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前倨而後恭,剛才還是一臉無禮的傲慢模樣,現在居然對若水這樣尊敬。


    墨白心下嘀咕,又瞧了若水一眼。


    這丫頭究竟有什麽本事,竟然連素未謀麵的人也對她心悅誠服。


    “這位將軍請起,我並未怪你。你對樂大將軍忠心耿耿,我實在是佩服得很。”若水上前一步,伸手相攙。


    那獵戶滿臉羞慚之色,站起身來,肅手而立。


    “太子妃,您有什麽話需要我帶給大將軍麽?”他極是恭敬地看向若水,呐呐地問道。


    墨白忍不住又對他翻了翻白眼。


    他心裏很不舒服。


    這家夥對若水的態度明顯比對自己還要尊重得多。


    若水搖搖頭,道:“你隻需要幫我把解藥交給大將軍,至於他願不願意來見我,都由得他的心意。我相信他明白我的意思,你幫我轉告他,我在這裏等他兩個時辰,如果他不來,那我自會離開。”


    那獵戶恭恭敬敬地答應了。


    “好了,你去吧。”


    “是。”那獵戶深深看了若水一眼,轉過身,飛快離去。


    墨白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中,才出聲道:“可需要我去跟蹤他?”


    “不必。”若水搖頭,尋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咱們就在這裏等。”


    “等?如果他不肯來見你呢?”墨白問。


    “如果他不來,那咱們就迴去。”若水眯起眼,抬頭看了看天空的太陽,溫暖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極是舒服,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道:“好困。”


    “小白,我要睡一會兒,如果樂大將軍來了,你再叫醒我。”


    說完,她索性尋了一片平整的草地躺了下來,享受著溫暖陽光的沐浴,閉上了眼睛,過不多時,已經沉沉睡去。


    墨白瞪視著她,一直到她鼻息沉沉,唿吸勻淨,他才真的相信,她睡著了。


    這都什麽時候了,她居然還能安心睡覺!


    墨白簡直啼笑皆非。


    可是一轉眼,他看到她眼底泛起的淡淡青色,忍不住輕歎一口氣。


    他默默地坐在溪邊的岩石上,啃著早已經涼透的烤魚,陷入了沉思之中。


    時間過去得很快。


    墨白抬頭看了看漸漸偏西的太陽,站起身來。


    已經兩個時辰了,如果樂正毅要來,他早就該出現了。


    他到現在還沒露麵,肯定是情況有變。


    在若水說她要這裏等樂正毅的時候,墨白已經猜出了她的心思。


    如果他真的想要造反叛亂,他就絕對不會孤身前來,他會召集大批兵馬,把他們二人重重圍困,能夠捉拿到太子妃,無疑對他大大有利。


    若水這樣聰明,她怎會不知?


    她分明是在賭!


    拿自己的性命在賭!


    墨白越想越是有氣。


    這丫頭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她以為就憑他自己,真的能敵得過樂正毅的千軍萬馬嗎?


    當今之世,若是論單打獨鬥,墨白誰都不懼,他自信絕不會輸。


    但是一人之力終究有限,就算他有三頭六臂,也擋不住樂正毅的精銳之師。


    他自己當是可以全身而退,可是要想護得她周全,卻是萬萬做不到了。


    墨白氣的不是若水,他氣得是自己。


    他自己為什麽明明知道她的心思,卻還心甘情願地陪她在這兒等,在這兒賭她的性命!


    他剛才就該帶著她,追著那獵戶的蹤跡,直搗樂正毅的老巢。


    但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兩個時辰即將過去,他的耳中仍是沒有聽到周圍有半點人聲。


    越是無人,就越是危險。


    墨白決定不再等待下去,他要抓緊時間,趁著樂正毅的軍隊還沒有趕到的時候,帶著她離開這個危險之地。


    他從石上一躍而起,落在若水的身邊。


    夕陽西下,碧草如茵的綠地上,她的睡顏美好而安謐,瑰麗的晚霞照在她的身上,有如給她披上了一層絢麗的輕紗。


    這畫麵實在太美,美得讓他不忍打破。


    可他必須馬上帶她走。


    她合著雙眼,唇角微微上翹,臉上帶著一絲笑意,好像正在做著甜夢。


    墨白不忍心打斷她的夢,俯身下去,伸臂相抱。


    突然之間,一聲暗器的破空之聲,倏然而至,直奔墨白的後心而來。


    來勢奇急!


    事前竟無半點征兆。


    饒是墨白的耳力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他事先竟也沒有聽到附近有人靠近的聲音,顯然來人也是個武功卓絕的高手。


    他不假思索的騰身躍起,輕輕巧巧地避開了射向他後心的暗器。


    那暗器“奪”地一聲,射中了他身旁的一棵大樹,隻震得樹幹震顫不己,樹葉簌簌而落。


    墨白雙眸一眯。


    那暗器竟然是一枚指肚大小的石頭子兒!


    這人的暗器、內力都當真了得。


    一枚小石子的威力殊不亞於鐵蓮子、鐵蒺藜等重物,看來躲在暗中偷襲自己的人,竟是個難得一遇的高手。


    “是英雄好漢,就大大方方地站出來,躲在暗處忽施偷襲,算得哪門子好漢?”


    墨白等了片刻,隻見暗器飛來的方向靜悄悄的,並沒有人現身,忍不住出聲冷嘲道。


    “是英雄好漢,就該光明磊落,趁人家姑娘熟睡的時候去輕薄人家,又算得哪門子好漢!”


    一個比他更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隻不過卻是響在了他的身後。


    墨白倏地迴身,隻見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一條人影。


    那人站得離他遠遠的,整個人位在樹叢的陰影處,背影逆著光,瞧不清楚麵目。


    隻見他身形又瘦又高,穿著一襲黑衣,幾乎和樹影融為一體,幸虧墨白目力過人,要不然想發現他的蹤跡還真是難上加難。


    墨白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遇到了同行!


    這人非常擅於借著地形之勢隱匿身形,這是身為殺手必須要掌握的一項技巧。


    而這個人做得極佳。


    他身上的那件黑衣,裁剪得恰到好處,每一處都和他的身形極為相貼,讓他的人就象一頭隱身在暗處的黑色獵豹,矯捷靈動,行動自如。


    相比之下,自己穿的這件白袍就有些累贅了,隻注重了身形飄逸,忽略了它的實用性。


    墨白心中的傲氣登時升起。


    有一種隱隱的興奮之色在眼中浮動。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一個和自己勢均力敵的對手。


    “廢話少說,要打就打!”


    墨白素來不喜多言,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他身形撲出之時,順手從地上撈起一把碎石子,以滿天花雨的手法,向著那黑衣人飛射而去。


    “好功夫!”那人一聲讚喝,順手捋下滿把樹葉,也學著墨白的手法,激射而出。


    石重葉輕,隻聽得“哧哧哧”聲響不絕耳。


    墨白的一把小石子穿透了黑衣人的樹葉,隻是略略受阻,其勢不衰,直奔黑衣人的數處大穴而去。


    黑衣人微“噫”了一聲,似乎頗為驚訝。


    那石子來勢奇急,黑衣人來不及閃避,隻好伸手食指,一一彈飛,他隻覺得指節俱裂,右腕已經感到又酸又麻。


    隻是暗器這麽一較量,墨白的心中已經有了數。


    這人的功夫不及自己精純。


    他勾唇冷笑道:“我還當你有什麽大本事,也不過如此!”


    他身邊不喜攜帶兵器,也不喜歡近身和人交手,當下袍袖一拂,一股暗勁湧出,雖然相隔數丈,黑衣人仍是感覺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勁力襲向胸前。


    黑衣人大喝一聲,雙掌齊出,終於擋住了墨白這鼓袖一擊。


    墨白一聲冷笑,踏前一步,雙袖齊拂,兩股勁力一齊向那黑衣人奔湧而去。


    那才那一拂,黑衣人已經拚出雙掌才抵擋得住,這下墨白卻用上了雙倍的功力,那黑衣人識得厲害,不敢硬接,忽地拔起身形,向空中躍起。


    哪知道墨白的勁力就像是長了眼睛一般,他身形向上拔起,墨白的勁力也追蹤而至,暗勁激蕩,黑衣人隻覺得勁風割麵,避無可避。


    他情急智生,身在半空,硬生生使了個千斤墜的功夫,身子有如一顆炮彈一樣,從空中重重砸向地麵。


    隻聽得“砰”地一聲大響,那黑衣人已經把地上的泥土砸出一個大坑來,隻跌得骨痛欲裂,但好在是躲過了墨白那排山倒海的一擊。


    “啪!啪!”清脆的擊掌聲響了起來。


    墨白和那黑衣人一愣,同時向聲音來處瞧去。


    隻見若水站在夕陽中,對著二人微微而笑。


    “好功夫!小白,你的功夫果然高出樂大將軍一籌!”


