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覆的手掌覆在不棄的嘴上,小家夥一雙手使勁兒掰著他的手。沈不覆見肖折釉醒了,才鬆開手。不棄重重喘了口氣,高興地從沈不覆懷裏爬下去,朝肖折釉爬過去。一邊爬,嘴裏一邊不停地喊著:“娘


    !娘!”


    肖折釉氣不打一處來,朝不棄的後背拍了一巴掌。她的手掌高高舉起,落下時力度幾乎全沒了。還是舍不得。


    雖然不疼,可是不棄還是能看得懂大人臉色的。他看出來肖折釉生氣了,他眨了眨眼睛,茫然地望著肖折釉。


    “每天一大清早都這麽淘!明天開始自己去睡!”肖折釉瞪著他,沒好氣地說。


    沈不覆“嗯”了一聲,笑道:“的確,這床睡三個人是擠了點。”


    肖折釉一怔,古怪地看了沈不覆一眼。沈不覆倒是慢條斯理地下床,拿起床旁架子裏的衣裳,一件一件穿上。


    肖折釉坐在床上,用被子裹著自己。她任由不棄爬到她腿上,抓著她的手指頭玩。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沈不覆的後背上。


    等到沈不覆穿好衣服轉過身來時,肖折釉及時垂下眼裝作一直陪不棄玩的樣子。


    “時辰還早,你再睡一會兒。我把他抱出去不吵你。”沈不覆俯下身來,去抱坐在肖折釉腿上的不棄。


    他彎下腰的時候,墨發垂下來,拂在肖折釉的臉頰上,肖折釉向後退了一下。


    沈不覆抱起不棄卻沒有立刻直起身子,他偏過頭望向肖折釉,然後抬起另外一隻手將肖折釉身上下滑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他站直身子,抱著不棄往外走。


    肖折釉抱著被子栽倒在一旁,雖然時辰還沒到她往常起的時候,她卻睡意全無。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睜著的眼睛也是將目光隨意置於一處,有些呆滯。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她一動不動地在床上躺了小半個時辰,注意力被窗外的喜鵲聲吸引。她索性整理了衣服下床,踩著床下的雲絲繡花鞋走到窗口,欠身將小軒窗推開。


    院子裏栽種的一排柳樹發了芽,兩隻喜鵲停在柳樹枝頭,嘰嘰喳喳像唱小曲兒似的。


    肖折釉吸了口氣。她站在窗口不多時,就看見沈不覆從院牆下走過。肖折釉的目光凝在沈不覆的身上,隨著他的腳步移動。沈不覆穿了身藏青色的衣袍,緩步朝遠處走去,清晨微涼的晨曦落在他的身上,也沒能消了他身上


    的冷沉。肖折釉發現,遠遠望著沈不覆的時候,他好像永遠都是那樣冷漠威嚴的神情,甚至讓人感覺到一種危險的殺伐之氣。也是,他本來就是這樣。這樣的他才是那個讓敵軍聞風喪膽的霍玄。要不然他身邊的家人、屬下也不會一直畏懼著他。隻不過肖折釉見過太多他卑微、痛苦甚至是落淚的樣子,才讓肖折釉在與他相處的過


    程中忘了世人眼中他原本的樣子。


    尤其是最近這幾個月,沈不覆整個人陷入一種很低沉、糾結、愧疚與痛苦的情緒中,這讓他在肖折釉麵前顯得卑微又被動。可是肖折釉發現……在幾個月的思考之後,沈不覆好像一下子想通了。於是,在與肖折釉相處的過程中,他好像又變迴了主動、強勢的那一個。就好像迴到了當初明定城裏的相處,他是給她庇護的大將軍,而她又成了那個被


    她收養的肖折釉。肖折釉皺了下眉,說不清楚對兩人相處模式的這種轉變是喜歡還是不喜歡。若說是不喜歡,可如今這種相處總比先前的尷尬要好了許多。若說喜歡,可是肖折釉又有點懷念沈不覆因她是盛令瀾而小心翼翼


