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一早起來,才給如純穿衣裳,拿著兩件衣裳放在他跟前,一件大紅繡金蝶,一件藍底繡白花,如純很有主意地指著寶藍色那件,百合便把大紅的收起來:“成,咱們純


    哥兒今天穿藍的!”


    如純伸著小胳膊小腿兒才要穿衣裳,忽然外頭一陣敲門聲夾雜著哭聲,如純驚得一縮,宋好年連忙抱住他拍一拍:“不怕不怕,爹在哩。”


    百合禁不住心驚肉跳,李彩鳳的聲音她不會聽不出來,連忙出去開門:“彩鳳姐,咋了?”


    百合滿心亂哄哄,想著莫不是大哥還是杏兒出事?  宋好年給如純套上衣裳,跟出來,隻見李彩鳳亂穿著衣裳,頭發蓬亂,一見百合,哇一聲大哭出來,哀哀道:“妹子,你大哥要娶小老婆,我這日子過得還有啥意思!


    ”


    百合驚得雙目圓睜,連忙把李彩鳳接進屋裏,以免外頭亂哄哄,孩子們不安寧不說,李彩鳳自個兒也丟臉。


    李彩鳳曉得百合院子裏睡著好些個皇孫,進去後也不敢大哭了,眼淚好似決堤洪水一般往下淌,兩隻眼睛腫如毛桃,連神光都散了。  百合瞧得倒吸一口涼氣,李彩鳳這人最重體麵,往日裏再忙再亂,也要把自個兒收拾得光光鮮鮮,除去偶爾為著夫妻拌嘴在自家人跟前歎幾口氣,再不會像今日這般


    驚慌失措。


    百合給宋好年使個眼色,宋好年會意,抱著如純去如真屋裏,把小哥倆放在一起。如真還想睡懶覺,弟弟一來,他也不睡了,兩個人抱在一起滾著玩。  宋好年一廂看著他們,一廂豎起耳朵聽屋裏百合小聲勸李彩鳳:“你這沒頭沒腦的,我還啥事情都不曉得哩,快先別哭了,跟我說說咋迴事,要是大哥真個對不起你,


    我替你罵他去,要是是你自個兒多想,我也替你們說合。”


    如真抱著弟弟翻滾一陣,爬起來穿好衣裳,扯著他爹袖子道:“爹,我和弟弟都餓了。”  如純板著臉,看不出餓不餓,宋好年伸手一摸,小肚子癟癟的,還真是餓了,連忙叫常娘子取早飯來打發兩個孩子吃,他還想聽一陣,李彩鳳聲音卻低下去,聽不太


    分明。


    那廂百合好生勸說一陣,李彩鳳總算止住哭,擦著眼淚道:“他心都不在家裏了,你就是替我罵他又能有啥用?我就是心裏疼得厲害……”


    一語未了,眼淚又簌簌滾落。  自來夫妻打架,話趕話說僵的也多得是,百合想到李彩鳳與柳義往日恩愛,不敢把話說死,隻慢慢盤問她,又打疊起千般好話寬慰她,叫她休要多想,萬事還有娘家


    兄弟妹子給她撐腰。


    要勸李彩鳳,還得拿杏兒說事,百合勸了半日不見效果,遂道:“你這樣子跑出來,有人看見沒有?要是給人看見,說給杏兒聽,隻怕她操心。”


    李彩鳳一激靈,呆呆地看百合一會兒,忽然說:“妹子,你幫幫我,可不能叫杏兒曉得!”


    她閨女就是她心頭肉,她自個兒苦汁子裏擰出來沒啥,無論如何不能叫閨女委屈。


    百合點頭,連忙取自個兒衣裳來給她換,又打水洗臉梳頭。


    李彩鳳穿著百合衣裳不大合身,腰窄了一寸,緊緊繃著,胸口那裏又有些空蕩蕩,再加上這衣裳是藕荷色,愈發顯得人臉色蠟黃憔悴。


    百合這才瞧出李彩鳳遠不如幾年前精神,不禁歎道:“你咋把自個兒糟踐成這樣子?”


    李彩鳳苦笑說:“日子過得好不好,就露在臉上,我的苦從不與人說,連你也瞞過去。”


    她一向要強,這幾年初顯老態,平日裏總要裝扮一番才出門,不肯讓人看出她日子不好過,這時候才給百合看出來。


    百合遂打開自個兒妝匣:“我素日裏用這個,你先用著。”


    李彩鳳垂眼看著裏頭顏色鮮亮的胭脂水粉,搖頭說:“我還打扮幹啥?”


    好在一番打岔,李彩鳳心思稍微岔開,雖還心疼得好似刀割,總算不哭得連話也說不清,百合這才問她到底出了啥事。  李彩鳳捂著心口,好一會兒才將事情慢慢道來:原來他們夫妻兩個昨兒說話到半夜,做不過說杏兒如何如何,這女學怎樣怎樣,他們家一向是這個樣子,李彩鳳話多


    些,柳義話少些,他隔一陣答應一聲,李彩鳳就道他在聽,也沒覺得哪裏不對。


    一早天還沒亮,李彩鳳就起來梳洗,叫柳義也起來:“你閨女待會子就要叫你去吃飯,你可別懶床。”


    杏兒她們清早要鍛煉、要讀書,天蒙蒙亮就起床,決計沒有賴床的時間。


    柳義見媳婦還沒穿好衣裳,踮著腳輕捷地走來走去,收拾收拾屋子,又給他端來洗臉水,不禁更加後悔自個兒做下的事情。


    可事到如今,後悔也遲了,他避開李彩鳳眼睛,低聲說:“趁杏兒還沒來,我有事情給你說。”


    李彩鳳一愣,看丈夫顏色不同尋常,心裏咯噔一下,連忙道:“是這迴生意折本了?還是旁的事情?”


