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刀迴去取雨具了,我們先到這裏避避雨,一會兒再走。”霍玄把肖折釉從馬上扶下來。大雨傾灌似地落下,在腳下開出一汪一汪泥。泥濘難行。


    霍玄不得不扶著肖折釉進到破廟門口,霍玄鬆開手,道:“先進去,我把馬拴在這裏。”肖折釉迴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她有點不敢進去,就立在那裏沒動,然而拽著霍玄的袖子。霍玄身上的衣服已經全部澆濕了,肖折釉攥在掌心裏的這一小塊袖子能擠出水來。霍玄快速將馬係好,帶著肖


    折釉進到破廟裏。


    這破廟幾乎快要倒塌了,左邊的屋頂還可以遮雨,右邊屋頂處已經缺了很大一塊,暴雨從露了的屋頂灌進來。破廟最中央的位置,原本供奉的菩薩倒在地上,碎成好幾塊。


    霍玄帶著肖折釉去了左邊。


    “衣服。”霍玄朝肖折釉伸出手。


    肖折釉急忙將霍玄那件裹在她身上的寬袍扯下來遞給霍玄。霍玄接過袍子,略彎了腰,將衣服鋪在地上。


    破廟裏黑漆漆的,肖折釉隻能看見霍玄大概的輪廓。


    “雖然很濕,總比地上髒兮兮的強。”霍玄拉了肖折釉一下,將她安頓在一張落滿塵埃的長桌前坐下。肖折釉摸了摸身下濕漉漉的料子,正是霍玄的外袍。


    “將軍你去哪兒?”見霍玄往外走,肖折釉急忙喊。


    “給馬換個位置,一會兒就迴來。”


    馬原本栓的地方還是能淋到雨的,霍玄將它牽進破廟裏,重新找了個可以避開雨水的位置係好。直到霍玄重新迴到肖折釉身上,肖折釉才鬆了口氣。


    她擰了擰袖子,擰下不少水。


    “這雨下得好莫名其妙。”肖折釉繼續擰裙子上的水。


    “你本可以先走,倒是連累你淋了雨。”霍玄道。


    肖折釉沒說話,其實她並不是一定要等霍玄一起走,不過是盛夕月故意將她扣下為了見霍玄一麵罷了。不過肖折釉自然不會說出來。


    這場突然降臨的冬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肖折釉縮著肩,連打了兩個哈欠。她不得不抱著自己的胳膊,實在是太冷了。


    在暴雨洗刷一樣的聲音裏,身邊悉悉率率的脫衣身倒是沒那麽明顯,直到霍玄將衣服脫下來披在肖折釉的身上。


    “雖然是濕的,好歹多一層。”


    “將軍不冷嗎?”


    “不冷。”


    肖折釉攥緊了胸口的衣襟,衣裳濕漉漉的,但是好像真的因為多了一層衣服,而沒有剛剛那麽冷了。肖折釉抱著膝,偏著頭望向右邊。從毀壞了的屋頂可以隱隱約約看見天邊沉沉無盡頭的陰雲。


    時間慢慢流走,大雨依然傾盆,沒有勢小的趨勢。歸刀也沒有迴來。不過肖折釉覺得就算歸刀帶著雨具迴來,這天氣恐怕也不能立刻往迴趕路。


    “將軍,你真的不冷嗎?”肖折釉轉過頭,望向一旁的霍玄。


    霍玄太安靜了,這段時間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也沒有動一下。


    “將軍?”


    肖折釉想要拉一下霍玄的袖子,然後她的手還沒有碰到霍玄的衣角,她的手腕忽然被霍玄扣住。霍玄的手很熱,灼燙一般。


    肖折釉愣了一下,莫不是發燒了?


    霍玄忽然翻身,將肖折釉壓在身下。肖折釉猛地睜大了眼睛,震驚到無措。直到衣服被撕裂的尖銳聲音才叫醒了肖折釉的神智。


    “將軍!”肖折釉雙手抵著霍玄的胸口,奮力推著他。


    可是論力量,嬌小的她哪裏抵得過高大的霍玄?衣服被撕開,然後是裙子。


    “不要……將軍!將軍!”肖折釉一聲又一聲地喊。慌張的聲音裏逐漸染上一層又一層的恐懼。可是霍玄好像根本聽不見她的話一樣。


    肖折釉慌張地在身邊摸了摸,終於摸到一塊尖銳的石頭。她舉起石頭想要奮力朝霍玄的腦袋砸過去。


    雷電交加,一道白光閃過,照亮霍玄的臉。


    望著霍玄痛苦地皺著眉,空洞的眼睛,肖折釉手裏舉著的石頭忽然砸不下去。


    霍玄的眼睛永遠沉如靜潭,讓人捉摸不透其中深意。又哪裏是現在這個樣子?眼前的霍玄根本不是往日的他!


    這是……中毒了?


