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喬的眼睛頓時突出了眼眶,眼角迸裂,流出血來,他的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四肢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就此不動。


    十三皇子連一眼也沒有再瞧地上的屍身,淡淡地吩咐道:“走罷!”


    他身後的十一名青衣人大氣都不敢透,默默無語地跟在十三皇子的身後,轉眼前就退得幹幹淨淨。


    隻有子喬死不瞑目的屍體,靜靜地倒臥在小河邊,他身上的鮮血兀自緩緩流出,染紅了一片河岸。


    小七和墨白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正是夕陽西下,天邊的雲霞染紅了半天邊,也染紅了潺潺流過的河水。


    紅霞映在流水中,讓人分不出水中的紅色究竟是血,還是天邊的晚霞。


    兩個人遠遠地看到河邊倒臥著一人,一動不動,放眼望去,一地鮮紅,分不清是流出來的血,還是衣服的顏色。


    兩人心中同時一驚,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以最快的速度飛掠過去。


    等到奔得近前,發現倒斃在河邊的是一個男人時,二人又同時鬆了一口氣。


    墨白的神情立馬變得輕鬆下來,剛才有一瞬間,他的唿吸都頓住了,幾乎連心髒都停止了跳動。


    “嘖嘖嘖,這個人死得好慘,不過他這張臉蛋,長得倒真是不錯,看上去都不像個男人,更像個女人。”


    他站在子喬的屍體旁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個遍。


    他不識得子喬,隻是覺得這死去的男人生得極為妖嬈,就算是稱之為尤物都不為過,可惜,卻是死了。


    他不需要去把脈搏也能判斷出來,地上的屍體上遍是血洞,流了這麽多的血,幾乎染紅了整條河,他要是還能活著,那才真是見了鬼呢。


    小七卻臉色鐵青,他的雙眼直勾勾地盯在子喬慘白的臉上。


    子喬的眼珠子已經突出了眼眶,眼角流下兩行血淚,死狀極為可怖,可是小七卻連眼睛也沒眨,就這麽定定地看著,看著。


    “喂,不過就是一個長得好看點的死人罷了,有什麽可看的,也值得你看了這麽久!”墨白不滿地抱怨著,瞪了小七一眼。


    小七恍若不聞,依然瞪視著那具屍體。


    “我說太子殿下,你不會是看上這個死男人了吧?我承認,他長得是很好看,皮膚也很好,你要是真的喜歡,我倒是可以把他的皮剝下來,製成一個人皮燈籠送給你,保證栩栩如生。他剛死不久,剝皮還很容易,要是等他死得透了,這皮膚也就幹了,剝下來製成燈籠後的效果也就大打折扣。”


    墨白圍著子喬又看了幾眼,歎了口氣道:“唉,可惜啊可惜,這樣一身吹彈得破的好皮膚,竟然被活生生的糟塌了,身上被人穿了這許多的窟窿,這要是製成燈籠,也全是破洞,不值錢了。”


    “你閉嘴!”小七驀然一聲嘶吼,嗓音沙啞,有如受傷的野獸。


    墨白嚇了一跳,看著對自己怒目而視的小七,聳聳肩膀,道:“我也沒說什麽呀,不過是一個素不相識的死人罷了,也值得你為了他發脾氣?”


    “你走開!”小七繼續冷冷地道。


    “走開就走開。”墨白察言觀色,看出了小七有些不對勁,他懶得理會。


    地上的死人,他更是懶得理會。


    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沿著線索一路追蹤而來,卻隻找到這個死人,雖然沒有看到若水,但他敢斷定,死去的這個人就是擄走若水的那個家夥。


    隻是他為什麽會死在這裏呢?


    墨白在周圍轉了一圈,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雖然十三皇子和他手下的青衣人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墨白也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他們這些人雖然輕功佳妙,但是溪水邊比較潮濕,他們做不到踏泥無痕,還是留下了些微的痕跡。


    其中最為明顯的,就是若水和小杏離開時的足跡。


    看到了熟悉中的腳印,墨白的眼睛再一次亮了起來。


    他的辛苦果然沒有白費,現在他已經距離若水越來越近了。


    “我知道他們往哪個方向走了,咱們馬上去追,咦?你在做什麽?”


    墨白迴過身來招唿小七,隻見小七緩緩地走到屍體旁邊,俯低身去,右手罩在了死者的眼睛上,等他起身抬起手的時候,死者那雙突出到眼眶外麵的眼珠子已經縮迴了眼裏,並合上了眼瞼,神態登時變得安詳了許多,不再是形狀可怖。


    “他是我的人。”小七壓低著聲音說道。


    “什麽?他是你的人?”墨白吃驚地瞪大眼,叫道:“那他為什麽要擄走若水?難道他不知道她是你的妻子?”


    “不,他知道!正因為他知道,所以他才會這麽做。”小七一字一字地道,“他不是要擄走她,而是為了要救她!”


    “救她?這是怎麽迴事,你越說我越糊塗了。”墨白搔搔頭皮,眼中全是不解。


    “你不必明白,這是我的事,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小七低沉著嗓子。


    看到了子喬的屍體,他已經明白了一切,也知道若水落在了誰的手中。


    他的心仿佛被一個大鐵錘重重地一錘,疼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子喬會死在這裏,死前飽受折磨,很顯然是因為他暴露了身份,所以才遭到了他的毒手。


    沒想到他對自己的身邊人也能下這樣的狠手,若水落在他的手裏,會有怎樣的下場,會受到怎樣的折磨,小七幾乎不敢想下去。


    他的雙手用力握緊了拳頭,昂起頭來,看向遠處的天邊。


    不管要他付出任何代價,他都會把若水救出來,毫發無傷地從那個人的手裏救出來!