    墨白和那黑衣人都是一怔。


    黑衣人微微眯起雙眼,看向若水:“你識得此人?”


    與此同時,墨白也開口出聲:“他是樂大將軍?”


    若水微笑點頭道:“不打不相識,二位都是好身手,現在較量過了,就不必再打了吧。”


    墨白看了黑衣人一眼,默不作聲地退後幾步,沉默不語。


    黑衣人卻沒再理會墨白,對著若水彎腰行了個軍禮。


    “末將拜見太子妃。”


    “樂大將軍,不必多禮。許久未見,樂大將軍的風采更勝往昔。”


    若水的一雙妙目在樂正毅的身上轉了兩轉,唇邊露出淡淡的笑意。


    樂正毅不由自主地覺得有些尷尬。


    他剛被墨白逼得在地上打了個滾,一襲黑衣沾滿了泥土和落葉,正是狼狽不堪之時,若水卻誇他風采更勝往昔,話中淡淡的諷刺之意,昭然若揭。


    墨白的目光卻落在樂正毅的右手上,他記得若水曾經拋給那獵戶一瓶解藥,說隻要服了這藥,樂大將軍的右手就會恢複如常。


    他一直在琢磨,難道這樂正毅的右手出了什麽毛病?或是中了毒?


    可剛才這黑衣人用右手發暗器勁力強勢之極,壓根就看不出有半點問題。


    這時一凝神,他才注意到,樂正毅的左手如常,右手卻戴著一隻鹿皮手套,不由得暗暗納悶。


    就在墨白打量樂正毅的時候,樂正毅也正向他瞧來。


    “太子妃,他是你的朋友?好身手!”樂正毅麵露讚歎,可是一看到墨白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臉色就是一沉。


    他接到部屬急匆匆趕迴來的稟告,說是太子妃來到虎牙穀,心中詫異,本待不信,可是那佯裝成獵戶的部屬信誓旦旦的一口咬定,還拿出一個小小的瓷瓶交給他,說是太子妃親手交給他的解藥。


    這就不由得他不相信了。


    這世上,隻有他和若水二人,才知道這瓶解藥的真正用途。


    一想起來,樂正毅向來止水無波的心,就微微蕩起波濤。


    他做事向來光明磊落,可唯有一件事,讓他一直耿耿於懷。一看到自己的那隻右手,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人來。


    這就是那個人,留給自己的懲罰吧。


    樂正毅每每想到這裏,都覺得好笑又好氣。


    自己隻不過是不經意地冒犯了她,她就給了自己兩個畢生難忘的教訓。


    先是讓自己在軍營中放了一夜的響屁,讓自己在所有人麵前顏麵掃地。


    第二,她送給自己一隻與眾不同的右手。


    從那時候開始,他的右手就一直戴著鹿皮手套。


    雖然他部下的每個兵都覺得奇怪,可是沒人敢問。更沒有人知道,他的右手已經變得有如墨染,五根手指加上手掌,全都烏墨發亮。


    可是除了變色之外,卻是不痛不癢,靈活性和平時沒有半點異樣。


    他起先絕對沒有想到是她做下的手腳,可惜鄭錚是個直腸子,不經意的時候就說漏了嘴,他這才恍然大悟。


    他從屬下手中接過那個小小的瓷瓶,沉默了良久,卻揣入懷中,並未使用。


    這是他咎由自取,該受此報。


    她的醫術如神,所給的解藥想必也極具靈效,可他並不想用。


    不過這瓶小小的解藥,也足以證明,她當真是來到了虎牙穀。


    樂正毅幾乎不敢相信,她一個弱質女流是如何辦得到的。


    這虎牙穀的外圍,是一片方圓數百裏的毒瘴林,人獸絕跡,成為了虎牙穀天然的屏障。


    正是因為這片毒瘴林,才會把他的人馬困在此地,進退兩難。


    現在軍中已經無糧,全靠捕捉山中的鳥獸為食,但還能堅持多久,就連他也未可知。


    和外界斷絕消息已經有一月有餘,樂正毅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被敵人困死在絕境。


    但他相信絕處必會逢生,所以帶著所有人苦苦堅持著,人人都知道情勢危急,但沒有一人報怨,每個兵對於樂正毅給予的都是無條件的信賴和鼓勵。


    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樂正毅親手帶出來的,不隻有黑衣鬼團這樣一支所戰披靡的軍隊,更是有著鐵血一樣凝聚的軍魂。


    那一片毒瘴林,她是如何過來的?難道說,她……是來勸降的?


    這個念頭在樂正毅的心中一轉,就像生了根一樣揮之不去。


    否則,如何能夠解釋她一個弱女子,竟然會出現在這裏?


    他用兵如神,更擅於用疑兵,卻對若水的來意猜測不透。


    正因為猜不透,他不敢貿然前往,而是找下屬打聽了她的所在,一路上潛行而至,就連墨白這樣的高手,都沒有發現他的到來。


    如果她真的是來勸降的,那她的身後必有伏兵,她隻是一顆誘敵的棋子,所以樂正毅絲毫不敢掉以輕心,隱身於暗林中,暗中觀察動靜,卻並沒有發現有什麽異常。


    讓他大為意外的是,她居然如此大膽,在荒林草地上坦然入睡,渾不知身陷險境。


    且不說她身邊有一個白衣男子虎視眈眈在側,若是林中竄出什麽大型獸類,她又要如何自保?


    他正準備現身的時候,就看到那白衣男子目光閃爍,緊盯著她不放,然後突然躍到她的身邊,伸手相抱。


    登徒浪子!


    樂正毅眉宇間閃過一抹怒意,順手抓起一顆石子向那男子後心擲去,然後兩個人就鬥在了一起。


    那白衣男子的功夫之高,大出他意料之外,他正想傳出訊息,讓手下人趕來相助,就聽到了若水的聲音。


    卻原來,這一切竟是一場誤會。


    墨白聽得樂正毅誇讚自己,卻麵無表情的扭開臉去,一聲不哼。


    若水微笑道:“他是我的護衛,名叫小白,武功甚強,人嘛,倒是桀驁不馴,請樂大將軍不要見怪。”


    墨白揚了揚眉。


    這四個字,聽起來似貶實褒,他倒還能接受。


    樂正毅的目光卻落在若水的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太子妃,你是如何來到此地的?”他開門見山地問了出來。


    “此事說來話長,樂大將軍,遠來皆是客,這裏是你的地盤,你不請我們去你的兵營裏坐一坐嗎?”若水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直視著他。


    樂正毅遲疑未答。


    若水勾起唇角,略帶嘲諷地道:“難道樂大將軍懷疑我是奸細,是密探?更或者,大將軍認為我是來勸降的?”


    她的眼睛就像是能透視一樣,一下子看穿了樂正毅的想法。


    “太子妃可否將此行的目的坦然相告?否則請恕末將不能帶太子妃前往駐地。”


    樂正毅也是個爽快人,見她猜中,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認。


    他的直白倒讓墨白對他多了三分佩服。


    若水搖搖頭,一雙眸子如點漆般,又黑又亮,看得樂正毅微微一怔。


    胸中正,則眸子正,看到她這樣的眼神,樂正毅登時疑慮盡消,躬身道:“太子妃,請。”


    若水一笑,正準備跟他前行,忽聽得墨白叫道:“等等。”


    “怎麽了?”若水迴頭相詢。


    話音未落,就看到墨白飛身而起,撲向了另一側的密林,隻聽得“哧哧”兩聲暗器破空之聲,接著,“啪”的一聲,一條人影從密林叢中飛了出來,摔落在若水和樂正毅的身前。


    這人也是一身獵戶裝扮,穿著打扮和剛才前去報信的獵戶極為相似,隻是手中握著的也是一柄大砍刀,隻是刀鋒泛藍,顯是淬了毒的。


    他胸口中了墨白一掌,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


    墨白落在他的身邊,一足踏在他的腰間,揚眉看向樂正毅,冷笑道:“不知道此人是否也是樂大將軍的手下?”


