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心中不由暗想,皇祖母的這雙眼睛好生厲害,居然連自己的心事也猜得半絲不錯。


    看來薑是老的辣,這話當真不假。


    “皇祖母,孫媳對他很是放心,您的孫兒他,不是那樣的人。”若水想起小七對自己的款款深情,忍不住為他辯解道。


    “你這丫頭,也是年輕啊!你不知道,他們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其實他們男人的心呐,才讓人捉摸不透,今天喜歡芙容,明天愛上牡丹,隻要是看到長得好看的花,他們的眼珠子啊,就盯在上麵拔不下來了!”


    鄒太後似乎頗為感悟。


    旁邊的玉瑾聽到這裏,連忙咳嗽了一聲,心道:太後娘娘您莫不是老糊塗了?您這是勸和還是勸離啊,有這麽勸人家夫妻倆的麽?


    若水抿著唇偷笑。


    鄒太後這才恍然,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自嘲地笑道:“你這丫頭,別笑話哀家,皇祖母年紀大了,說話顛三倒四,剛才的話你可千萬別記在心上,咱家的老七啊,這孩子待你真的是……沒話說,就讓皇祖母看了都覺得嫉妒哪!”


    她一邊念叨,一邊為若水整理了一下鬢邊的頭發,眼神中滿是憐愛。


    若水看得心中暖暖的,在這冰冷得看不到人情味的深宮之中,鄒太後卻給了她濃濃親情的感受,隻有在這裏,她才覺得有一種家的歸屬感。


    “啟稟太後娘娘,妙霞公主在外求見。”


    宮女掀簾進來稟報,打斷了鄒太後和若水絮絮談話。


    “小九兒?快傳!”鄒太後連忙吩咐。


    妙霞走進門來的時候,若水幾乎沒有認出她來。


    眼前這個臉色蒼白,容顏憔悴,雙頰微陷的少女,竟會是往日那個不知憂愁為何物,一張蘋果麵頰的妙霞公主。


    不過數日未見,她竟然瘦削了這許多。


    妙霞看到若水,眼中光芒一閃,但很快又黯淡了下來。


    她依足了規矩,給鄒太後和若水分別見了禮。


    “小九兒,怎麽到了皇祖母這裏,還這樣規規矩矩的,都不像是你了!”鄒太後一眼就看出了妙霞和往日不同,忍不住嗔怪地埋怨了一句。


    妙霞隻是低著頭,正襟危坐在一張繡墩上,低聲道:“妙霞隻怕打擾了皇祖母和七嫂,希望兩位不要責怪妙霞。”


    她的話聲中有幾許淒涼,若水忽地感覺到一陣心酸。


    “公主,你的身子還好嗎?”


    若水有些擔憂地看著妙霞。


    姚皇後一族雖然盡被發落,可是妙霞的公主之位卻依然保全。


    這其中自然有鄒太後和她在暗中出力,但很顯然,妙霞的心情依然很低落。


    若水能夠理解,自己的母後做出這樣大逆不道之事,最後落得如此下場,放在誰在身上都是一時難以接受的,更何況是像妙霞這樣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


    “七嫂,我還好。”妙霞聞言,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輕聲道:“七嫂,真的對不起,我……我……我明知道母後她……”


    下麵的話,當著鄒太後的麵前,她實在是難以出口,不由咬緊了下唇。


    “公主,此事和你無關,你千萬別放在心上,我真的從來沒有怪過你。”


    若水知道,妙霞心裏對自己滿懷負疚,她那沒沾染過半點塵埃的心就像被壓上了一塊大石頭,壓得她透不過氣,這幾天想必她一直在痛苦和內疚的煎熬中度過的,怪不得她會憔悴如斯。


    她的心微微疼了起來,隻見妙霞那雙靈動的眼睛裏,現在隻是一片茫然的空洞。


    “小九兒,坐到皇祖母這邊來,告訴皇祖母,是不是有人欺侮了你?你說,皇祖母會給你出氣,好好地教訓那些個不長眼睛的奴才們!”


    鄒太後人老眼光也犀利,拍了拍身邊的座位,一語道出了關鍵。


    聽到這樣溫暖的話語,妙霞眼圈一紅,心中流過一抹暖流。


    她撲到鄒太後的身邊,伏在她的膝上,仰起臉來叫道:“皇祖母,你還疼惜小九兒嗎?”


    “傻小九,你是皇祖母的心肝寶貝肉,祖母什麽時候不疼惜你了?”


    鄒太後愛憐地撫著她的頭發,她那充滿慈愛的話語讓妙霞再也憋不住滿眼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皇祖母!”她感動地叫了一聲,伏在鄒太後的懷裏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鄒太後擰起了兩條眉毛,轉頭對玉瑾道:“公主身邊服侍的奴才們,每人賞二十板子。”


    玉瑾點頭答應。


    這等惡奴欺主的事她在宮裏也見得多了,隻不過這些奴才也真是不長眼,姚皇後雖然倒了台,可妙霞依然是太後娘娘的心頭肉。


    妙霞閉了閉眼,眼淚再次唰地流了下來。


    鄒太後等妙霞哭了一會兒,哭聲漸低,情緒慢慢穩定下來,才愛憐地幫她擦了擦眼淚,笑道:“小九,你今年馬上要及笄,要成了大姑娘啦,當著你七嫂的麵前哭得像個小孩子似的,也不怕你七嫂笑話你?”