    他仰天長嘯一聲,雙袖朝上拂出,真氣激蕩,直衝而上,隻見頭頂上的樹葉紛紛而落,轉眼間鋪滿了一地的枯黃,掩住了子喬的屍體。


    “他是我的人,我不能讓他死不瞑目,暴屍荒野。”


    小七冷冷地留下一句話,轉過身去,展開輕功,頭也不迴地飛掠而去。


    墨白又驚又疑,緊跟在小七的身後,嘴裏亂七八糟地叫道:“喂,你知道他們往哪兒去了嗎?喂!你什麽時候從我這兒偷的師?記得交束修啊!”


    兩人的身影越走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若水扶著小杏的手,走了沒有多遠,就聽到十三皇子的聲音在身畔響了起來:“累嗎?本王已經吩咐人去準備馬車,很快就會來到,你要是累了,就坐下來歇一忽兒罷。”聲音低沉,淳淳動聽。


    可是若水卻情不自禁地心中一痛,眼中忍不住流下淚來。


    她知道,子喬死了。


    他終於死在十三皇子的手裏了。


    這算是他最後的一個心願嗎?那他終於如願以償了。


    可是若水心中卻是說不出的難過。


    子喬,子喬!


    她心裏默默地念著這個名字,牢牢地記住。


    他是為了她才死的。


    他的一生,可悲而又短暫。


    身為暗衛,他的生命和忠誠隻能給一個主子,那就是小七。


    他為了小七不惜犧牲色相,不惜舍棄尊嚴,低聲下氣地做一個服侍人的小廝,這三年來他過的是怎麽樣的日子,若水不得而知。


    想必那定是隱忍而痛苦難言的。


    如今,他終於死了,長眠在那片土地上,或許,死亡對他而言,是最好的解脫。


    他再也不必矛盾也不必痛苦,因為他再也不用為了背叛了誰而愧疚,也再不必因為忠誠而違背自己的心願了。


    “真是個愛哭的小丫頭。”十三皇子不知不覺放柔和了聲音。


    他停下了腳步,定定地打量著她。


    她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格外地清亮有神,就像是寒夜裏的兩顆星星,明亮動人。


    這樣的她,又不像是她了。


    她就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勾起了他心底深處隱藏的柔軟和溫情。


    他伸出手去,像個長者般揉亂了她的一頭秀發,然後把她的頭按進了自己的懷裏,輕聲寬慰道:“別再哭了,為了那樣一個人哭,不值得。你這個善良的丫頭啊,你還記得他是如何對你的嗎?他幾次三番想害你,你卻為他流淚,你說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他喃喃地低語著,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她順滑的黑發。


    在這一刻,他不覺得自己抱著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子,而像是摟著一名孩童般,臉上帶著寵溺的笑容。


    他從未成過親,從來沒有親近過任何女子,膝下也就沒有子女。


    看到同宗同族的親王兄弟們一個個成了親,生了兒子,兒子又成親生了孫子,兒孫滿堂,繞膝堂下,他不但並不羨慕,反而覺得說不出的厭煩。


    全都是一幫子愣頭愣腦的毛頭青,有什麽可值得炫耀誇讚的!


    他樂得獨身一人,逍遙自在,這種無拘無束的快樂,他們這些俗人,有誰能懂得!


    可是這一刻,他卻被觸動了,體會到了一種身為長者的快樂。


    他暗自沉吟,莫非自己是真的老了嗎?


    居然會為了一個小姑娘流淚,而起了惻隱之心。


    不!萬萬不能!


    他瞬間硬起了心腸,聲音也變得平淡沒有了感情,將若水輕輕推開自己身邊,不露聲色地伸手一指:“瞧,馬車就在那邊,小杏,小心攙扶太子妃上車,好好侍候著,聽到了嗎?”


    小杏聽到他的聲音,就是一抖。


    她低眉斂目地扶著若水上了馬車,然後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縮在車廂的一角。


    十三皇子突如其來的溫柔和冷漠,並沒有讓若水覺得異樣。


    她現在已經漸漸地摸清了一些他的脾氣。


    他時而冷漠,又時而溫情。


    這樣的人是喜怒無常的。


    也是最不可捉摸的!


    心理學的書籍中提到過,越是這樣的人,表麵上冷漠異常,實際上在他的內心深處,往往壓抑得厲害,就像是一座活火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爆發而出。


    等到那個時候,這樣的人會做出什麽樣的事,幾乎沒有人知道。


    更沒有人知道他的破壞力有多大。


    十三皇子,他正是這樣的一個人!


    若水撩起車簾,向外瞧去,隻看到十三皇子一身紫色長袍,騎在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上,遠遠地走在前方。


    他的一頭墨般的長發梳理得很是整齊,碧玉紫金冠在夕陽下閃閃發光,隻看背影,就像是謫仙臨凡一般飄逸出塵。


    可是有誰知道,在他的心裏,隱藏了多少殺戮和扭曲?


    小七能夠在三年之前就派人潛伏在他的身邊,並把此事瞞得密不通風,連自己都未曾得知,更被他的表象瞞得死死的,其心機也不可謂不深。


    就連自己的枕邊人,都不能夠相信麽?


    若水唇邊露出一絲苦笑。


    小七啊小七。


    你真是瞞得我好苦,你也演得真是好像。


    這段時間來,自己還是白為他擔了這許多的心事。


    卻原來,早在許久許久之前,他就在十三皇子身邊安插進了自己的人。


    自己知道的隻是子喬一人,又焉知道在十三皇子身邊剩下的十一個青衣人中,還有沒有小七的人存在呢?


    她想起自己和小七第一次見到十三皇子時候的情形,小七那激動又壓製的表情,想親近又生怕對方拒絕,十三皇子卻是淡淡的,遠不及小七熱切。


    當時她心中還在怨懟十三皇子對小七的態度過於冷漠無情。


    可誰能知道,小七派過去的人早已經潛伏在他身邊多時。


    他連自己的親舅舅都在暗中防範,那麽對自己呢?他又如何能夠百分之百的相信?


    怪不得他會冤枉自己,說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和墨白有關,因為他從小的遭遇,讓他對所有人都抱著懷疑的心理,再也無法全心全意地去相信別人了。


    這真是可悲。


    若水想起小七,心頭湧上說不出的滋味。


    不能再想了,她不要再去想他!


