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皇後從陳年往事中收迴思緒,見聖德帝神色鬆動,顯然被自己的一番話打動,便又加上了句:“陛下,太子妃熟識醫毒,臣妾卻連草和藥都分不清楚,像臣妾這種草藥不通的人,又如何害得太子妃?”


    這話倒也有理。


    聖德帝默默點頭。


    小七卻冷冷地道:“皇後娘娘身邊人才濟濟,又何需親自出手,自有人樂意為娘娘效勞。”


    姚皇後聞言,似乎惱了,麵色一冷:“太子殿下,你如果懷疑本宮給太子妃下毒,就拿出證據來,如果沒有,就請太子殿下注意你的身份,本宮,是一國之母,是你的長輩!”


    姚皇後語氣凜冽,疾言厲色,小七被挑起心頭火氣,上前一步逼視姚皇後,那股冷冽的氣勢讓姚皇後身不由己向後退了兩步,隨後強作鎮定,厲色道:“你要做什麽?當著你父皇的麵,你敢以下犯上?”


    她色厲內荏,言下已經露了怯意,將聖德帝都搬了出來。


    小七冷冷地道:“我隻是想提醒一下皇後娘娘,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請皇後娘娘好自為之!”


    姚皇後麵色微變,還來不及說什麽,突然聽得太監高聲傳報:“太後娘娘駕到!”


    聞言,房中諸人神色各異。


    聖德帝惱得揮揮袖子,低喝:“哪個大膽的奴才,居然驚動了太後娘娘的鳳駕!擾了太後娘娘的清修,真是混賬!”


    要知道鄒太後大病初愈之後,覺得宮裏住得氣悶,便帶了玉瑾姑姑等幾名嬤嬤去了離帝都不遠的清涼山五佛寺,清修祈福。


    她本意是想去小住半月,哪知道清涼山環境清幽,靜謐怡人,鳥語花香,山溫水秀,鄒太後越住越是滿意,竟然由小住變成了長住,並遣人送信迴宮,傳言聖德帝,說是除非老七家的有了喜胎,否則不得派人前去打擾。


    就連數月之前,聖德帝身中奇毒,都不曾派人告訴鄒太後,一是不想讓母後為自己擔憂,二來宮中情勢嚴峻,危險重重,他不能讓母後牽涉其中。


    而姚皇後聽得鄒太後迴宮,也是眉頭一皺,心道:這死老太婆迴來作甚!隨後又想,迴來也好,諒她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婆子,也翻不出什麽花樣來,她要是敢攪和了自己的好事,自己就連她也一起除掉。


    聖德帝的話聲剛剛落地,就聽到一個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宮裏出了這樣大的事情,皇帝也要瞞著哀家嗎?”


    鄒太後拄著拐杖,在玉瑾姑姑的攙扶下,氣勢十足地出現在房門口。


    屋裏的人立刻齊唰唰地跪了一地。


    鄒太後對眾人正眼也不瞧,目光在房內一掃,已經看到了床上的若水,愣了半晌,方才舉步,隻覺得腳下虛浮,幸得玉瑾緊緊扶住。


    她一直精神矍鑠,這時突然像是蒼老了幾分,走到床前,顫顫微微地伸手撫著若水的臉頰,臉上兩行老淚流了出來。


    “可憐的孩子,哀家不在宮裏的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玉瑾也凝望著若水,眼神中露出哀戚,陪著鄒太後默默地垂淚。


    房裏的人不得鄒太後發話,誰也不敢起身。


    就連聖德帝和姚皇後也不例外。


    鄒太後拭了下眼淚,迴首看到小七,怒氣上湧,厲聲喝道:“老七,滾過來!”


    小七原本跪在地上,沒聽到鄒太後讓他起來,隻好膝行兩步,跪在鄒太後身前,叫道:“皇祖母!”


    鄒太後舉起龍頭拐杖,對著小七重重打了下去,小七不敢閃避。


    隻聽得“撲”的一聲悶響,正打在小七的肩頭。


    小七沒敢以內力相抗,鄒太後這一下又用了十足的力道,隻打得他肩膀一陣劇痛,可又哪裏及得上他的心痛!