    妙霞這才不好意思地從鄒太後懷裏抬起頭來,對著若水嫣然一笑。


    她哭了這一會兒,心情好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柔和甜美。


    “皇祖母,小九兒有一件事,想求皇祖母答允。”


    她仰起臉來,被淚水洗過的眼睛像浸在水霧裏的黑瑪瑙,晶瑩閃亮。


    “小九的要求,皇祖母什麽時候沒答應過你啊!”鄒太後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妙霞還是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小九想去靜心閣探望一下母親,皇祖母可能答允嗎?”


    鄒太後微微一怔,定定地看著妙霞。


    妙霞臉上滿是祈求之色,兩手抓住鄒太後的衣襟,央求道:“皇祖母,小九隻是想去看看母親,天氣涼了,小九怕母親她衣衫不夠,親手縫了一件衣服想送給母親。”


    鄒太後不由遲疑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道:“玉瑾,傳哀家的懿旨,允妙霞公主前去靜心閣,你派人護送公主前去。”


    “皇祖母,你真好!”妙霞大喜過望,眼中亮晶晶地閃著光,“皇祖母,小九認得路,我自己能去,不需要讓人護送,我帶來的宮女就在外麵等著我呢。”


    “傻丫頭,哀家自是知道你認得路,哀家派人送你前去,是怕……”鄒太後的後半截話又咽了迴去。


    若水知道鄒太後的未盡之言是什麽意思,她是怕靜心閣的那些人再欺負了妙霞公主,說出一些難聽的話來。


    但是她又不便明言,免得掃了妙霞公主的麵子。


    若水便站了起來,微笑道:“皇祖母,孫媳正有些腰酸腿軟,想出去走動走動,不如讓我陪公主一起去吧。”


    “你去?也好,隻是你千萬要小心自己的身子,一定不許出了半點岔子,知道嗎?哀家的重孫可在你的肚子裏呢!你要仔細著!”


    “是,孫媳知道。”若水笑著答應。


    “玉瑾,傳人備哀家的禦輦來,讓水兒乘坐,可別累壞了哀家的重孫。”鄒太後猶自不放心,轉頭吩咐玉瑾。


    禦輦!


    若水嚇了一跳,連忙推辭道:“皇祖母,您剛剛不是才和孫媳說,有了身孕之後要多多走動才好,生產之時便會容易許多,故而孫媳想走著前去,皇祖母的好意,孫媳心領了。”


    “好罷,你說的有理,哀家倒忘了這事。你穩重大度,有你陪著小九,哀家放心。好了,你們去吧。”


    鄒太後慈愛地一笑,目送若水和妙霞掀起簾子,攜手而出。


    鄒太後的寢宮距離靜心閣著實不近。


    那靜心閣位於皇宮的一隅,實際上和冷宮無異。


    一路之上,妙霞出奇的沉默,若水也不多言,二人默默而行,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將將快來到靜心閣前,妙霞突然停下了腳步。


    “七嫂,你、你能在這裏等我一會兒嗎?我想自己進去見見母、母親。”


    若水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怕自己進去見了姚皇後之後,會心生怨恨。


    “好,那我就在這兒等候公主。”她微笑點頭。


    妙霞鬆了一口氣,對她一笑,帶著身後的一名宮女大步向靜心閣走去。


    妙霞走進半掩的兩扇破門。


    這地方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人來過了,年久失修,滿目荒涼。


    隻是在姚皇後被送進來的時候,才有人簡單地打掃了一下,但是看在妙霞的眼裏,仍隻覺得肮髒破敗,比之豬圈還不如。


    曾經圍繞在姚皇後身邊的那些腆著臉討好逢迎的奴才們,此時竟一個也不在了。


    如今在靜心閣裏服侍姚皇後的宮人們,妙霞從未見過,他們見了妙霞,隻是用眼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叫了一聲:“公主殿下。”


    那腰身連彎都不彎。


    所謂世態炎涼,妙霞是真真地感受到了。


    但她沒心情和這些奴才們計較。


    因為她一眼就看到了姚皇後。


    在姚皇後剛剛被關進來的時候,她還是好端端地,每日裏隻是靜靜地坐在房中,看著院中的景色發呆,有時候會發出一聲歎息。


    可現在的她,卻披散著一頭長發,亂糟糟的,手中抓著一枚銅錢,坐在院子的石階上,正嘻嘻地傻笑。


    “母後……”


    妙霞看著這樣的姚皇後,鼻子一酸,就落下淚來。


    而瘋瘋癲癲的姚皇後聽到了那一聲母後,略微遲疑的迴頭,眼中似是有幾分清明。


    “母後,你還記得小九嗎?母後,你認得我嗎?”


