呆怔住了。


    顧懷裕前後兩生加起來,見過的出色的人實在不算少數。要論容貌,薛嘉不如西海上堪稱豔色無雙的姬海玉;要論氣場,薛嘉也不及譽滿望京傾盡天下的公子肖。可偏偏前世這人死前倒在他懷裏的那一刻給他的撼動,始終牢牢地鐫刻在他的記憶深處,從來不曾忘懷過,縱然是什麽樣的絕色姝麗也無法取代。


    打從喜歡上這個人開始,那種感情非但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有所削弱,反倒日久彌新,隨著他們之間的相處時時刻刻都在加深。感覺真是越喜歡就越喜歡,這種洶湧的情愫在心裏翻滾澎湃,好像喜歡得魔怔了一樣。


    有時候顧懷裕都在想,怎麽就能這麽在乎這個人呢?


    看著薛嘉這樣骨骼筆直地朝他一步步走來,顧懷裕不由得也呆了一會兒,才怔楞著反應過來,薛嘉站的那個地方與他們之間的距離,還不足以讓薛嘉聽清楚他們說的是什麽。


    就在這時,薛嘉已經走到了他麵前,把那把傘也撐在他的頭頂上,對著他神色溫柔地笑了笑:“在想什麽?”


    顧懷裕站在薛嘉的傘下,抬起手輕柔地摸了摸薛嘉束在腦後的鬢發,披著鬥篷的袖口有雨水滴落下去,打在了薛嘉的肩膀上:“沒什麽。就是看著你這麽走過來,忽然覺得,你怎麽就能這麽好呢。”


    薛嘉輕笑一聲,對著顧懷裕搖搖頭:“罷了。剛剛莫沉來了?”


    顧懷裕應道:“恩。”


    薛嘉問他:“你吩咐他過來是有什麽事?”


    顧懷裕接過薛嘉手裏的傘,自然而然地撐在兩人頭上,帶著薛嘉朝他們住處的方向走過去:“我從公子那裏迴來,公子吩咐我們了一些事情。”


    “朝中要立太子了。今上一直都很看重嫡長子周宸,而且大皇子年紀也不小了,而且從來也沒犯過什麽過錯,這次秋闈後今上是下定決心要冊立儲君了。估計立太子之後就要送太子入朝參政,讓太子在朝中培養自己的親信。蕭家在這件事情上壓製了今上好幾年了,當初還為此請出了如今的宗人令端老王爺來說服今上,如今怕是還有的鬧呢。”


    “而且這次秋闈中錄取的一甲的進士多是支持今上的變革主張的,今上還想借著這股東風在國子監設立女學,為女官製的推行做鋪墊。這兩件事一出,怕是蕭氏一黨的人要反彈得厲害呢。”


    薛嘉一邊跟著顧懷裕走,一邊眼神冷靜地道:“蕭氏的當家人是怎麽想的?今上現在有元後有嫡子,皇後還是方家的女兒,根基早就牢固了。就算宮裏的昭貴妃生下來孩子也不能怎麽樣,更何況昭貴妃還膝下無子,他們難道還能翻了天不成?”


    顧懷裕側頭看著薛嘉,頭上的傘始終都向薛嘉的方向傾斜了一片,免得薛嘉那一側被雨水淋濕:“政見不同罷了。當利益發生衝突的時候,誰還能一直神智清醒?更何況蕭氏勢大已經是好幾代的事情了,外戚肘製的事情更是時有發生,他們利令智昏也是難免的事情。”


    顧懷裕不想在和薛嘉多談這些事情,言談間話鋒一轉:“不說這些人了。如今國子監裏也要開設女學,興許以後女學還會廣為流行,這樣的話,以後也就會有越來越多的女孩兒和男孩兒一樣去正兒八經地上學堂,就像你在京郊開設的學堂一樣,這樣不是很好嗎?”


    到了地方後薛嘉推門進去,轉過頭來對著顧懷裕眉目溫潤地笑了笑:“是啊,這樣的話,那些小姑娘們也能多長一些見識,免得將來被人用三言兩語輕易地騙了去。”


    顧懷裕把手裏收起來的傘遞給早就伺候在屋子裏的丫鬟處理,另外一個丫鬟上來給顧懷裕解開身上披著的鬥笠。隨後顧懷裕對著屋裏的幾個丫鬟招手示意,讓她們都退了出去。


    顧懷裕三兩步走到薛嘉眼前,摸了摸薛嘉身上的衣服,一邊道:“你在京郊的學堂最近怎麽樣?”


    薛嘉微微一怔,沒有立時迴答。


    薛嘉開設在京郊的學堂分為男子和女子兩部分,本來開課開得好好的,隻是最近發生了兩三件很奇怪的事情,有兩個無父無母被學堂收養的孩子失蹤了,報到了官中卻一直沒查出來。正在薛嘉心裏疑惑的時候,以為兩個孩子是被人誘拐了的時候,卻好像有人刻意地給他留下一些線索,指引著他往一個方向查下去。


    擄走孩子的人背後好像很有背景的樣子。


    這些年經商下來,薛嘉雖隻處理正經的買賣,從沒和公子肖接洽過,可他手裏到底還是有些做各種事的人手。雖然比不得顧懷裕暗地裏捏著的那些人,可平時處理些突發事故卻是足夠了。這件事薛嘉還沒查出個頭緒來,一時間還不想告訴顧懷裕,如今顧懷裕正是事多的時候,薛嘉不想他為此煩擾。