    隻聽得鄒太後怒道:“哀家打死你這個小畜牲,哀家不在宮裏,你就這麽照顧你媳婦的?把好端端水靈靈的小姑娘,弄成了這樣半死不活的模樣?小七,你說,你給哀家好好解釋!”


    小七心中傷痛難忍,垂首道:“皇祖母責打得對,是孫兒沒有照顧好若水,請皇福母重重責罰。隻要水兒能夠平安無事,孫兒就算是舍了這條性命,也無怨無悔!”


    “放你娘的狗臭屁!”鄒太後氣得破口大罵,重重一頓拐杖:“你以為你舍了性命就能救得水兒迴來嗎?你這臭小子的命也是水兒救迴來的!要不是水兒,你以為你活得到現在?還有你!”


    她瞪向跪在一旁的聖德帝:“水兒對你也有救命之恩,你這個當皇帝的,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危在旦夕,居然還無動於衷!你的良心都被狗吃啦!哀家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沒良心的畜牲!你們通通都沒有良心!畜牲,全都是畜牲!”


    她氣惱之下,口不擇言,隨口亂罵。


    聖德帝被鄒太後訓得抬不起頭來,滿腹委屈,也不敢辯駁,隻好低下頭,連聲道:“孩兒知錯了,請母後恕罪。”


    他貴為一國之尊,年過五十,頭發胡子都花白了,卻被鄒太後當著眾人的麵前喝斥,一口一個畜牲的亂罵,又是尷尬,又是下不來台。


    他抬眼瞧了瞧鄒太後,心想,母後好大的氣,您罵兒子是畜牲,那豈不是連母後您自個兒也一起罵進去啦?


    當然這話他是萬萬不敢說出口來的,隻是說道:“母後教訓得極是,都是兒子不好!”


    “你當然不好,你們通通都不好!”鄒太後顯然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罵得的有點過份,但卻不肯認錯,眼睛對著兒子和孫子重重一瞪,卻不再“畜牲畜牲”的亂罵了。


    她罵了兒子,罵了孫子,就是不罵姚皇後,不但沒罵,甚至連看都沒看姚皇後一眼。


    可不知怎的,被她罵了的不但不生氣,反而覺得親切,而沒挨罵的,卻在心中暗自惱恨。


    剛剛迴來的德喜公公等鄒太後發了一通脾氣後,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對著鄒太後磕了個頭,雙手高舉一隻白玉雕盒,道:“啟稟太後娘娘,這是陛下命奴才取來的天山雪蓮,為太子妃解毒的。”


    “天山雪蓮?”鄒太後眼前一亮,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接了過來。


    那玉盒是由一整塊白玉雕琢而成,頗為沉重,鄒太後拿在手裏覺得吃力,玉瑾見狀,忙將玉盒從鄒太後手裏取過,打了開來。


    一股極清淡,極幽香的氣息彌漫開來。


    似蘭非蘭,似蓮非蓮,讓人嗅了,心肺俱清。


    盒中那朵蓮狀的奇花果然和它的名字一樣的美,花瓣瑩白如雪,果然是一朵雪中寒蓮,幽然綻放,吐蕊芳香。


    它保存在白玉盒中,香氣不散,花朵不敗。


    “好,好,好!”鄒太後連讚了三聲好,她也曾聽過天山雪蓮有解毒的奇效,當下欣喜萬分,對聖德帝叫道:“乖孩兒,還是你大方,居然舍得拿出這樣的好東西來救水兒,快起來,快起來,你這把年紀了還跪在地上,也不怕閃了你那老腰!”


    她見若水救治有望,便消了對聖德帝的怒氣,轉而關心起兒子的老腰來。


    聖德帝哭笑不得,在母後的眼裏,自己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隻是他跪得久了,腿腳發麻,德喜忙在他腋下攙了一把,扶他起身,又見伶見俐地搬過幾把椅子,讓鄒太後和聖德帝都坐了。


    鄒太後發了一通脾氣後,又見有天山雪蓮這等靈藥,胸中的怒氣也慢慢消了,對周圍掃了一眼,道:“全都起來!一個個見了哀家就矮半截,難道哀家是吃人的老虎嗎?”


    眾人這才敢慢慢站起身來。


    鄒太後又眼一瞪,道:“老七,你給哀家繼續跪著!水兒什麽時候睜眼,你就什麽時候起來!”