    見姚皇後有些清醒的意思,妙霞心中燃起一絲希望,上前兩步急切地問道。


    “母後?什麽母後?小九是誰,你是來給我送好吃的嗎?我這有錢,給你錢,我要吃栗子糕,你給我買栗子糕好不好?我給你好多好多的錢……”


    姚皇後眼中的清醒也不過維持了片刻,便又是一片渾渾噩噩。


    她嘻嘻笑著,把手中的銅錢往妙霞手裏塞,像個饞嘴的孩子一樣,嘴裏一個勁地吵著要吃栗子糕。


    妙霞心裏一酸,難過得再次流下淚來,撲上去緊緊抱住了她。


    “母後,母後,對不起,都是小九兒不好,讓母後你住這樣的地方,受這樣的罪。”


    她嗚嗚咽咽地哭泣著,姚皇後卻從她懷裏掙了開來,歪著腦袋看著她,嘻嘻笑道:“你很好,你給我買糕吃,喏,給你錢。”


    看著這樣的姚皇後,妙霞心酸不己,眼淚落得越發洶湧。


    她曾派自己的貼身丫頭蘭芝來偷著打聽姚皇後的近況,蘭芝迴來稟報她的消息讓她大吃一驚。


    蘭芝說她親眼看到在姚皇後的身上,有一些淤痕。


    雖然姚皇後瘋了,但也不像是自己磕碰到的,她覺得奇怪,就躲在暗處觀察,然後才發現,已經變得瘋癲的姚皇後,竟然變成了那些粗使宮女和婆子們發泄脾氣和打罵取樂的對象。


    蘭芝再也忍不住了,跳出來製止那些人。


    可時移事宜,現在就連妙霞公主在這些人的眼裏都失了勢,更何況是她一個小小的宮女。


    那些人半點也不將她放在眼裏,雖然礙於她是公主的貼身宮女,不敢對她動手,但什麽難聽的話都說了出來,隻氣得蘭芝的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


    她把這些事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訴了妙霞公主。


    妙霞這才來求了鄒太後,來靜心閣探望母後。


    雖然早就聽蘭芝說母後現在神智不清,妙霞心裏總還存了一線希望。


    母後那樣疼愛自己,她就算是認不得旁人,也一定會認出自己的。


    等母後見到自己,她高興之下,說不定那瘋病就此好了。


    來靜心閣之前,她真是滿懷期翼啊,隻盼見到母後的那一刻,母後能認出自己,母女二人就此相認。


    哪知道事與願違,姚皇後見了她,並沒什麽不同,還是說著癡癡傻傻的孩子話,沒有半點認得她的樣子。


    妙霞再次抱住了姚皇後,越哭越傷心。


    母後雖然瘋了,連她也不認得了,可是母後的懷抱還和平時一樣的溫暖,靠在她的懷裏,妙霞感覺到自己又變成了有娘親疼愛的孩子。


    這段時間她真的壓抑得好厲害。


    自打姚皇後被貶之後,她幾乎連自己的寢宮都不敢踏出去。


    那些宮女太監們的冷潮熱諷,她縱是想不聽,也不可得。處處都是白眼,哪裏都是輕蔑。


    妙霞一下子從天上的雲端摔落到了爛泥裏,任是誰,都可以肆無忌憚地當著她的麵,譏諷嘲弄於她。


    那些圍在她身邊奉迎拍馬的人再也不見了,人人見了她都像躲瘟疫一樣,那樣的眼神,妙霞已經隱忍了太久太久。


    但是為了維持公主的尊嚴,在人前她必須保持一派平靜,她不能留給這些人再多的笑柄。


    今天靠在親娘的懷裏,那久違的溫暖襲上心頭,妙霞終於可以痛痛快快地放聲大哭。


    “你別哭,別哭啊,好乖囡,別哭,我唱歌給你聽啊。”


    姚皇後雖然瘋了,畢竟血濃於水,看著妙霞哭的傷心,眼中竟然也流露一絲悲戚。


    她輕輕拍著妙霞的肩膀,口中哼著那個不成調的曲子,像是在安慰妙霞一般。


    妙霞淚眼朦朧地抬起頭,突然看到姚皇後露在衣袖外麵瘦削的手腕上,有兩條觸目驚心的血痕,其中一條還在隱隱的滲出血來。


    她又驚又痛,連忙拉住姚皇後的手,將衣袖擼上去,隻見她一條手臂上傷痛遍布,有新傷也有舊傷。


    “母後,這是誰幹的?是誰打的你?你告訴小九,告訴我!”


    妙霞的眼淚再次滑了下來,目光中露出痛恨之色,咬牙切齒地問道。


    姚皇後卻猛地往後一縮,把胳膊從妙霞手中抽了迴來,胡亂地拉著衣袖,一臉恐懼地看著妙霞,怯怯地道:“別、別打我,我、我怕。”


    “母後!”