    的樣子。肖折釉剛想轉身,已經快走到她視線盡頭的沈不覆轉過身來。沈不覆轉身的動作一如他沉穩的步伐,是緩慢的。是以,肖折釉是可以在他轉過來之前將窗戶關上或者自己躲開。可是她立在窗前,望著他轉


    過身的動作。直到沈不覆徹底轉過身,目光準確無誤地投向肖折釉房間的窗口,落在肖折釉的身上。


    肖折釉“啪”的一聲,將小軒窗關上。


    她背對著窗戶望著床榻上尚且淩亂的被子,忽然挽起嘴角。


    肖折釉今天起的有些早,她梳洗過後還沒有到用早膳的時候,她問了服侍她梳洗的綠果兒不棄在哪兒,得知那小家夥又睡著了,她才帶著綠果兒往後院去散步。


    雖是農家小院,地方卻是不小。不僅有寬敞的前院,還有種滿蔬果花卉的後院。肖折釉穿過月形門,進到後院,遠遠地就看見幾個人蹲在涼亭前麵的空地那兒。


    待肖折釉走近了,才發現漆漆、陶陶、羅如詩和袁鬆六都在那兒。原是袁鬆六正在做木雕,其他幾個人圍著他看。


    袁鬆六在雕一座七層寶塔,寶塔裏的人物和前麵的花草惟妙惟肖。


    “嘿嘿,我知道你們現在特別崇拜我,這手藝可不是誰都會的呐!你們就繼續崇拜吧!哈哈哈……”袁鬆六一邊低著頭雕刻寶塔窗戶上的花棱,一邊眉飛色舞地說。


    他的語氣是炫耀的,卻並不討人厭。


    漆漆“切”了一聲,不肖地翻了個白眼,說:“不就是木雕!誰還沒有點看家本事!我們肖家人自打出生就會燒陶!嘖,燒出的陶瓷個個都能賣出個好價錢!”


    陶陶皺著八字眉,苦著臉說:“二姐,我怎麽沒這個家族天賦……”


    羅如詩“噗嗤”一聲笑出來,嘲笑陶陶:“你能不能不要揭你二姐的底啊!笨不笨!”她偏著頭望著蹲在她身邊的陶陶,雖然用著指責、嫌棄的口氣,可是望著陶陶的目光裏卻帶了一抹暖暖的光。再次重逢後的羅如詩性情變了許久,也沒有以前那麽愛鬧了,可是她望著陶陶的目光還是沒有


    變。


    漆漆不太高興地敲了敲陶陶的腦門,說:“有這麽個弟弟真倒黴!”


    陶陶揉著自己的頭,無奈地說:“行行行,我說錯話了。手藝人家的本領傳男不傳女,我們肖家的燒瓷天賦傳女不傳男。所以我姐天生就會,我不會!”


    “這麽說姐愛聽!”漆漆大笑起來。


    袁鬆六丟下手裏的刻刀,用手指著漆漆,興奮地說:“這個小姐姐也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你們肖家的小姐姐都好好看!”


    漆漆不是扭捏的樣子,更不知道害羞是什麽玩意兒。她聽袁鬆六誇她,更是大笑起來,露出雪白的牙。


    “對對對,就是這麽笑!好看!好看!”袁鬆六也不避諱,眼睛不眨地盯著漆漆。站在不遠處的肖折釉不由莞爾一笑。她的目光落在陶陶和羅如詩的身上,雖然羅如詩比陶陶大了三歲,但是她對陶陶是不錯的。陶陶雖然沒說過什麽,可是肖折釉看得出來陶陶並不討厭羅如詩。而且他們


    兩個人的性格倒是可以互補。若他們兩個真的能在一起,肖折釉也是放心的。


    羅如詩雖在孝期,可畢竟十七了,又比陶陶年長了三歲。肖折釉決定問一問陶陶的意見,若陶陶點了頭,她便做主去提親。雖羅如詩身在孝期不能議親,倒是可以提前定下來,給人姑娘家一個心安。肖折釉又將目光落在漆漆的身上。肖折釉一直不放心漆漆,漆漆性子不好,臉上落了疤,今年又已經十七了。這幾年處境堪憂,哪裏有給她說親事的機會?可畢竟年歲擺在這裏,肖折釉也是一直犯愁她親


    事的。更何況,肖折釉知道漆漆曾喜歡過師延煜,這不得不讓肖折釉心裏更擔憂。也不知道漆漆現在有沒有放下師延煜……肖折釉的目光不由落在袁鬆六的身上,她忽然心裏一動,不如為他們兩個人牽一道紅線?肖折釉望著漆漆和袁鬆六說笑的樣子,在心裏計較起來。她對袁鬆六的接觸不多,卻也看得出來袁鬆六這個人有些


    不按常理出牌,可漆漆也不是循規蹈矩的性子。也許兩個人能夠處得來?