    小七低頭道:“是。”


    青影暗中咂舌,為自家主子感到頗為委屈。


    心道:這老太太好厲害,自家主子有這樣的祖母,也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主子明明是她老人家的親孫子,可瞧這架勢,老太太倒像是疼孫媳子比親自己的親孫子還要多,這心眼兒偏得!唉!主子,您的膝蓋可受罪嘍。


    聖德帝看了小七一眼,頗為心疼兒子,心道:母後好糊塗,水兒中毒,和老七有什麽相幹,下毒之人又不是老七,您老人家沒看見,水兒生命垂危,小七他比任何人都難過著急嗎?您要罰,就該罰那罪魁禍首。


    他有心想為小七說幾句話,可在鄒太後威嚴的目光下,話到嘴邊又縮了迴來。


    唉,還是明哲保身吧。


    自己要是一搭話,母後的怒火準會燒到自己身上來,到時候再被母後一通小畜牲之類的亂罵,自己這皇帝的尊嚴是徹底地丟光了。


    鄒太後盯著玉瑾手中的天山雪蓮看了一會兒,又轉頭對著房中眾人掃了一眼,猛地一頓拐杖,嚇了眾人一跳,不知道誰又哪裏惹到了鄒太後。


    一個個全都膽顫心驚地看著她。


    隻聽得鄒太後怒道:“太醫院的那些混蛋太醫呢?全都死了不成?哀家的孫媳婦病成這樣,居然隻有一個太醫守在這裏,其他的那些庸醫呢?還不給哀家滾進來!”


    於是,那些剛被小七嚇破了膽子的太醫們,又被叫了進來,一個個抖得像篩糠似的站在原地,臉色蒼白,兩個眼珠子都不知道往哪兒看。


    鄒太後一看太醫們這副沒出息的樣子,更加來氣。


    “太子妃究竟得的是什麽病,中的是什麽毒,你們給哀家說清楚,要是說不出來,哀家一個個砍掉你們這些庸醫的狗頭!”


    太醫們聞言,嚇得更是全身哆嗦,本來全都縮在後麵,這會兒一下子爭先恐後地往前擠,紛紛叫道:“我來瞧,我來瞧,太後娘娘,讓下官先瞧,下官一定能查出太子妃所中何毒。”


    “一個一個地來!”鄒太後龍頭拐杖又是重重一頓。


    太醫們你推我,我搡你,終於還是勉強排成了一排,挨個上前替若水把脈。


    其實他們早都幫若水把過脈,卻什麽也瞧不出來,可這會兒鄒太後正在發威,誰也不敢吐露真情。


    如果說自己啥也沒瞧出來,那鄒太後第一個準砍了自己的腦袋。


    於是,第一名太醫瞧過之後,皺了眉頭,做苦苦思考狀。


    “據老臣觀察,太子妃她得的是……是……”


    “是什麽!”鄒太後一瞪眼。


    那太醫嚇得一縮脖子:“是……是……”


    他吭哧了半天也沒吭哧出來。


    “庸醫,滾!”鄒太後不耐煩了,一拐杖敲在他的膝蓋骨上。


    那太醫居然真的膝蓋一彎,抱著頭滾了出去。


    鄒太後差點給氣樂了,轉著眼珠子瞪向第二名太醫。


    那太醫倒也幹脆,直截了當的往地上一倒,自覺地滾了。


    “下、下官們馬上滾,馬上滾。”


    其餘的太醫一見這法子好使,一個一個全都縮成了球,滾出了門去。


    鄒太後已經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罵,或是真的一個個砍掉他們的狗頭了。


    救不活病人,也罪不致死。


    自己總不能因為他們醫術不精,就當真砍了他們的頭吧。


    她無奈地迴過頭來,見房裏隻剩下一名太醫,猶自站得筆直。


    鄒太後眼一瞪,道:“你是誰,怎的還不滾?”


    那留在房裏的卻是曾太醫,他上前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禮,道:“啟稟太後,微臣姓曾,臣留下,是想告知太後娘娘,這天山雪蓮的用法。”


    鄒太後聞言,不由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道:“治不好太子妃,你就不怕哀家要了你的腦袋?”