    妙霞泣不成聲,喉頭哽住了一般。


    她萬萬沒想到,母後被貶為貴人之後,會遭到這樣的對待。


    雖然她現在終於知道,在這深宮之中就是如此殘忍,當你光鮮亮麗之時,身邊必然簇擁著一群想要討好的人,而當你落魄時,怕是恨不得人人都來踩上一腳。


    隻是她從未想過,姚皇後竟會叫人欺淩到如此地步。


    母後和這些人究竟有什麽樣的深仇大恨,這些人竟然如此的狠心。


    難道就因為母後被貶到了冷宮,他們就膽敢這樣的放肆嗎?


    妙霞怒火中燒,環視四周,想要找出誰是傷害母後的罪魁禍首。


    “皇後娘娘,你今天好嗎?我們又來瞧您了!”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婆子們的笑語聲,聲音粗嘎,既放肆,又嘲弄。


    守在宮門外的蘭芝上前一步,伸手相攔,對大模大樣走來的兩名粗使婆子和兩名太監怒目而視。


    “公主殿下在裏麵,閑雜人等不得進去打擾。”


    “公主殿下?哪位公主啊?難道是妙霞公主嗎?哎喲,公主真是好大的架子,現在她的母親變成了貴人,她算是哪門子的公主!”


    一名婆子冷言冷語地諷刺道。


    “就是,奴婢們可以好心好意地來瞧皇後娘娘,替她照顧她親娘來了,她倒不許咱們進去,這是個什麽道理啊?”


    又一名婆子不懷好意地道。


    “你、你們……放肆!”蘭芝漲紅了臉,怒聲斥道。


    “喲,小姑娘,你以為你是公主殿下的人,就可以吆吆喝喝了?告訴你,咱們不吃這一套,小姑娘你要是想管教人,還嫩了點!給咱們閃開。”


    一名太監上前把蘭芝把旁邊一撥拉,蘭芝身嬌力弱,哪裏敵得過他的力氣,登時摔倒在地,又氣又急,嗚嗚地哭了起來。


    妙霞在門裏聽得真切,怒火上衝。


    她迅速抹幹淨臉上的眼淚,將怕得瑟瑟發抖的姚皇後護在身後,咬牙切齒地看著門口剛剛走進來的幾個宮人。


    她一眼就認了出來,其中那兩個婆子,曾經在母後的宮裏做過粗活,因為犯了過錯,被母後狠狠地教訓了一頓,然後貶去了洗衣房。


    還有兩名太監,妙霞依稀記得,他們原是母後宮中的侍衛,後來母後說他們與宮女私通,將其閹了之後變成了宮人,卻不知後來被母後發落到了何處。


    看到他們四人,妙霞這才發現,在她心目中那個從容有度、溫和大方的母後,實際上在這宮中竟是處處樹敵,恨她入骨的人多如牛毛。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護母後多久,但是隻要她在,誰也別想在她的麵前欺負她母後。


    幾名宮人走進門來,一眼看到了傲然而立的妙霞公主。


    有那麽一瞬間,他們竟然產生了錯覺,以為自己看到的不是妙霞公主,而是曾經的姚皇後。


    但是幾人很快就反應過來。


    畢竟妙霞的那張臉,比姚皇後還是稚嫩了太多。


    “喲,這不是公主殿下嗎?奴婢們給公主殿下見禮了。”


    幾個人笑嘻嘻的,臉上殊無半點恭敬之意,隻是略略彎了彎腰,連頭也沒曾低下。


    “這裏是靜心閣,是我父皇讓我母親靜心修養的地方,你們算什麽東西,還不給我滾出去!”


    妙霞瞪著幾人,想起姚皇後身上的傷痕定是這幾人所為,心中怒火大熾,但她也看了出來,這幾個對自己沒有半點懼怕之意,自己的身邊隻有蘭芝一人,勢單力孤,如果要是動手,自己非吃虧不可。


    “公主殿大好大的架子啊,您也說了,這裏是靜心閣,是陛下賜給姚貴人清修的地方,這裏也不是公主殿下的瑤華殿,公主殿下要擺威風,請迴自個兒的宮裏去。”


    一名太監捏著嗓子陰陽怪氣地說道,引起周圍幾人的一片哄笑。


    妙霞感覺到躲在自己身後的姚皇後,聽到了幾人的聲音後,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本公主是奉了太後娘娘的懿旨前來探望母後的,你們幾個奴才又奉了誰的旨音?”


    妙霞被幾人的放肆氣得頭暈,隻好抬出鄒太後的名頭來,希望這些人能夠有所顧忌而收斂。


    同時她不動聲色地將姚皇後護得更緊。


    “原來公主殿下是奉了太後娘娘的旨意啊,奴婢們也是一片好心,畢竟咱們以前都曾經服侍過皇後娘娘,如今皇後娘娘遭了難,咱們也總要來看望一下皇後娘娘,免得皇後娘娘獨自住在這裏,覺得孤單寂寞冷哪,你們說,是不是?”