    樂正毅凝眸向那人臉上看去,搖了搖頭:“不是。”


    “不是?”聽了樂正毅的答案,墨白雙眸中登時透出凜厲的殺機,既然不是他手下的人,那他就不必這麽客氣了。


    “說!為什麽鬼鬼祟祟的跟蹤我們?”墨白冷聲道。


    那人卻兩眼一閉,給他來了個充耳不聞。


    墨白踏在那人腰腹間的足尖一用力,那人登時隻覺向身上似乎被千斤重的大鐵錘在重重碾壓一般,忍不住大聲慘叫,聲音淒厲之極。


    “你、你殺了我好吧,折磨人的不是英雄好漢!”那人倒也硬氣,雖然身上劇痛,可半點也不鬆口。


    “殺了你?那豈不是便宜了你?我先削下你的十根手指,看你說是不說!”


    墨白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說做就做,話音剛落,那人就覺得小指一涼,緊接著鑽心劇痛,已經被墨白削掉了一根手指。


    他臉色慘白,卻死死咬住了牙,一聲不吭。


    “還不說?好吧,等我剁了你這雙狗爪子,再跺了狗蹄子,然後把你全身凸出來的東西一樣一樣全都削掉,倒也有趣。”墨白眼都不眨地說著,目光在那男人的某部位瞄了瞄。


    那男人機靈靈地打了個冷顫,神色依然倔強,恍若不聞。


    墨白手起刀落,寒光一閃,已經削下了那男人的右掌,鮮血四濺,那男人發出一聲長長的慘唿。


    “嘖嘖,小白你也太兇殘了。”


    若水不以為然的搖搖頭,看著那獵戶的慘狀,臉上全是同情之色。


    她走到地上疼得全身打顫的男人麵前,蹲低身子,在他右腕點了兩處穴道,替他止住了血。


    那男人瞪著她,喝道:“少他娘的貓哭耗子假慈悲,爺不吃這一套,你別想從爺的嘴巴裏套出半個字!”


    若水不去理他,站起身來。


    “小白,你要逼供,也不需要用這樣的法子,來,我這兒有一個妙招兒。”


    她招招手示意墨白過來,往他手中塞了一個藥丸。


    “喂他吃了!”


    若水滿麵笑意,卻看的那男人心頭一寒,隻覺得這笑顏如花的少女比剛才那個冷麵殺神更可怕。


    墨白看著若水的笑容,隻覺得心中戾氣消散不少,如若水吩咐的一般,將那藥丸給獵戶喂了。


    若水挑眉,嘴角一抹壞笑,走到獵戶旁邊,蹲下。


    “大叔,這藥的滋味怎麽樣?不壞吧?”


    大叔?


    聞言,那人的眼角一陣抽搐。


    她管自己叫大叔?自己沒比她大兩歲好不好!


    “哈哈,你還真不知羞,人家連胡子都沒長,你還好意思叫人家大叔?”墨白忍不住哈哈一笑。


    “哎呀,我長得比他嫩嘛,別吵!”若水不以為然地擺擺手。


    墨白好笑又好氣地看著若水興趣盎然的樣子,默默無語地站在一旁,不再說話。


    “哼!你殺了我吧!我是什麽也不會告訴你的。就算你再怎麽折磨我,也沒用,爺不怕!有什麽手段,盡管用出來好了!哼!哼哼!”


    那人吧嗒了一下嘴巴,沒覺得剛才吃下去的藥丸有什麽異樣,神態又變得驕橫起來。


    看著獵戶視死如歸的樣子,若水幽幽歎口氣,口氣涼涼的說道:“你很有骨氣,嗯,我最佩服有骨氣的人,不過,這位大叔,你有沒有嚐過被一大群螞蟻叮咬的滋味?”


    “什麽?”那人一愣。


    若水不答,伸手對著不遠處指了指。


    那人抬眼瞧去,隻見前方突然湧現了一大片黑潮,正在快速向他的方向卷來。


    墨白和樂正毅的目力更強,一眼就看出那片黑潮,卻是一大群黑壓壓的山蟻。


    墨白倒也罷了,樂正毅卻知道這虎牙穀中山蟻的厲害。


    它們的個頭比尋常螞蟻要大上一倍,頭部呈黑紅色,尋常螞蟻並不咬人,這種山蟻卻最喜食人血,軍中的士兵們被山蟻咬上一口,往往會腫疼半日。


    饒是他號稱鐵血將軍,看到這一大群山蟻蜂湧而至,也不由得臉上變色。


    “咱們快走!”他來不及細想這群山蟻大軍是從何而來,但是它們無孔不入,就算是三人功夫再強,被這群山蟻包圍住,也難免會被咬上幾口。


    “樂大將軍不必驚慌,這些螞蟻嘛,它們是來尋找食物的,嗯,有如此的美味在前,它們是絕對不會來騷擾咱們的。”


    若水悠哉悠哉的說道。


    那人眼中滿是驚懼之色,拚命掙紮著想要逃走,可是卻動彈不得,四肢像是完全沒有了知覺一樣,就連彎彎手指都做不到。


    “我、我為什麽動不了?”那人駭然而唿。


    若水卻不理他,拍拍手掌站起來,臉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那人死死咬住牙,駭然看著那群烏壓壓的螞蟻越來越近,索性把心一橫。


    心想:不就是被咬上幾口,有什麽大不了,爺行走江湖,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拿群螞蟻來嚇唬人,你這臭丫頭還嫩了點!


    墨白和樂正毅都退後幾步,離得那人遠遠的。


    隻見一大群烏壓壓的螞蟻全都對著那人爬去,轉眼間,有如一股黑潮把那人淹沒在其中。


    “啊!啊!”那人先前還咬住牙關,一聲不吭,可是越來越多的螞蟻鑽進了他的衣服,無孔不入,他隻覺得渾身上下像是被無數的燒紅了針尖刺入一般,又痛又燙,又癢又麻,那種滋味,讓他再也忍受不住,放聲嘶吼了出來。


    “哎……真可憐。”


    看著地上不停翻滾扭曲的那人,若水惋惜的歎口氣。


    “樂大將軍,小白,咱們還是走吧,過不了多久,這些小螞蟻們吃飽了,說不定會把咱們三個當成美食,也吃下肚去呢。”


    樂正毅和墨白早就想離開了,他二人見多識廣,什麽樣的慘烈場麵沒見識過。


    可是,親眼看到一大群螞蟻生吃活人的情景,都還是生平頭一遭看到。


    二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轉了開去,剛才那密密麻麻、萬蟻湧動的場景讓兩人的背上都爬滿了雞皮疙瘩,心裏頭說不出的麻癢。


    “好。”樂正毅幾乎是毫不遲疑的點頭。


    就在三人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地上那人終於忍耐不住,發出了求饒聲。


    “別、別走!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快把這些東西弄掉,啊!你想要知道什麽,我什麽都告訴你!”


    樂正毅和墨白不由麵麵相覷。


    “好,成交!”


    若水轉過身來,歡快的一擊掌,像是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


    她伸指輕輕一彈,彈出早就準備好的驅蟲粉,淡淡的白色粉末化為一團薄霧,均勻地飄在那人的身上。


    山蟻們一接觸到白色粉末,就像是見到了天敵一般,迅速撤退逃離。


    沒多大一會的功夫,山蟻們已經全數消失不見,就隻剩下氣喘籲籲的那人,滿身是傷的躺在地上。


    “大叔,可以告訴我們了嗎?”


    若水蹲下,看著那人滿臉驚懼的樣子,笑容愈發燦爛起來。


    “我說我說!”生怕若水再弄出什麽折騰自己的法子,那人喘息著連連點頭:“你想知道什麽?”


    “是誰派你來跟蹤我的?”若水淡淡地道。


    那人眼中一陣矛盾,掙紮了好一會,見若水的眉毛一挑,心中一跳,忙道:“是我的主子!”


    “廢話!你的主子是誰?”墨白不耐煩地插口道。


    “我的主子,他、他是……是……”那人吞吞吐吐,神色猶豫不定。


    “看來你的苦頭吃得還是不夠,也好,那些螞蟻們還沒吃飽,且讓它們迴來繼續吃個痛快吧?”若水勾唇一笑。


    看在那人的眼中,這笑容比閻羅王的笑容更加可怕。


    “我說,我說。”那人慌忙道:“不過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誰,我從來沒見過他的模樣,隻是有事吩咐的時候,他會派人用飛鴿傳說,傳信給我。”


    “你還不說實話?”墨白聽了,好生有氣。


    這說了和沒說一個樣,半點有用的訊息也沒有。


    若水卻眼前一亮,道:“飛鴿傳書?”


