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梅一晚上沒睡好,想著大姐沒精打采的樣子就心裏一陣難受,想幫大姐解決問題。


    偏她從沒有經過這檔子事,愁得頭發都要白了也想不出辦法來,第二天一早頂著兩個黑眼圈起床,滿心打疊去好好給大姐寬心的主意。


    臘梅想得挺好,不料一覺醒來又變天,那兩個人一點鬧別扭的影子都沒有,一個生火一個做飯,遞雙筷子都脈脈含情,比新婚夫妻還膩歪。


    小姑娘目瞪口呆,不曉得這是咋個情況:鬧別扭的人,過一晚上就能和好?


    她跟二姐鬧別扭幾個月了還在記仇哩,連大姐說情都不管用,她要把二姐這個仇記到老去,叫二姐後悔!


    吃過飯宋好年便為著陳彬的事情出門,他要去縣裏,托人替陳彬打聽得用的賬房,一早出門,腳程再快也得天擦黑才能迴來,若是有事絆住,就在城裏住上一日,明兒再迴。


    百合給宋好年帶上錢,又打了個包裹,放上幾個白麵、玉麵兩摻的窩窩頭,一小罐肉醬,一套換洗衣裳。


    宋好年心裏美滋滋,嘴上還要說:“又不是行遠路,不用這樣麻煩哩。”


    百合瞪他,“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你出門要是遇到啥事情,東西又不湊手,豈不要怪我犯懶,沒給你準備好?”


    “我才不怪你,再不怪你!”宋好年笑嘻嘻道,湊過去在百合臉上香一口。


    臘梅捂住臉翻個白眼,姐夫這人也太不講究了,她還看著哩。


    宋好年出門,臘梅就揪著百合問:“姐,你跟姐夫是咋迴事哩?”


    百合笑著在小姑娘臉上掐一把:“聽沒聽過,小夫妻打架,床頭打架床尾和?更何況我跟你姐夫沒打架,連拌嘴都沒有,就是想岔了。”


    兩人明明是一條心,偏偏都想得有點多,就岔到兩條路上。還好昨晚及時說開,往後再不能獨自胡思亂想。


    不過說開的過程,是妖精打架來著……百合心虛地想。


    卻說昨夜兩個人敦倫過後,窩在一起說話,百合軟軟道:“我的疑心去了,你的還在哩,有啥疑心說出來我聽聽。”


    宋好年麵紅耳赤,蓋因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疑心自己媳婦,實在是不大應該。“我就是……你既這樣能幹,又會認字,我覺得配不上你。”


    百合吃吃地笑:“配不配得上都是你媳婦,莫非認幾個字我就去攀高枝?我也不是昨兒頭一天認字。”


    宋好年愈發羞愧:“原是我的混賬想頭,疑心你識字是小秀才教的……”


    百合恍然大悟,原來這人在吃這個醋,她又氣又好笑,掐住他腰間一小塊軟肉輕輕一擰,“好哇,我識字是小秀才教的,那我咋不嫁給他,倒要打他哩?”


    宋好年說不出話來,他曉得自己的疑心沒道理,可是除了小秀才,他真是想不到百合能從哪裏學認字。


    百合道:“秀才妹子且不認字哩,他能教我?我認得幾個字,是青鬆教的。”


    “青鬆還識字?”宋好年意外得很。


    百合循著大妞的記憶慢慢講了一段往事:前兩年青鬆老愛往鎮上跑,偷偷在私塾外頭聽何先生給人講課,他很有幾分靈性,聽得多了自己就記得牢靠。


    迴家去跟三個姐姐一說,三個人都羨慕得不得了,迎春道:“多聽點兒,有朝一日你也憑讀書識字當個官兒,我們就是官兒的姐姐哩。”


    小姑娘傻話當不得真,青鬆倒是興致勃勃,自己還沒學幾個字,就要教姐姐們認字。  偏生從百合往下,姊妹三個都沒青鬆那個靈氣,瞧見字就頭疼,學了幾日便直嚷嚷麻煩,用迎春的話說:“我們一天到晚給娘做活還做不完哩,哪裏有空學這個?再說女人家,學這個有啥用?”撂開手


    不提。


    唯獨大妞那會子對小秀才生出些少女心思——當然,這話無論如何不會叫宋好年曉得——竟偷偷堅持下來,每隔幾日就叫青鬆教她幾個字。


    她腦筋轉得慢,認字慢、忘得多,人本就不大靈活,一從農活兒上分心去認字,愈發叫朱氏看不上,見天兒罵她又笨又懶。


    就這麽堅持了一兩年,也慢慢認了幾百個字在腹內,人看李家大妞模樣不起眼,性子也不伶俐討喜,卻都不曉得她悄悄學會了認字。


    要是叫朱氏曉得,說不得就要高價賣給別人家,還輪不到宋好年哩。


    對宋好年而言,他素知媳婦伶俐,這時候才算找著源頭:“怪道你這樣聰明,原來早就悄悄學認字啦!”


