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成了嗜殺的魔,許多小鬼都怕他。隻有一個懵懂的山鬼,竟妄圖吞噬他。


    他覺得有趣,橫堅無聊的很,便將山鬼留在身邊作伴:“小山鬼,我教你強大,你能如何報答我呢?”


    彼時,山鬼隻是一隻隻知殺戮的山鬼,懵懂的歪著頭,聽不懂他的話。


    山鬼看著天真無害,卻不想,它竟能吞噬鬼王。


    山鬼陪了他很長時間,究竟有多長,他著實記不得。


    一日,他喝醉了酒,躺在山坡上,難得有些寂寥,同吃飽喝足的山鬼東扯西拉說了一大堆,其實他記著的事情,也不甚清晰。


    山鬼似乎不明白他的話,歪著頭卻努力傾聽著。


    酒過三旬時,山鬼字正腔圓的吐出一句話:“你也在找人嗎?”


    那聲音……像極了白鳳。


    “你會說話呢。”流沙望著醜陋的山鬼,笑得神經質,“你……在找人?”


    山鬼點頭,有些懵懂。


    他嗬笑,“那你在找什麽人呐?”


    山鬼開心的說:“找一個恩人,恩人長得與你一樣好看,我很小的時候,他救過我,還給了我身體。”


    流沙的意識在山鬼那醋似白鳳的聲音裏沉浮許久,見山鬼如懷春少女般向往而癡迷的模樣,不禁笑問:“哦?那人長什麽模樣啊,讓你這般惦記著。”


    山鬼幻化成了那恩人模樣……是墨離。


    山鬼說:“我還記得他叫阿離。阿離,阿離……真好聽是不是?”


    流沙失笑。


    他又將初見山鬼時那話問了一遭:“我若能讓你如願,你要如何報答我呢?”


    山鬼說:“終身為奴。”


    流沙對一個山鬼的效忠沒興趣,但山鬼的話,卻讓他渾渾噩噩的日子走到盡頭,他毫無留戀的將白鳳幾縷殘魂交給山鬼,看著它幻化成白鳳的模樣時,放任仇恨的欲望支配著一切。


    他從不曾教山鬼如何做人,她頂著白鳳的那張臉,成了一個強大的山鬼。


    感應到墨離的氣息時,他知道時機到了。他不知自己的執念為何那樣深,心底裏總有個聲音告訴他,若非墨離,白鳳不會離開他。他恨墨離的幹涉,也恨白鳳的無情。他用白鳳一縷殘魂塑造了一個廢物靈魂,霸占了白家後人的身體,看著鳳三出


    生。


    他殺了她的母親,化成她母親的模樣,日複一日的陪著她,看著她與白鳳越發相似,無論模樣或性格。


    小小的鳳三在失去母親之後,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被親生父親拒之門外,流落街頭。


    他將她撿迴去,把這種行為歸之為對一顆棋子的憐憫。那晚她問他:“大叔,為什麽我的家人不喜歡我呢?”


    他摸著她的頭,笑問:“那你為什麽要他們喜歡你呢?”


    鳳三想了許久,那傻丫頭一晚沒合眼,翌日睜著一雙血絲遍布的眸子,鏗鏘有力的對他說:“因為我喜歡他們。”


