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永興夫婦是有名的老實頭子,要不是這樣,當初宋好年也不能雇他們來給自己家種花。


    這夫妻兩個一向是鋸嘴葫蘆,不愛跟人爭執,自家樂嗬嗬過小日子,有時發愁些娃娃不聽話、家中錢不夠之類的事情,也沒啥大波折。  老實人有個好處,看見熱鬧也不愛往前湊,譬如鎮上哪裏打架,誰家爭吵,實在是街坊鄰裏,他們才去勸一勸,要是離得遠或是沒啥幹係的人,他們不會像別人那般


    ,專門趕去看熱鬧。


    黃家就在跟前不遠處,這迴實在瞧著不對,汪永興才進去看看,誰知竟瞧見這副嚇死人的場景,登時屁滾尿流,大叫著跑出來。


    汪永興家的就在門口,聽見漢子嚇成那樣,也麵如土色,叫道:“當家的,咋的了?”


    汪永興上下牙齒捉對兒廝殺:“殺、殺人哩!”


    屋子裏惡臭的氣息仿佛直往鼻子裏頭鑽,王永新哇哇嘔吐起來,抖如篩糠:“死人了!”  夫妻兩個從沒見過這等事,連滾帶爬地跑去告訴宋好年,宋好年臉色大變,急忙叫上家丁出來,先和兩個人守住門口,另外叫兩個人去通知柳老爺:這鎮上大小事情


    ,總該讓柳老爺曉得。


    宋好年在柳家門前盤問汪永興,汪永興吐得麵無人色,大夏天裏渾身雞皮疙瘩,將自個兒瞧見的東西細細說一遍:“兩個人,穿著女人衣裳,都爛得渾身生蛆……”


    說著他又大吐特吐。  不一時柳老爺帶著管家、家丁趕到,宋好年把事情一說,眾人齊齊變色,都曉得這不是小事情:這鎮上已許多年沒出過殺人事情,就是整個太平縣,這樣事情也不多


    。


    柳老爺跟宋好年商量:“叫人進去看看?”


    宋好年道:“我們一道進去看看吧,老汪嚇破了膽,隻怕漏看啥東西。另外再使個人快馬去通知縣裏,派捕快來查案,騎我的馬去,比別個快些。”


    這時候也不用客氣啥,柳老爺叫個精壯又口齒伶俐的家丁,叫他騎上宋好年的馬快去通知縣衙,這裏一行人走進黃家。


    大戶人家的屋子,布局大體差不多,黃珍珍做小姐時的屋子很容易就能找著,眾人立在院子裏,就聞著一股濃烈臭氣,個個惡心反胃。


    汪永興推開房門沒關上,膽大些的人往裏頭一瞧,隻見兩個女人臥在地上,看衣裳一個是黃珍珍,一個是她的丫頭。


    夏日裏本就易生蚊蟲,她們死了少說有七八日,遍身蠅蟲亂爬,叫人瞧一眼就惡心得不敢再看。


    李醜娃舉袖捂住鼻子,走到門口往裏看一陣,迴來青著臉道:“早死透了,屋裏沒別人。”


    柳老爺正要叫人進去細細查看,宋好年道:“等捕快吧,怎們人多,要是弄亂屋裏,反不好查。”


    青鬆是錦衣衛,宋好年又跟陳彬關係不錯,也聽來許多查案的事情。  那惡臭一陣陣傳來,眼看蒼蠅從屍身上飛出來又要往他們身上爬,眾人都連忙後退。柳老爺一看這樣不像話,道:“都先出來,腳下看仔細著,別碰到啥東西,也別亂


    蹭亂踏。”


    眾人推出來,一個個臉色難看得厲害:不是沒見過死人,可沒見過死狀這樣慘的。


    尤其李醜娃,眼前全是黃珍珍噴濺滿地的黑紅血跡,和那丫頭暴突的雙眼,眼睛鼻孔裏還不斷有蛆蟲爬出……


    李醜娃一個沒忍住,衝到路邊嘔吐。  宋好年歎口氣,留兩個人守著黃家門口,看他們麵有難色,寬慰道:“難為你們守著門口,晴天白日的,邪祟不敢出來,迴頭給你們預備柚子也洗澡,再一人加兩個月


    月錢壓驚。”


    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又不是守著屍體,那黃珍珍屋子距離大門口挺遠,守著大門倒不是不行。


    雖說看過死人叫人渾身發涼,好在日頭也大,百邪不侵。


    宋好年又把剩下眾人都叫到自己家中,請他們歇息,蘭妞跟小娥上茶水來與眾人喝,見他們一個個臉色難看,茶水碰也不碰,不由奇怪。


    兩個丫頭你推我我推你,小娥膽子略大些,走到宋好年跟前說:“娘子叫我問問,出啥子事情哩?”


    宋好年想起那屋裏慘狀,不欲多說,道:“黃家有點不大好的事,你叫娘子跟孩子們不要出門,迴頭我慢慢告訴她。”


    小娥連連點頭,跑去跟百合說這話:百合就在東屋裏看孩子,唿啦啦進來一大堆人,她也有些驚起。


    聽說是黃家事情,百合便曉得不是啥好事:跟黃珍珍沾邊,能是啥好事情?