    “是,是。”那人連連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紙卷,道:“這、這就是我主人的親筆字跡,上麵有他的花押,絕對不會有錯。”


    若水伸手接了過來,打開來一瞧,卻隻有五個字:追蹤太子妃。


    除此之外,在左下角處,畫了一個奇怪的符號,像是一幅圖,也像是一個字。


    若水順手放入懷中。


    “咱們走吧。”她不再理會那人,知道他隻不過是一個小棋子,縱是再問也問不出多餘的話來了。


    樂正毅當先帶路。


    墨白卻落後了一步,等若水迴頭看他的時候,見他不知道弄了些什麽撒在那人的身上,然後跟在若水的身後,頭也不迴地離開。


    那人見三人的背影消失不見,剛剛鬆了一口氣,想撐起身子坐起來,卻突然發現身上的傷口,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潰爛。


    他大驚而唿,卻發現嘴巴張開來,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小白,你剛才對那人做了什麽?”


    三人走出好遠,若水忍不住迴頭,好奇發問。


    “沒什麽,給這山林裏增加一些養料罷了。”墨白滿不在乎的聳聳肩膀。


    兩人跟在樂正毅的身後,走入密林深處,來到一處山壁,隻見山壁直聳入雲,前方卻無去路,山壁垂滿了綠色的藤蔓,有如兒臂般粗。


    樂正毅伸手扯開兩條藤蔓,露出一個狹小的山洞,三人鑽了進去。


    “樂大將軍,你的藏身之處當真是隱密,怪不得這些人會把我們當成了誘餌,就是想釣出你這條大魚來。”


    墨白淡淡地道。


    樂正毅目光閃了閃,並不說話。


    出了山洞,前方是一條小路,一路蜿蜒直上。


    “哎?”若水忽然想起來一件事,轉頭看著墨白,低聲問道:“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樂大將軍那名化裝成獵戶的手下,他並不是獵戶的?”


    墨白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她當天下人就她自己聰明,而別人全是傻子瞎子麽?


    “獵戶的虎口處會因為拿木棍或是柴刀而生出厚繭,可是那人的虎口處卻是光滑,隻是在掌心生繭,明顯就是練武的,並非是砍柴的!不過,你又是如何發現的?”


    墨白滿是好奇地問。


    他的目力可是非一朝之日練出來的,可她沒受過自己這樣的訓練,又是用什麽辦法發現的?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若水卻一笑不答。


    “到了軍營中,你準備如何行事?”


    墨白抬頭看著走在前方沉默不語的樂正毅一眼,忽然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在若水的耳邊傳音道。


    若水迴眸,眨了眨眼,卻不說話。


    “別以為你和皇帝之間說的話我沒聽到,你當真是對這樂大將軍一片好心?”墨白冷叱一聲。


    “我隻知道,樂大將軍他不是那樣的人。”若水終於緩緩開口道。


    她聲音極輕,相信隻有在她身邊的墨白能夠聽得到。


    但她卻沒留意,走在前方離他們有數丈之遙的樂正毅,後背微微一僵。


    墨白沉默。


    她這樣信任的語氣,竟是讓他平白從心中生氣一股怒意。


    他還真是多管閑事,這個不知好歹的丫頭卻半點不領情。


    他的本意是想趁樂正毅孤身一人,全無防備的時候,將他一舉擒下。


    可現在?


    算了!


    由得她去。


    遙遙的,已經望見前方出現了一所營寨,如樂正毅以往的風格一樣,山寨駐紮在極為險要的關口,易守難攻。


    若水停下腳步,舉目上望,心中發出驚歎。


    墨白卻站在她的身後,再次傳音道:“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此時再不動手,還待何時?”


    “動手?我為什麽要動手?”若水迴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著墨白,慢慢地道:“小白,你以為我這趟前來,是為了什麽?”


    墨白凝眸不語,難道他猜錯了不成?


    可他明明親眼看到,那聖德帝交給她一道密旨,還低語了幾句,以他的耳力,也隻聽到了幾個字,其中就有探路、剿滅等詞。


    他一直以為,她是替聖德帝當開路先鋒來的,很顯然,不管樂正毅是不是真的造反,聖德帝都對他起了疑忌之心。


    而她是聖德帝的兒媳,自然是會和聖德帝站在一方。


    這一路上,他不止一次在心中鄙夷那號稱賢明聖德的皇帝陛下,把自己的兒媳婦送到前方來充當誘餌,算什麽狗屁皇帝!


    雖然表麵上是若水違背了聖德帝的意願,偷跑出城來到這虎牙穀,但那皇帝如果真的不想讓她來,他有一百個法子能夠阻止她。


    “二位,請進。”樂正毅大步走向營寨門口,守門的士兵遠遠看到他,神態恭敬,但一直等到他們三人來到營寨之前,才放下吊橋,打開寨門。


    若水見狀,暗自點頭。


    樂正毅果然治軍有方。


    雖然這裏隱蔽之極,地處險要,並無外人進入,但他手下的兵卻依然紀律森嚴,把守關隘沒有半點鬆懈之處。


    二人跟在樂正毅的身後,進入了山寨,一路上若水留意觀看,隻見士兵們依然像在雁翎山時一樣,分成一個個隊列,進行日常操練,軍容整齊,絲毫不亂。


    樂正毅眼角一瞥,順著若水的目光瞧去,忽道:“這些訓練方法雖然古怪,但是很見成效,末將還要多謝太子妃。”


    墨白正一臉好奇地看著士兵們操練。


    他不是第一次進軍營,更不是第一次看到士兵們操練,可是這種奇怪的操練方式他卻是第一次見。


    有學鴨子走路的,有學青蛙蹦跳的,有來迴折返跑步的……


    這一幕幕別開生麵的訓練方法,讓他先是嗤笑,接著驚奇,再然後變就成了讚歎。


    他越看越是欽服。


    雖然這樂正毅的武功不及自己,但是胸中大有丘壑,這樣形之有效的訓練方法,他就想不出來。


    而在此之前,他也從來沒看到別國的軍隊裏有這樣的訓練方法。


    可是聽了樂正毅的話,這套訓練方法倒像是若水教給他的,他不由愕然睜大了眼睛,瞪著若水。


    “這法子……是你想出來的?”他啞聲問。


    若水不以為意地揚了揚眉毛:“怎麽,你有意見?還是小白你有更好的法子,可以提出來,咱們一起參詳參詳。”


    墨白搖了搖頭:“我沒你這個本事,我想不出。”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墨黑如玉的眸子中閃過一抹奇異的神采。


    若水卻沒有留意,她跟著樂正毅進了他的營賬。


    樂正毅對守衛吩咐了一句:“任何人不得前來打擾,違令者斬。”


    他語氣淡淡,衛兵們卻神色凜然,大聲答應。


    “太子妃,請坐。”樂正毅是軍人出身,不講究虛偽客套,也沒有吩咐士兵奉茶待客,事實上,這裏壓根也沒有茶。


    若水見他的營帳是一麵牛皮帳篷,雖然地方寬大,裏麵布置的卻很是簡陋。


    桌椅床榻,全是砍下來的樹木所製,甚至連樹皮都不曾剝掉,甚是粗糙。


    他一個大將軍的住所都是如此,其他士兵的可想而知。


    樂正毅所指的坐處,隻是一截砍下來的樹樁,見若水坐了,他才大馬金刀的坐在另一個樹樁上。


    墨白站在若水的身後,並不就坐,目光在室內微微一掃,便垂下眼簾,一言不發。


    “太子妃,你來到此地不易,有話請直言相告。”樂正毅也不客氣,直截了當地道。


    若水的目光一直在室內遊移,隻見木製的桌麵上鋪著一張羊皮地圖,上麵圈圈點點,看那地圖的形狀,正是虎牙穀。


    聞言,她從地圖上收迴視線,直視著樂正毅。


    “樂大將軍,你的處境很不妙啊。”


    她的話中有話。


    樂正毅聽了出來,卻不出言相詢。


    若水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摸出一個信封,排在桌上。


    “樂大將軍,不如先看看這封書信。”


    墨白的視線落在那個信封上,微微一驚,略帶不解地看向若水。


    這封信正是聖德帝親手交給她的,很顯然,信裏麵所寫定是對樂正毅不利的內容。


    她居然這樣堂而皇之的交給樂正毅,卻是何意?


    樂正毅盯了那封信看了良久,才伸手拿過打開,待到看清信上的內容時,臉色突然一變,過了一會,又漸漸變得平和下來。


    “皇帝陛下懷疑我要造反?”他淡淡一笑。


    若水凝視著他,輕笑道:“自古皇帝皆多疑,陛下雖是明君,但奈何身邊總有小人挑唆,有時候也難免被蒙蔽了雙目。我隻想知道,這信上的命令,樂大將軍是從,還是不從?”