    一個臉上有條疤痕的婆子陰惻惻地開了口,另外三人一起點頭稱是。


    “你們、你們……”妙霞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伸手指著幾人,忽然拉過姚皇後的手臂,將她的衣袖高高擼起,露出手臂上的傷痕累累,喝道:“我母後身上的傷,是不是你們幹的!”


    “哎喲,皇後娘娘受傷了?這是怎麽迴事?奴婢們毫不知情。”


    “公主殿下這說的是什麽話,奴婢們不過是想來關心一下舊主子,公主倒冤枉起人來了。”


    “就是,真是好心沒好報。皇後娘娘這傷……看上去很嚴重,一定很痛吧?讓奴才來幫您瞧瞧。”


    一名太監擼了擼衣袖,往前走了一步,陰陰地笑道:“公主殿下,奴才們可是專程來探望皇後娘娘的,請公主殿下不要阻攔。”


    妙霞心中一慌,看著步步緊逼的四個人,蘭芝雖然就在身旁,可就算是她們兩人的力氣加在一起,也絕敵不過其中一個粗使婆子。


    “本公主警告你們!馬上離開這裏,都給我滾出去!否則本公主告訴皇祖母,會要了你們的腦袋!”


    妙霞厲聲嗬斥,蘭芝也哭著衝過來阻攔。


    但她們兩個很快就被兩名婆子給擋在了外圍。


    一名婆子還假惺惺地道:“公主殿下,您千萬別動氣,那兩個奴才隻是想幫皇後娘娘……哦,不,是姚貴人瞧瞧傷口,奴才們都是一番好心,您可千萬別誤會。”


    姚皇後很快被兩名太監從妙霞公主身後抓了出來。


    她兩手護著頭,整個人縮在地上,在兩名太監高大的陰影中瑟瑟發抖。


    “別打我,求求你們別打我,痛……”


    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真讓人難以想像,她就是曾經不可一世的姚皇後。


    兩名太監目露兇光,臉上全是憤恨之色,抓著姚皇後手腕上的傷口用力一擰,獰笑道:“姚貴人,奴才們會很小心的,不會讓您痛的。”


    他們對眼前這個女人恨極,自己隻不過是和宮女多搭了幾句訕,被姚皇後看到,就被扣了個私通宮女之罪,去了勢,成為了不男不女的太監。


    他們的一輩子,都毀在了這個女人的手裏,心中如何能夠不恨!


    “啊!”姚皇後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妙霞和蘭芝被兩名婆子死死攔住,聽到姚皇後的慘叫聲,妙霞的眼淚瞬間湧出。


    “你們不許碰母後!你們要是敢傷了我母後的一根頭發,本公主會讓你們全都去死,都去死!你們放開我母後……”


    她拚命地掙紮著,身體前傾,目眥欲裂,卻怎麽也掙脫不開身後那兩隻粗糙的大手。


    隻聽得姚皇後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那兩名太監知道宮裏的規矩,不能在當眼處留下傷痕,兩人手中各執了幾枚長長的尖針,在姚皇後的身上臂上狠刺,看到她痛不欲生的表情,仍是不解心中怨恨。


    “母後!母後!”


    妙霞除了哭叫,再也沒有其他辦法去阻止他們作惡。


    “嘖嘖,居然當著公主殿下的麵,以下犯上,好大膽的奴才啊!”


    一個淡淡的女子聲音,帶著森森的涼意從門外傳來。


    妙霞登時又驚又喜,叫道:“七嫂,七嫂快救救我母後!”


    四名宮人聞言,一齊向門口瞧去。


    隻見一名穿著淺碧色宮裝的少女正緩緩從門外走了進來,容顏清麗,風姿綽約,雖然臉上帶著笑,卻讓人感到徹骨的寒意。


    “太、太子妃!奴婢拜見太子妃。”


    這幾人雖然從來沒見過若水,但都聽過她的名頭。


    一聽到妙霞喊出七嫂,四人心裏都咯噔一聲,忙不迭地鬆開了姚皇後和妙霞公主,一齊向若水拜倒在地。


    妙霞身得自由,馬上衝過去抱住縮成了一團的姚皇後,將她護在懷裏。


    “母後,別怕,沒事了,再沒人敢打你了。”


    姚皇後整個人縮在妙霞的懷中,一個勁地顫抖,嘴裏嘟囔著:“別紮我,好疼,好疼。”


    若水的目光落在姚皇後的身上,又很快轉了開去,看向那四個跪在地上的宮人。


    她本來不想管姚皇後的事,所謂惡有惡報,這姚皇後在宮中樹敵太多,有此報應,也是她應得的。


    隻是她見不得妙霞被人如此欺辱,這才挺身而出,為她解圍。


    四人見若水的目光冷冷地看向自己,忙不迭地解釋道:“太子妃,奴婢等剛剛、剛剛是聽公主殿下說姚貴人她受傷了,過去幫她看看傷口,我們真的沒有傷害姚貴人啊。”


    “你們和姚貴人之間的事,我管不著,但是你們……”若水指著兩名婆子,微笑道:“公主殿下乃是金枝玉葉,你們四個是什麽身份,居然敢跟公主動手,攔阻公主,這可是以下犯上之罪。還有那姚貴人乃是陛下的嬪妃,你們連陛下的嬪妃也敢動,可真是膽大包天啊。”


    四人嚇得麵如土色,連連磕頭求饒。


    “奴婢等豬油蒙了心,這才犯了大罪,求太子妃饒命啊!”


