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延煜望著窗外的落雪,心緒繁雜。他在除掉沈不覆和收他為將之間猶豫不決。師延煜很清楚沈不覆並沒有稱帝的打算,要不然當初也不會花了那麽多心思將功勞扔到定王身上。若非如此,大盛如今的帝


    位已經是他的了。


    就像當初聯盟的條件之一就是沈不覆的死。


    可是他沒死。


    可是誰也不能確定當初不想登帝的沈不覆如今或以後會不會改變主意。這個人太可怕了,輔佐定元帝登基,又蟄伏多年一朝毀了這個王朝。可是誰又能賭得起?什麽都沒有死人安全。


    從始至終,想要沈不覆死的一直都是定王,而師延煜是希望拉攏沈不覆的,畢竟有他在,可保邊疆太平。可他不能不聽他父王的話,所以這段時日才如此猶豫不決,態度也不甚明朗。


    “小王爺!”一名小廝跑進來,他跌跌撞撞,連門都忘了敲。


    “何事如此慌張?”師延煜皺了下眉。


    “王爺受了重傷!”


    師延煜大驚。師延煜立刻調動兵馬,準備起身前往台昌州。一員屬下勸說他暫時留下來守住通錄城。師延煜沉吟許久,還是決定趕去台昌州。沒有什麽比他父王身體更重要的事情了。更何況定王在台昌州與遼兵僵持太


    久,他應當過去幫忙。


    臨行前,他去找了沈不覆。


    “沈將軍,不瞞你說。本王這幾日總是犯愁該如此處置你。然而台昌州來了消息,本王必須立刻趕去。如此,先前那些打算倒是一時之間無法實施。”


    沈不覆自顧自地斟茶,他悠閑抿了口茶,慢悠悠地問:“王爺有何吩咐?”


    師延煜頓了頓,道:“本王離開以後,會讓蘇將軍留在這裏守護通錄城。若沈將軍願意留下來幫蘇將軍,自然是好極。倘若沈將軍無心這些俗事,那就在本王前往台昌州之前,立刻通錄城。”


    這話說出來,師延煜在心裏鬆了口氣。不管未來如何,目前為止沈不覆從未站在對立麵,今日放過他,權當是償還幼時沈不覆對他的指點。


    沈不覆道:“天黑之前我會離開通錄城,但是要帶他們走。”


    師延煜挑眉深看了沈不覆一眼,問:“沈不覆,你不是把你前妻送給本王了嗎?”


    沈不覆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放下。


    “王爺恐怕是理解錯了,拙荊幼時喪兄,王爺對她如兄長般關愛有加,本想讓她認王爺為義兄,不過這段時日王爺將她置於偏院不管不問,想來是瞧不上她。既如此,我隻好將她帶走了。”


    師延煜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沈不覆是把他當傻子耍吧?師延煜在心裏罵了句“你大爺”。


    肖折釉得了消息,氣得將不棄懷裏抱著的彩色手鞠直接扔到地上去。不棄眨了眨眼睛,愣愣看著自己空空的懷抱,他的一雙小手仍舊是抱著手鞠的動作。肖折釉得到的消息並不是沈不覆和師延煜的對話內容,而是師延煜馬上要離開的事情。合著她費盡心思想了好久逃走的方法,連利用沈不覆感情這種不入眼的小把戲都用上了,結果定王挨了一刀,就解決


    了?


    綠果兒將滾在一旁的彩色手鞠撿起來,送到不棄的懷裏給他玩,然後說:“夫人,將軍交代了天黑之前要離開,夫人瞧瞧有什麽是需要帶走的?奴婢和絳葡兒已經收拾了一些,但是還是得您過過目。”肖折釉壓下心裏的惱,起身去查看。不管怎麽說,在正事上,她並不願意使小性兒。肖折釉在知州府的東西並不多,她隻讓丫鬟收拾了換洗衣服,然後多帶著些不棄用的東西。因為不棄不是太愛吃奶的緣


