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著沈不覆的臉色,肖折釉簡直懷疑自己看錯了。原本打算站起來的她一時之間怔在那裏,眼睜睜看著沈不覆大步朝她走過來。袁鬆六背對著沈不覆,不知沈不覆正朝這邊走來。他還一直笑哈哈地盯著肖折釉笑,一邊笑一邊誇獎:“這位姐姐可是不知道,我這輩子就沒遇見像你這麽好看的人兒,家裏姐妹也一個比一個兇,像漢子似


    的,忒沒趣!小姐姐咱們去捉蛐蛐兒吧?或是你想要什麽東西?我去給你弄來?哦,對了,我叫袁鬆六!家裏排行老六,而且像鬆柏一樣挺拔!”


    袁鬆六像模像樣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他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才發現肖折釉一直沒有看他,而是目光越過他,看向他的身後。袁鬆六疑惑地轉過頭去,就看見沈不覆站在他身後。袁鬆六愣了愣,立刻又擺出沒心沒肺的笑臉來,蹲在那兒仰著頭


    望向沈不覆,笑哈哈地說:“將軍,你怎麽長這麽高?吃什麽長大的?站別人麵前都能擋太陽了!”


    肖折釉別開臉,用帕子掩著唇才讓自己沒笑出聲來。一旁的綠果兒已經身子抖啊抖的了,若不是沈不覆在這裏,她恐怕早就憋不住了。


    袁鬆六還在喋喋不休:“沈將軍,這裏有一個很漂亮的小姐姐,美得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介紹!”


    袁鬆六一拍大腿,轉過身看向肖折釉,說:“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


    “將軍夫人。”沈不覆冷聲開口。


    “啊?”袁鬆六一臉懵怔地看看肖折釉,又看看沈不覆。


    沈不覆朝前跨出一步,直接將肖折釉扛了起來,扛著她往屋子大步走去。他動作實在太快,快到肖折釉伏在他肩上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


    待肖折釉反應過來的時候,急忙拍著沈不覆的後背,怒道:“霍玄!你做什麽!”


    每次情急之時,她總是脫口而出沈不覆原先的名字。綠果兒愣愣看著自己主子被沈不覆抗走,她茫然站在那兒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蹲在一旁的袁鬆六也懵了,他一拍腦門,一臉懊惱地說:“我好不容易相中了一個漂亮小姐姐,怎麽就這麽快被沈將軍給接了


    胡?早知道不給他介紹了!”


    綠果兒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終於忍不住說:“這位公子,你剛剛沒聽見沈將軍的話嗎?”


    “聽見了啊!我又不是沒長耳朵!”袁鬆六點頭如搗蒜。


    他又“咦”了一聲,似問綠果兒,又似自言自語:“可是將軍夫人在哪兒?”綠果兒給了他一個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轉身往廚房走去,再也不想理這個古怪的人。她剛走兩步,就聽見身後的袁鬆六大聲“哎呦”了一聲,恍然大悟地說:“原來這個漂亮小姐姐就是將軍夫人啊!那我豈


    不是沒戲了……”


    他耷拉著頭,萬分沮喪。袁蘭五正打著哈欠從房間裏出來,看見袁鬆六蹲在那兒,她的臉上立刻是一種濃濃的嫌棄神色。她看見了袁鬆六,袁鬆六也看見了她。袁鬆六立刻爬起來,一跳三蹦地朝袁蘭五跑過去,他拉著袁蘭五的袖


    子,興奮地說:“五姐,我想娶媳婦兒了!你給我找一個吧!就像將軍夫人那麽好看的!”


    袁蘭五困倦頓消,她抽迴自己的袖子,衝著袁鬆六扯著嘴角假笑了兩聲,轉身迴屋,在袁鬆六跟進來之前,“砰”的一聲將房門踹上。


    “五姐!五姐!五姐你咋這樣啊!”袁鬆六將門拍得砰砰響。


    另一邊沈不覆扛著肖折釉進屋之後,也是一腳將門踹上。他將肖折釉放下來,肖折釉急忙理了理微亂的衣裳。整理完之後,她抬起頭來,瞪著沈不覆,怒道:“你剛剛是在做什麽!”


    沈不覆頓了頓,才說:“有疾雨,怕你淋濕。”


    肖折釉被他氣笑了。她竟是不知道沈不覆最近找借口的本事越來越蹩腳。


    氣笑過後,肖折釉緩步走向身後的藤椅,她舒舒服服地窩在藤椅裏,望著沈不覆,笑問:“將軍莫不是因為見到我和別的男人說笑心裏不舒服了吧?”