    她放下了車簾,遮住了窗外的一切,包括十三皇子的身影,都從她的眼前消失了。


    她的目光落在車廂的角落裏,小杏正抱著雙臂,蜷縮得像個蝦米一樣,腦袋深深地埋進了膝蓋之中,瘦削單薄的身子正在瑟瑟發抖。


    這個丫頭總不會是十三皇子派在她身邊的暗探吧?


    她搖了搖頭,為自己腦中升起來的荒謬念頭自嘲的一笑。


    她自小的生長環境和小七完全不同,她在部隊的大院裏長大,平日裏接觸的都是風光霽月的軍人們,心胸坦蕩,豪邁激昂,哪裏有這些勾心鬥角的明爭暗鬥!


    她也從來不喜歡這種生活。


    可是自從和小七成親之後,她就身不由己地被卷進了這場爭權奪勢的風波裏,再也不得安寧。


    要等到什麽時候,她才能夠過上清閑幽靜,與世無爭的恬淡生活呢?


    或許終此一生,她都和那種生活絕緣了。


    想到這裏,她不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若水的歎氣聲驚動了小杏。


    她從膝蓋上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若水,小聲問道:“姑娘,您有什麽吩咐?”


    “小杏,你過來。”若水柔聲喚道,對她招了招手,看著她怯生生的小臉,忍不住心生憐惜。


    小杏從角落裏挪動了一下,慢慢地走到若水身邊,垂首而立。


    “姑娘,您口喝嗎?要喝茶嗎?您餓不?可要吃些點心?”


    小杏的眼神怯怯的,她意識到自己失職了,十三皇子吩咐她好好侍候若水,可是她一進了馬車,就縮進了角落裏,居然連端茶送水的事情都忘記去做。


    不得不說,十三皇子的馬車車廂十分寬大,就像一間小小的房屋,若水坐在裏麵,幾乎感覺不到馬車的震動,更不覺得憋悶。


    馬車裏有床有榻,有桌有椅,布置得十分舒適。


    在靠著窗床的茶幾上,還放著一把精致的茶壺,另外一角有一個小炭爐,正波波波的燒著熱水。


    桌上還擺放著果品點心,甜甜的香氣一陣陣撲鼻而來。


    若水早就餓了,可是看到那樣精致的點心,聞到那樣誘人的香氣,她卻胃口全無。


    她不可能在子喬剛剛死去,屍骨未寒的時候,就心無旁騖地大吃大喝。


    不但吃不下,她還感覺到一陣陣的惡心反胃。


    她努力壓住胸口的不適,取出金針,在虎口處為自己紮了幾針,胸口登時覺得舒服了許多。


    若水一抬頭,看到小杏正呆呆地看著自己。


    “好的,小杏,幫我泡壺茶吧。”若水放柔了語氣說道,這個丫頭不知道被什麽事嚇壞了,魂不守舍的,她要是再不給她找點事做做,隻怕她會一直縮在角落裏發抖。


    她看到小杏泡茶的時候笨手笨腳的,好幾次險些把茶壺和茶杯摔到地上,不禁微微搖頭。


    “小杏,你能告訴我,那座園子裏發生了什麽事嗎?”


    若水輕聲問道,伸手去伸小杏遞過來的一杯熱茶。


    小杏的手一抖,滾燙的茶水登時濺了出來,差點燙到了她的手指。


    幸好若水眼疾手快,把茶杯往旁邊一推,茶杯落在地毯上,濺了一地的茶水。


    “奴婢手笨腳笨,連杯茶都倒不好,請姑娘恕罪。”


    小杏嚇得臉色一白,一下子跪在若水的麵前,連連磕頭。


    “小杏,我有這麽可怕嗎?你為什麽會怕得渾身發抖?”若水伸手拉她起來,她兀自抖個不休。


    “奴、奴婢……我、我……”她戰戰兢兢地看著若水,眼神中滿是恐懼。


    “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若水壓低了聲音,緊緊盯著小杏的眼睛。


    小杏怕得說不出話來,拚命地搖著頭,眼中流下兩行淚來。


    若水吸了口氣,鬆開了她的手,倒了一杯熱茶,遞到小杏的手裏,命令式地道:“喝了它。”


    小杏的手指冰冷,身不由己地接過茶杯,握在掌心裏,隻覺一股熱力直透心底。


    她輕輕地啜了口茶,那股暖意順著喉嚨滑入腹中,說不出的舒服。


    不知不覺她把一杯熱茶全喝了下去,身上果然慢慢變得暖和起來。


    “死了,他們全都死了,整個園子裏,隻剩下我一個人。”小杏放下茶杯,低聲說道,聲音低得有如耳語。


    若水相信,馬車外麵的人絕對聽不到這樣的低語聲。


    她的心驀地一沉。


    小杏說的他們,分明指的是園子裏的下人們。


    殺人滅口!


    這是典型的殺人滅口啊。


    那座園子裏,究竟有著什麽樣的隱秘,竟然能讓十三皇子毫不猶豫地殺掉裏麵的所有人!


    “小杏,別怕,以後有我保護你,我不會讓你也像那些人一樣,無辜地死去。”


    若水握住了小杏的手,輕輕在她的耳邊道。


    小杏眼中蒙上了一層淚光,眼底是滿滿的感激之色,她一個字也沒有說,隻是重重地點了下頭。


    馬車毫不停歇地向前駛去,若水並沒有問十三皇子的目的地是哪裏,事實上,她現在已經如同上了賊船,完全身不由己。


    但是她一點也不後悔。


    因為她感覺到自己正一點一點地揭開了那層神秘的麵紗。


    或許有一天,她就能找到那真正的謎底!