    樂正毅不假思索地道:“陛下是君,我是臣,自古有雲,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我樂正毅一生行事頂天立地,無愧於心,陛下要我如何,我便如何,絕無半點怨言!”


    “蠢!”


    樂正毅的這番慷慨言詞隻換來了若水的一字評語。


    她皺著眉頭,滿臉不讚同地看著樂正毅。


    “如果陛下要殺你,你也心甘情願地引頸就戮?”


    “是。”樂正毅並不生氣,神色平淡地答道。


    “太子妃,既然陛下已經對我起疑,下令讓我交出兵符,我樂正毅自然遵從,決不敢有違陛下旨意。這是另一半虎符,煩請太子妃替末將轉交給陛下。”


    樂正毅從懷中取出一隻銅鑄的兵符,上麵雕鑄著一隻凜凜生威的虎頭,銅光閃閃,他隻看了一眼,就毫不猶豫的遞給若水。


    若水卻不接,望著他手中的虎符,一根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麵,緩緩道:“樂大將軍,你可知道我拿走這虎符之後,大將軍你的下場會如何嗎?”


    樂正毅隻是嘿嘿一笑,昂起頭不答。


    “大將軍你一生忠勇,保家衛國,赤膽忠心,卻隻為中了小人的暗算,而落下了一生的詬病,落了個叛國造反的罪名,你就這樣蒙冤而死,你可甘心?”若水不緊不慢地說道。


    樂正毅聞言,表情一變,抬眼看著若水,卻不說話。


    “難道樂大將軍你就不想知道,究竟是誰陷害於你嗎?又是誰在林中布下毒瘴,將你困守與此?是誰殺掉了大將軍派出傳信的親兵,讓你與外界失去聯絡?是誰在帝都散布謠言,說大將軍你召集部屬,屯兵於此,意圖謀反作亂?大將軍,你真的不想知道嗎?”


    若水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慢慢地道。


    樂正毅沉默不語。


    雖然他一言不發,可是他心中的火苗已經成功的被若水的話激了起來,濃黑如墨的雙眸開始燃起了熊熊的怒火,兩隻手掌慢慢地攥成了拳頭。


    “大將軍,你要真是交出兵符,然後被陛下以亂臣賊子的罪名下令處死,帝都百姓不明真相,反而會拍手稱快,大將軍你的一世英名盡毀不說,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我都替樂大將軍你感到不值了!這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嗎?”


    若水的話一句比一句犀利,字字句句都像刀子一樣,直戳進樂正毅的心裏。


    他不甘心!


    可……她這話中是何意?


    難不成,她是要挑唆自己真的造反不曾?


    還是,她故意說這番話來試探自己?


    樂正毅盯著若水,見她一雙眼睛似點漆般明亮,正炯炯有神地看著自己,可自己卻半點猜不透她的心意。


    “太子妃,末將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自從末將被人用計騙到這虎牙穀中,已經料到了會有今日的結局,隻是末將不在乎生死,可是這軍營裏的兵,他們全是我親自帶出來的,這十年來跟著我浴血沙場,流血不流汗,他們每一個都是忠君報國、鐵骨錚錚的好漢子。如果讓他們就這樣跟著末將落了一個造反叛亂的罪名被處死,末將的確是心有不甘!”


    樂正毅沉思良久,終於緩緩說出了心裏話。


    墨白睜大了眼睛,看看若水,又看看樂正毅,覺得自己像是跟兩個怪物呆在一起,這兩個人,他一個也看不透了。


    一個是當今東黎國皇帝陛下的兒媳太子妃,一個是手掌重兵身處嫌疑之地的鎮國大將軍。


    可兩個人說話都是直白又直白。


    直白得他都聽不懂了。


    尤其是若水。


    她不是應該幫著皇帝陛下,收繳樂正毅的兵符,好安那聖德帝的心麽?


    怎麽樂正毅自己心甘情願的要交符,她反倒找出種種理由來說服對方,字字句句都是在推著樂正毅往相反的路上走。


    這究竟是個怎麽意思?


    還有那樂正毅!


    墨白睨著他,打鼻孔裏直噴氣。


    你就算聽了太子妃的挑唆之語,心有所動,但放在心裏不好麽?他居然就這樣毫不避諱地說了出來。


    你真當太子妃和你是一個鼻孔出氣的?


    人家和皇帝陛下才是一家子!


    你樂正毅算是老幾?


    怪不得若水會說他蠢!


    他還真是蠢!


    墨白心裏對樂正毅升起的欽佩之心一下子蕩然無存,眼中滿滿的全是鄙夷。


    隻不過他才懶得提醒對方。


    因為樂正毅是生是死,關他屁事!


    他正好袖手旁觀看好戲。


    哪知道若水聽了樂正毅的話,眼前一亮,稱讚道:“樂大將軍,你能這樣想,才對得住你手下的兵,才對得住你自己!”


    樂正毅直視著若水,神情嚴肅之極:“太子妃,自古忠義不能全,樂某卻是念心了想要魚和熊掌兼得。請問您有何妙計?”


    “當然。”若水輕笑一聲。


    她說了這麽多,等的就是他這一句話!


    “大將軍不妨如此這般,將計就計……”


    她傾身上前,湊在樂正毅的耳邊,眉目靈動,說出一番話來。


    隻聽得樂正毅暗暗點頭,墨白目瞪口呆。


    天色漸晚,樂正毅派人給若水在山溪之畔搭了個小小的帳篷,供她安睡。


    若水但笑不語,對他的這一安排很是滿意。


    這一路上又是塵又是土,她覺得自己都快臭了,正好靜夜無人,唯有天上的星子閃動。


    在這樣靜謐迷人的夜晚,難得偷上片刻浮閑,她便跳進山溪裏,準備痛痛快快地洗個幹淨。


    她撩開滿頭長發,如瀑布般直垂入溪水中,溪水清涼,微帶寒意,可若水卻顧不得了。


    雖然她更想洗個熱水澡,可她也知道,這是在軍營之中,並不是在自己的太子府,她還不沒那麽嬌貴。


    洗淨了烏黑柔亮的長發,她的手按在衣帶上,正準備脫衣,突然想起了什麽,出聲叫道:“小白!”


    她的聲音清脆響亮,可周圍除了山風寂寂,沒有半點聲音。


    她咬了咬嘴唇,在水中微微沉了身子,讓溪水沒過自己的肩膀。


    “你以為你躲在樹上,我就看不見你了嗎?要想在夜裏隱蔽身形,就不要整天臭美的穿一身白衫!”若水冷冷地道。


    躲在樹上的墨白心裏猛的一跳,唿吸登時就亂了。


    這個鬼丫頭,她是真的發現自己了?還是在故意試探?


    可他的唿吸一亂,就算方才若水隻是故意試探,這會兒肯定也是發現了自己的行跡。


    墨白吸一口氣,躍下樹來,落在山溪邊的鵝卵石上,側目看著水中的若水,臉上滿是促狹的笑意。


    “你一個姑娘家,怎麽膽子就這麽大,公然在山溪中洗澡,也不怕被別人看了去!”


    “非禮勿言,非禮勿視!墨公子師從名門,就行這樣的無恥之事嗎?你以為這軍營裏的人,都和你一樣無聊,會來看我洗澡嗎?”若水冷冰冰地道。


    “無恥之事?我做了什麽無恥之事?”墨白眨眨眼,神情很是無辜。


    緊接著,他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你是說,我在偷看你洗澡嗎?這可真是冤枉!我墨白是何等樣人,豈會做出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我隻是擔心你的安全,這才尋了來,哪知道正看到你……這衣衫不整的樣子,哎,這事兒可怨不得我,是你自己行事不端,有哪國的太子妃,會在半夜裏跳到河裏洗澡呢!”


    他大言不慚的說道,兩隻眼睛映著天上的星光,閃亮無比,直勾勾地盯著若水沒在水下的嬌軀,臉上滿是不懷好意的捉弄。


    他又何嚐不知道自己的言行舉止,很是輕浮孟浪,可他就是忍不住的想要逗逗她,他想要看到她被自己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模樣,更想看到她又羞又氣滿臉通紅的表情。


    若水開始的確很是生氣。


    她就知道墨白絕對是故意的。


    自打他跟在她身邊之後,她就覺得自己的*權被徹底的剝奪了。


    不但說話沒了*,就連洗澡這種私密的事,他也能隨時隨地的出現在自己眼前。


    他明明是想偷看她洗澡,卻偏偏做出一副光明正大的樣子,還振振有辭,真是夠無恥!


