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475 朱氏醋兒媳


    婆媳之間,自古親如母女的少,相互看不慣的多,俗話說,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東風西風勢頭不定,當兒子當丈夫的未免要當個牆頭草,上安撫老娘,下體貼媳婦,才好一家子和睦。


    青鬆以往做得就不錯,偏生這迴他迴太平縣百戶所上任,一則官麵上事情多,二則月娘懷著身子,自然比哪個都要緊些,忙中生亂,他便不曾一迴來頭一件事看爹娘。


    要論起來,原也不是大事,事有輕重緩急,他先緊著有身子的媳婦也沒啥,大不了過兩日得空再迴家看爹娘。


    偏生有人多嘴多舌,與李篾匠老倆口報喜道:“我瞧青鬆騎著高頭大馬迴來,你們家可發達哩。”便說許多“老太爺”“老太太”一類的話恭維,說得朱氏眉花眼笑,身子飄飄然,差點兒要飛起來。


    朱氏想著兒子既騎馬迴來,定要先來見她,遂興衝衝打點家務,又到處與人說:“我們青鬆要迴來哩,大夥兒下晌都到我家吃酒!”


    誰知下晌她排布好飯菜,等到天快黑也沒見青鬆迴來,人沒見不說,連個口信也沒有,朱氏心中自然不高興。


    她還心疼那上好酒肉,有心把四鄰都攆走,還是李篾匠勸住:“巴巴兒請人來吃飯,為著青鬆沒迴來就攆人?咱們家丟不起這人,倘或青鬆明日迴來,你讓他臉往哪裏擱?”


    因此勸眾人道:“平日裏想請大夥兒來,都難聚齊,趁著今兒天氣好,大夥兒該吃吃該喝喝,盡興才好。”


    眾人看著老倆口神氣都有些萎靡,都改口道:“想是有啥要緊事絆住,青鬆一向孝順,我們都曉得。”


    不合這句話牽動朱氏隱憂,她雖明白青鬆孝順,更記得“有了媳婦忘了娘”的俗話。她這輩子爭榮誇耀都落在青鬆身上,生怕青鬆娶了媳婦忘了她,因此常要與月娘比較。


    你說好笑不好笑,做婆婆的人,竟要與兒媳爭風吃醋,真是叫人再想不到的奇聞。


    偏生朱氏這點糊塗心思也沒人點醒她,她越想越歪,尋思著青鬆沒迴來,怕不是真給月娘絆住,當真不孝。


    當晚眾人一走,她就淌眼抹淚地哭起來:“養他那樣大,就是養條狗也曉得戀家,他倒好,把爹娘扔過牆,隻管自個兒高樂。”


    李篾匠道:“青鬆是做官的人,哪能隨意亂走?咱們山上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要真個走動起來,也花時間。你等兩日,等他得空,定然迴來。”


    朱氏沒再說啥,心中卻認定青鬆給人勾得不孝順她,遂下決心要將兒子的心贏迴來。


    第二日,朱氏聽說青鬆果然住進老丈人家裏,跟月娘兩個同進同出,比新婚時還甜,不禁越發憤怒。再加上青鬆連他幾個姐姐家都去了,就是沒迴山上,越發坐實他“不孝”。


    要不是李篾匠攔擋著,她就要蓬頭垢麵地跑去劉家哭鬧,讓大夥兒都看看月娘這個妖妖喬喬的媳婦,都勾著青鬆幹了些啥!


    好在幾日後青鬆休沐,打點滋補物品趕迴山上,一進門先結結實實磕三個頭,他爹娘都嚇一跳,連忙上來拉起,道:“你這是幹啥?”


    青鬆仰頭笑著說:“我好些年沒在家,沒能在爹娘跟前盡孝,磕個頭算啥?”他站起來,朱氏隻管給他拍膝蓋上的土,“頭前迴來,實在沒工夫再上山。我領著好些兵馬,要是撇下他們隻管自家事,他們須不服我。”


    隻幾句話,李篾匠疑心盡去,就是朱氏氣也消了一半,拉著青鬆進屋,又要給他煮肉,又要給他找前些日子納的鞋墊。


    “家裏熏的好臘肉,煮肋排,你愛吃這個!還有幹扁豆,煮到肉湯裏酥爛,你打小兒就愛吃這個泡米飯。”朱氏笑眯眯道。


    其實青鬆小時候他們家哪有肉吃,做飯都用麻絲蘸著油在鍋底裏刷兩下就算放了油,一年到頭有兩三迴肋排煮幹豆角就頂不錯,青鬆小時候真饞肉,自然愛吃這個。


    青鬆忙著問他爹娘身子好不好,又一脫外袍,要去院子裏劈柴。


    朱氏看他穿著雪白的中衣,領子、袖口一點兒黃跡沒有,是件新衣裳,忙道:“不用你剁柴,你好生坐著,等吃飯。”


    青鬆這些日子累得也厲害,聽見朱氏這樣說,再看柴堆壘得老高,用上十來日不成問題,遂坐迴去。


    他們家如今不缺柴燒,宋好年雇了人,每隔幾日就來家裏幫忙劈柴,並做些旁的力氣活兒,因此老倆口雖沒有丫頭,過得也挺舒坦。


    這裏朱氏端飯上來,看青鬆大口大口吃飯,她還不住往兒子碗裏夾肉:“再多吃些。”


    青鬆一邊吃一邊躲:“不要了不要了!可別再給我夾,你跟爹也多吃些。”


    “你爹牙不行哩,吃一口瘦肉,倒要掏半日牙,我也不愛吃這個,嚼不動。”她老人家愛吃肥肉。


    朱氏又從肋骨上剔一塊肉下來放到青鬆碗裏,高高興興道:“你這迴迴來,可該把我們接下山去養活了罷?”