    天色漸漸地黑了下來,他們依然在山林中穿行,不知道過了多久,人馬終於停了下來。


    這是一片草地肥美的平地,草地前有一道清澈的河流,地形十分適合紮營休息。


    十三皇子的手下迅速搭建出了兩個巨大的營帳,並將小杏喚下了馬車,布置一切。


    等到若水走下馬車的時候,十三皇子正背負著雙手,站在一溪流水麵前,默默地出神。


    聽到她下車的聲音,他緩緩迴過身來。


    附近的篝火堆在熊熊燃燒著,火光映紅了他的臉。


    他那張略帶滄桑和風霜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出奇的年輕。


    有那麽一瞬間,若水竟然產生了錯覺,好像看到小七站在她的麵前。


    事實上,十三皇子和小七真的有那麽幾分相似之處。


    “今夜就在這兒暫且休息吧,山居簡陋,隻怕是要委屈你了。”他溫和地開口,眼神專注。


    若水微微垂眸。


    她不喜歡看到他的眼睛,她也受不了他這樣的眼神。


    在他親手殺了一個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之後,他怎麽可能還這樣的平靜,這樣的溫柔!


    她沉默著沒有說話。


    “明天,咱們就會進入帝都,到時候本王會親自送你迴去,老七性子執拗,本王會替你好好地訓斥於他,他要是再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本王,本王會為你做主。”


    十三皇子也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說道。


    他的話頗出若水的意料之外。


    她不禁抬起頭來,問道:“舅舅要進城去嗎?”


    “本王是想送你迴去。”他勾起唇角,淡淡地一笑。


    “可是我不想迴去。”若水倔強地一扭頭。


    “真是孩子氣。”她的樣子逗得他想發笑,忍不住伸出手去,再次摸了摸她的頭。


    他這雙沾滿了子喬鮮血的手,還沒有碰到她,她已經聞到了一股濃稠的血腥之氣。


    若水極力控製住,才沒有讓自己躲開他的手。


    “我不是孩子了,再過幾個月,我就要做母親了。”她低聲道。


    這句話像是一道符咒,讓十三皇子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


    他一向是喜怒不形於色,這時卻忍不住吃驚地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沐浴在星光之下的她。


    星光如醉。


    她的臉龐看起來是那麽的柔美,肌膚是那麽的嬌嫩,她分明還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嘛!


    可是這個孩子居然告訴自己說,她要做母親了?


    這似乎很是搞笑。


    十三皇子扯了扯嘴角,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孩子!


    她的肚子裏居然有了老七的孩子!


    這兩個字就像是一根尖刺,一下子刺進了他的心底,讓他的心狠狠地一痛。


    有多少年沒有這樣心痛的感覺了?


    十三皇子已經記不清楚了。


    他隻知道,自從她離開他的那天起,他就暗自發誓,讓自己的心變得剛硬如鐵,他今生今世,再也不要為了別人而心痛。


    “孩子?嗬嗬,你居然有了他的孩子?”


    十三皇子的目光變得迷離起來,夜色中,她的容貌也變得模糊,讓他一時分不清楚,眼前的姑娘究竟是誰。


    他的聲音裏有著壓抑不住的痛楚,他仿佛是在笑,可是那笑聲在靜夜中聽起來,格外地刺耳。


    若水忍不住往後縮了縮身子,本能地用手遮在了腹部。


    她不怕他,可是她卻怕他傷害到自己腹中的骨肉。


    不管是誰,隻要他敢傷害到她的寶貝,那她就會和他拚命!


    她那像小獸一樣戒備的神情,讓十三皇子微微一愕,他像是從一個迷亂的夢中清醒過來,眼神一瞬間變得清明。


    “傻丫頭,有了孩子這是喜事啊,你更應該留在老七的身邊才是,為什麽你卻不願迴家呢?難道是老七他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不成?來,你告訴本王,本王自會為你出頭。”


    他慈和的微笑著,從容優雅的舉止顯得風度翩翩,溫和而無害。


    若水幾乎懷疑自己剛才看到的那個目露兇光的人不是他了。


    她搖搖頭,不願多說。


    她和小七之間的事,不想任何人來插手。


    “怎麽,你是信不過舅舅嗎?還是你不當本王是你的舅舅?”他微微嗔道。


    “不是,是……是他……”若水咬著下唇,欲言又止。


    “他怎麽了?”


    “舅舅,你別再問了,總而言之,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了。”若水猛地一扭頭,轉身鑽進了為她準備的營帳裏麵,再也不肯出來了。


    十三皇子卻沒有生氣,他靜靜地佇立在夜色中,不知道在想什麽,像一尊雕像般,站了好久,好久。


    若水進了帳篷,也在默默地出神。


    夜色沉沉,小杏早已經抵不過倦意,縮在她的身邊睡著了。


    她卻睜大了雙眼,直直地看著漆黑的帳篷頂,了無睡意。


    此時此刻,小七他在做什麽?他還在懷疑她嗎?他又是否在尋找她?


    如果他真的找到了她,她該不該原諒他呢?


    她的一顆心轉來轉去,都縈繞在小七身上,低低地歎了口氣,若水知道,她沒有辦法繼續跟小七生氣。


    因為她的心裏,自始至終隻有他一個人。


    她想起曾經讀到過一句很美的詩。


    愛到深處無怨尤!


    第一次讀到這首詩的時候,她百般不解,怎麽可以無怨無尤?


    就算真的愛到了深處,如果對方做出對不起自己的事情,自己真的能無怨無尤嗎?


    可是現在,她才真正地體會到了這首詩的真諦。


    在愛情裏是永遠沒有對與錯,是與非的。


    如果真的要追究對錯,那就不是真愛了。


    小七啊小七,不管你變成了什麽樣子,可是她對他的一顆心,卻是永遠也不會變的。


    在同一片夜空下,小七也正望著天上的星星,默然不語。


    不再需要墨白繼續尋找線索,小七已經知道了若水的行蹤,他知道她在哪裏。


    樹梢上,墨白長長地打了個哈欠,對著樹下的小七瞥了一眼。


    “明天他們準會進城,咱們隻管追上去就一定能夠找到她,救她出來,你還是好好地睡上一覺,養足了精神,明天才有力氣打架!”


    小七繼續保持沉默。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要麵對的對手有多強大!


