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的聲音響起,她的手便仿佛被什麽力量拉扯住,自他手上移開。陸北冥反手將她握住,笑起來眉眼間滿是寵溺:“我有漫長的生命,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時也,我喜歡你,你願意將來陪著我嗎?”


    他說,“隻是我不能長久離開冥界,便隻能委屈同我一起在冥界生活。屆時,你可以在鬼市開個小酒樓,我閑時便可去找你。”


    “我想要無論何時想起你,都能在身邊看到你。”


    夏時也想,這人……其實一直都叨叨。


    他說,“我把心留在你這裏,有了它,你就可以活很久很久,我不知何時會來找你,但一定會來。”


    對夏時也來說,他來的不快,她等了好幾年,他才迴來。


    可對此時的陸北冥來說,興許,不過隻是從這一個幻境,踏入另一個幻境。


    從北邙山的鬼王,變成了至高無上的冥王。


    黑衣墨冠,眉眼如舊。


    那次,她與惡鬼相鬥,致左腿殘疾,他憑空出現,彈指間惡鬼魂飛煙滅。


    她以為他是迴來接她的,可他卻是迴來要她命的。


    那夜他與那二位殿下花園夜會被她發現……後來她想,那次並非她運氣好發現真相,隻是因為,高高在上的冥王殿下,懶得再和她演戲。


    他與她上演著溫情的戲碼,想要的不過是她胸膛裏屬於他的那顆心。


    隻因當初鬼王把他的交給她時,便是將他的命一並交給了她。他是擁有無盡壽命失去神格的上古神明,無人能取他性命,除了夏時也。


    所以他又怎麽能,讓一個卑賤的凡人,拿捏他的性命呢?


    許是後來發現,夏時也並沒有要把東西還給他的意思,他自己也似乎並不在意這個脾氣不好的女人,便失去了耐心。


    漆黑的夏府別院,月光如紗。


    她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來,盡管知道這是陸北冥,並不是當年的冥王,但夏時也仍渾身僵硬,一步一步後退。


    “我的東西,你何時還我?”


    衣袂咧咧作響聲震痛耳膜,夏時也腦海裏,琴音迅急,如千軍萬馬踏過她心頭,踏碎了她心裏底所有偽裝出來的冷靜。


    她說:“你說過你喜歡我,你說要來找我,讓我和你一起去冥界生活……”


    “本王乃是冥界執掌者,豈會喜歡你這般卑賤之人。”冥王掐住她的脖子,眼底隻有麵對螻蟻的冰冷和厭惡,毫無一絲往日深情。夏時也疼的喘不過氣,失望、憤怒、害怕、絕望……瞬間湧至心頭,她甚至忘了自己此時是一隻女妖的提線木偶,雙手握住他的手腕,毫不在意自己已是雙腳懸空幾近窒息而死的境況,艱難的道:“你不喜


    歡我,那你就……殺了我啊……”


    麵前這人,當真就伸出手來,探進了她的心腔。


    再一次經曆剜心之痛,夏時也依舊沒有痛唿沒有哭泣,她死死盯著麵前這張臉,終於快要找迴自己的聲音時,翁地一聲,響徹在靈魂深處!


    似有萬根琴弦遊走在她身體每一處,她的身體不是自己的,隻有意識尚算清醒,像個提線木偶,被那女妖操控著,陪著陸北冥,演出這一幕曾經。


    他的手穿透她胸膛時,他自己的胸口,陡然綻開鮮血。


    即便是震驚,冥王那臉上也沒什麽表情。


    他垂眸盯著自己的胸口看了半晌,若有所思的收迴了手。


    夏時也無力委頓在地,胸口一片血染,四肢發僵冷汗直冒,惟有心口那處,有力的跳動出淡淡的暖意。


    看著他終於露出了幾分陰鬱的臉,她背靠牆而坐,毫無征兆的笑了起來。


    他,殺不了她。


    冥王冷眼望著半晌,轉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夏時也笑聲斂起,安靜的等著。


    片刻後,冥王迴來了。


    他一揮手,一群惡鬼骨碌碌憑空出現。他抬手指向夏時也:“把她殺了。”


    在冥王眼裏,夏時也與他揮手便除去的惡鬼沒什麽兩樣。


    惡鬼們像他最忠實的奴仆,撕扯噬咬著她。


    她記得她這個時候哀求過,因為被惡鬼們生生嘶咬的感覺,真是太疼了……


    冥王隻是冷漠的看著她,見慣了冥界十八層地獄裏各種手段的他,對她的哭泣哀求從頭至尾,無動於衷。


    他隻想要他的東西,除此之外,什麽都與她無關。


    若是不曾經曆過痛至極致也無法死去的絕望,也許她會一直等下去,等到那人迴來為止。


    可有那麽一個人,隻做了這一件事,便將她的希望全部擊潰。


    她可能有生之年,都不會原諒這個人。


    她趴在血泊裏奄奄一息的笑道:“冥王殿下,你可能……不知道鬼王他有多喜歡我,他是不會……不會讓我死的……他說過,他會保護我……保護我一輩子……”


    即便他不在身邊,他仍會保護著她。


    隻是他不會料到,能傷害到她的,隻有他而已。


    麵前這個冷眼看著她在瀕臨死亡的痛苦中掙紮的冥王,隻不過……


    “你隻不過,和他長得一樣而已。”


    隻是長得一樣。


    她喜歡的人,是北邙鬼王。


    是臨城陸大少爺陸北冥,從來就不是別人。


    她不想她喜歡的人,變成奈何橋上那個冷眼看著狼狽的她被人當成祭品籌碼,卻冷淡以對的酆都大帝。


    她不要長相廝守,也不要長長久久,她可以一世一世的去尋他,無論他變成什麽模樣。


    惟獨他不能變成冥王。


    可是,她寧願他變成冥王,也不想看著他,一次一次徘徊在這樣的幻境之中。


    陸北冥是那麽害怕這些噩夢啊……


    眼看著麵前的人轉身欲離去,夏時也不想像曾經那樣,眼睜睜看著他離開,而後在他麵前跳下忘川。


    “陸北冥……”她艱難的伸出手,皮膚下,琴弦崩斷,綠林在她腦海裏瘋狂的撥動著琴弦,她咬著牙爬到那人身邊,死死抓住他黑色袍角,“陸北冥,這一切……全是假象,醒來就沒事了……”


    你快清醒過來啊!


    那人卻頭也不迴,消失在她視線裏。綠林猖獗大笑:“陸北冥不過一介凡人,你以為他能輕易跳出我的幻境?別做夢了!他會永無休止的重複著這一切,到死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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