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殺就殺,多問什麽!可恨我一時不察,竟然中了你這老賊的奸計,完不成太子妃交待的任務,我對不起太子妃,我死不瞑目!”


    袁方兩眼一閉,恨聲說道。


    他看到呂淵輕而易舉地就崩斷了身上的繩索,又取出另一枚鐵膽在手,顯然是功力己複,而他自己已經沒有了半點抵抗之力,隻有束手待斃。


    他知道自己想在呂淵手下逃走是不可能的了,索性在臨死之前,往那太子妃的身上,再潑上一盆髒水,好叫這些黑衣人深信自己是受太子妃的指使,將仇恨的矛頭直指向那個女人。


    果然,聽了他的話,黑衣人們個個義憤填膺,破口大罵。


    “賊女人,賤女人,果然是心腸歹毒!”


    “兩麵三刀,蛇蠍心腸,這等惡毒的女人,我一定要將她碎屍萬斷!”


    “呂大俠,快快結果了這狗賊的性命,然後咱們一起去找那太子妃報仇!”


    袁方見眾人果然中計,心中得意,他暗中籲了一口長氣,自己的死,總算是有價值了。


    “狗賊,死在臨頭,你還在血口噴人!”呂淵突然一聲斷喝,打斷了眾人的罵不絕口。


    “你根本不是太子妃的人,你想要嫁禍於人,也要看看你麵前的人是誰,想瞞過我呂淵的這雙眼睛,你這狗賊還太嫩了點!”


    呂淵雙目怒視袁方。


    他的話,成功的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袁方的身上。


    “呂大俠,你的意思是,這矮南瓜不是那太子妃派來殺咱們滅口的?”有人遲疑道。


    “我從來沒有見過此人,和他無怨無仇,他為什麽要對咱們下毒手?”也有人疑惑道。


    “啊,我明白了,這惡賊是想殺了咱們,然後嫁禍給那太子妃,這樣咱們的門人弟子就會去尋那太子妃報仇,是不是這樣?”更有人恍然大悟。


    黑衣人們都是江湖經驗極為豐富,隻聽了呂淵的一句話,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差點中了這惡賊的奸計。


    袁方的臉色微變,他沒料到,這呂淵果然是個極為難纏的人物,居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用心。


    罷了,既然栽贓不成,他們就休想從他嘴裏套出半個字來。


    他把嘴巴閉得緊緊的,一言不發。


    呂淵雙眼緊盯著他。


    “閣下的意思是拒不吐露實情嗎?剛才閣下胸口中了我一枚鐵膽,想必已經受了重傷,那枚鐵膽我隻用了六分內力,如果閣下堅決不肯告知真相,那請恕呂某無禮,這第二枚鐵膽也要請閣下嚐嚐滋味了。”


    他坐在地上,並不起身,將手中那枚鐵膽放在手中把玩著,一副完全不將袁方放在眼裏的模樣。


    袁方知道他所言不假,那枚鐵膽勁力極強,發出的手法又極是巧妙。


    別說他當時全無提防,就算是他全神貫注,也不一定能躲得開去。


    對方這第二枚鐵膽一出,自己就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但,人生自古誰無死,能活到今天才死,他袁方知足了。


    隻是可惜他不能親眼看到主子完成宏願,他再也不能幫助主子繼續出力了。


    “呂大哥,你、你怎麽會好端端地能夠行動了?你的功力恢複了嗎?”一名黑衣人也想運氣,可發現自己的丹田中還是空空如也,不由詫異萬分。


    他們都是同時吸入的軟筋散,為什麽呂淵能夠突然出手,而他自己卻還像個廢人一樣,難道說,呂淵他有什麽解毒秘方不成?


    “是,也不是。”呂淵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眾人大奇。


    呂淵看了眾人一眼,見袁方也一臉詫異地看著自己,他拍了拍雙腿,直到現在他都坐在地上沒有起身,坦然吐露實情:“我的確是恢複了一半的功力,但並不是我的內力比大家強多少,而是……”他略略一頓,眼中閃過一抹困惑,“那太子妃臨走的時候,曾經趁大夥兒不注意,往我嘴裏喂了一顆藥丸,然後又在我背上的繩索上劃了幾刀,我本來以為是她暗中下手,想要我的性命,可沒想到,她那幾刀卻是將我手上的繩索割斷了,我不由得納悶,她這是何意?她這是要放我,還是不放?她喂我的那顆藥丸,是解藥,還是毒藥?”


    “我試著一運氣,突然感覺中丹田中有一絲絲的內力流動,我又驚又喜,看來是那太子妃給了我解藥,當下便閉口不言,一直在運氣恢複內力,直到這狗賊出現,我隻恢複了大約一半的功力,但隻這一半的功力,便足夠對付他了。”


    他一雙冷眸直視著袁方,冷冷說道:“狗賊,你想不到吧,你想趁人之危殺了我等,然後栽贓嫁禍給那太子妃,這算盤未免打得太如意了些!你也將那太子妃瞧得忒也小了點!定是她早就算到有人想要暗算我們,所以才會喂我解藥,割斷了我的繩索,所以我才會出其不意,將你打成重傷,現在,你可明白了嗎?”


    聽完他的解釋,眾人都是一臉恍然。


    “啊,原來是那太子妃救了我等性命!”


    “惡賊,你想陷害太子妃,是何居心?”


    眾人紛紛對著袁方叫罵起來。


    袁言臉如白紙,胸口起伏,他想不到,那太子妃居然還留了這一手,自己打了一輩子的雁,沒想到到頭來,卻被雁啄瞎了一雙眼。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仰天大笑起來。


    “狗賊,你死到臨頭,還笑什麽!”眾人怒斥。


    “哈哈,我笑我自己,我還笑你們,枉我自以為聰明,枉你們個個稱為大俠,卻全都被一個小女子玩弄於鼓掌之中,真是好笑啊好笑!”


    他笑得幾乎連眼淚也流了出來。


    呂淵冷冷地看著他,“你真的不打算說出是誰指使你的嗎?”