    沈不覆立在原地望著她,沒說話。


    肖折釉一手托腮,彎著眼睛,說:“剛剛那個人叫袁……袁鬆六?唔……應當是袁蘭五的弟弟吧?相貌不錯,性格也好,許是因為年輕吧,瞧著朝氣蓬勃的……”肖折釉話音剛落,沈不覆忽然出現在她麵前。沈不覆畢竟是習武的,很多時候動作快到肖折釉根本反應不過來。等肖折釉反應過來時,沈不覆雙手壓在她身側的藤椅扶手上,彎下腰來逼視著她。他靠她那


    麽近,好像唿吸間能將他的氣息拂到肖折釉的臉上。


    肖折釉愣愣看著沈不覆的眼睛,驚訝地發現他的眼睛裏一團火,好像正在壓抑著火氣。他在生氣?至於嗎?肖折釉不太懂。


    “將軍?”肖折釉的腦袋向後仰,想要將和沈不覆之間的距離拉大一點。沈不覆忽然直起身子,轉身往外走。沈不覆走路的時候習慣步子邁得很大,卻速度放慢,每一步都走得很穩,總是給肖折釉一種很踏實的感覺。然而此時他往外走的步伐匆匆,好像他的背影上都寫滿了怒


    火。


    看著沈不覆很快消失在門外,肖折釉摸了摸自己的臉。她實在是有些意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把一切藏在心中的沈不覆會因為這樣的小事動了怒。


    甚至,肖折釉還有點迷茫,沒猜到沈不覆究竟在生什麽氣。好像他把她扛迴來蹩腳說著“有疾雨,怕你淋濕”的時候還是沒發怒的?發怒是因為她說的話?她說的話哪裏不對勁嗎?


    這一日,肖折釉悄悄打量沈不覆的神情。可是沈不覆的神情逐漸恢複成往昔的樣子,又什麽都看不出來了,好像早上的發火沒存在過一般。


    直到下午歸弦從明定城帶迴來一封信給他,他看完信之後,又莫名其妙黑了臉。


    “爹爹!爹爹!”不棄在肖折釉的懷裏喊著找爹爹。


    肖折釉看著懷裏的不棄猶豫了一會兒,說:“聽話,你爹現在黑著臉,你去了會嚇哭的。”


    不棄聽不懂,還是不停地喊:“爹爹!爹爹!”


    肖折釉沒辦法,隻好對他說:“你等等,我去看看你爹消氣了沒有,若是消氣了,再抱你去找他。”


    肖折釉將不棄講給絳葡兒,帶著綠果兒去找沈不覆。


    農家院落很簡陋,每間屋子也不大,沈不覆書房的門開著,肖折釉站在門口往裏一望,就能看見坐在長案後麵的沈不覆。


    臉色……還是不太好。


    “夫人。”守在外麵的歸弦行了一禮。


    肖折釉走過去,壓低了聲音,問:“你今日下午帶給他的信裏說了什麽?”歸弦皺著眉,稟告:“很尋常的一封信,講了些明定城的情況。這種信件每隔五六日就會送過來一封。內容真的很尋常啊……要說有什麽不尋常的,就是這次的信裏提了一句霍家三爺霍銷做祖父了。夫人,


    您要不要進去問問情況?您知道的,將軍這樣黑著臉的次數實在不多。我這做屬下的簡直提心吊膽……”


    肖折釉心裏閃過一個念頭。她再望向書房裏的沈不覆,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肖折釉對歸弦說。


    她提著裙子走進書房。


    聽見腳步聲,低著頭抄書的沈不覆心裏一陣煩悶,不耐煩地說:“我不是說了不要……”


    他話說了一半忽然頓住,隻因他聽出來這腳步聲不是歸弦。歸弦不會這樣走路,他身邊的人沒有一個人是這般走路。他握著筆的手停頓了一瞬,又繼續抄書。


    肖折釉走到長案前,瞧硯中墨汁快空了,便滴了水,拉起長袖,為他磨起墨來。


    沈不覆將筆放下,無奈地看著她,說:“又不是沒下人,不需要你做這些。”


    肖折釉手腕輕轉,語色輕柔:“將軍竟是不知紅袖添香、琴瑟和鳴的風雅。”


    沈不覆皺了下眉,他的確是從未想過這些。可是這兩個詞兒的意思他還是懂的,如今從肖折釉口中說出,他又豈不知她的意思。


    沈不覆不得不目光有些複雜地看向肖折釉。


    肖折釉悄然輕歎了一聲,她一邊磨著墨一邊輕聲說:“將軍正當壯年驍勇時。一點也不老。”


    她輕輕轉眸望向沈不覆,繼續說:“不僅不老,而且多了幾分愣頭小子沒有的沉穩睿智。”十八歲的肖折釉再也不是十四五歲時初綻的模樣,現在的她玲瓏有致的身子裏裝著兩世沉澱過後的魂兒,全身上下縈了一層被優雅包裹著的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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