    故,肖折釉幹脆連奶娘也不帶走,借此機會給不棄斷了奶。


    半下午的時候,肖折釉就坐上了離開的馬車。


    師延煜負手立於知州府裏地勢最高的涼亭,望著遠走的車馬。他將目光落在沈不覆的背影上,逐漸眯起眼睛。他在心裏悄聲默念——沈不覆,你可別讓本王後悔今日之舉啊。


    “姐,我們現在要去哪兒啊?”馬車裏,漆漆問。


    肖折釉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掀開車窗旁垂簾,朝外麵望去。陶陶和沈不覆一起騎馬,兩個人正在說些什麽。陶陶不經意間迴頭看見肖折釉探出頭來,他急忙趕馬到車窗旁,問:“姐,怎麽了?”


    肖折釉的目光越過陶陶,看向前麵的沈不覆,問:“你可有問過將軍此行去哪兒?”


    陶陶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忘了問……我一會兒就去問!”


    肖折釉笑著搖搖頭,說:“問不問無妨的。”


    她又叮囑:“騎馬的時候小心些。”


    “我都知道的。”陶陶應了一聲,追上沈不覆。


    沈不覆迴頭看向肖折釉的時候,肖折釉剛巧將車窗的簾子放下去。垂下來的藏青色垂簾隻來得及露出肖折釉衣衫一角。


    還沒到天黑的時候,馬車就出了通錄城。出了通錄城,外麵的難民就多了些。肖折釉挑著垂簾,蹙眉望著那些沿街乞討的流民。


    戰亂,苦的是百姓。


    一旁的絳葡兒看肖折釉愁眉不展看了這麽久,忍不住勸:“夫人,您還是別看了。外麵有風,天還冷,別染了風寒。”


    肖折釉輕歎了一聲,將垂簾放下。


    “等一下!”漆漆突然大喊一聲,猛地將頭整個探出窗戶。


    “漆漆,你這是做什麽?小心些!”肖折釉急忙去拉她。


    “停車!立刻停車!”漆漆大喊。她把頭縮迴來,立刻踢開馬車門,在馬車還沒有停穩的時候,跳下馬車。


    “漆漆!”


    馬車行走的這一邊人煙稀少,可是橋對麵卻有很多流民。那些流民拉拉扯扯,似乎在爭搶什麽東西。肖折釉提著裙子鑽出馬車,在馬車停穩時,小心地下去,朝漆漆的背影張望。


    這邊的動靜第一時間驚動了前麵的沈不覆和陶陶,他們兩個人都迴過頭來。


    漆漆像一陣風一樣跑過石板橋,朝著另一邊的流民堆跑去。


    那地方多亂?肖折釉的心揪起來,急忙提著裙子追上去。沈不覆和陶陶也騎馬趕了過去。


    肖折釉跑得很慢,她眼睜睜看著漆漆衝進流民堆裏,將一個手舉木棍的流民拉開,然後忽然跪下來,將一個女人護在身下。緊接著,在肖折釉的驚唿聲中,那個流民手中的木棍搭在漆漆的背上。


    沈不覆和陶陶騎著馬很快經過肖折釉,陶陶馬不停蹄衝向石板橋另一邊,而沈不覆則是彎下腰攬住肖折釉的腰,將她拎上馬背。


    “快點過去!”肖折釉急忙說。


    肖折釉臉色煞白,不僅是因為漆漆挨了一棍子,也是因為她認出來了那個被漆漆護在身下的小姑娘。


    “讓開!”向來文文弱弱的陶陶難得冷著臉將前麵的一堆流民衝開。他跳下馬,一邊跑一邊脫外衣。


    漆漆疼得呲牙咧嘴,她氣得一巴掌拍在羅如詩的胳膊上,怒氣騰騰地說:“一個小姑娘跟他們倔什麽!他們要錢,你給他們就是了!”


    羅如詩跪坐在地上,她攤開手掌,掌心裏哪是什麽錢銀,不過是一個饅頭而已。


    羅如詩渾身上下髒兮兮的,明明是寒冷的冬日,她身上還穿著很薄的秋衫,瞧上去十分淡薄。陶陶蹲在她麵前,將外衣披給她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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