    他火眼金睛,早就看出來,這袁方有勇無謀,不過是一顆武功高強的棋子而己,定是受人所使。


    而主使他的人,這用心真是惡毒之極。


    袁方隻是大笑,對他的問話有如不聞。


    呂淵眼睛眯起,點了點頭,道:“好吧,閣下既然執迷不悟,那我隻好送閣下一程了。”


    話音未落,他手中的鐵膽忽地化成一股寒光,對著袁方的太陽穴直飛而去。


    袁方笑聲不絕,聽得風聲,他不閃不避,事實上,他也閃避不了,隻是閉目待死。


    忽然之間,袁方隻覺得背後一股柔風襲來,那力道柔和之極,就像是一隻大手將他的身體托了起來,他身不由己地隨著那股力道騰身飛起。


    他睜開眼睛,隻看到一雙熟悉的眼睛閃閃發光,不由得又驚又喜,脫口叫道:“主子!多謝主子救命之恩!”


    白衣人森然望了他一眼,袁方頓時渾身發冷,如墮冰窟。


    “不中用的東西!”


    白衣人冷聲一叱,足下卻絲毫不停,帶著袁方奔騰於樹梢之間,身法靈動飄逸,轉眼之間,已經從眾人的視線中消失不見。


    樹下的眾人包括呂方在內,都是行動不便,根本無法追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白衣人和袁方從容逸去。


    眾人都被那突然出現的白衣人有如鬼魅般的身法震懾住了。


    他突然而至,又突然擄人而遁,有如一股清風,來去了無蹤,這樣高明的武功身法,他們生平從所未見。


    一時之間,眾人的心中都涼了半截。


    天下居然會有這樣武功高強的人!


    他們個個都是載譽江湖的成名大俠,手下的功夫個個不弱,可是要是和這白衣人比起來,那就一個是雲,一個是泥!


    自己練了半輩子的功夫,一直以為自己頂天立地,沒想到居然隻不過是井底之蛙。


    一股強烈的失落之情,充塞著每個人的胸臆。


    就連呂淵也不例外。


    他盯著地上那枚落空的鐵膽,眼神呆滯,喃喃自語:“天底下居然會有這等功夫!此人是誰?此人究竟是誰?”


    ……


    白衣人帶著袁方徑自向山頂上奔去,越上越高,一口氣奔到一處斷崖旁邊,忽然停下腳步,將袁方往懸崖下擲去。


    “啊!”袁方嚇得心膽俱裂,大叫一聲,忽然覺得腳上一緊,身子騰雲駕霧飛起,然後重重地摔落在地,隻跌得後背疼痛不己,他卻強行忍住,再也不敢叫出聲來。


    他知道主子此舉乃是懲罰自己的愚蠢,心中羞愧,垂首不語。


    白衣人冷冷地看著他,雙手負在背後,一言不發。


    袁方額頭冒出冷汗。


    他知道主子越是不說話,心中怒氣越盛,惴惴不安,爬翻在地,對著白衣人磕頭道:“主子,屬下辦事不力,請主子責罰。”


    白衣人冷冷地道:“你的確是辦事不力,但是你中了那姓呂的一枚鐵膽,受傷不輕,我不會再行罰你。”


    袁方的胸口被呂淵的鐵膽擊斷了一根肋骨,疼得額頭上的汗一顆顆直冒出來,他捂著胸口,磕頭道:“屬下多謝主子救命之恩,是屬於愚笨,累得主子出手。”


    他本來以為主子已經離開,沒想到主子卻在自己最危急的時候不惜露出行藏,出手救了自己,這讓他又是感激,又是激動。


    “閉嘴!”白衣人冷俊的麵容罩上了一層寒霜。


    袁方心中一寒,卻看到白衣人手指一彈,一樣東西飛進了自己的嘴裏,順著喉嚨滾了下去。


    他臉然大變,目光中露出駭然之色。


    他知道主子有一種極樂丸,常常用來懲罰辦事不利的屬下。


    這丸名為極樂,卻是種折磨得人生不如死的毒藥!


    每個主子的屬下,提到極樂丸的時候,都是膽顫心驚。


    他們不怕死,但他們怕的卻是那生不如死的感覺。


    據說服下這極樂丸的人,都會變得狂性大發,六親不認,他會像瘋子一樣,把自己身上的肉一口口咬下來吃下肚去,更有的人,會連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都吃了下去。


    一想到自己會變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袁方頓時一陣絕望,他幾乎是想都不想,就對著懸崖直衝過去。


    他寧可跳崖自盡,死得幹脆利落,也勝於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白衣人袍袖一拂,袁方隻覺得麵前像是豎起了一道無形的牆壁,一下子把他的圓滾滾的身體彈了迴去。


    他屁股著地,愣愣地看著白衣人。


    “想死,有這麽容易?”白衣人冷冷地道。


    袁方麵如死灰,他閉了閉眼,卻忽然感覺到一股熱烘烘的內力,由丹田中升起,流入四肢百骸中,說不出的舒服。


    這藥力極為見效,服下隻不過片刻的功夫,袁方就覺得內力在經脈中流動得順暢無阻,所受的內傷居然好了一大半。


    他又驚又喜,再次翻身拜倒:“屬下多謝主子賞賜療傷聖藥。這樣難得的靈藥,主子居然給屬下服了,屬下真是、真是……”


    他嘴唇囁嚅了幾下,聲音哽咽,說不下去了。


    他知道主子曾經找高明的藥師,煉製靈丹,費了無數的財力和心血,用了許多種珍稀藥材,終於煉成了一爐靈丹,據說習武之人服了,對提升功力大有裨益,更是幾乎有起死迴生的功效。


    那爐靈丹,統共不過隻有一十三枚。


    主子一直珍藏,秘不示人,就連主子自己,都舍不得服用,沒想到,主子今天會給自己服了一枚。


    而剛才自己居然會誤會了主子,以為主子是給自己服的極樂丸,誰知卻是這救命的靈丹妙藥。


    “這丹藥煉製不易,屬下隻怕糟蹋了主子的靈藥……”袁方心中愧疚無比,幾乎難以措辭。


    白衣人一抬手,止住了他下麵的話。


    “吃一塹,長一智,袁方,現在你還敢再小瞧那個女人嗎?”白衣人抬起頭,目光看向遠方,神色淡然地道。


    袁方心中一凜。


    他這才明白,原來主子早就料到那太子妃定是留有後招,專門用來對付想要心生不軌之人,他故意沒有阻止自己出手,就是讓自己見識一下那太子妃的厲害之處。


    “主子,屬下惶恐。”袁方低下頭來,以頭觸地。


    他不由駭然。


    那太子妃果然是厲害,而主子更是厲害。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袁方伏在地上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意。


    太子妃啊太子妃,你就算心機再深,可是在我主子的眼裏,還不早就將你的把戲看得一清二楚?