    肖折釉決定再觀察一段時日袁鬆六,若是探得他品性不錯,再考慮為他和漆漆牽紅線的事兒。


    用了早膳,肖折釉迴到房中,忽然吩咐綠果兒給她重新梳了個墜馬髻,又挑了一支琉璃珠金步搖插在發間。


    綠果兒眼珠子一轉,笑嘻嘻地說:“夫人,奴婢覺得您那身石榴紅的紛月罩紗襦裙配著這支金步搖更好看。要不奴婢給您翻出來試試?”


    肖折釉朝門口望了一眼,點點頭。


    等肖折釉換上那身石榴紅的紛月罩紗襦裙出來時,沈不覆已經在等著她了。


    “將軍怎麽過來了?”肖折釉輕輕挑了一下眉,明知故問。


    沈不覆望了眼她此時的穿戴,瞳仁縮了一下,他沒有迴答,反而道:“等一下。”他說完竟是直接轉身出了屋,留下肖折釉有些疑惑。沈不覆幾步出了屋,也消失在了肖折釉的視線裏,肖折釉偏過頭望向開著的小軒窗,看得見沈不覆從她窗外匆匆經過。肖折釉皺了下眉,他這個人該不


    會是忘記了吧?


    肖折釉在梳妝台前坐下來,讓綠果兒將高腳幾上插花捧來,隨意擺弄著細口紅膽白瓷花瓶裏的花枝。等她將瓶子裏的花重新插了一遍後,沈不覆也迴來了。


    肖折釉望著站在門口的沈不覆愣了一下,她慢慢低下頭,嘴角翹得彎彎,眼睛也一並彎了起來。


    ——沈不覆迴去換了身衣服。


    他將今日本來穿的藏青色衣袍換成了一身玄衣,衣襟、袖口和衣擺處繡著墨紅的暗紋。雖然不是石榴紅,可也是紅色。


    綠果兒驚愕地看看沈不覆,又看看肖折釉,好像明白了點什麽……


    肖折釉站起來朝沈不覆走去的時候,沈不覆看了綠果兒一眼,吩咐:“你不用跟去。”


    “是……”綠果兒慢慢把驚愕吞迴肚子裏去。


    這集市每隔半個月才有一次,圍著山穀周圍的幾個小村子裏的人都會趕來采買,還有那些住在山上的獵戶也會下山來趕集。使得這一條長長的街道熱熱鬧鬧。望澤穀這般偏院的小地方自然沒有明定城那麽多的規矩,更何況肖折釉也已不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她和沈不覆一起逛集市的時候便沒有戴著輕紗鬥笠遮臉。這使得她的容貌惹得集市裏的人頻頻迴頭看向她


    。不過在肖折釉身邊站了一個比人群高出一個腦袋的沈不覆,而且還長了個一看就不是善茬的臉,使得那些看向肖折釉的路人隻是瞟了一眼就匆匆收迴視線,不敢亂看。


    肖折釉在一個賣銅鏡的攤位前停下來,這集市上賣的東西雖然廉價,但是似乎因為集市特有的熱鬧,使得肖折釉也對這些販賣的尋常東西十分感興趣。


    “嘿,這位夫人好眼光!俺可在這兒賣了幾十年銅鏡了,十裏八鄉誰不知道俺趙老六的鏡子天下第一!夫人貌美如花,可得用好看的鏡子才配得上夫人的容貌!”站在攤位後麵的小販滔滔不絕地說著。