    百合永遠也不會告訴他,李大妞當年學認字是為了小秀才,現在他的妻子是她李百合,大妞痛苦不堪的靈魂已徹底解脫。


    如果真有投胎轉世一說,百合希望大妞去往她原本的世界,有一對不重男輕女的父母,他們能夠接受女兒的不聰明不完美,依舊對她愛若珍寶。


    此世的百合,亦會緊緊抓住她的幸福。


    宋好年疑心盡去,這要是個尋常愛麵子的男人,心滿意足也就結了,他卻認認真真跟百合道起歉來:“我不該胡亂疑心你,以後有事,該先問過你。”


    百合也說:“我不該瞞著你,倒叫你多想。”


    小夫妻兩個捉對兒賠不是,恰似黃鷹抓著鷂子腳,百合把這個比喻一說,宋好年笑得不住發抖,一把把媳婦摟進懷裏狠狠親下去:“叫你促狹!”


    誤會說清,感情更上一層樓,叫臘梅說,果然是更加沒眼看哩。


    卻說宋好年上縣城去托熟人給陳彬介紹賬房,百合同臘梅在家照常過日子,用籃子挎些茶葉蛋、鹹鴨蛋出去叫賣,賺幾文錢補貼家用。


    到下晌宋好年還沒迴來,百合做飯時特意留了些:“萬一他半夜迴來,正好熱熱就能吃。”


    臘梅心想,姐夫說了擦黑還不迴來就是在縣裏住下,你還給他留飯作甚?


    她到底還不曉得小夫妻兩個那等牽腸掛肚的心思,便是明知道人不會迴來,也怕他迴來冷鍋冷灶的難過,定要準備得妥妥帖帖才放心。  直到第二天下晌,宋好年才滿麵春風地迴家,同百合說起這迴的行程:“到縣裏先找著陳大哥,他動作快,已是看了兩三個賬房,隻是都不大滿意。我便帶他去尋大哥的舅舅,田舅舅一氣介紹四個賬房


    ,叫陳大哥一個一個去考察。”


    百合笑眯眯點頭:“田舅舅在縣城人頭熟,消息又靈活,再沒有他辦不成的事情。”


    宋好年道:“把陳大哥引給田舅舅認識後我就想迴來,不想兩個人都苦留,說是天晚了,歇一宿再走不遲。”


    “大晚上趕路,黑燈瞎火的叫人懸心,田舅舅和陳大哥說的是正理哩,我情願你多耽擱一兩日,隻別著急迴來,反倒跌了摔了。”


    宋好年又細細講田舅舅如何留他們吃飯,陳大哥如何要了一間上房給他住,今兒一早又帶他去看鋪子:“他們已是買好鋪子,就在縣城南大街路口,人最多的那個地方。”


    百合還從來沒有去過縣城,不過聽宋好年一描述位置,大概也能想得到那地方繁華得很。


    她笑著說:“好一間鋪子,將來開起來,說不得日進鬥金哩。一成紅利呀,宋老爺就這麽生生讓出去,一點兒不心疼?”


    陳彬帶宋好年去看鋪子,未嚐不是另一重考驗:好些人對金錢沒有想頭,不是因為清心寡欲,而是因為從來沒有見過足夠多的錢,也不曉得那些錢能帶來的錦衣玉食。


    陳彬讓宋好年睡上房,與他一道用城裏最好酒樓的飯菜,又帶他到人馬川流不息的南大街路口看鋪子,就是要看他是否真的人品端方貴重,麵對富貴也能守住本心。


    宋好年在百合臉上香一口,笑道:“再多的錢那都是人家的,咱們自己掙的錢我用起來才舒坦。宋太太以為如何?”


    他跟著陳彬出去兩天,倒學會拽文了。


    百合哈哈大笑,他是宋老爺,她自然就是宋太太,這稱唿聽著還真稀奇,難怪他不習慣。


    宋好年受陳彬委托,替他尋摸些可靠的夥計,宋好年不是那等愛到處宣揚的人,再沒對其他人說過,隻悄悄兒打聽,冷眼掂掇一個人的長處短處,有些個眉目才會同人商議到鋪子裏做事的情形。


    不料這消息就跟長了腿似的,你不說它自己也會跑,不曉得從哪裏泄露,沒兩天時間竟跑進全鎮人耳朵裏,十裏八鄉的人都聽說啦。


    宋好年前兩年是個沒啥人願意搭理的浪蕩子,這兩年改邪歸正,到底有著前頭惡名在,除了他那班兄弟,願意同他結交的人也不算很多。


    偏偏這消息一出來,人人看他都像個香餑餑,絞盡腦汁要和他說幾句話,就是他冷臉也嚇不退人。


    那天他走在鎮上內急,匆忙找個地兒解手,突然有人從後頭拍他肩膀,嚇他一跳,一迴頭,後頭一張笑得殷勤的臉:“大年兄弟,在這解手呀?”


    宋好年:“……”  他就曉得這個又是來找他走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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