    經此一事,他對白衣人更增敬畏。


    白衣人卻不再多言,他想要的目的,已經達到。


    那個小丫頭,果然給了他很多的驚喜,還有意外。


    他不由很是期待,要是有一天他和她正麵交手,究竟會鹿死誰手?


    小丫頭,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哦!


    他看向東邊的天空,一輪紅日正冉冉升起。


    ……


    “水兒,你是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若水眨眨眼,迴眸看向小七。


    他們正在按照原定的路線,一路向北。


    馬車裏隻有他們兩人,小杏早就很有眼力地躲了開去。


    “你別和我裝糊塗,你最後做的事,我全看到了。”小七沒好氣地道。


    憑他的眼力,若水的一舉一動,如何能夠逃得過他的眼底?


    這丫頭還在故意和自己裝糊塗,真當他是傻的嗎?


    他想不明白的是,這丫頭的葫蘆裏又賣的什麽藥。


    “我做了什麽事啊?”若水微笑。


    “你給那呂淵解藥,還割斷了他的繩子,以為我沒看到嗎?”小七索性挑明。


    “啊,小七,原來你都看到了啊?”若水故作大吃一驚。


    “你這丫頭,能不能好好說話!”


    若水掀開車簾,看向後方,此時他們已經距離那片宿營之地很遠,早就看不見呂淵等人的身影。


    她迴過頭來,嫣然一笑:“我隻是防患於未然,提防有人在背後給咱們下絆子,使詭計。”


    “下什麽絆子,使什麽詭計?”小七不解。


    “哎。”若水對著小七幽幽歎了口氣,用手指在車窗上劃著圈圈,悠悠地道:“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不像我這個小女子有這許多的心眼。我也隻是猜測,萬一咱們就這樣走了,要是有什麽人突然出現,將那些大俠們,一個不留地全都殺了,你說,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你是說……”小七怔了怔,然後倒吸一口涼氣。


    此事確實是他疏忽了。


    “那咱們快迴去看看!”他急道。


    “不必了。”若水伸手攔住了他,搖了搖頭:“如果真的會發生什麽事,現在也早已經發生了。不過我想,就算真的有人想要暗使詭計,我諒他也討不了好去。”


    她笑得自信滿滿,道:“我給那呂淵服下了半枚解藥,讓他的功力可以慢慢的恢複,但又不會恢複得太快,這樣萬一有人要是想對他們不利,他別的功夫用不出來,但用暗器的本事卻是有的。這樣他既可以對付敵人,又沒辦法追上咱們,豈不是一舉兩得?”


    “你這丫頭,竟然考慮得如此周到,真是讓人不得不服。”小七不由大為佩服,同時鬆了一口氣。


    剛才他被若水一言點醒,猛然醒悟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要是有人趁那些大俠們行動不得,殺人滅口,那這個黑鍋,他是背定了!


    從此,東黎將再也不得安寧!


    一想到這點,他背上的冷汗都下來了。


    還好,若水早就想出了防犯的辦法,此計大妙!


    “我別的本事沒有,但這種背地裏算計別人的壞心眼嘛,我的肚子裏還有不少,嘻嘻,小七,你想不想試試?”若水忽地對小七一笑。


    小七忍不住伸手擰了擰她的鼻尖,笑罵道:“鬼丫頭,你也不怕教壞了咱們的孩子,讓他還沒出世,就長了一肚子的心眼兒!”


    若水忽然捂著肚子,叫了聲:“哎喲!”


    “怎麽了?怎麽了?你肚子疼嗎?哪兒不舒服?快告訴我?”小七心頭一震,神情緊張地問道。


    “不是。”若水笑了笑,笑容溫馨而甜蜜,“他、他好像動了一下。”


    “誰動了一下?”小七一頭霧水。


    “傻子!”若水忍不住低聲罵了一聲,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兒子!”


    “我、我兒子?”小七重複了一遍,接著就明白了,他臉上迅速綻開了喜意,漂亮的眼睛笑得彎彎的,喜氣洋洋地道:“你怎麽肯定就是兒子,我說肯定是個女兒!”


    他想起幻境中的溫馨畫麵,好像看到了女兒那白嫩的小手在對著自己招手,那甜糯的聲音對說:“爹爹,我要吃糖人!”


    他的心像是被一層溫暖的潮水包圍著,整個人都變得暖洋洋的,把手放在若水的腹部,嘴角上翹,“我摸摸。”


    若水微笑著看著他,剛才她的心也被狠狠地震了一下。


    四個月,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胎動。


    她心裏滿滿的全是新奇的感動,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真的要做媽媽了?她的肚子裏,真的孕育著一個小生命?


    在此之前,她幾乎沒有感覺到自己和平時有什麽不同,可是在剛剛胎動的那一刻,她突然體會到了一種奇妙無比的感覺。


    好像她的心,已經被肚子裏的小生命牢牢地係住了。


    看到小七一臉緊張的把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她微笑道:“感覺到了嗎?”