    也不想管那家子閑事,隻聽著眾人進進出出,嘴裏道:“咋就出了這種事情哩,我們鎮上……”


    柳老爺臉色鐵青:“鎮上民風一向淳樸,就是有些個不三不四的人,也做不下大惡,這迴鬧出這樣事來,我沒臉見人……”


    又道:“柳如龍家的跟丫頭慘死在屋裏,家丁逃得一個不見,依我看,定是他們謀財害命,殺死主人家搶奪財物逃跑……”


    宋好年倒不忙著下結論,他們都不是啥查案子的專門人手,還是得等縣裏捕快來才曉得到底咋迴事。


    要說家丁謀財害命,宋好年不大相信:黃珍珍在柳如龍家中的日子總比在娘家多些,家丁要偷錢財逃跑容易得很,幹啥非要等到黃珍珍在家時,殺了她再跑?  出了人命案,縣裏不敢耽擱,楊林帶著手下捕快匆匆忙忙趕來,平日裏要走半日的路程,他們不到兩個時辰就趕到,累得馬口吐白沫,柳老爺連忙叫會伺候馬的家丁


    把馬拉下去歇息飲水。


    楊林一聽死了兩個女人就眉頭大皺,好在聽宋好年說除了汪永興開過門,他們都沒進屋,這才鬆口氣:“你們沒進去就好,要不然案子真不好查。”


    楊林連水也顧不上喝,帶著捕快跟仵作進去查案,那仵作早準備下生薑、紫蘇含在嘴裏,鼻孔裏塞浸過醋的棉球,以免被屍臭衝到。


    又對眾人說:“迴頭你們也煮些薑湯喝,一來祛屍氣,二來收收驚。”


    宋好年道:“我叫人去煮薑湯。”出來告訴蠻女煮薑湯給眾人壓驚,又進東屋徐徐告訴百合:“出了人命案,叫縣裏捕快來查案。”


    百合先是嚇一跳,很快反應過來:“莫不是黃家死人了?”


    宋好年點頭:“死的那個,怕是黃珍珍。”


    百合不禁撫著胸口道:“前兒見著她,還是活生生的一個人,誰曉得竟死了。”


    那樣活色生香的美人,也不曉得死得多慘。  黃珍珍死得多慘,百合是沒見著,宋好年也沒細說,以免嚇著她,楊林可是好生惡心了一把:黃珍珍身中十幾刀,腸腸肚肚流了一地,血跡飛濺到半空,落得滿屋子


    沒出下腳。


    她的丫頭倒在門邊,兩眼暴突,看樣子倒像是給人掐死。


    兩具屍體渾身都爬滿蛆蟲,人一走近,那綠頭蒼蠅嗡一聲炸起一團黑雲,叫人頭皮發麻。


    仵作在屋裏點上香,也壓不住那等直衝腦門的臭味,好在能把蒼蠅熏走些,細細查看兩人死因死狀。


    這頭宋好年看著家裏飛進來幾隻蒼蠅,臉色都變了,連忙叫人點上香熏蒼蠅:“常娘子看這些,別叫這些髒東西挨著如真如純。”


    要是別個也罷了,這蒼蠅不定就是從死人身上爬出來的!


    兩句屍身腐爛幾日,仵作伸手一碰,那皮肉爛泥般直接往下掉,饒是楊林這幾年曆練多,也經不住臉色大變,胸腹間一陣陣翻騰。  仵作好容易驗完屍體,出來洗手,拿柚子葉熏身體,將那股子逼人臭味去處些,才對楊林道:“死了少說七八日,一個叫人亂刀捅死,看那刀痕,倒是個壯年男子,刀


    刀都捅得深,想必含恨。”


    “那丫頭給人掐死,多半是撞見這事,沒能跑脫。”


    再聯想到黃家家丁全部跑完,多半是家丁中的哪一個殺死黃珍珍,又掐死丫頭,眾人怕主人家責備下來,遂一道逃跑。


    仵作專管驗屍,楊林還得查案,他捂著鼻子在屋裏到處查看,見床榻上一片狼藉,迴頭問仵作:“這女屍衣裳可還整齊?”


    仵作一頓:“幾個扣子沒扣好,也沒穿小衣,倒像是胡亂穿戴。”


    楊林伸手掀開薄被,隻見床單上一塊塊可疑的斑駁痕跡,仵作近前細細查看,皺眉道:“倒像是敦倫過沒收拾。”


    說完就歎口氣,聽說這黃小姐已出嫁,丈夫又不在跟前,她能跟哪個敦倫?紅杏出牆是不倫事,這且算不上敦倫哩。


    楊林又在枕頭下翻出一條男人腰帶,床底尋著一隻男人靴子,手下捕快也在外頭走廊上發現半個血腳印,想是兇手匆忙逃走,不當心沾上黃珍珍血跡。


    楊林這幾年辦案許多,不多時心中就有猜想,不過他沒著急下結論,叫人請來柳如龍認屍:“這是不是你家娘子?”


    柳如龍一向是個銀樣鑞槍頭、不中用的軟蛋,早給這屍體可怖形狀嚇得渾身篩糠,閉著眼不敢看,抖抖索索道:“衣裳倒是那銀婦衣裳……”  他叫自個兒娘子銀婦,楊林目色一閃,原本懷疑家丁的,此時不由對柳如龍生出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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