    若水當場便想發作,可轉念一想,又忍住了。


    她不怒反笑,神情慵懶的向後靠在一塊石頭上,微微抬頭看向岸邊的墨白。


    “這水很是清涼,小白,你要不要一同下來洗個澡啊?”


    不出所料,借著淡淡的星光,她看到墨白如白玉般的臉頰瞬間變得通紅。


    她險些忍不住失笑出聲。


    就隻許他逗弄她,就不許她也逗逗他嗎?


    墨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說的那話是什麽意思?邀請他和她一起洗澡?


    老天哪!


    這哪兒像是一個大家閨秀說出來的話!


    這樣的大膽,這樣的狂放。


    隻要一想到她說到的那個畫麵,墨白就覺得心都要跳出腔子了,臉上控製不住的發起燒來。


    他就像是被火燒了屁股一樣,跳起身來,飛速地轉了過去。


    “你、你快點洗,我有話和你說。”


    他結結巴巴地道,一臉的尷尬。


    在轉身的刹那,他沒有看到若水一臉調侃的笑意。


    若水挑著眉,看著墨白穿著白衣的身影在樹林裏一閃而逝,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地從水中上岸,撿起丟在石頭上的外裳,穿在了身上。


    很快,那件薄薄的外裳也被濡濕了,山風吹來,她遍體生寒,不由打了兩個大大的噴嚏。


    這時候她特別想念小七,每每她淋濕衣衫的時候,都是小七用他的內力為她烘幹衣服,讓她的身體和心裏都像是沉浸在融融暖意的春風裏。


    可這時候小七不在自己身邊,她就隻好忍著!


    小七,小七!


    若水抬頭望著滿天的繁星,一顆心飄飄蕩蕩,全係在小七身上。


    她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想起墨白剛才留下的話。


    他找自己有事?


    會有什麽事呢!


    她抬手攏了下濕漉漉的長發,邁步向林中走去,腳下踩著鬆鬆脆脆的落葉,發出簌簌的聲響。


    走了沒幾步,就聽到頭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你洗完了?”


    若水抬頭上望,隻見墨白正躺在一根樹枝上,居高臨下地瞅著自己。


    他的臉逆著星光,若水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更看不清他眼中閃動的驚豔的光彩。


    夜深星淡,她仰起來的雪白麵孔,卻像是暗夜裏的明珠,熠熠生輝。淡淡的星光籠上她的臉龐,像是籠了一層薄紗,一雙烏黑清亮的眸子變得水漾的朦朧,牢牢的吸引著他的視線,再也移動不得。


    墨白的唿吸一滯,隨即別開眼,臉上發熱。


    “小白,你找我有什麽事?”


    若水渾然沒有發覺墨白的異樣,她沒有等到墨白的迴答,卻等到了他從樹下拋下來的白衣。


    “喂,你這個女人怎麽這麽不知羞,居然穿成這樣?我的衣服先借給你。”


    墨白定了定心神,出言諷刺道。


    若水不以為意地把他的衣服又丟迴給他,她不覺得自己的穿著有什麽問題。


    “你要說什麽?快點說吧,我要迴去睡覺了。”


    若水打個嗬欠,她現在當真是有些累了。


    墨白簡直無語。


    他一片好心,她卻是一臉的不耐煩。她以為他墨白的衣服,是隨便借給別人穿的嗎?


    可是看到她一臉的疲累之色,他到口的譏諷之言又咽了迴去。


    “你真打算讓樂正毅這麽做?你可知道,你們的計劃萬一有一個閃失,不僅是他,就連你和太子殿下,都會被牽扯進來。”


    墨白眉頭緊鎖,看著若水毫不在意的樣子,越看越覺得生氣。


    他聽了她的樂正毅商量的計劃,當時一臉的震驚,迴過頭來,仔細思量,隻覺得這個丫頭實在大膽,竟然想出這樣的計劃!


    表麵上看,是她在給別人挖了個陷阱,可誰又知道,那幕後之人會不會技高一籌,早就算準她的計劃,最後落進陷阱的反而是她自己呢!


    不行,他越想越覺得危險,忍不住要提醒她一聲,萬萬不可冒險行事。


    哪知道趕來的時候會這般湊巧,正好看到她下河裏沐浴的那一幕。


    當時他就呆住了。


    星光下,渾身濕透的她就像是一個叢林中的仙子,讓他有如身在夢中。


    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隻好藏身在樹中,沒想到還是被她發現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就是拿自己的腦袋在賭命!”


    墨白沒好氣地道。


    “人生,本就是一場賭局。”


    聽了墨白的話,若水勾唇一笑,放了掩住嘴唇的手,盯著墨白,目光灼灼。


    “我喜歡賭,而且我還喜歡賭得大一些,這樣才有趣!小白,你說,我會不會賭贏這一局?”


    墨白簡直說不出話來。


    這丫頭真是不要命了!說得這般輕巧!


    她以為輸了,輸的隻是她這一條性命嗎?


    她輸的會是她東黎的萬裏河山!


    若水見墨白久久不說話,微微一笑道:“小白,你不必為我擔心,我做事自有分寸。”


    墨白翻翻白眼。


    擔心?鬼才為她擔心!


    分寸?她知道何為分寸!


    看樣子,這個丫頭是鑽進牛角尖,自己說什麽她都不會聽在耳朵裏,也罷!一切全由得她去折騰好了,且看這丫頭折騰到最後,會不會把自己的這條命,也折騰在裏頭。


    墨白懶得再多說,負氣而去。


    隻是等她迴住處睡著之後,他尋了個離她帳篷不遠的樹枝,合衣而眠。


    第二日,紅日高升。


    若水先一日已經和樂正毅商量出對策,這時一早便和墨白向樂正毅告別出營,踏上了歸程。


    臨別之時,她留下一張藥方,交給了樂正毅。


    樂正毅接過,目露詫異。


    “路軍醫可還在軍中?”若水想起那個極其負責的路軍醫,上次治療瘟疫,他還出了大力。


    樂正毅點了點頭。


    “讓他依著藥方采集草藥,這張方子可以解除虎牙穀外叢林中的瘴毒。”


    若水簡短地道,她相信樂正毅自會懂得她的意思。


    沒有了那層瘴毒,樂正毅的黑衣鬼團就像是一匹脫了韁的猛虎,放眼天下,再無任何人能夠困得住他的軍隊!


    若水和墨白沿著原先的路途下山。


    路過先前的那個地方時,見地上已然隻剩森森白骨。


    若水迴眸,看向身邊的墨白。


    “小白,瞧不出來,你的毒藥還蠻厲害的。”


    “承蒙太子妃誇獎,在下的這點微末小技,怎麽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墨公子,過分的謙虛就是虛偽。”


    “……”


    又被諷刺了。


    墨白忿忿然的扭開了頭,過了一會,又轉了迴來。


    “你可猜到那人是誰派來的?”他出聲詢問。


    若水搖了搖頭:“猜不到。”


    想要阻止她此行的人實在太多,根本無從下手一一排查,這般費心,倒不如多花些心思放在怎麽解決這件事上。


    不過,她想起那人留下的一個非常有用的線索。


    那張字條!


    昨天沒來得及細看,她從懷裏取出那張薄薄的紙來,遞給墨白。


    “你見多識廣,可認得這個花押麽?或許,它是某種文字?”若水猜測。


    墨白盯著那個符號,看了良久,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它不是文字,東黎、南越、西澤、北曜這四國的文字我都識得。你瞧,它的筆劃蒼勁古拙,雖然它不屬於文字,但是在我看來,這應該是某個家族留下來的徽記。”


    “徽記?”若水仔細地觀察著那個標記,越看越覺得墨白分析得有道理。


    說起來,它更像是一個古老的圖騰,而不是文字。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一條重要的線索。若水相信,假以時日,她一定可以揭開這個謎底,找出畫這圖騰的人究竟是誰。


    但是現在,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接過墨白遞迴來的紙條,她小心翼翼地收入懷中。


    “走吧。”


    兩個人都沒再看向那具骨架一眼,繼續向山下走去。


    過了一會兒,墨白突然“嘿”的一聲。


    “怎麽了?”若水迴頭問道。


    墨白道:“我在笑那個倒黴鬼,連自己主子的麵都沒見到,隻不過是人家手下的一條狗,連個屁都算不上,卻平白枉自送了性命!真是一條可憐蟲!”


    “這樣的可憐蟲這世上可多了去了,又豈隻是他一個。”若水想起迴帝都一路上遇到的兩波來曆不明的黑衣人,一個個身手不凡,可全都莫名其妙的丟了性命。


    卻不知道這群黑衣人的主子,和這個神秘圖騰符號的主人,是否是同一人?