    “這迴賺得挺多,”柳義道,“我帶迴來一個人,過兩天你迴家安頓一下。”  李彩鳳還沒反應過來,隻當柳義帶迴來啥親戚朋友,嗔道:“你帶著客人迴家也不早說,早些叫人帶話迴來,我好家去收拾。哪有把客人留在外頭腳店裏,你倒來跟我


    們團聚的道理?”  柳義沒說話,李彩鳳笑道:“你這朋友是啥人,幹啥營生?來咱們家住多少日子?現如今住在哪裏?可別怠慢人家,顯得咱們不知禮,待會子吃過早飯你就去把人接來


    ,我跟百合告個假,先家去安置你們。”


    柳義拉住李彩鳳,喉嚨裏好似塞著一團麻:“不是客人,是……是咱們家的人……”


    李彩鳳更不懂了,他們家一共就三口人,公公婆婆去得早,她統共沒伺候幾日,旁的親戚譬如田舅舅家,住在縣裏,他們家哪還有旁人?


    話已說到這份上,柳義再縮迴去,也不像話,他咬咬牙,飛快道:“我帶了個女人迴來伺候你和杏兒。”


    李彩鳳才三十多歲,杏兒已十多歲,無病無災,哪裏用得著人伺候?


    李彩鳳心中已有不祥預感,卻不敢相信自己猜測,定要從柳義嘴裏問個青紅皂白出來:“你說啥?”  柳義心中正拚命給自個兒找借口,他平日裏話不多,這時候卻說得很順暢:“咱們家生不出兒子,總不成個事,將來杏兒沒有倚靠不說,等她嫁人,咱倆靠誰去?這會


    出去,正遇著個可憐的女人,我想著,帶迴來伺候你和杏兒,萬一生下兒子來,也有個人承香火。”  他一字一字,好似無數利箭刺進李彩鳳心上,李彩鳳聲音都變了,不敢相信地說:“咱們家又不是啥大富大貴的人家,哪裏用得著人伺候?你可憐人家,我替她好生說


    一門親事,你可別犯糊塗。”


    柳義咬著牙,腮幫子鼓起,好一會兒才說:“你別犯糊塗。”  他想著,要不是李彩鳳犯糊塗,早幾年他就該娶個二房生兒子,到如今兒女雙全,豈不比啥都好?不像現在,他成日家看著旁人的兒子眼紅,做夢都夢見爹娘指著他


    鼻子罵他斷了老柳家香火,等他百年,哪個給他上墳拔草?


    “好哇,你原來要娶二房!”李彩鳳後退一步,“嫌我們娘兒倆礙事就直說,少拿我們做幌子!伺候,隻怕人家把砒霜下到我碗裏,我還笑嗬嗬認你們是好人哩!”


    她說著,亂七八糟披上衣裳,兩手抖得不像話,半日才係好腰帶,兩眼通紅,瞧柳義的眼神,好似看著仇人。  柳義一看媳婦模樣不大對,連忙拉住她勸:“你坐下聽我說,咱倆過這些年日子,我是啥樣人你還不清楚?我要真個沒良心,也不能這樣疼杏兒。這迴這人,我真就指


    著她生兒子,她再怎麽著也不能越過你去。”


    李彩鳳冷笑道:“我就是瞎了眼認你是個好人!”


    說著站起來,不顧丈夫攔阻就要往外衝,柳義死死拉住,李彩鳳道:“放開!你要不放,我就叫人,說你要殺我!”


    恩愛多少年的丈夫忽然說要娶旁人,比殺了她還難受。


    李彩鳳本就潑辣,倆人才成親那會兒都年輕氣盛,打起架來能撓得柳義一臉花,好在兩人感情好,柳義肯容讓,李彩鳳肯退避,才慢慢好起來。


    這會子李彩鳳認真掙紮起來,柳義隻要不懂粗,也攔不住她,李彩鳳遂一路哭著去尋百合:她的天塌了,身邊能依靠的就隻有這個娘家妹子。  李彩鳳斷斷續續把前因後果說完,百合不禁歎口氣:她倒把他們夫妻兩個的事情說得很清楚,可那個女人到底是啥人,為啥柳義帶她迴來,如今人安置在哪裏……一概


    不知。


    百合叫人擺飯,她勸著李彩鳳好歹吃兩口:“就是不想旁人,你想想杏兒,她瞧見你這樣,豈不要嚇壞?”


    李彩鳳一口白粥喝進嘴裏,嚼半日咽不下去,心口堵得慌。百合正想方設法讓她吃些東西,杏兒已氣喘籲籲地趕來:“嬸嬸,我娘在不在這裏?”  百合一驚,到底招手叫杏兒進來,“你娘在這裏哩,你莫不是聞見我這裏飯香,專門來蹭飯?”百合小聲跟李彩鳳道,“姐,你打起精神,可別叫杏兒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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