    曾太醫道:“太子妃對臣有知遇之恩,傳醫之德,臣不怕死,臣隻願傾盡全力,讓太子妃能夠化險為夷。”


    這太醫說的倒像句人話。


    鄒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對玉瑾一努嘴。


    玉瑾會意,上前一步,把手中裝著天山雪蓮的白玉盒子往曾太醫手中一放。


    “這隻雪蓮就交由你,你一定要把哀家的孫媳婦,平平安安地救迴來!”


    “是,下官定會盡力而為!”曾太醫恭恭敬敬地接過玉盒,看了鄒太後一眼,欲言又止。


    “還有什麽話,痛痛快快地說出來!哀家最討厭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小人!”


    鄒太後這話似是意有所指,聽得姚皇後心頭一跳。


    “迴太後,有一件事,下官不知當不當說。”曾太醫神色猶豫,幾次三番話到口邊,又咽了迴去。


    “說!”鄒太生的拐杖又是一頓。


    曾太醫咬了咬牙,大著膽子繼續道:“下官替太子妃把脈,發現太子妃除了中兩大奇毒之外,似乎……好像……還有……”他又開始吞吞吐吐。


    聖德帝和小七的心一下子全都提了起來,小七也顧不上許多,從地上一躍而起,抓住曾太醫的手腕,喝道:“她還中了什麽毒!快說!”


    “快說,快說!”連聖德帝都忍不住催促道。


    “太子妃她……她……她好像懷了龍胎!”曾太醫把心一橫,終於說了出來。


    “什麽!”


    “你此話當真?”


    “水兒她懷孕了?”


    聞言,鄒太後、聖德帝還有小七神色驟變,齊聲發問。


    曾太醫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點了點頭:“不過太子妃中毒之後,脈象不穩,因此下官隻有七成把握可以斷定,至於這喜脈是不是真的,還需要等幫太子妃解毒之後,下官再為太子妃詳加診脈,到時便會有定論。”


    原來隻有七成的希望!


    可聽到消息的三個人,還是大喜過望,尤其是鄒太後,隻覺得一股濃濃的喜氣從天而降,樂得合不攏嘴,直叫:“好消息,好消息!”


    小七心中的喜悅一閃即逝,隨後心情更加沉重,他一言不發地走到若水床邊,靜靜凝視她蒼白的容顏,心中又悲又痛,再無半點喜悅之情。


    如果她沒有中毒,生命危在旦夕,聽到這個消息,他該有多麽歡喜。


    可現在,明明是天大的好消息,卻像是一把尖刀,鋒利地插進了他的心髒,讓他疼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如果他失去了她,他失去的將不僅僅是她自己,同時還會失去他期盼己久的孩子。


    小七走到窗前,抬首望向青天。


    他從來不信命,不信神,更不信蒼天。


    可這一刻,他突然變得無比的虔誠,他希望上天真的有神靈,能夠保佑他心愛的姑娘和她未出世的孩子!


    隻要他們能夠平平安安,就算要他死,又算得了什麽!


    鄒太後和聖德帝對視一眼,臉上的喜容都消失了,眼中重新籠罩了一層愁雲慘霧。


    現在連母親的性命都岌岌可危,那腹中的孩兒就更不能指望了。


    兩人都極重極重地歎了口氣。


    鄒太後擺了擺手,對曾太醫道:“無論如何,你一定要盡心救治太子妃,快快下去煎藥去吧,如果你救得迴太子妃,哀家就封你做這太醫院的醫正一職,決不妄言!”


    曾太醫卻道:“救人乃是醫者分份,這是太子妃教導下官的,下官一直謹記於心,太後娘娘的厚愛,下官愧不敢當。”


    說完,他行了一禮,捧著玉盒,轉身而出。


    鄒太後凝望著他的背影,輕輕一歎。


    “此人不錯,水兒大有眼光。隻是她卻……”她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若水,隻覺得心力交瘁,身子微微搖晃。


    玉瑾忙上前扶住,勸道:“太後,您車馬勞頓,剛剛迴宮就前來探望太子妃,還沒好好休息,您的身體怕是吃不消,奴婢先扶您迴去睡上一覺,待養足了精神,再來瞧太子妃如何?”