    墨白,天下第一高手,可是在他的麵前,恐怕會渺小得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對方是他的血親!是他至親至愛的舅舅,他們的血管裏,流淌著的是一個家族的血液。


    真的要和舅舅做對嗎?


    這是小七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


    可是若水卻落在了他的手裏。


    怎麽辦?自己究竟該怎麽辦?


    樹梢上,墨白已經扯起了響亮的鼾聲。


    這一刻,小七忽然覺得很羨慕他。


    他是一個殺手,無牽無絆,自由自在,有人付錢,他就去殺人,幹脆利落,從不拖泥帶水。


    可是自己呢?卻總是有諸多的顧忌和牽掛。


    隻要若水在他的手裏,他就不得不投鼠忌器,不能輕舉妄動。


    “啪”地一聲,一根樹枝掉在他的頭上,他正全神凝思,竟沒留神,被那樹枝砸了個正著。


    “男子漢大丈夫,做事就要爽快果決,當斷不斷,必受其害!”


    頭頂上,墨白的聲音冷冷地飄了下來,卻有如醍醐貫頂般,讓小七豁然而悟。


    是了!


    所謂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


    自己這樣婆婆媽媽,猶豫不絕,事到臨頭,他以前所做的一切,布下的棋子,就會全都變成一場空。


    不!不能再這樣優柔寡斷了!


    小七握緊了拳頭,用力一揮。


    北曜國十三皇子再次拜訪東黎國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一夜之間,飛遍了帝都的大街小巷。


    他的人馬還沒進城,百姓們已經蜂湧而出,全都擠到了城門口,想要一瞻十三皇子的風采。


    就連十三皇子都沒有料到,他會在帝都的百姓中會有這樣高的聲望。


    上次他來到東黎,乃是萬壽節的前夕,當時的百姓沒有一人識得他是誰。


    可是此次他再踏進帝都的時候,卻受到了百姓們前所未有的熱情迎接。


    他出手教訓西澤國使者的事情,已經借著知情之人的嘴巴,傳遍了帝都的每一個角落,他的聲譽在百姓們心中,更是蒸蒸日上。


    這倒真是個好消息。


    十三皇子心情愉悅,臉上的笑意也多了幾分。


    他騎在白馬上,接受著百姓們的歡唿,忍不住微微側頭,向身後的馬車廂瞥了一眼。


    車簾靜靜地垂著。


    她沒有露麵。


    沒有人知道他的馬車中,正坐著他們東黎國的太子妃。


    表麵上看,她又迴到了帝都,迴到了她熟悉的地方,可事實上,她卻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要她生則生,要她死則死。


    但是目前,他暫時還不想要她的命。


    留著她,遠比讓她死,更能讓他心情愉悅。


    他這次大張旗鼓地進入帝都,自然是有著他的目的。


    但是事先,他卻並沒有遣人通知聖德帝,直到他的車隊進了帝都,皇宮裏麵才接到了消息。


    聖德帝身體抱恙,臥病未起。


    小七又不在太子府邸,鄒太後無奈,隻好派老八一直迎出宮門外,去迎接十三皇子,並安排了酒宴,為十三皇子接風洗塵。


    老八忍不住咬牙切齒地喃喃抱怨,怨天怨地怨七哥。


    他從來不喜歡做這等繁文縟節的凡俗之事,總是能躲就躲,可現在父皇有病,七哥不在,這種事情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他的肩頭。


    他百般不情願地帶領著一眾官員,往宮門外走去,迎麵卻突然遇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老八登時一喜,主動迎上前去,叫了一聲:“皇叔!”


    花王爺輕袍緩帶,一襲白袍纖塵不染,神情瀟灑,見到老八,微揚眉梢,又看了看他身後的官員們,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裏?做什麽?”


    老八扁了扁嘴,湊近前,小聲說道:“皇叔,那個什麽北曜國的十三皇子又來了,父皇有病不能下床,七哥又不在府裏,也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找不到人影。皇祖母就讓我率眾人去迎接他,一會兒見了他還要磕頭,說一些文縐縐酸溜溜的話,真是讓人頭疼!”


    花王爺不由莞爾,斜眼瞅著他道:“你不想去?”


    “不想!”老八直截了當地說道。


    “要不要皇叔陪你一起去?”花王爺的目光閃了閃。


    老八喜道:“好啊,有皇叔陪我,那自是再好不過。”


    花王爺卻麵色一冷。


    “老八,你什麽時候才能學會穩重!十三皇子是代表北曜出使東黎,你這般毛毛躁躁,隻會丟我東黎國的臉麵,沒的讓外人笑話咱們!”


    老八登時不高興地嘟起嘴來,小聲嘀咕道:“皇叔,我都這麽大的人了,你為什麽還是像小時候那樣教訓我!”


    “因為你根本還沒有長大!”花王爺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伸手抓住了老八的右腕,道:“在本王的眼裏,你永遠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老八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卻沒有掙脫花王爺的大掌。


    他的目光落在花王爺的左臂上,他的左臂總是直直地垂在身畔,被寬寬大大的衣袖遮擋著,如果不是知情人,絕對看不出有半點異樣。


    可是老八卻知道,皇叔的這條手臂是徹底地廢了,他是為了救父皇,而搭上了自己的一條大好胳膊。


    而當年也正是因為自身的殘疾,花王爺還把到手的皇位拱手讓給了他的父皇。


    這份恩情比山還高,比海還深。


    他老八會替父皇永遠地記住皇叔的這一份恩情。


    有了皇叔陪伴,老八頓時覺得自己有了底氣,胸脯也挺得直了些。


    花王爺側目瞧了他一眼,麵露微笑,卻笑而不語。


    兩人攜手而行,坐上了宮中禦用的馬車,一路前行,來到了內城的門口。


    隻聽得城外人聲鼎沸,百姓們的歡唿一聲一浪高過一浪,熱鬧非凡。


    老八不由小聲說道:“嘁,有什麽可值得高興的,不過就是一個他國的皇子來咱們東黎,也值得這般興高采烈?”