    若水默默的凝思,一個出神,腳下踩到了一塊碎石,頓時一滑。


    “啊!”她發出一聲輕唿,還沒來得及穩住身形,就整個人向山坡下摔落。


    她兩眼一閉,心叫糟糕,這一下隻怕要跌得極是狼狽。


    突然腰間一緊,已經被人攔腰攬住,隨後她覺得後背貼上了一個又冷又硬的身軀,散發出一股冰冷的氣息。


    她站穩腳跟,那人馬上鬆開了環住她腰間的手臂,就像是被蛇咬了似的,閃電般縮迴。


    若水不用迴頭,她也知道救了自己的人,定是墨白無疑。


    這人就像是一塊冰坨坨,又冷又硬,隻靠近了她這一下,已經讓她覺得渾身不舒服,後背上起了一層顫栗。


    他的手抓在她腰間的時候,就像是一隻冰冷的鐵爪,冷冰冰的不帶半點溫度。


    這不是若水第一次和他身體接觸,卻是第一次發現他的體溫遠遠低於常人。


    她心中疑惑,抬眼看向墨白。


    此時晨光初熹,溫暖而明媚的陽光照射下來,落在他溫潤如玉的臉龐上,隻見他一雙墨玉般的眸子仿佛閃爍著點點星光,臉色卻比平時白了幾分,越發顯得如瓷一般輕透。


    若水心中一動,陽光晴朗,她看得清楚,他的瞳色雖黑,眼眸深處卻泛著一抹藍,顯得他一雙眼睛越發深邃如海,讓人捉摸不透。


    “小白,你們墨家人的眼睛,都和你一樣,帶點藍色麽?”若水衝口而出。


    墨白一愕,隨後眯了眯眼,笑道:“你瞧出來了?怎麽,我們墨家人的眼睛,你喜歡麽?”


    他略帶調笑的口吻,讓若水雙眉一豎:“小白,以後你和我說話,最好規規矩矩,正正經經的,這種輕薄之語,我不想再聽見。”


    墨白一言出口,心中已經在後悔,他也不知怎的,和她相處的時間越長,他的心情就越是放鬆,原先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戒備心理蕩然無存,說話也越發的口無遮攔起來。


    他本來心中懊悔,可是看到她板起臉來訓斥自己,他又大大的不快起來。


    “輕薄?哪裏輕薄了?隻是說一句話你就受不了,那我要是這樣呢?”


    若水還沒來得及問哪樣,忽然覺得臉頰上有物輕輕一觸,冰涼沁人。


    她馬上反應過來是怎麽迴事,想都不想的反手一掌,隻聽得“啪”的一聲清脆的大響,那巴掌結結實實的打在墨白的右頰上。


    隻見他一張雪白的臉上,一下子多了五條紅紅的手指印,很是鮮明。


    兩人都愣住了。


    若水是沒想到自己這一掌會打中他,以他的身手,躲開自己的這一掌真是輕而易舉。


    墨白卻是正在出神,壓根就沒反應過來,等到臉頰上中了一掌,登時呆住了。


    他長到這麽大,從來沒被別人動過一根手指,更別是被一個姑娘扇巴掌了。


    他隻覺得右半邊的臉,又熱又燙,紅得幾乎要滴下血來。


    若水內力淺淺,這一掌打得他並沒有多少疼痛,隻是卻打得他羞怒交迸,一股莫名的火,衝天而起。


    他的一雙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像一頭嗜血的獵豹。


    “你敢打我?”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牙齒磨得咯吱作響,目露兇光。


    若是換作旁人,早就被他這雙冰冷嗜血的眸光嚇住了。


    可若水半點也不害怕,她反而又揚起了手掌,翦水雙瞳滿含不屑地看著他。


    “你要是再敢無禮,我還會繼續打你!”


    這小子就是欠揍!


    若水不介意替他爹媽管教管教他。


    “你……”墨白氣結。


    他心裏一萬個想把眼前這個膽大包天的臭丫頭碎屍萬段,提起手來,更想狠狠的打迴去。


    可是一看到她那吹彈得破的柔嫩肌膚,他提起來的手又不由的放了下去。


    但臉上*辣的感覺馬上提醒了他,他剛剛被眼前的這個姑娘扇了重重的一記耳光,對他墨白而言,這真是奇恥大辱!


    奇恥大辱啊!


    要是此事被外人得知,他墨白從此之後,再也沒臉在江湖上混了。


    他再次提起右掌,麵對若水那不屑一顧的眼神,他又瞬間萎了。


    他下不去手。


    “哼!好漢不和女鬥,老子不打女人!”墨白氣憤憤地丟下一句話,長袖一揮,整個人像一片流雲般,飄然而逝。


    他已經快要被眼前這個女人氣炸了肚子,要是再看到她在自己麵前,他都不敢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來。


    他心頭憤懣之氣難消,在山林叢野間展開輕功,疾奔行走,遇到山貓野獸,遠遠地便揮出一掌,強勁的掌風帶起一陣風聲,中了他掌風的動物們無不內髒俱碎,倒斃在地。


    隻因為若水打了他這一巴掌,山林中的飛禽走獸就倒了大黴,不知道有多少被斃於他的掌底。


    他身形所過之處,留下了一溜明顯的鳥獸屍體。


    若水見墨白負氣而去,寂寂山林中隻剩自己一人。


    她不但不慌,反而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墨白跟隨在她身邊的這段時日,她總覺得身上像是被套上了一個無形的桎梧,時不時就感到透不過氣來。


    早知道說幾句氣話,就能把他氣走的話,她不介意天天讓他嚐嚐這樣的滋味。


    她沿著下山的路,慢悠悠的前行。


    她壓根也不著急。


    她知道墨白雖然一時氣極遠走,但是等他氣消了之後,他一定會迴來找她的。


    到那個時候,她就又不得自由了。


    走出沒多遠,她就發現前方不遠處,有一隻山雞倒斃在草叢中,不由得微微詫異,上前一摸,山雞身體尚未僵硬,顯是死去時間不長。


    她揚了揚眉毛。


    馬上意識到這是誰的傑作。


    她走一路,撿一路,走了沒多久,她就停下了腳步,勾唇一笑。


    看起來這小白的火氣真不小,竟連讓這許多的飛禽走獸遭了殃。


    她拾不過來,索性生了一堆火,將山雞、野兔還有香獐剝皮去毛,架在火堆上,不緊不慢地烤起野味來。


    墨白一口氣走了大半個時辰,掌風過處,群獸立斃,他覺得胸口的那股火氣終於消散得差不多了,迴首一看,隻見鬆濤莽莽,不見半個人影。


    那個臭丫頭早就不知道被他拋到了哪裏。


    他心中一驚,暗想她沒什麽功夫,要是遇到了大型的走獸,該如何是好?


    野獸倒也罷了,最可怕的卻並不是野獸,而是人!


    萬一再出現一個武功高手,她絕對應付不了。


    雖然她有毒技傍身,但是人心難測,天知道她會遇到什麽樣的兇險。


    墨白如是一想,心中有如火燒火燎一般,後悔自己就這麽不管不顧的大發脾氣,離她遠去。


    他曾立誓追隨於她,怎地被她打了一掌,竟如此沉不住氣?


    墨白越想越悔,他立刻轉身,以比來的時候更快一倍的速度,向後奔去。


    遠遠的,他就聞到了空氣中飄來燒烤野味的香氣,肚子登時嘰哩咕嚕地叫了起來。


    他心中一動,立刻循著香味而去。


    奔到近前一看,他差點氣歪了鼻子。


    枉自他白替她擔了半天的心事,她卻像沒事人一樣,坐在那兒悠閑自得的烤著山雞野兔。


    若水一揚眸,看到他去而複返,神色不動,撕下一條獐腿,向墨白拋去。


    “吃吧,嚐嚐我的手藝如何?”


    墨白下意識地接住,低頭一瞧,隻見手中的獐腿烤得金黃酥透,帶著一股誘人的香氣,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他欲待拋下,負氣不吃,偏偏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咕嚕嚕……”


    墨白愕然瞪大眼,滿臉怨念地盯著自己不爭氣的肚子。


    若水卻己捧腹大笑起來。


    墨白被她笑得又羞又惱,可是一抬眉,看到她捧腹彎腰的笑顏,又發不出火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顧白衣染塵,張口大嚼起來。


    反正什麽窘態都被她瞧見了,自己也犯不著處處裝出高冷的範兒來,倒不如率性而為。


    昨天她烤的魚,他一口也沒吃到,今天倒意外的吃到了她烤的獐肉。


    墨白四海漂泊,早就習慣事事親力親為,露宿荒郊更是不在話下,自是烤得一手好野味。


    他原本以為,一個大家閨秀烤出來的東西,定然無法入口,豈知道這一口獐肉入肚,隻覺滋香味美,香酥鮮嫩。


    最讓他驚奇的是,這獐肉居然帶著淡淡的鹹味,吃起來更是迴味無窮。


    他納悶。


    她身上帶著的隻有毒和藥,絕不可能帶著油鹽醬醋等這種累贅東西,這鹹味卻又從何而來?