    他笑著在她頭上給了她一巴掌,傻丫頭果真便怒了,撲上來對他拳打腳踢,將失落與悲傷拋諸腦後。


    他化作邋遢大漢在她身邊,等著她長大,布下一個巨大的網,終於讓墨離跳進網裏。


    看著她苦苦掙紮時,他動搖過,也心疼過,可最終,全數被心頭的恨意壓下。


    但她越來越像白鳳。


    越來越像。


    她越是像,那些他心頭曾模糊了的情感,便越來越清晰。


    但他仍義無反顧的利用著她,隻是為了複仇。


    那個曾拽著他的手,說將來他不能迴去便來找他的弟弟,果然不負重望的繼任了白澤一族的族長,拿著權杖的模樣威風凜凜……卻是要殺他。


    最後一刻,他選擇了逃跑。


    在一處溪水旁,遇見了一隻小樹妖。


    那樹妖真有意思,膽小怕死的模樣與鳳三同出一轍,他一時興起,便不顧她的掙紮,強行將他擄迴去。


    小樹妖竟拿一念威脅他……嗬,天真的很。隻是後來,他興許是魔怔了,才會好幾次將那小樹妖當作白鳳的轉世,縱然清楚,當初白鳳已經魂飛魄散,僅剩的幾縷魂魄沒有一絲意識,隻是些無用的殘魂罷了,但心中卻又有著莫名的期待,萬一……她


    就是呢?


    “小樹妖,你陪我去趟黃泉吧。”


    看著小樹妖嚇得哆嗦的模樣,他竟有些開心。


    自小樹妖出現,他心底裏便有個聲音總在慫恿他:去三生石看看啊,看看她是不是白鳳,若最白鳳……


    若是白鳳,他便放下一切,同她永遠生活在桃花林裏。


    沒想到,小樹妖會引得一念和墨離同出,百年難遇的鬼潮出現,將她和一念卷了進去。


    墨離連同他算賬的時間也無,焦頭爛額費盡心力打開了鬼域,救出了那兩人。


    他知曉墨離定能將人帶迴來,便在外等著,果真守得了小樹妖。


    其實墨離那樣在乎小樹妖,他已有所猜測,隻是不到黃河終不心死,直到三生石上,映出小樹妖的今生。


    哦,她真是鳳三,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人。


    “我說過會陪你,不會食言。”鳳三如是說。


    可他想要的人,她叫白鳳,不是鳳三。


    他帶著一身傷迴到桃花林,族裏來人,是一位曾看著他長大的長者。


    老人勸他:“苦海無邊,迴頭是岸。”


    他把人轟了出去。


    苦海無邊,迴頭亦無岸。


    他隻能一步一步往前走,不敢迴頭,亦不能迴頭,因為身後,沒有白鳳。


    鳳三和墨離的發展超出了他的預料,也脫離了他的控製,不知何時開始,他一個魔,竟站在了正義的一方,聯同鳳流雲一起,要除掉大魔墨離。


    一切未有太大的懸念,鳳三將墨離誅殺,那一日,血染長空。


    那日的鳳三,讓他以為白鳳迴來了。


    來不及慶幸,便被不懷好意的墨離,扔進了一個記憶裏。


    那是鳳三的記憶,他是那段記憶裏的過客。


    鳳三原來是靈山的主人,墨離原來是白澤先祖。


    而他,或者白鳳,隻是漫漫長河裏,不小心與那兩人扯上了些關係的犧牲者。


    墨離消失時,困囿於記裏的他也得到了解脫。


    那天,他成了一個旁觀者。


    與他一樣的還有鳳三。


    她同他一起坐在高台上,看著鳳流雲等人離去。


    鳳三同他說:“若時間倒迴,你不曾沉眠美夢,會選擇和白鳳一起消失麽?”


    又問他:“你想迴到過去嗎?”


    “我能為你締造一個美夢。”


    他沉默了許久,“夢裏有她麽?”


    “有,你們會一直在一起,子孫繞膝,白頭到老。”


    他說,“好。”


    ……


    揚柳依依,陽春三月。


    春雨如絲,風景如畫。


    流沙又迴到了那碧水湖畔,細雨打濕了衣衫,他等了許久,身後傳來腳步聲。


    “大妖怪,你這樣寂寞,正好我也寂寞,不如我給你做個伴吧?”


    懶懶的聲音響起,他迴頭望去,遠處朦朧煙雨春色,少女白鳳宛如仙子,踏著時間的碎光走來……


    他衝她笑:“這一次,可別騙我了。”——流沙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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