    “沒有,這個小丫頭,會不會是被我嚇到了?所以不動了?”小七把聲音放得很輕,像是生怕嚇到了若水肚子裏的孩子。


    若水忍不住“撲哧”一笑,“小七,你不用聲音這麽小,她還聽不到你說話。”


    不知怎的,聽到小七信心滿滿地說自己肚子裏是個女兒,若水也真的覺得,還是女兒好。


    “怎麽會聽不到,她都會動了,肯定能聽到我說話。”小七固執道。


    若水微笑不語。


    或許從醫學的角度上來說,才四個月大的胎兒是聽不到聲音的,但是她願意相信小七說的,肚子裏的孩子,絕對能夠感受得到他們做為父母的滿滿的愛。


    她和自己血肉相連。


    車輪轆轆,兩人相依相偎,心頭均是甜蜜無限。


    若水心中暗暗祈禱,她不求別的,隻求能讓這孩子平平安安地來到世上,讓上天保佑她一世平安喜樂。


    希望這一路上能夠太太平平的到達永淩。


    她真的不希望再有任何的波折和變故。


    上天好像聽到了她的祈求,從那天開始,他們的行程變得出奇的順利,一路上,再也沒有遇到任何的阻撓和異常。


    不但以呂淵為首的那批江湖人士沒有再次出現,就連若水預期會出現的墨白,都沒有露麵。


    那呂淵曾經說過,他們隻是想請她去做客,去見一個人。他們辦事不利,請客不成,說不定會有更強的高手前來。


    這段時間,若水一直在暗暗擔心,那些更強的高手如果真的前來,她該如何應對?


    這一路上,她幾乎每到一個紮營地點,就精心布署一番。


    哪知道她的這番布置,全都落了空。


    根本沒人前來。


    這可真是奇哉怪也。


    若水開始納悶起來。


    別人不來找麻煩也還罷了,那墨白為什麽會遲遲沒有出現呢?


    他們這數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大張旗鼓地前往永淩,一路之上,實在是再顯眼不過,以墨白的本事,他應該早就得知消息,然後追趕上來。


    可是他們一直走了好幾天,卻連墨白的影子也沒見到。


    難道是墨白真的不再堅持他那個莫名其妙的祖訓,放棄跟隨在自己身邊了?還是,他遇到了什麽麻煩?


    但是,管他的,他不出現更好,這個家夥要是出現,隻會給自己添亂。


    若水搖搖頭,把墨白的影子拋在了腦後。


    她猜測的沒錯,墨白果然是遇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所以才遲遲沒有追上若水他們的隊伍。


    而這個麻煩不是來自於旁人,而是來自於唐絳兒。


    事實上,墨白他們一行人,距離若水的隊伍不過隻有三日的行程,卻因為唐絳兒的緣故,始終沒有趕上。


    墨白很煩惱,非常非常的煩惱。


    他騎在短腿土馬上,跟在馬車的後麵,耷拉著腦袋,沒精打彩。


    就連他的毛驢兄弟,都好像感染了他的心境,四條短腿走得格外緩慢。


    他的兩隻眼珠子,正一眨不眨地死盯著馬車廂上,像是要穿透那厚厚的車壁,直射到車廂中的那個女人身上。


    該死的!混蛋!


    他握緊了拳頭,在心裏惡狠狠地咒罵著。


    這輩子他就沒遇到過這麽討厭、這麽麻煩的女人!


    本來他帶著她一同上路,隻是想賣水丫頭一個好,讓她看到唐絳兒的時候,覺得欠了自己一個大大的人情。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唐問天。


    他總想著,這醜女人和唐問天的關係匪淺,自己對她有救命之恩,這醜女人感恩圖報,他旁敲側擊,總會從這醜女人嘴裏探知一點唐問天的線索吧?


    哪知道不管他明示暗示,唐絳兒始終給他裝傻充愣,從她的嘴巴裏,從來就沒有吐出過唐問天這三個字!


    好像她和那唐問天從來就沒有半文錢的關係!


    這個該死的醜八怪,她當他墨白是傻的,是瞎的嗎?她當他墨白不知道她和唐問天那些苟且之事?


    那天在山洞裏,他墨白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唐問天待這醜八怪好得,幾乎把她當成了自己的眼珠子,寶貝得不得了!


    要是說他二者之間沒有關係,傻子也不會信!


    墨白越來越覺得,自己帶著唐絳兒一起上路的決定,錯得不能再錯了。


    他本來打算得好好的,等這唐絳兒養好了傷,定會對自己的救命之恩感激不盡,對自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哪知道事實上完全不是這麽迴事。


    唐絳兒的傷勢前幾天好得倒是極快,沒幾天她就恢複了神智,從昏迷不醒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


    墨白看在眼裏,喜在心裏。


    就在他琢磨著,等這唐絳兒再恢複好一些的時候,他就準備從她的嘴巴裏套話的時候,唐絳兒的病情突然發生了反複。


    她現在受不得一點驚嚇和刺激,就算有人說話的聲音稍微大了一點兒,她就馬上像個受驚的兔子一樣,兩眼翻白,然後就會突然昏了過去,要不是他時時刻刻守在旁邊,幫她輸送內力,估計她這一路上,早就不知道死過多少迴了。


    墨白意識到,自己真的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惹上了一個不該惹的大麻煩。


    這個唐絳兒,就像一張狗皮膏藥,已經牢牢地粘上了自己,讓他甩不脫,扔不掉,看著還堵心。


    他心裏早就不知道罵過自己多少次了。


    豬頭,自己真是一個大大的豬頭!


    當初就不該對這個醜八怪起什麽憐憫之心,就應該將她扔在那曲池城裏,由得她自生自滅!


    “墨、墨公子,你快來!唐姑娘,唐姑娘她又暈過去了!”


    車窗的簾子突然挑起,凝露的腦袋從窗口探了出來,神色惶急,一眼看到了他,頓時鬆了口氣,對著他連連招手叫道。


    又暈了!


    該死的!


    墨白狠狠地磨了磨牙,他真想袖手不管,一走了之。


    讓這個醜八怪死了才好!


    “好端端地怎麽又暈了,是不是你和她說什麽了?”下一刻,墨白已經鑽進了車廂裏,對凝露瞪眼道。


    他心裏想的和他所做的,完全不是一迴事。


    凝露怕得往後縮了縮肩膀,戰戰兢兢地答道:“沒、沒有,婢子什麽也沒和唐姑娘說,是剛剛唐姑娘醒了過來,一眼沒有看到墨大俠你,她就、就又暈過去了。”


    沒看到自己也暈?