    按理說月娘迴來時就該如此,但月娘不親他們,非要跟她爹一道過,老倆口隻好繼續窩在山上,想看著孫子出世都不行。


    朱氏尋思著這樣下去不成,將來孫子生下來,隻親近外加,不愛她這個奶奶,那哪兒成?


    青鬆一噎,放下碗小聲道:“娘,我那裏還沒收拾好,再過些日子接你們去。”


    聽話聽音,朱氏如何聽不出青鬆不樂意?


    她猛然沉下臉,怒道:“人都說你孝順是假孝順,麵子情,我還四處與人說我兒真孝順,你就這樣孝順我們?你的良心哩?”


    青鬆哭笑不得:“娘,我如今還住百戶所裏,自個兒在縣裏沒房子,你就是要去,也得等我賃到房子,再收拾好,方請你們過去。”


    這理由倒也過得去,朱氏點點頭,又與青鬆耳提麵命:“我孫子須得生在咱們家!他姓李,不姓劉,生在你老丈人家裏是哪門子道理?依我說,你老丈人隻怕想搶我孫子,你須防著他些,要是讓我孫子姓了劉,我與你潑命!”


    “娘!”青鬆真是不曉得說啥好,他老丈人有兒子有孫子,孫女兒瓊娘先前還想托他大姐說門親事,這兩年百合沒去京城,倒是托了信王世子妃,真給說了戶差不多的人家。


    那家人倒也不似劉大嫂期盼的那般好,不過算下來也不差,比劉家自個兒找能好些,更妙在人品端莊,不是那等狂三詐四的人家,婆婆妯娌也都還算好相處,青鬆離京前瓊娘正備嫁。


    瓊娘的兄弟們大的已經娶媳婦,小的也該上學上學,該當差當差,劉家子孫興旺,哪裏就要搶他們李家的孫子?


    劉掌櫃偏疼月娘是真,當日在京城,劉大嫂半真半假歪派過月娘好幾迴,不過小姑子是嬌客,劉大嫂也識大體,不過隨口說幾句,過後仍舊親親密密一家人。劉掌櫃要留月娘在家生孩子坐月子有啥稀奇?


    就是青鬆小倆口都住到劉掌櫃家裏去,他也隻有高興的份兒。


    可閨女女婿能去住,親家、親家母就沒理由也去劉家,為此朱氏才不高興:“你又不是他家上門女婿!”


    青鬆敷衍他娘:“我這不是還沒賃到合適的屋子?總不能委屈月娘抬著你孫子住腳店罷?我迴去就好生尋房子,你也別著急催我,越急越出錯。”


    青鬆心中有個想頭,他娘是真疼他,因此他要孝順他娘。可朱氏又是個頂不講道理的人,因此朱氏說話,他隻過耳不過心,渾不當迴事。


    待青鬆下山,又迎麵遇著文娃爹娘,這兩個前些日子沒見著青鬆,今兒是聽著青鬆迴山上,特特撇下豆腐店來堵他,問文娃為啥沒迴來。


    其實文娃也來信說過緣由:他也有前程要奔,不好總跟著青鬆,混在青鬆後頭倒是簡單,可到頭來,兩個小哥兒倆總要分個高低,文娃可不甘心永遠比青鬆低一頭。


    青鬆要外放,徐彩文卻要固守京城,兄弟倆一內一外互為倚仗,青鬆才不至於朝中無人,在外頭是被紅眼病的小人參一本,落下馬來。迴頭青鬆再迴京城,輪到文娃外放,有他在地方上經驗人脈,文娃的路也能好走不少。


    他們兄弟兩個早同沐三商量好將來官途,隻管一步一步走下去,總有出頭之日。


    唯獨苦了文娃爹娘,文娃一去京城,四五年不迴來,他們想得厲害,偏見不著人。就連竇五娘這個兒媳婦,也隻聽得名字,從未見過真人。


    竇五娘還罷,她生了個閨女,文娃爹娘抓心撓肝地肖想孫女模樣,隻是想不出,心中著實苦楚。


    青鬆遂和緩顏色,好生勸說他們,又說徐彩文的閨女薇薇生得可愛,“再過一年半載,文娃資曆足夠,便能迴鄉探親,到時候一準兒帶著五娘和薇薇迴來。”


    文娃爹娘互相看一眼,究竟不能阻礙兒子奔前程,又欣慰,又心酸,相攜去了。青鬆這才上馬,先去百合家裏要一小壇泡菜,“月娘愛吃這個,旁人做的都不對味兒,還得大姐這裏的才好吃。”


    他也不顧天色將晚,策馬趕迴縣城,著急將這壇子泡菜送到月娘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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