    顧懷裕顯然也沒有想到學堂會發生些什麽事,隻是提了一句,就轉到了別的話上:“你看看,這種下雨的天氣,你不在屋裏待著等我,偏偏要跑到外麵去,衣服都被雨淋了。趕緊到裏頭換一身衣服吧,我陪你進去。”


    顧懷裕嘴上挑剔著薛嘉,語氣卻還是溫柔得很,握住薛嘉的手朝著內室走去。


    薛嘉也就沒再說什麽。


    等顧懷裕扒掉了薛嘉外麵那一身衣服,又親手挑了一套衣服給換上時,一邊占著薛嘉的便宜,一邊唇角含笑道:“最近連下了好幾場秋雨,天氣怕是要變冷了。眼看著就要入冬,我帶著你京郊的莊子上再做幾身入冬穿的衣裳。”


    薛嘉垂頭笑了笑:“去年做的大衣裳不過就穿了一冬,都還是嶄新的,今年還做什麽新衣裳?”


    顧懷裕套上自己平時在自家穿的常服,鬆了鬆領口,挨著薛嘉在床榻邊坐了下來,湊在薛嘉的耳畔親昵:“這怎麽能一樣?和你在一起的歲歲年年始終如新,每年都要有每年的衣服才行。我在咱們家的莊子上看對了一件白色狐毛的料子,我看見的第一眼就想給你做成大衣裳,然後親手給你脫下來。”


    之後顧懷裕把薛嘉整個人都摟在懷裏,垂在他的耳側低聲調笑,後麵的話聲音放得更低:“......這樣你整個人什麽都不穿,躺在這一身衣裳上,真是比什麽都好看。”


    顧懷裕唇邊的熱氣吹到薛嘉的耳孔裏,饒是薛嘉和顧懷裕幾年下來,耳垂也禁不住微微泛紅,心裏微微覺得羞恥:“你別說了。”


    顧懷裕卻像是忽然發現薛嘉玉白的耳朵泛起一層紅一樣,不但沒有停手,反倒對著薛嘉百般揉搓,又是親又是揉,語氣輕得好像要化了一樣:“我剛剛就不應該給你換衣服。我這會兒就後悔了,都白白地做了無用功。”


    隨後顧懷裕就把薛嘉整個人都壓倒在榻上。


    手足相抵,烏發交纏。


    鴻嘉十四年秋,虞承帝為嫡長女寧熹賜婚新科狀元傅君華,在殿試後進士授官時特意許傅君華入主刑部,授傅君華五品刑部郎中,並在皇城外賜下寧熹公主府,調遣內務府準備寧熹大婚事宜。


    之後承帝在國子監設立女學,提拔望京八大學院中的麓山學院裏頗有口碑聲譽的女夫子謝駿擔任國子監女丞,並任命寧熹公主為國子監女學主簿,擔任謝駿的副手,輔助謝駿處理女學相關事宜。


    設立女學的措施在後來看來無疑是虞國推行女官製的第一塊基石,為女官製在虞國的推行走出了第一步。


    承帝先後發布的兩道消息在朝野上引起了一定的震動,朝臣中有人持有反對意見,聲稱傅君華已為駙馬,應當擔當清貴閑職,不應出任實職插手政務;而寧熹公主尚且年幼,又如何能以公主之身擔任國子監主簿一職?況且在國子監設立女學一事自開朝就從未有過,更遑論還應允出身寒門的女子與出身大家的姑娘同處一堂學及一處,豈不荒唐?


    凡此種種,在承帝在朝堂上宣布要冊立儲君時達到了最頂點。


    誰都知道,承帝中意的儲君是方皇後所出的嫡長子周宸。而大皇子周宸無論是從出身還是能力上來看都要勝於他的幾個弟弟,不論立嫡立長,冊立周宸為太子都是名正言順理所應當的。


    然而之前承帝在朝堂上頒布的幾項政令已經惹惱了以蕭黨為首的一派官員,冊立儲君的提議剛剛提出來,就引起了蕭黨一幹官員的反彈。朝上還有官員老調重彈,以承帝正當壯年、而大皇子年齡尚幼資質未明應當再看幾年來推脫,與同意冊立儲君的一派官員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


    畢竟再等幾年,蕭貴嬪膝下的皇子也就到了可以入朝參政的年紀。


    就在這個時候,承帝在朝堂上把一個青璃鎮紙給扔了下去,當朝發怒,對著朝下一幹官員道:儲君冊立是為國事,也乃朕家事。立嫡立長,周宸都名正言順實至名歸,爾等不允此議,是想謀朝篡位耶?


    朝堂下頓時一片寂然,鴉雀無聲。


    無人敢開口應諾。


    正當此時,今日特意上了朝堂的宗人令端老王爺曆數祖宗家法,並例證種種以證實周宸資質,表明周宸堪為儲君,冊立太子無可非議,最後長拜於地,附議承帝冊立周宸為太子的決定。


    有承帝發怒在先,端老王爺出頭在後,頓時沒人敢再悖逆承帝。


    承帝最終一錘定音,當場就下了冊立太子的詔書,正式冊立嫡長子周宸為儲君,並於十一月二十七舉行太子的儀式。


    隻是還沒等冊立太子的儀式正式舉行,在大虞西北一帶就爆發了雪災,大雪崩山,房屋垮塌,災情十分嚴重,西北一帶黎民百姓餓殍遍地,哀鴻遍野。


    整個望京為之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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