    “你們得罪的又不是我,此事,可和我無關。”


    若水眼波一轉,輕輕開口。


    跪在地上的四人一聽,馬上調轉方向,跪伏著爬向妙霞,響頭磕得脆響。


    “公主殿下,奴婢犯了錯,求您饒恕!”


    “公主殿下,奴婢家裏還有老有小!求您饒了我們吧!”


    “求您放我們一條生路!”


    妙霞看著向自己磕頭如搗蒜的四人,有些不知所措。


    剛才她還恨得咬牙切齒,可是看到這四人狼狽萬分,口口求饒,她又覺得不忍。


    抬頭看著若水,她好半晌才猶豫著道:“七嫂,要不,就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若水挑了挑眉,對妙霞的這句話毫不覺得意外。


    她瞅著妙霞,輕歎一聲:“公主,你以後做人,不可太心軟。”


    妙霞怔怔地瞅著她,不解其意。


    若水低下頭,看著兩名跪在地上的四名宮人,巧笑嫣然。


    “你們說,我該怎麽處置你們才好呢?”


    四人看著若水臉上的笑,卻覺得寒意直透心頭,顫聲道:“太子妃,公主殿下說饒了我們,求您也大發慈悲,饒了奴才們的狗命吧。”


    “雖然你們得罪的人不是我,而是姚貴人和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心善,饒了你們的命,隻是我的心卻沒那麽和善了,公主是我的妹子,你們欺辱了公主,就等於是欺辱了我,如果我要是不給你們一點兒教訓,以後在這宮裏,要是別的奴才都像你們這樣大膽,隨意欺負我妹子,那我的麵子該往哪裏擱呢?”


    妙霞聽若水說到“公主是我的妹子”之時,身子不由一震,睜大了一雙妙目看著若水,心中暖暖的。


    剛剛她還覺得渾身冰冷,有如墜入了寒泉冰穀,隻覺這世上再也無疼惜她愛憐她之人,可聽了若水的話,她的眼中再次充滿了神采。


    “太子妃,求您饒命,饒了奴婢們的一條狗命吧。”四人聽得若水語氣嚴厲,嚇得魂不附體,隻知道磕頭求饒,一個個哭得鼻涕眼淚糊了滿臉。


    “看來,你們也知道自己犯的是殺頭的大罪。”若水的語氣一轉,忽然又道:“也罷,誰叫我這人心善良呢,你們既然不想死,倒不如,就碰碰運氣罷。”


    四人聞言,登時不再磕頭,抬起頭來,又是恐懼又是不解地看向若水。


    若水從懷中掏了半天,摸出四個藥丸,兩紅兩黑。


    “我這裏有四顆藥丸,你們可以任選一顆服下,其中兩顆有劇毒……”


    若水的話還沒說完,其中的兩人手疾眼快,馬上就從她的手中搶了兩枚紅丸,直接塞到嘴裏吞了下去。


    在他們的意識裏,黑的定是有毒的,那紅色定是無毒。


    另外兩人手慢了一步,沒有搶到,盯著若水手中的黑丸,不由簌簌發抖,說什麽也不敢去拿。


    “他二人已經服了,你二位是吃還是不吃呢?”若水笑眯眯地瞅著二人:“如果不吃……”


    “吃,我吃!”


    話音未落,她手中的兩枚黑丸也被另外二人搶走,吃下肚去。


    他們都想,誰知道紅黑哪種藥丸有毒,與其被直接處死,倒不如博上一博,賭那一半的可能性。


    藥丸吞入腹中,四人麵麵相覷,都不知自己服的藥丸有毒還是無毒。


    突然之間,四人齊齊變色,一起捂住肚子,隻覺得肝腸寸斷,痛得額頭的汗一顆顆往下掉,眼前更是陣陣發黑。


    四人抱著肚子在地上慘號之際,心中還不忘疑惑地看向若水。


    不是隻有兩枚藥丸有毒嗎?怎麽自己四個會一齊腹痛?


    “哎呀,你們真是太心急了,也不等我把話說完。”


    若水嘻嘻一笑,道:“我要說的是,其中兩顆有劇毒……另外兩顆,也有毒。”


    四人一聽,一齊翻了翻白眼,抱著肚子暈了過去,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痛的。


    “七嫂,他們、他們真的死了嗎?”