    “哀家哪兒都不去!哀家就要在這兒守著她!”鄒太後眼睛一睜,拐杖一頓。


    玉瑾無奈,隻好取過軟枕靠墊,替鄒太後布置得舒服了一些,讓她靠著休息,然後站在她身後,幫她輕輕捏肩垂背。


    鄒太後的確是倦了,她閉上雙眼,不再說話。


    房裏變得靜悄悄地,眾人大氣都不敢說,唯恐驚擾了鄒太後休息。


    姚皇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氣憤地瞪了德喜一眼,暗罵:這個不長眼的老東西,居然隻搬了兩把椅子過來,一把給了鄒太後,一把給了聖德帝,讓自己這個皇後娘娘就這麽幹站著!


    他個狗奴才眼睛裏究竟還有沒有自己這個皇後娘娘啊!


    她又暗中瞪了鄒太後一眼,恨道:這個死老太婆,早不迴來,晚不迴來,這個時候趕了迴來,壞了自己的大事!


    更讓她覺得氣憤的是,鄒太後迴來之後,一句話也沒和她說,一眼也沒向她瞧,眼睛裏就像沒她這個人一樣。


    還有那聖德帝,不過是你的兒媳婦有了龍胎,用得著這麽高興嗎?想當初自己懷了妙霞的時候,都不見他露出這樣的喜容來。


    哼,那個臭丫頭居然懷了孕?


    很好,實在是太妙了!


    自己這毒下得還真是非常的妙!


    一屍兩命!


    讓他們痛上加痛!


    姚皇後低垂著眼,遮住了眼中的得意和惡毒。


    過不多時,曾太醫捧了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進來,他一進房,眾人都覺得精神一振,齊齊向他看去。


    “曾太醫,這藥煎好了?”鄒太後第一個睜開眼來,發問。


    “稟太後,煎好了。待藥汁稍涼,就可喂太子妃服下。”曾太醫恭恭敬敬地呈上藥碗。


    玉瑾正準備接過,旁邊伸過一隻大手,搶先接過了藥碗。


    “我來喂。”


    正是小七。


    鄒太後點了點頭。


    心中微疼。


    老七對水兒真是情深義重,那份深情她全看在眼裏,隻是可惜,水兒這麽好的姑娘卻……


    她的眼眶微微濕潤,抬袖拭了拭老淚,歎了一口氣。


    “太子殿下,太子妃她……生機微弱,喉部僵硬沒有知覺,恐怕這湯藥,不易下咽,這藥極是難得,每一滴都是救命的良汁,最好、最好一點都別浪費。”


    曾太醫看著小七,猶豫了一下還是出言提醒。


    在他看來,太子殿下心裏再怎麽對太子妃好,他也是一個男人,總及不上女人細心。


    這喂藥一事,還應該由經驗豐富、溫柔得體的玉瑾姑姑來做更為合適。


    隻是小七乃是太子之尊,他不敢明言,隻好含含糊糊地暗示。


    旁邊的人倒也都聽懂了他的意思。


    鄒太後便道:“老七,這喂藥之事,你不擅長,還是交於玉瑾來吧。”


    小七卻毫不猶豫地道:“她是我的妻子,自是由我來喂。”


    鄒太後無奈,看了聖德帝一眼,聖德帝也是微微搖頭,表示隨他去罷。


    小七看向曾太醫:“你說,一滴也別浪費?”


    曾太醫硬著頭皮道:“不錯。”


    “好。”小七點頭。


    他俯身床前,凝眸看著若水,一手穩穩地持著藥碗,動也不動。


    鄒太後和聖德帝皺了下眉,都想,小七還是沒經驗,不會喂藥,卻偏偏搶著要喂,這可是救命的仙丹,珍貴無比,要是喂灑了,可再也沒有第二朵天山雪蓮了。


    二人正準備開口相勸。


    隻見小七端著藥碗,送到自己唇邊,喝了一口。


    鄒太後和聖德帝“騰”地站了起來。


    這個小七,是急糊塗了還是怎的,這藥是讓他喂給若水的,他居然自己喝了?