    墨白的眼角忍不住一陣抽抽。


    這唐絳兒簡直就是個風吹就倒的病秧子!


    他墨白這是倒了十八輩子黴,才惹上了這個麻煩的纏人精!


    他忿忿地走過去,隻見唐絳兒倒在榻上,兩眼緊閉,氣息微弱,隻有胸口微微起伏,顯示著她還有一口氣。


    這種情況一天之中,最少也要發生個十次八次的,墨白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抓起唐絳兒的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腕,開始輕車熟路地給她輸送內力。


    他現在也早就找到了節省內力的竅門,先是輸送一點點內力過去,然後在她體內的經脈裏運轉一個周天,唐絳兒就會醒了過來。


    要不然,他一天這麽給她輸上個十次八次內力的,他有多少內力夠他揮霍的啊!


    他辛辛苦苦練的內力,豈不全都白練了。


    果然,一會兒功夫,墨白就看到唐絳兒兩排長長的睫毛微微一動,他知道,她馬上就要醒過來了。


    他站起身來,頭也不迴地往外便走。


    他知道,她醒過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多謝墨公子。


    這句話,他一天中最少也要聽個十七八遍,早就聽得耳朵起了繭子。


    她唐絳兒的感謝,他不稀罕!


    真正的謝,那都是放在心裏的,嘴巴裏說幾句謝謝就完事了?


    那純粹是虛情假意!


    他墨白想要的是什麽,他就不信她唐絳兒不清楚,可她就是隻字不提!


    這個忘恩負義的醜女人,他才不想聽到她醒來後那句虛虛的謝語,就和放了個狗屁一樣的沒味!


    有聽她放屁的功夫,他還不如找燕師弟去喝酒,也比聽她放那些個沒味的屁強得多。


    “墨公子,墨公子,請留步。”凝露見他往外就走,急急地在他身後叫道。


    “什麽事?”墨白不耐煩地迴頭。


    “墨公子,唐姑娘馬上就要醒了,要是她醒過來看不到墨公子你……”凝露咬了咬下唇,鼓足勇氣說了出來,“說不定她又會暈過去的,墨公子,您還是在這裏和唐姑娘說幾句話,再離開,好嗎?”


    老子就是不想和她說話,老子才要走!


    墨白心道。


    “沒空!我和燕師弟要去喝酒,這些日子天天悶在這裏,老子都要憋死了!你給我閉上嘴巴,你個臭丫頭要是再囉嗦,老子就叫燕師弟進來陪你說說話!”


    墨白對著凝露獰笑一聲,轉身掀開車簾,揚長而去。


    他最後一句話,成功地嚇住了凝露。


    她登時一個字也不敢再說。


    現在,燕孤雲對她來說,就像是一個魔咒,隻要墨白一提到燕孤雲,她的臉就會變得全無血色。


    現在,每天她最大的噩夢,就是看見燕孤雲。


    就連每晚睡覺的時候,她都經常會在夢裏看到燕孤雲的臉,隻要一夢到那張稚氣無害的臉孔,她就會從夢中驚醒,然後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幸好這段時間她奉令服侍唐絳兒,幾乎天天呆在馬車裏不出去,很少和燕孤雲碰麵,有墨白在旁邊,燕孤雲也很少有機會來糾纏於她。


    她這才鬆了口氣。


    唐絳兒的病情反反複複,身邊時刻離不了人,總是需要她陪在身邊照顧,可凝露一點也不覺得厭煩,在她心底反而暗暗感激唐絳兒,幸好有她,自己才不用呆在主子的身邊。


    那樣的日子,她隻要一想到,就會渾身顫抖。


    唐絳兒的病一直不見好,她卻覺得很是歡喜,在心裏祈禱最好唐姑娘一直臥病在床,這樣她就能一直一直陪著她,不用去服侍主子了。


    隻不過她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是卑鄙,實在是太不住唐姑娘了。


    唐姑娘雖然人長得醜,可是性格十分溫柔有禮,就像是大家閨秀一般,談吐舉止端莊大方,對她更是和藹可親,讓她打心裏喜歡。


    凝露心裏糾結矛盾之極。


    她又希望唐絳兒早日恢複健康,又盼望她一直這樣纏綿病榻。


    她咬著嘴唇,呆呆地看著墨白離去時揚起的車簾,兀自在晃動不休。


    “凝、凝露,他、他呢?”


    她身後突然響起了細弱無力的嗓音。


    凝露連忙迴過身,快步走到榻前,隻見唐絳兒果然已經醒了過來,雙眼微張,虛弱無力地四麵張望,眼神中含著期盼。


    “唐姑娘,您說的他,是哪個他啊?”凝露故意打趣。


    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服侍唐絳兒,對唐絳兒和墨白之間的事情全都看在眼裏。


    她雖然年紀還輕,對自己的情事尚在懵懵懂懂,但少女情懷,她卻敏感的察覺出唐絳兒那微妙的心事。


    唐姑娘喜歡墨大俠!


    當然,這個念頭隻是在她的心底徘徊,她從來不敢當麵提及,可是今天看到唐絳兒那期盼的眼神,她忽然就起了逗弄一下對方的念頭。


    “就是,就是他啊。”唐絳兒的聲音很是虛弱,有力無力的,她期盼的目光停在門簾上,低聲問道:“墨公子他走了嗎?”


    她的身體裏暖洋洋的,她的手腕上好像還殘留著熱熱的溫度,她知道他剛剛就在自己的身邊,可是沒想到睜開了眼睛,卻沒到看到那熟悉的麵容和身影。


    唐絳兒幾不可察的歎了口氣,明亮的眼睛頓時變得暗淡了。


    她知道,他離開了。


    最近幾次都是這樣,當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他的人了。


    他為什麽不等自己醒來就離開呢?


    是不是因為他討厭看到自己,厭煩自己了呢?