    花王爺聞言,不滿地瞪他一眼,輕聲斥道:“胡說什麽!你可知道十三皇子是什麽樣的身份?”


    “我當然知道!”老八不服氣地迴嘴:“他不就是北曜國的一個皇子嘛,北曜國的皇帝還是我七哥的親外公呢,再說,北曜國也不止他一個皇子,比他得寵的皇子多得是,什麽時候輪到他來咱們東黎國耀武揚威了!”


    “老八,閉嘴!你說話是越來越放肆了!”花王爺沉下臉來,低聲嗬斥了一聲。


    “皇叔,我說的沒錯!你不知道他有多威風,上次父皇作壽,他作為北曜國的使者來到咱們東黎,七哥前去拜訪於他,他卻冷冷地愛理不理,你知道嗎?他是七哥的親舅舅啊!他和七哥的身體裏流著相同的血,他卻那樣不待見七哥,我聽了之後,差點氣炸了胸肺,要不是他走得快,我非找上門去,好好找他問一問這是個什麽道理!他的血究竟是不是冷的!”


    老八一想到此事,心頭就有氣,他對這個十三皇子的印象差到了極致,所有對七哥不好的人,他通通看不順眼。


    所以他決定,討厭他!


    聽了老八的話,花王爺不知是好笑還是好氣。


    他鼓起雙眼瞪著老八,老八卻倔強地昂起了下巴。


    “老八,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皇叔,你就聽我的吩咐,一會兒見了十三皇子,萬萬不可失禮,否則你就等於是打你七哥的臉麵,你懂嗎?”


    “咦,這倒奇了,我不答理他,是為了七哥出氣,怎麽卻成了打七哥的臉了?我不懂。”老八搖搖頭。


    “你不懂,就更應該聽話!老八,什麽時候你才能真正地懂事,懂得我的一片心。”花王爺聲音淩厲,最後一句卻變得異常低沉。


    聽得老八心頭一沉。


    “皇叔,我聽你的話就是,你放心,我會好聲好氣的,絕對不會給他難堪。”老八咬了咬牙,又加上了一句,“看在他是七哥舅舅的麵子上。”


    聽到老八口口聲聲地提及小七,花王爺的臉色又是一沉。


    他皺了皺眉頭,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


    十三皇子一行人被迎入了驛館之中。


    老八的表現很讓花王爺感到滿意。


    他不卑不亢,彬彬有禮,言談舉止從容大度,行禮問候也一絲不苟,全無在他麵前表露的半點孩子氣。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他心中感歎一句,果然不愧是……的孩子!


    雙方分賓主落坐之後,十三皇子和花王爺開始寒暄起來。


    兩個人應該是第一次見麵,彼此之間客套得緊,微笑相對,互致問候,說著一些老八絲毫不感興趣的話題。


    他端坐在椅中,豎起耳朵聽兩人談話,越聽越是無趣,差點沒忍住打出來一個大大的哈欠,連忙伸手掩住了嘴巴。


    他的目光無聊地落向長窗外麵。


    外麵是一道青石子鋪成的道路,一直通向後院。


    有一輛青篷馬車正緩緩地駛進,車簾子垂得低低地,將車廂遮掩得嚴嚴實實,看上去倒像是車裏麵有什麽寶貝似的。


    老八好奇心起,從椅子裏站了起來,走到長窗之前,伸長了脖子,直往車廂裏瞅。


    可是什麽也看不見。


    越是看不見,他就越是好奇。


    馬車一路駛進了後院。


    老八知道,驛館的後院通常都是家眷所居,難道說十三皇子此次來到東黎,還帶了家眷不成?


    可是沒聽說十三皇子成過親啊!


    難道是他的相好?


    老八嘴角露出怪怪的笑容。


    這十三皇子孤高冷傲得緊,一副不把天下人瞧在眼裏的模樣,他倒想去瞧上一瞧,能夠入得了十三皇子法眼的,究竟是怎樣漂亮的姑娘。


    嘿嘿,嘿嘿嘿!


    他悄悄地移動腳步,準備不引人注意地溜到後院。


    哪知他剛剛走到門邊,就被花王爺發現了。


    “老八,你要去哪裏?”


    老八頓住了腳步,迴過頭來,麵不改色地道:“皇叔,十三皇子請見諒,我內急,想去方便方便。”


    花王爺略一皺眉,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十三皇子卻不以為意地一擺手,道:“閑王殿下請自便。”


    他是遠客,這裏又是驛館,既然開了口,花王爺也不便多言,隻是對老八道:“快去快迴。”


    “是。”老八的表麵功夫做得也很到位,對著兩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晚輩應有的禮,便退出了門外。


    前麵自然有人為他引路。


    他慢吞吞地走著,不時地東張西望,走著走著,前麵帶路的那人一迴頭,竟然發現八皇子不見了。


    他頓時張大了嘴巴,愣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老八對驛館的布置了若指掌,他壓根不需要人帶領,就輕車熟路地溜進了後院。


    隻是臨跳進院牆的功夫,他撕下了一片衣襟,蒙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精光湛湛的眼睛。


    這等偷窺別人家眷的勾當,還是遮遮掩掩一下比較好。


    要是不小心被人發現了,傳揚出去,他這個八皇子的臉可就丟盡了。


    且不說父皇和皇祖母會大為震怒,他的皇叔就第一個饒不了他。


    說也奇怪。


    他並不害怕聖德帝,倒是最害怕的那個人,是最疼愛他的花王爺。


    老八的雙足剛剛落地,還沒站穩腳跟,就聽得一聲厲喝:“什麽人!”


    糟糕!


    被發現了!


    老八暗叫倒黴,居然一溜進院子就被人喝破了行藏,幸好他機智,提前蒙住了臉。


    “小賊,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居然敢到這裏來偷東西?”