    “老七,你……”鄒太後的一聲喝阻頓時哽在了喉嚨裏,忍不住睜大了昏花的老眼,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小七隻是將藥含在嘴裏,然後低下頭,雙唇貼在若水的唇上,隻覺她雙唇冰涼,沒有半點反應,心中又酸又痛,嘴對嘴地將藥汁一點一點地哺在她的唇裏,然後再度進一口真氣,助她下咽。


    他一口接著一口,直將碗裏的所有湯汁全部哺完,果然沒有浪費一滴,這才抬起頭來,輕輕籲了口氣,直起腰轉過頭,然後看到所有人都呆掉的臉。


    他這哺藥的動作做得嫻熟之極,就像是哺過了不知道多少次。


    結果就是看呆了在場的所有人。


    眾人均想,傳言都道太子殿下極寵太子妃,自己今兒總算是親眼見識到了。


    這當眾哺藥,毫不避忌眾人的目光,這樣的氣魄,才真不愧是太子殿下,換了旁人,怎會好意思當著旁人的麵前,親自給自己的妻子嘴對嘴的喂藥?


    鄒太後和聖德帝看在眼裏,又是欣慰又是心酸,老七待水兒的這番深情,水兒你可千萬要好起來,莫要辜負了他的這一片心!


    曾太醫早就低下了頭,不敢相看。


    忽聽得小七的聲音響了起來。


    “曾太醫,這天山雪蓮服下多久,可見功效?為何她還是昏迷不醒?”


    小七坐在床前,沒去理會眾人那又驚又呆的目光,隻是瞧著若水,觀察著她的變化。


    可過了好一會兒,若水還是氣息微弱,臉上的黑氣也沒有半點消退,越來越是心驚。


    本來心中懷著五分希望,此時也縮減到了三分。


    鄒太後和聖德帝都一臉關切地圍上前來。


    曾太醫替若水把了下脈,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曾太醫,太子妃她怎麽樣了?可有好轉?”鄒太後的聲音有些發顫,這天山雪蓮可是能解百毒的靈丹,如果連天山雪蓮都解不了她的毒,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迴太後,太子妃服下這天山雪蓮之後,脈像又有了變化。”


    曾太醫字斟句酌地道,唯恐用詞稍一不慎,讓眼前這東黎國帝位最尊榮的三個人心神大亂。


    “究竟發生了什麽變化,是好,還是壞?”鄒太後皺眉道。


    這曾太醫為人好是好,就是說話吞吞吐吐,好不爽快。


    “這……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曾太醫有種進退兩難的感覺,他何嚐不知道自己這話說的實在是沒味,可是實情就是如此,他無法捏造。


    鄒太後忍不住翻翻白眼,她最後的一點耐心都快讓這曾太醫磨光了。


    曾太醫一看三人不愉的臉色,連忙補充道:“臣為太子妃把脈得知,太子妃的毒性並未繼續擴散,這是好事。”


    三人神色頓時一鬆。


    曾太醫又道:“可是,這天山雪蓮好像在太子妃的體內並未發揮效用,太子妃體內的兩種劇毒沒有半點兒消減,依然是互相克製,這……這便是壞事。”


    聞言,三人齊齊倒抽一口冷氣。


    “你的意思是,這天山雪蓮無功?”小七咬著牙問道。


    “好像、好像是這個意思。下官無能。”曾太醫垂首答道。


    “那她……會怎樣?”小七一字一字地道。


    “太子妃暫時還會昏迷不醒,這天山雪蓮隻是將她體內的毒性暫時壓製沒有發作,如果三天之內再找不到對症的解藥,恐怕太子妃她會……”


    曾太醫聲音越來越低,不忍再說下去,更不敢去瞧三人絕望之極的臉色。


    “如果說來,太子妃竟是無救的了嗎?”鄒太後緩緩地跌坐在椅子上,眼中一片茫然。


    聖德帝也覺得心中一痛,轉頭看向小七,卻想不出什麽言語安慰愛子。


    小七的神色卻變得極為平靜。


    他隻是極輕極輕地點了點頭,便鬆開了抓住曾太醫的手。


    姚皇後得意的幾乎要笑出聲來,她抿緊了嘴角,沒讓自己露出半點笑容。


    妙啊,真是妙!


    現在還不是笑的時候。


    三天之後,她將痛快的笑著,看他們哭!