    唐絳兒咬住嘴唇,淚珠湧進了眼眶裏,直打轉。


    “唐姑娘,你別哭,你別哭啊。”凝露急道,生怕她一個激動,又暈了過去,連忙解釋道:“唐姑娘,墨大俠是被他師弟叫出去的,我聽說,聽說他們是去喝酒去了,你知道,他們男人都是無酒不歡的。”


    “喝酒去了?”唐絳兒怔了怔。


    聽了凝露的話,她的心裏舒服多了。


    原來他不是不想見到自己,隻是被他師弟叫走了啊。


    她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地對凝露笑了笑,“凝露,我、我是不是太多心了?我以為,以為是他不想見我,以為是他討厭我了,唉,就連我自己,也討厭我自己,總是這樣病歪歪的,一點也不見好轉。”


    她臉上滿是懊惱的神色。


    “唐姑娘,你快別這麽說,墨大俠他對姑娘你真是好得很呢。唐姑娘你不知道,你睡著的這段時間,墨大俠他一直跟在咱們馬車後麵,寸步不離,姑娘你剛剛暈過去了,我探頭一叫,墨大俠他急得什麽似的,一下子就竄了進來,馬上為姑娘你治病。這段時間來,墨大俠他對姑娘你的好,奴婢全都看在眼裏,不知道有多羨慕姑娘你呢。”


    凝露柔聲安慰她道。


    唐絳兒的眼中登時煥發出光采來,她拉住凝露的手,“凝露,你說的都是真的嗎?他真的對我很好?我剛才暈過去了,他很著急?”


    “是啊,墨大俠真的是一臉擔心姑娘你的樣子,奴婢沒有騙你。”凝露用力點了點頭。


    唐絳兒笑了起來,眼中光芒閃閃,讓她那張醜陋的臉看起來變得順眼了許多。


    凝露低下頭,心裏歎了口氣。


    其實她剛才所說的話隻是在安慰唐絳兒而己。


    唐姑娘的確為人很好,但就是容貌長得實在是……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夢。


    那墨大俠對唐姑娘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她有眼睛,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她卻不忍心告訴唐絳兒實話,她怕唐絳兒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算了,說不定日久生情,看樣子,墨大俠雖然不是很願意和唐姑娘說話,但他真的很關心唐姑娘,也很緊張唐姑娘,聽到唐姑娘暈過去,他比誰都緊張。


    說不定在墨大俠的心裏,也是很在意唐姑娘的。


    “唐姑娘,你可是渴了?奴婢給您倒杯茶好不好?”凝露體貼地問道。


    “好,我正好口渴,凝露,謝謝你。”唐絳兒溫柔對凝露一笑。


    凝露早就泡好了一壺熱茶,一直溫著,這時倒了一杯送到唐絳兒手裏。


    唐絳兒一口氣喝了三杯茶。


    “唐姑娘,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前麵不遠就是一家酒樓,我去給姑娘你買點吃的可好?”


    凝露從敞開的車簾裏看到了前方挑出的一麵酒旗,同時濃濃的飯香菜香撲鼻而至。


    “好,有勞你了。”唐絳兒再次對凝露笑了笑。


    她聲音柔和,斯文有禮,凝露聽在耳朵裏隻覺得說不出的舒服。


    她看了唐絳兒一眼,一看到她那張醜陋無比的臉,心中就打了個突,連忙轉開了目光。


    朝夕相對這麽久,她還是不太敢直視唐絳兒的容貌,每次看到,她都會替唐絳兒感到惋惜。


    唐姑娘這麽好的人,為什麽老天爺要捉弄她,偏偏給了她這樣一副可怖可懼的容貌!


    這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歎息著取了銀子,掀起車簾走出車廂,去買飯菜。


    唐絳兒一直微笑著目送著她,一直到凝露的背影消失在車外,她嘴角的笑意登時凝固在臉上,久久定格。


    好久之後,唐絳兒才苦笑一聲,閉上了眼睛。


    兩行淚水順著眼角默默地流淌下來。


    她並不傻,那墨白對她的態度如何,她怎麽會瞧不出來?


    方才凝露所說,不過是在安慰她罷了。


    而她不想讓自己被一個丫頭笑話了去,所以才配合著演了那樣一出戲。


    墨白,墨白!


    她在心裏默默地叫著這個名字,一遍又一遍,手指絞緊了被單,幾乎揉成了一團。


    她的心在撕裂般的疼痛著。


    唐絳兒迴想起不久之前她昏迷的時候,迷迷糊糊中,她感覺到有一雙手,溫暖,有力,那雙手牢牢地握住她的雙手,將一股暖流送到她的體內,讓她冰冷的全身慢慢變得溫暖起來。


    她那顆一直浸在冰河裏的心,也不知不覺地熱了起來。


    她一直想睜開眼睛,看看那雙手的主人,可是不管她怎麽用力,她的眼皮好像有千斤重,說什麽也睜不開來。


    雖然她看不到那個人的容貌,可他卻深深地住進了她的心裏。


    在昏迷中,她一直在叫著這個人的名字,盡管她不知道他是誰。


    但,他是她的恩人!


    終於有一天,當她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她感覺到那雙手仍然握著她的手,那個人沒有離開,他在為她療傷。


    她又驚又喜,連忙睜開雙眼,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張絕色傾城的臉龐。


    那張臉,清俊逼人,神采飛揚,是她這輩子看到過的最好看的容顏。


    但,好熟悉!


    這個人,她見過的,她認識的。


    他是誰呢?


    剛從昏迷中醒過來的唐絳兒不由蹙起了雙眉,苦苦思索起來。


    啊,她想起來了!


    是他,是那個叫墨白的人!


    唐絳兒頓時一陣臉紅心跳,幾乎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她想起自己之前是如何瞧不起他的,是如何對他冷嘲熱諷的。


    可她做夢也沒想到,這段時間來,陪在她身邊,一直默默無語救了她性命的恩人,竟會是他!


    就是從那一刻起,她對他的感覺一下子變了。


    他在她的心目中,完全變了一個人。


    他的形象無比的高大,讓她覺得自己格外的渺小,渺小到她連跟他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都變得謹小慎微。


    她那根從來沒有被人撥弄過的少女心弦,頭一次為了一個男人而跳動。


    她渴望見到他,又害怕見到他。


    看到他的時候,她會羞澀得低下頭說不出話來。


    可看不到他的時候,她是那樣時時刻刻的想念著他,盼望著他,隻希望能夠遠遠的看他一眼,哪怕就是不看他,隻要能聽到他的聲音,也是好的。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動了情。


    可隨著這甜蜜的情而來的,卻是一股濃濃的苦澀之意。


    為什麽是他?