    發出喝問的是一名身材彪悍的青衣人,他見老八蒙著臉,以為隻是普通的竊賊,口中喝斥,已經掌隨身上,對著老八的胸口斜斜地擊出一掌。


    他這一掌隻用了一成力氣,準擬定然會把這翻牆進來的小毛賊打個口吐鮮血而亡。


    哪知道老八的身子滴溜溜地一轉,足跟在地上劃了個半圓,身法美妙之極,輕而易舉地閃開了他這一掌,讓他大吃一驚。


    不過更為吃驚的人卻是老八。


    他怎麽也料想不到,十三皇子的後院裏居然還有這樣武功高強的好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這青衣人隻擊出了一掌,老八心裏就暗暗叫苦。


    該死的,他打不過!


    怎麽辦?


    老八的眼珠骨溜溜一轉,已經有了計較。


    打不過,就跑唄!難道還呆在這裏讓他抓住自己,送到前廳交由十三皇子處置不成?


    要是皇叔看到了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非氣得剝了自己的皮不可。


    他身形一晃,轉身就向牆外飛去,隻要躍過了這堵牆,他就有法子逃之夭夭。


    哪知他的身法快,那青衣人更快。


    他的身子還在半空之中,隻覺得足踝上一緊,已經被青衣人抓住了腳脖子,青衣人喝道:“下來罷!”


    伸手一甩,老八隻覺得騰雲駕霧一般,身不由己地向下摔落。


    “嘭”地一聲,他的屁股重重地落在地上,疼得他齜牙咧嘴,差點痛叫出聲。


    “我的屁股!”老八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


    “哼,剛才打的是你的屁股,現在打的是你的臉!小毛賊,敢來十三皇子的驛館鬧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啦!”


    青衣人不屑一顧地冷哼一聲,右手五指成爪,對著老八的麵門直抓過來,與此同時,他左手用力擊出一掌,掌風淩厲,罩住了老八的退路。


    老八躲閃不得,心中一個勁地哀嚎:真是倒黴!


    打不過,也跑不掉,這下該怎麽辦?


    要是被對方抓落了蒙麵巾,露出自己這張真容,他還真的沒臉去見皇叔了!


    眼見得青衣人的右爪離自己麵門隻有一尺不到的距離,老八情急智生,倏地一個鳳點頭,整個人突然向青衣人懷裏撞了過去。


    這一招完全不按照常理出招,青衣人駭了一跳。


    哪有像他這種打法的!


    竟然拿腦袋往自己身前送,這不是拿雞蛋碰石頭嗎?


    他隻需要輕輕一掌,就能將對方的腦袋拍個稀巴爛!


    青衣人嘴角露出一絲獰笑,然後他的笑容突然僵在了嘴角,因為他發現,自己估計錯誤。


    對方這一招看上去其笨無比的招式,其實卻聰明無比。


    自己的右掌變成了爪,圈在外圍,壓根就來不及迴不過手來拍他的腦袋。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


    青衣人隻來得及罵了一句:該死的!


    就覺得胸口一痛,像是被一個大鐵錘重重地撞中,肋骨疼得幾乎要斷掉,卻是被對方的腦袋撞了個正著。


    老八一擊即中,得理不饒人,趁著青衣人胸口劇痛,略微分神的時候,伸指連點他胸口數道大穴,青衣人立馬變成了石頭人,保持著五指成爪的姿勢,動也不動。


    “哈哈,你這臭小子,竟然敢打八爺的屁股,現在八爺就要連本帶利地找迴來,狠狠地打你的耳光!”


    老八得意的哈哈一笑,提起手掌,劈裏啪啦地在青衣人臉上連扇了十幾記巴掌,扇得那叫一個痛快淋漓,心情舒暢。


    青衣人身不能動,目光中射出憤怒的火苗,仿佛要把老八熊熊燒掉。


    老八卻渾不在意,看著被自己打成了豬頭的青衣人,幾乎要放聲大笑了。


    但他還是強行忍住,因為他記得自己來這兒的目的,不是來打豬頭的,而是來偷窺佳人的。


    他左右一張望,看到不遠處有一個花叢,伸手抓住青衣人的衣領子,將他往花叢中一丟,也不管花刺紮得那青衣人遍體是刺,像個刺蝟。


    青衣人幾乎要氣破了肚子,卻苦於無法動彈,隻好眼睜睜地看著老八像輕清風似的,向院子裏的廂房飄去。


    老八見識了青衣人的身手,不敢掉以輕心,一舉一動格外地小心。


    青衣人的身手越強,他就越是好奇,倒動了非要見一見住在這後院之人的念頭。


    那十三皇子竟然派了如此武功高強的人來護衛此人,一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罷。


    老八擦了擦嘴角流下來的哈喇子,躡手躡腳地溜到後窗,借著花木扶疏掩映身形,倒也沒讓旁人瞧見。


    他縮身窗下,隻見一排長窗,也不知道那佳人住在哪間,他隻好貓著腰,一間間地去尋。


    忽然之間,他耳朵一動,聽到了一個少女的聲音響了起來。


    “姑娘,您一定累了,奴婢服侍您休息,可好?”


    然後一個嬌柔慵懶的聲音輕輕地“嗯”了一聲。


    啊哈!


    果然是有佳人!