    “你們……都退下吧,讓老七留在這裏陪陪水兒。”


    鄒太後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她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揮了揮手。


    “皇帝,讓所有人都離開。”她心中傷痛難當,說話有氣無力。


    “是,母後。”


    聖德帝何嚐不心痛,隻是他留在這裏,也幫不了愛子半點忙。


    他凝起眸光,看了低眉斂目的姚皇後一眼。


    如果水兒真的有什麽不測,他會讓那害了水兒的兇手,不得好死!


    聖德帝和一眾人全都退了出去。


    鄒太後歎了口氣,拍了拍小七的手,緩緩道:“老七,生死有命,皇祖母相信,水兒她是有福之人,吉人自有天相,她……不會有事的。”


    這話她自己說來也沒信心,但是她又不能不說。


    小七慢慢點頭,道:“皇祖母,孫兒懂。您一路累了,迴宮歇息吧。”


    “好。如果有什麽消息,馬上派人來通知皇祖母,知道嗎?”


    鄒太後迴頭又看了若水一眼,才在玉瑾的攙扶下,慢慢地走了出去。


    “小姐!”


    等鄒太後和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小桃再也忍不住,從帷幕後麵衝了出來,哭倒在床前。


    剛才所有的話她都聽見了,早就哭得淚如雨下,卻被青影死死捂住了嘴巴,沒有讓她發出半點聲音。


    “小姐,小姐!你別拋下小桃,嗚嗚嗚,小姐,你答應過小桃,你說要帶小桃出去遊山玩水,你說這天下有許許多多好玩的,好吃的,你要帶著小桃去吃遍,玩遍,小姐,你還沒做到呢,嗚嗚,小姐,你騙我,你騙小桃,你不許死,你要是死了,誰帶小桃出去吃,去玩……”


    她哭得上下不接下氣,聽得青影直皺眉頭。


    這都什麽時候了,這丫頭的腦子裏隻想著吃和玩,這話讓主子聽見了,怕不是要大大地生氣。


    他偷眼看向小七,卻見小七的臉上沒有半點怒容,有的隻是深深深深的悲哀。


    “小桃。”小七突然開了口。


    “幹……幹什麽?”小桃哭得一抽一抽,渾忘了自己平時對小七的懼怕,像兔子一樣的紅眼珠隻是看著若水。


    “以後,有青影會帶著你,去吃,去玩,去走遍大江南北,看遍綠樹花紅,你家小姐不喜歡看到你哭,你忘記了嗎?她常對你說的話就是,小桃,要多笑,這世上,開心的事總是比傷心的事要多,你還記得嗎?”


    小七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他似乎是在對小桃說話,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曾經,我也答應過她,要陪她一起,走過她不曾走過的地方,看遍她不曾看過的風景,我說過的話,從來都是做數的。如果以前,我沒有做到,那麽今後我一定會做到。她還說過,有很多東西,當你握在手裏的時候,你往往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可等到有一天你失去了,你才會追悔莫及。”


    “青影,去吧,帶小桃離開這裏,帶她去吃,去玩,去這世上你們沒去過的任何地方。不要讓你們的人生,留下任何的遺憾。”


    小七說完了這番話,就站起身來,頭也不迴地走出房去。


    留下青影和小桃麵麵相覷,不知道他這話是隨便說說,還是認真的。


    小桃突然“哇”地一聲,又哭了出來。


    “我不走,我說什麽也不走,我要留在這兒陪小姐,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跟你走。”


    青影磨了磨牙,瞪著小桃。


    蠢丫頭,誰說要帶你走了!


    主子和太子妃現在這樣,他要是帶著小桃出去遊山玩水,那和沒心沒肺的畜生有什麽兩樣!


    小桃打來了一盆熱水,沾濕了毛巾,細心地幫若水擦臉,擦手,一邊擦,眼淚一邊劈裏啪啦地往下掉,一顆一顆全都掉在了若水的臉上。


    青影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小桃,別哭了,你的鼻涕都要……滴在太子妃的臉上了。”


    說完這句話,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眼花了,他好像看到若水的兩排長睫毛輕輕一顫,好像要睜開眼來的樣子。


    他連忙屏住唿吸,仔細瞧去,好一會兒,見若水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他失望地歎了口氣,看來自己當真是眼花了。


    那曾太醫說過,太子妃已經沒有了半點知覺,就連天山雪蓮都沒有解了她體內的毒,她怎麽可能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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