    若水卻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慮,一邊翻轉著手中的樹枝,一邊將一種綠草的汁液滴在野兔上。


    “這種草叫做蘭芽草,想必墨公子是不識的吧?它的汁液是最好的調味品,以後墨公子露宿荒郊,要是燒製東西的話,不妨用來一試,味道絕對出乎你的想象。”


    “多謝太子妃的好意。”墨白神色淡淡。


    他還沒忘了她那一掌之仇。


    此時他的右臉兀自在發燒一般。


    若水揚眸,瞅了他一眼,將手中烤好的野兔又扔給他,站起身走到溪邊,洗淨了手,又走了迴來。


    “小白。”


    墨白頭不抬眼不睜地吃著手中的野兔,連哼也沒哼一聲。


    若水也不惱,直視著他泛著隱隱冰藍的黑眸,一字一字地道:“從現在開始,你要是對我有半點不規矩的舉動,我就再也不會讓你跟在我的身邊,不管你是何目的,也不管你的身手有多高,我說到就一定會做到,你要是不信,盡管試試。”


    她那威脅的語氣讓墨白差點嗤笑出聲。


    她以為自己是誰?


    他墨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又豈會看她一個小小女子的臉色行事?


    說他不規矩,他不就是一時氣惱,故意親了她的臉頰一下麽?


    有什麽好稀罕的!


    她越是不要,他就偏要!


    “好啊,我倒真想試試,你這個丫頭會有什麽手段,盡管使出來好了。”


    他緩緩站起身來,目光肆無忌憚的落在她的身上,滿是不懷好意的嘲弄。


    若水靜靜的凝望著他,不言不動,如寒冰罩雪,渾身上下沒有半點暖意。


    墨白踏上兩步,看著她冷澈澈的雙眸,又站住了。


    “哼,本公子是何等樣人,豈會和你一個小姑娘計較,你說如何,便如何好了!”他一甩衣袖,當先便行。


    隻是腳下卻放慢了腳步。


    若水抬眸,勝利的一笑。


    這墨白,就是個死鴨子嘴硬。


    有了他這句承諾,她就放心了。


    否則他要是再有什麽不規不矩,被小七看在眼裏,不定要闖出什麽樣的大禍來。


    雖然出城的時候兩人還是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可是再次迴到帝都,遠遠的,若水就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城門口的衛兵明顯少了許多,盤查的也不再那麽嚴厲,那種擁堵排隊進城的場景不見了。


    她好像是想到了什麽,嘴角微翹,眼眸裏露出一絲喜氣。


    墨白看在眼裏,心中嘀咕,卻猜不透她在高興個什麽勁。


    兩人沒有再爬城牆,而是大模大樣的從城門而入,城門口的士兵隻是對二人好奇地瞧了幾眼,也沒盤問就放二人進城。


    若水馬不停蹄地趕迴太子府中。


    剛進府門,迎麵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太子妃!”那人白發蕭蕭,看到若水,深深行了一禮,橘皮老臉上滿是喜悅之色。


    “何管家,你迴來了?”若水雖然並不意外,但是看到他平安無恙的迴來,還是心中一喜。


    “是,昨兒一早,五城兵馬司的人就放了老奴,他們還用一頂八抬大轎,派了一隊人馬,恭恭敬敬地送我迴府,到了府門,一個勁地向老奴致歉,想讓老奴在太子妃的麵前,幫他們美言幾句。”


    何管家笑微微地道:“這幫家夥前倨後恭,想來都是太子妃出的力,老奴對太子妃萬分感激。”


    若水搖頭一笑,道:“我沒出什麽力,這夥人就是見風轉舵的家夥。何管家,這些天你被關在那裏,他們可曾為難於你?如果有,你就告訴我,我會幫你出氣。”


    “老奴一切還好,他們隻是不停地盤問老奴,太子妃究竟去了哪裏,倒也未曾對老奴用刑。老奴隻是說一概不知,太子妃,老奴絕對沒有透露您和太子殿下的行蹤,何況老奴真的是不知道啊。”何管家道。


    “何管家,你沒事就好,這段時間委屈你了,你好好休息,這府裏上上下下的事,就先交給別人打理吧。”


    “老奴身子無礙,太子妃,您請進去休息,這位是……”他正伸手延請,一抬頭,看到墨白一襲白衣,飄然而進,鼻孔向天,神情倨傲。


    “何管家,他是我在路上收來的護衛,乃是江湖中人,不懂得官家禮數,何管家不必見怪。”若水迴眸看了一眼墨白那大大咧咧的模樣,懶得理他,邁步入內。


    何管家喏喏連聲,不再阻攔,隻是看著墨白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墨白心裏覺得真是憋屈。


    他行走江湖這麽多年,處處都被人高看一眼,如今卻在若水的嘴裏,被貶成了臭狗屎一般。


    “小……小姐!”正在院子裏打水的小桃一眼看見笑意盈盈走進來的若水,手中的水盆“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你迴來了,小姐!”她又叫又笑的,對著若水直奔而去。


    若水一把接住撲過來的小桃,滿臉笑意。


    “嗯,我迴來了,你這兩天還好嗎?”


    小桃再抬頭時,已經是滿臉的淚痕,她不好意思的抽了抽鼻子。


    “唔……小桃沒事,我還以為小姐、小姐你又出了什麽事,再也不會迴來了……”


    “烏鴉嘴!”


    若水笑罵一聲,從懷裏掏了手絹出來,為小桃擦掉淚痕,心中一片柔軟。


    小桃也是為數不多的,真心為掛念她的人。


    隻是不知現在小七怎麽樣了。


    “傻丫頭,快別哭了,要不別人還以為你家小姐我出什麽事了呢。”


    若水無奈地擦著小桃的眼淚,卻是越擦越多。


    “是!小姐,可是,可是人家開心嘛。”小桃顧也不得主仆之別,把若水抱得緊緊的,腦袋直往若水的懷裏鑽。


    若水隻好一邊拍撫著她,一邊在她耳邊說些安慰她的話。


    突然,她隻覺得懷中一輕,小桃已經被人淩空拎了起來。


    “青影!”若水抬眼一看,隻見把小桃從自己懷中拖走的那個高高瘦瘦的青年,正是闊別己久的青影。


    “太子妃!”青影恭恭敬敬地向若水行了一個禮,“屬下管教無方,請太子妃恕罪。”


    若水聞言,頗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小桃是自己的貼身丫環,這青影竟然把責任全攬到他自己的身上,他這是什麽意思?已經當小桃是他的人了麽?


    小桃這還沒嫁給他呢,他就這麽迫不及待地要從自己這裏搶人了?


    “青影,你抓痛我了,快放開我!我、我還有好多話要和我家小姐說,你這壞蛋,快放手!”


    小桃像一隻張爪舞爪的小貓,被青影拎在手裏,卻掙紮不脫。


    她睜著水靈靈的眸子看著若水,叫道:“小姐,小姐,青影他欺負我!快救我!”


    青影卻不為所動,連眉毛也沒掀上一掀,提著小桃,頭也不迴地往外就走。


    若水正在納悶,這青影怎的如此大膽。


    就看到院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人。


    他一襲碧水長衫,身形有如秀竹挺拔,眉目清雅如畫,唇邊的笑容如春風拂過桃花,掩不住他的灼灼其華。


    若水登時呆住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七,真的是你?”她喃喃道。


    下一刻,她已經落入了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


    鼻端,縈繞著的是他身上淡淡的青草氣息,氣味清新淡雅。


    他摟得她緊緊的,幾乎讓她透不過氣來。


    可是,她多喜歡這樣的感覺啊。


    她願意就這樣什麽都不想,就這樣一輩子被他抱在懷裏。


    “水兒,我迴來了!”耳邊響起的是小七略帶喑啞的嗓音。


    雖然分別不過數日,可是他卻牽腸掛肚的想了她這麽久,念了她這麽久,終於又可以抱她入懷,他怎麽能舍得鬆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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