    肖折釉笑而不語。這小販瞧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居然還說賣了幾十年的銅鏡。肖折釉雖知他胡說,倒也沒多在意。她將手裏的一個銅鏡放下,拿起旁邊的另外一個銅鏡來相看。小販見肖折釉一直沒說話,就望向沈不覆。隻一眼,小販縮了一下脖子,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這個男人有點讓他犯怵。不過吧,既然是陪著夫人來逛集市,應該會顧慮著女眷不能動粗吧?他賠著笑臉,說


    :“這位爺如此氣宇軒昂,和您夫人站在一起那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您二位來俺的小攤前真是讓俺這小攤都、都……都跟著亮堂起來了!你們看中了哪個,俺給您二位成本價!”


    肖折釉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她隨手指了六七個銅鏡讓小販包起來。雖然都是便宜貨,但是樣子還蠻好看,買迴去賞給幾個丫鬟玩吧。


    “好咧!”小販將肖折釉指的幾個銅鏡包起來,然後又多塞了一個小銅鏡進去,“夫人真是大方人,您買這麽多,俺多送一個!”


    他將包裹遞給沈不覆,沈不覆接過來,隨手在他的攤位上放了一錠銀子。小販臉上堆滿的笑僵在那裏,他看著攤位上的一錠銀子沒反應過來。他趕上百迴集市也賺不來一錠銀子啊!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沈不覆和肖折釉已經走遠了。他望著沈不覆和肖折釉的背影誠心鞠了一躬


    ,念念叨叨:“好人一生平安!”


    他匆匆收拾了攤位,他現在是有錢人了,不賣了!


    集市上人很多,一些人氣高的攤位前甚至有些擁擠。每當經過人流多的地方,沈不覆都護在肖折釉身邊,長臂一伸,將那些人隔開。


    不過沈不覆也是多此一舉,他那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見的高大身軀,加上威壓的氣勢,讓迎麵走過的人即使多看了肖折釉一眼,也會繞個彎避開。誰知道是哪家的二世祖,揍人可咋整!肖折釉在一個賣小孩子玩具的攤位前停下來,認真地給不棄挑幾件小玩意。她挑了好一會兒,挑了一個風車,一個布老虎,一個小木馬,一個九環鎖,幾個麵具,兩個手鞠,還有一個風箏。她讓攤主將這


    些東西包好,然後迴過頭去找沈不覆付賬。


    沈不覆卻不在她身後。


    肖折釉愣了一下,她挑東西的時候太專注了,竟是沒注意到沈不覆什麽時候離開的。她目光輕掃,一下子就看見了人群中的沈不覆。站在人群中的沈不覆真的太顯眼了……


    沈不覆在一個離肖折釉不遠的攤位前,背對著她。肖折釉看向那個攤位。


    糖果?


    沈不覆很快迴來,手裏抱著六七袋糖果,還有一支糖葫蘆。


    肖折釉搖搖頭,說:“不棄太小了,還不能吃這麽多糖的。”


    “都是給你買的。”沈不覆將手裏的糖葫蘆遞給她。


    肖折釉愣了一下,才去接他遞過來的糖葫蘆。


    賣玩具的攤主是個年過半百的老婦人,她笑嗬嗬地說:“這位爺對夫人可真好!祝您二位百年好合舉案齊眉!”


    肖折釉臉上淡淡的沒什麽表情,她輕輕咬了一口糖葫蘆。


    還行,挺甜的。


    當然了,沈不覆接過那些包好的玩具時,也在攤位上放了一錠銀子。


    歸刀快要瘋了。顯然沈不覆是拿不了那麽多東西的,起碼他要始終留出一隻手來護著肖折釉。所以,沈不覆就把肖折釉買了一路的東西都令歸刀提著。可他又不準歸刀跟得太近,歸刀隻能一次次在肖折釉買了東西以後擠


    過人群過去接了東西,然後再讓自己存在感降低。幾次過去,他手裏的東西越來越多。


    多到他兩隻手拿不了,隻好找了根繩子把東西一樣樣捆起來背在背上、掛在脖子上,手裏還提著幾件東西。


    還都是些女人和嬰兒用的玩意兒……這……簡直敗壞他身為江湖第一刺客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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