    妙霞看著地上的四人動也不動,一臉的痛苦之色,戰戰兢兢地道。


    “哪有這麽容易死,我隻是給了他們一顆黃歧丸,吃了會肚痛半日,再腹瀉三天,小懲大誡罷了。你放心,以後他們見了你絕對會規規矩矩,再也不敢欺辱於你。”


    若水笑嘻嘻地拍拍手,瞧也不瞧地上的四人一眼,目光對著姚皇後一瞬,想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瓶藥膏遞給妙霞。


    “這是我研製的傷藥,你去幫……姚貴人進屋去擦一下傷處吧。”


    妙霞咬了咬嘴唇,伸手接過,感激地叫了一句:“七嫂,多謝你。”


    她不知道除了感謝,自己還能再多說什麽。


    母後幾次三番要加害七嫂,七嫂卻以德抱怨,在母後落難的時候,不但沒有落井下石,反而雪中送炭,幫自己解了圍,更拿出藥來讓自己救治母後。


    若水卻轉過身,不去看她。


    妙霞和蘭芝扶著姚皇後進屋,準備擼起她的衣袖,幫她的傷口敷上藥膏。


    姚皇後卻猛地往後麵縮去,緊緊地抓住自己的衣襟,說什麽也不讓二人碰,臉上滿是戒備之色。


    “母後,我是小九啊,是你的親生女兒,我不會害你,我隻是想幫你上藥。”


    妙霞忍著傷心,柔聲哄著姚皇後。


    或許是出於母女間的信任,剛剛還惶恐不安的姚皇後,在妙霞的柔聲安撫下慢慢地平靜,任由妙霞解開自己的衣襟,露出傷痕累累的身體來。


    看到姚皇後身上遍布著的青紫暗傷,妙霞鼻子一酸,忍了好久,才終於把眼淚忍了迴去,打開若水所送的藥膏,輕柔地幫姚皇後塗藥。


    那藥膏氣味清涼沁人,敷上之後沒多久,姚皇後臉上的痛楚之色就大減,過了一會兒,竟然沉沉睡了過去。


    妙霞和蘭芝一起,幫姚皇後換上了自己帶來的衣裙。


    姚皇後原來那件已經又髒又破又單薄,禦不得風寒。


    她等姚皇後睡得沉了,這才走出屋來,看到若水正站在院中出神,不由輕聲叫了一聲“七嫂。”


    若水卻沒有答應,她的目光正看向門口,那兒正像鐵塔一般,佇立著一個人。


    一個男人!


    妙霞一驚。


    這皇宮之中極少會有男人的出現,更何況這裏乃是冷宮,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刺客!


    有人前來要刺殺母後!


    她一個箭步搶上前去,順著若水的視線瞧過去,不由得一呆。


    那個身形高大魁偉的男人,她認識!


    那是……樂正毅樂大將軍!


    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妙霞心中滿是不解。


    隻是樂正毅的目光卻壓根就沒對她瞧上一眼。


    若水也正在看向樂正毅,樂正毅一雙眸子深幽幽地,帶著一種意味不明的味道。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誰都不先開口說話。


    “樂大將軍,恭喜你,沉冤得雪,又加官進爵。”


    終於,若水勾了勾唇角,微笑道。


    “無喜,樂某得有今天,全要拜太子妃所賜。”樂正毅麵無表情地答道。


    若水吧嗒了一下嘴,覺得這話聽起來有點不對味兒。


    自己好像沒害他吧?


    “樂大將軍似乎對我有什麽不滿?你是個爽快人,不妨直言。”


    若水索性開門見山,對他這種直腸直肚的人,這是最好的法子。


    “樂某不敢,太子妃乃是樂某的恩人,樂某此來,乃是專程來向太子妃道謝的。”樂正毅依舊不鹹不淡地迴答。


    一派胡言!


    若水心中腹誹。


    她搞不清楚這個樂正毅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說話還陰陽怪氣的,和她印象中的他像是變了一個人般。


    她眼珠轉了轉,上前走了一步,道:“這裏乃是靜心閣,乃是陛下妃子的居住之所,樂大將軍擅自來到此處,恐怕不大妥當罷。不如請樂大將軍移駕他處,有什麽話,咱們慢慢再說。”


    “是嗎?不知道此處是哪位妃子的居住之所?樂某倒也好奇。”樂正毅像個石頭人一樣,站在門口動也不動。


    果然,這樂正毅是衝著姚皇後而來。


    若水心中咯噔一下。


    他是要來興師問罪的嗎?隻是姚皇後變成了這般模樣,什麽話也問不出來了。


    “樂某記得,太子妃和樂某曾經有過一個約定,如今,樂某是找太子妃踐約來了。”樂正毅不但不退,反而跨前一步,走進門來。


    妙霞看出來他神色不善,瑟縮了一下。


    她從第一次見到樂正毅開始,就被他的一身殺氣嚇得暈了過去。


    從那以後,她一聽到樂正毅的名字,都覺得渾身發冷,正是不敢向他多看一眼。


    可是一想到母後曾經害過他,他是要來找母後報仇的。


    這個念頭在她心頭剛一產生,她心中馬上湧上一股熱血,不管對方是任何人,都休想再傷害她的母後!


    “你、你不許進來!這、這裏是我母後的地方,你、你站住!”