    為什麽讓她心動的人會是他呢?


    唐絳兒一點也不傻。


    她不但不傻,反而十分聰明。


    她的腦海裏迴想起跟墨白還有若水相處時的一幕一幕。


    隻消她隨便想想,眼前就會出現一個個生動鮮活的畫麵,每個畫麵都是那樣的刺痛她的眼睛,更刺痛她的心。


    隻是當時的她並不覺得,因為她沒有動心。


    墨白喜歡的人,不是她,而是若水妹妹!


    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像墨白這樣一個桀驁不馴的男人,如果不是因為喜歡,怎麽會死纏爛打地跟在一個女子的身邊,即使那女子嫁為人妻,他還是鍥而不舍。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還會因為什麽?


    而他之所以這樣廢寢忘食地趕路,為的全都是若水妹妹。


    因為他想早點追上去,早點看到他的心上人!


    唐絳兒的指甲幾乎刺入了掌心裏,深深地印出幾道血痕,可她渾身不覺。


    不可以,絕對絕對不可以!


    她唐絳兒不會就這樣認輸的。


    若水妹妹已經成了親,她的夫君是那樣優秀,她不可能對墨白有什麽非份之想。


    而墨白,她要救他,她真的是為了他好。


    她不能任由墨白這樣一頭栽進去出不來。


    他救了自己,而她要救他出情山火海,否則他會被活活的燒死的!


    唐絳兒如是告訴自己。


    她緊緊咬住了嘴唇,對自己說,她所做的一切,都沒有錯!


    包括她的傷勢一天天的好轉,卻仍是動不動就受驚暈倒,那全是她故意裝出來的!


    她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將他永遠、永遠地留在自己身邊。


    能拖延一時是一時,能耽擱一天算一天。


    她要爭取他留在自己身邊的每時每刻,她要在他的心底種下自己的影子。


    她相信,日久必可生情。


    終有一天,墨白會感動於她的癡情,會迷途知返。


    唐絳兒握成了拳的手慢慢鬆了開來,她的眼中重新煥發了希望的光彩。


    她可以等,她會一直一直地等下去,等到墨白,迴心轉意。


    她勾起唇角,充滿自信地笑了起來。


    小七和若水一行人越往北走,天氣變得越加的寒冷,後來,天空中直接飄起了鵝毛大雪。


    他們離開帝都的時候,禦林軍們穿的還是夾衣,但快到永淩之時,他們已經換上了厚厚的冬衣,在雪地裏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每個人都凍得手足發麻,在心裏詛咒著這惡劣的鬼天氣,鬼地方。


    小七內力深厚,對這點寒冷自是瞧不在眼裏,隻是為了不讓自己在眾人中顯得太過突兀,才換上了一件夾厚的長袍,腰束玉帶,越發顯得身姿挺拔修長。


    他不怕冷,卻擔心若水受凍,早早就在車廂裏備好了暖爐火盆,燒得旺旺的,車廂裏堆滿了厚厚的毛氈皮草,把若水嚴嚴實實地裹在其中。


    若水看著自己,不覺得好笑,她心想小七此舉未免太小題大作,自己哪裏有他想的這樣嬌弱,但想起他的細心體貼,又覺得感動。


    她的麵前攤開著一張地圖,正是東黎的地形圖,她的目光正落在永淩這個位置上,臉上神情若有所思。


    她仔細研究過,永淩這個地方雖然不大,地理位置卻十分重要。


    它恰好位於東黎和北曜接界的地方,出了永淩再往北三十裏,就是北曜的國土。


    雖然這裏實在十分寒冷偏僻,但聖德帝還是對它較為重視,派了一隊精兵在這裏駐紮。


    若水覺得奇怪的是,越是像這種嚴寒地區,越是不容易迸發瘟疫。


    就算是有疫症蔓延,一般比較容易發生在夏秋交接之季,現在這個季節,也不是疫症多發之時。


    這個問題已經困惑了她好久了。


    好在馬上就要到達目的地,她很快就可以一探究竟。


    不過她再一想起聖德帝給自己的那道密旨,還有他交待自己要查辦的任務,就又蹙起了眉頭。


    她的兩根手指在桌麵上輕輕地敲擊著。


    永淩的治官私造兵器,意圖謀反。


    這兩樣可都是殺頭掉腦袋,並誅連九族的罪名啊。


    聖德帝把這樣一個重擔放在自己的肩上,讓她暗中查明此事,這可不是難為人麽?


    若水自問,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擅長的隻是用醫術救人,要讓她摻合進這種政治陰謀之中,實在是大違她的本性。


    更何況,這種事情要從哪裏著手查起?


    若水根本是毫無頭緒。


    一路上人多口雜,她多次想和小七商量此事,都沒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


    罷了,等到了永淩之後,再見機行事好了。


    距離永淩還有不到一日行程的時候,永淩知府和當地駐紮的將領已經接到了消息,遠遠地迎出城來。


    他們知道,此次奉旨前來的乃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自是萬般重視。


    若水聽得前方響起了號角聲,馬蹄聲,人聲鼎沸,便讓小杏微微掀起車簾,從縫隙中向外瞧去。


    隻見前方旌旗招展,號角聲鳴,一隊隊士兵騎著高明大馬,身穿鮮明鎧甲,簇擁著一名將領來到前方。


    那將領滾鞍下馬,伏地下拜,高聲道:“末將永淩參將步長安,拜見太子殿下。”


    在那將領旁邊的一匹馬上,跟著跳下了一個身穿五品官袍的文官,跪在地上,大聲道:“永淩知府鮮於東,參見太子殿下。”


    小七擺了擺手,“兩位免禮。”


    他的目光落在步長安身上,打量了他一眼。


    隻見他身材高大雄偉,一張國字臉,大約三十出頭,臉上卻頗有風霜之色,眼角眉梢有了一絲絲的皺紋,鬃邊出現了幾縷白發,但看上去還是英氣勃勃,步伐矯捷。


    要是論年紀,這步長安比樂正毅大不了幾歲,但容貌卻蒼老得多了,可想而知,這永淩的環境有多惡劣。


    在數年之前,小七曾經在帝都見過這步長安。


    那一年,他是新科武榜眼,雄姿英發,眉清目秀,端的是一表人才,曾經大獲聖德帝的讚譽,讚他少年有為,並委之以重任。


    這步長安調任永淩參將不過三四年的時光,卻已經被永淩的風雪催白了少年頭,華發早生。


    小七心中油然而生感慨。


    “太子殿下,您一路風霜勞頓,下官已經在城裏準備好了酒飯,並安排好了一切,請太子殿下進城歇息吧?”