    雖然隻是一個短短的音符,可是卻韻味無窮,聽得人浮想聯翩。


    老八的眼睛驀地一亮,身形一長,瞬間閃到了那扇窗子下麵,隻見長窗緊閉。


    他悄悄直起身來,探出腦袋,準備從窗縫之中偷瞧,哪知道窗隙嚴絲合縫,他竟然什麽也瞧不見。


    老八心裏呸了一聲,學著江湖人慣用的伎倆,伸指蘸了點唾沫,洇濕了窗紙,輕輕一捅,就無聲無息地破了一個小洞。


    他將眼睛湊到小洞前,向裏瞧去。


    當然,他也知道此舉極是不雅,而且十分沒品,乃是江湖上為人所不齒的偷香竊玉小賊常幹的勾當,可他實在是太好奇了,想忍都忍不住。


    這一湊眼看去,老八的眼登時直了。


    房間裏的佳人想來正在換衣,屏風後麵伸出了半條雪白粉嫩的玉臂,欺霜賽雪,比梨花還要粉白柔和,隻看得他咕咚咽了口饞涎。


    可惜,除了這條手臂,老八還是什麽也看不到。


    那頁落地式的獨扇屏風又寬又大,把佳人遮擋得嚴嚴實實,連根頭發絲兒都沒露出來。


    老八急得抓耳撓腮,突然靈機一動,從地上撿起一個小石子,從那小洞中丟進房去。


    這叫投石問路。


    果然驚動了房裏的人。


    “誰!”一個丫環模樣的人從屏風後麵跳了出來,一臉的警備之色。


    老八不禁搖了搖頭,這丫頭的模樣隻能算得上是清秀。


    想來那主人的長相也好不到哪兒去。


    沒想到十三皇子的眼光居然這樣差勁。


    老八十分失望,他聳了聳肩膀,隻覺得興味索然,準備悄悄地離開。


    忽然,他停住了身形,整個人像是被點了穴道一樣,動也不動。


    因為他聽到從房間裏傳出來一個極為動聽的女聲,輕輕地喚了一聲:“小杏。”


    那聲音他太熟悉不過。


    這是若水的聲音啊!


    老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呆呆地怔了半天,然後使勁掏了掏耳朵,豎得直直地,準備再聽得更真切一些。


    就在這時,勁風驟起,一股尖銳的暗器破空之間倏地傳來。


    老八正在怔怔地出神,直到那暗器近在眼前,他才驀地驚覺過來,隻覺一陣腥風撲麵,那暗器竟是淬了毒的。


    他暗叫不妙,身子急向後仰,呈現出鐵板橋的姿勢,那暗器從他鼻尖飛過,相差不過毫厘,隻要他剛才避得稍微慢了一些,恐怕已經被那柄暗器飛刀割掉了鼻子。


    老八避開了暗器,卻也嚇出了一身冷汗,暗叫好險。


    他直起身來,胸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氣,他娘的,要不是他避得快,現在豈不是變成了無鼻之人!


    這發暗器的人真的好毒!


    “是誰躲在暗處鬼鬼祟祟地發暗器偷襲八爺?快快滾出來!”


    他雙手叉腰,一聲怒吼。


    其實他何嚐不知,是自己來偷窺別人家的後院女眷寢居,乃是大大的不妥,對方向他偷襲,也無可厚非。


    但他從小嬌生慣養,我行我素慣了的,從來不去理會這些規矩。


    “哈哈,你個色膽包天的小毛賊,做出這等不要臉的勾當,還敢理直氣壯地叫陣?”


    隨著話聲落地,在老八的身後,一左一右地出現兩條青衣人影,雙眸冷冷地看著老八。


    老八一看,氣勢登時弱了。


    他心虛。


    剛才那一個青衣人他都打不過,如果不是他忽施急智,隻怕早就被那青衣人擒住,送到前廳的十三皇子和花王爺麵前,大大地出醜了。


    這一下居然同時來了兩個青衣人。


    如果這二人的功夫也和剛才那名青衣人相同,那他豈不是自投羅網?


    這等吃眼前虧的事,他老八是萬萬不做的。


    他的眼珠子轉得骨溜溜的,尋思著脫身之法。


    那兩名青衣人見了他的表情,冷笑一聲,“進了我家主子的禁地,還想活著出去嗎?做夢!”


    話音未畢,兩人已經猱身而上,一左一右,同時出掌向老八攻到。


    老八見避無可避,一咬牙,將全身的功力都運到了雙臂之上,一聲暴喝,雙手同時出掌。


    隻聽得“砰”地一聲大響,老八的雙掌分別和那兩名青衣人擊在一起。


    兩名青衣人同時向後躍起,而老八的身形卻高高地飛了起來,像一根木頭樁子似地,筆直地撞向長窗。


    他的腦袋一下子撞斷了窗欞,在窗戶上穿了一個大洞,直直地飛了進去。


    隻聽得房間裏發出“啊”地一聲驚叫,聲音又尖又細,顯然是女子的聲音。


    兩名青衣人站住腳步,臉色一變,麵麵相覷,不如如何是好。


    十三皇子下了嚴令,任何人不得踏入太子妃的房間半步,違令者,進頭剁頭,進腳剁腳,絕不容情。


    眼見得那偷窺的小賊摔進了太子妃的寢室,他們隻好眼睜睜地瞧著,束手無策。


    “怎麽辦?”


    一人問另一人。


    “走,去稟告主子。”


    “那……屋裏的人咋辦?主子吩咐咱們要守護好屋裏的人,咱們要是走了,那毛賊傷到了她……咱們的腦袋還要不要了?”


    另一人抓了抓腦袋,滿臉為難。


    “那毛賊同時中了咱們的陰陽掌力,受傷定然不輕,料想他現在活命都難,應該不會有事。”


    先一人想了想,道:“要不你在這裏守著,如果裏麵有人唿救,你再設法救人,我去稟告主子,讓主子親自進來處置這大膽的毛賊。”


    另一人翻了翻白眼,“我去稟告主子,你在這裏守著。”


    “好,好,你去,你去!”先一人無奈道。


    兩個青衣人商議完畢,一人留守,一人奔去前廳。


    且說老八拚盡了全力,分別和兩名青衣人對了一掌,隻覺左手炙熱滾燙,右手奇寒徹骨,兩股勁力一陰一陽,一冷一熱,同時襲入體內,他全身的氣息登時為之一窒,幾乎背過氣去。


    他覺得喉頭一甜,自知受傷不輕,不敢再和二人對掌,借著二人的掌力之勁,順勢後躍,撞破了窗戶,直摔進房裏。


    他在半空中的時候,氣息已泄,一口鮮血直噴出來,整個人像條死魚般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隻跌得他七葷八素,涕淚交流。


    老八受傷雖重,心智未失,知道自己是摔進的是哪個房間,他心中一喜一憂。


    喜的是可以看到那個佳人的廬山真麵目,看看她是不是若水,憂的是如果那兩名青衣人追擊進來,來個甕中捉鱉,自己無路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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