    妙霞尖叫著衝上前,伸開雙臂擋在樂正毅的身前。


    她雖然大起膽子攔阻他,可還是怕得舌頭打結,說話也結結巴巴。


    雖然她沒有半點震懾人的模樣,樂正毅還是馬上站住了腳,恪守禮儀地對她行了一禮。


    “末將見過公主殿下。”


    這一聲公主殿下,險些讓妙霞落下淚來。


    所謂落地的鳳凰不如雞,妙霞今天才深深體會到這句話的心酸滋味。


    就連幾個做粗活的婆子和太監都不將她這個公主瞧在眼裏。


    可沒想到,現在炙手可熱、權柄滔天的樂大將軍對待自己卻一如從前。


    不!他比從前對自己更加尊敬。


    妙霞怔怔地瞅著他,咬緊了嘴唇說不出話來。


    因為她知道,母後用借刀殺人之計,險些害死了他,如今母後被貶,他再次受到父皇重用,加封為一等護國公,見到皇親國戚都可不用下拜。


    而自己的地位在宮裏早已經是今非昔比,可他卻依然對自己待之以禮。


    由不得她不心潮澎湃,久久難以平複。


    “樂大將軍,我和你約定的事,容後再議。”


    若水知道樂正毅想要的是什麽,隻是她現在卻做不到。


    她也想抓住那幕後的主使之人,可惜卻不知道怎麽打草驚了蛇,布署好的天羅地網,卻連對方的一條蛇尾巴也沒抓到。


    樂正毅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於緩緩點頭。


    “我要走了。”他忽然道。


    “走?去哪兒?”若水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


    “嗯。”樂正毅不再多言,轉身大步離去,那高大魁梧的背影被陽光拉成了一條長長的影子,不多時已經消失在幽深的宮牆之後。


    “七嫂,他這人怎麽迴事啊,神出鬼沒地,突然出現在這裏,又莫名其妙地走掉了?他說他要去哪兒?”


    妙霞不知不覺地追到了門口,直到樂正毅的背影消失不見,這才泱泱地轉過身來。


    若水搖了搖頭,並不作答。


    她現在終於明白了,樂正毅為什麽會出現。


    他是……專程來找她道別的。


    他這是要迴邊關去了嗎?


    他迴去,也好。


    若水走到屋前,向室內瞧了一眼,隻見裏麵陳設簡單粗陋,瞧上去頗有幾分淒涼的味道。


    而姚皇後就躺在那張簡陋的木板床上,床板上隻鋪了一層薄薄的床單,連帳子也無,身上蓋了一條薄薄的被單,卻唇角含笑,睡得又香又甜。


    這情形還真是諷刺。


    當她貴為皇後之時,住的是錦帷繡帳,床上鋪滿了綾羅綢緞,可是她卻夜夜不得安寢。


    如今她落到了這步田地,整個人變得瘋癲了,卻反而睡得平坦舒適,再也不會做噩夢了。


    若水目光閃動,一個念頭湧進腦海。


    “公主,我有話要和你說。”


    妙霞有些奇怪,看了蘭芝一眼,蘭芝馬上乖巧地退出房去,替二人關上房門,遠遠地守在一旁。


    “七嫂,你有什麽話要說?”妙霞好奇地問道。


    若水看著床上沉睡的姚皇後,沉吟良久,終於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從裏麵倒出兩顆藥丸。


    “公主,我這裏有兩顆藥。棕色的這枚,能治好你母親的瘋病,讓她恢複神智。而金色的這顆……則會讓她忘記在這裏的一切,包括你的父皇,還有你。”


    若水凝視著妙霞的雙眼,一字一字地慢慢道。


    妙霞愕然睜大了雙眼,不明白若水的意思。


    看著妙霞呆愣的樣子,若水輕歎一聲。


    “你不懂嗎?我是想讓你幫你母後選擇一條路。她這樣活著……太痛苦了。如果你選擇讓她服用棕色藥丸,她會恢複神智,之後她會怎麽樣,不用我說,公主你自會明白。如果你選擇讓她服了這顆金色藥丸,她就會忘記一切,變成一個普通人,我會想辦法安排人送她出宮,讓她過一個普通人過的生活,她會很平凡,但她的後半輩子會過得很快活,很舒心。”


    話不宜多說,若水隻說到這裏,點到為止。


    她把兩顆藥丸交在妙霞的手裏,就轉身走了出去。


    究竟要如何決定,就看妙霞的選擇了。


    妙霞先是被若水的話驚呆了,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直到若水走出去良久,她才低下頭來,緊盯著手中那兩顆渾圓飽滿的藥丸,隻覺得自己的心在狂亂的跳動著。


    怎麽選擇?


    如何選擇?


    是讓母後恢複神智,繼續籌謀她的害人大計?還是讓母後忘記宮中所有的這一切,包括父皇和自己,做一個普通人?


    還是什麽都不做,任由母後這樣繼續瘋癲下去?


    妙霞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為難過,她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她走到姚皇後的床前,伏在床頭,抬眼看著熟睡中的母親,喃喃低語:“母後,你告訴小九,我該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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