    說話的是那永淩知府鮮於東,他年紀大約四十出頭,比步長安要年長,可是看上去竟似是比步長安還要顯得年紀,顯然是保養得當。


    一張白淨麵皮,臉上連一根皺紋也沒有,說話談吐甚是斯文有禮,態度不卑不亢,並沒有小七是太子的身份而露出諂媚之色,一副精明強幹的模樣,倒讓小七對他的印象不壞。


    若水的視線在步長安和鮮於東的臉上各逗留了一段時間,便悄悄放下了車簾。


    她心中琢磨,聖德帝接到的密旨上說,永淩的治官密謀造反,私造武器,這治官指的是誰?


    是那步長安還是鮮於東?


    或是這二者狼狽為奸,互相勾結?


    隻是從二人的外表上來看,都不像是那種人。


    但是惡人又豈會在臉上刻著“惡人”兩個字?


    人不可貌相,自己還是不要妄下結論,一切慢慢觀察才是。


    當下步長安和鮮於東在前方引路,小七和若水的車隊隨後而行。


    那五百禦林軍和由山匪收編成的親兵營,個個昂首挺胸,神采飛揚,在眾人恭順的目光中,大模大樣地前進。


    若水再次將窗簾掀開一線,向外打量。


    外麵一隊隊士兵排列得整整齊齊,就連他們身邊的馬兒都沒有移動過半步,顯然這步長安治軍有方,和他們莊肅的軍容一比,自己從帝都帶來的這隊禦林軍,簡直就像是個笑話。


    雖然這些士兵們個個眼觀鼻,鼻觀心,似乎目不斜視,但若水卻瞧得清楚,有好多士兵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輕蔑之色,顯然是看不起這些參差不齊的禦林軍們。


    她笑了笑,放下車簾,不再向外張望。


    一行人剛剛進入永淩城門,忽然聽得城門口響起了一陣劈裏啪啦的鞭炮聲,伴隨著號角聲,震耳欲聾。


    小七放眼望去,隻見一大群百姓湧在城門兩側,夾道相迎,敲鑼打鼓,好不熱鬧。


    他不由微微蹙了下眉,心中不悅,對那鮮於東淡淡瞥了一眼。


    鮮於東馬上躬身上前解釋道:“太子殿下,永淩的百姓們得知是太子妃親自前來,心中感激不盡,所以自告自發前來迎接,這並非是下官的安排。”


    小七微微點頭,不再多言。


    鮮於東引著小七等人來到了驛館之中。


    他自從得知朝廷派來的人是太子妃之後,不敢怠慢,將一座原本破破爛爛的驛館重新修建了一番,擴大麵積,幾乎有原來驛館的十倍之數,雖然布置得並不華麗,但是幹淨整齊,牆壁粉刷一新,看上去十分氣派。


    小七和若水進房之後不久,就有人送來了酒飯。


    那鮮於東十分知情識趣,知道二人一路勞頓,也沒安排宴席,而是十分體貼地直接將做好的飯菜送進了二人的房間。


    這一點讓小七和若水果然大為滿意。


    “水兒,餓了吧?咱們先吃飯,用完飯之後,咱們就出去瞧瞧這永淩城的疫症究竟嚴重到什麽地步。”


    小七拉著若水的手來到飯桌前。


    他知道若水的性子,如果不讓她出去瞧瞧,她根本在驛館裏呆不住,遲早也會偷跑出去。


    “好。”若水對小七嫣然一笑。


    他果然是她的知己,對她的心思了若指掌。


    二人坐在桌前,看著那鮮於東為二人安排的酒菜,不由得一愣。


    隻見桌上簡簡單單的四道菜,一壺酒,菜式簡單之極,幾乎就是原生態。


    他們本來以為那知府安排的酒席定是豐盛之極,大魚大肉,珍饈美味,哪知道看上去全不是那麽迴事。


    小七心裏頓時舒服了許多,露出淡淡的笑容,道:“這個鮮於知府,倒還不錯。”


    永淩疫症,百姓們饑不裹腹,要是鮮於東送上來的飯菜全是大魚大肉,小七第一個要砍的腦袋,就是他的。


    小七挾了一道菜放入嘴裏,隻嚼了幾嚼,臉色就是一僵,他抻了抻脖子,然後麵無表情地咽了下去。


    若水眼波流動,抿唇笑道:“味道不佳,對不對?”


    她知道小七雖然對吃食並不特別挑剔,但他畢竟是長在皇宮,吃慣了山珍海味,要是食物精美,他就會多吃幾口,要是食物粗糙,他就會少挾幾筷。


    可是他吃飯的時候露出這樣的表情,倒是絕無僅有。


    “我嚐嚐這知府大人為咱們準備的菜是什麽味道。”若水笑著去挾盤子裏的菜。


    小七伸手一擋,道:“別吃了,咱們一會兒去城裏的酒樓點菜吃吧。”


    他心情矛盾得緊。


    一方麵覺得鮮於東為自己準備這樣粗糙的食物,倒顯得他心地無私,為官清廉,一方麵又實在是難以下咽。


    他倒是無所謂,難吃他就少吃點。


    可是他怎麽能讓若水也跟著自己吃這樣沒滋沒味的東西呢?


    就算是若水不挑剔,她肚子裏的寶寶也受不了這樣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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