    霍玄濕漉漉的頭發垂下來,落在肖折釉的臉上。肖折釉眨了一下眼睛,她掌心裏緊緊攥著的石頭沒能砸下去,反而戳破了她的掌心。


    霍玄輕易扣住她的手腕,她吃痛,手裏握著的石頭落到一旁。肖折釉忍不住唿痛了一聲,緊接著霍玄的身軀壓下來。


    “將軍……”肖折釉小心翼翼地抬手摸了一下霍玄的額頭,上麵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肖折釉閉上眼睛。


    肖折釉以為她可以幫他,心甘情願的,全當是報恩。可是當他進入時,他在她耳邊一聲聲地喊:“阿楠、阿楠、阿楠……”


    肖折釉還是哭了,心裏迅速被一種屈辱的感覺淹沒。她努力睜大眼睛望著外麵毫不停歇的大雨,她緊緊咬著嘴唇,不肯哭出聲音來。


    霍玄將她翻過來,長臂探入她腹部,將她下半身提起來,讓她伏跪在那裏。


    肖折釉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她轉過頭去,喊:“將……”


    她的話還沒有喊完,霍玄從她身後壓下來,掰過她的臉,吻上她沾了淚的唇。


    身下的衣袍不知道什麽時候卷到了一旁,她的膝蓋抵在不平整的地麵上,很快被地麵上的小石子兒劃破,血肉模糊。


    “霍玄,疼,求你了……”她像十四年前那樣在一片黑暗裏低聲求他。


    霍玄的動作忽然慢了下來,他坐起來,如十四年前一樣將肖折釉抱在懷裏,在她的唇角頸部逐漸落下細密輕柔的吻。


    在這個肮髒黑暗的破廟裏,相同的人,相同的場景,肖折釉盈滿淚漬的眼睛裏逐漸浮現一抹困惑和茫然。她到底是誰?到底是肖折釉還是盛令瀾?


    她慢慢將渙散的目光凝聚起來,落在近在咫尺的霍玄身上。她頗為意外地看見了霍玄眼角的淚。


    他哭了?


    肖折釉俯下身,輕輕吻了吻他眼角的淚。可是她眼中的淚卻如外麵的雨。


    肖折釉知道,過了今日,她和他終究會變得不一樣。或許,等待她的是分別。她願意選擇的也隻能是分別。從今往後,她與霍玄隻能再不相見。


    突然降臨的冬雨終於停了,濃密的陰雲散去,一顆顆星星爬上天際。星星的光從毀壞的屋頂落下來,將破廟的情景照得明亮了一些。


    霍玄頭疼欲裂。


    他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見了盛令瀾,又好像是肖折釉。他痛苦地皺著眉,沒有睜開眼睛,任由混亂的記憶在他腦中橫衝直撞。


    等到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抱膝坐在遠處的肖折釉。


    霍玄一下子清醒。


    他起身,看著衣不蔽體的自己,看著地上的血痕。他動作僵硬地將衣服穿好,立在那裏不能動。


    “將軍醒過來了。”肖折釉扶著牆站起來。


    霍玄緩慢地轉身去看她。


    肖折釉臉色蒼白,毫無唇色。她雙手攥著胸口的衣服,因為她上身的短襦被撕壞了。下半身的裙子也是碎的,露出小半截發白的腿。霍玄的目光落在她藏在裙子下若隱若現的膝蓋上。


    “我本來想先行迴去以避耳目,隻是……天還黑著,我也不認識這裏,所以才決定等將軍醒過來。”肖折釉勉強笑了一下。


    霍玄喉間哽了一下,他僵硬地點頭,說:“好,你在這裏等我。”


    他大步跨出去,立在破廟前,喊:“歸刀。”


    “屬下在。”


    霍玄轉身看著身後的歸刀,問:“昨晚你在哪裏?”


    “屬下昨天晚上迴來的時候……已經不方便再進去阻止……”歸刀跪下,“請將軍降罪。”


    霍玄閉了一下眼睛,想到那杯茶,想到盛夕月的主動。他睜開眼時,眼中是難有的冰寒,他冷冷地說:“去把盛夕月給我殺了。”


    “什麽?”歸刀猛地抬頭。


    盛夕月怎麽說都是郡主,而且還是景騰王最疼愛的一個女兒。


    “取不了她的性命,你也不用迴來了。”


    霍玄語氣中的冷意讓歸刀一凜,他立刻起身:“屬下遵命!”


    破廟門口是歸刀昨夜取迴來的幹淨衣服和蓑衣,霍玄從中拿了一件他的寬袍,重新走進廟中,他將寬袍裹在肖折釉破碎的衣服外麵。


    肖折釉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


    “走吧,我們迴家。”霍玄別開眼,不去看肖折釉的眼睛。肖折釉卻盡最大的能力保持臉上端莊的笑意。


    肖折釉爬上馬背雙腿分開時,疼得悶哼了一聲,抓緊了馬鞍。


    霍玄看在眼裏,他翻身上馬,去掰肖折釉的腿,讓她側身坐在馬背上。肖折釉有些不安,她畢竟剛學會騎馬,她擔心跌下去。


    霍玄將她圈在懷裏,說:“沒事,掉不下去,靠在我胳膊上。”


    肖折釉點點頭,然後轉過頭看向前方,一路沉默,一路臉上掛著笑。


    霍玄帶著肖折釉迴到霍府的時候,天還沒有亮。霍玄一直把肖折釉送到她住的偏院。肖折釉想要跳下馬的時候,霍玄扣住她的手腕。


    “將軍,有什麽話等天亮了再說吧。我有點不舒服想迴去先洗個澡,再睡一會兒。”肖折釉的臉上仍舊掛著笑。


    霍玄握著她的手腕許久,才慢慢鬆開,僵硬地點了下頭,說:“好。”


    偏院的燈居然還亮著。


    肖折釉用身上的袍子將裏麵破爛的衣服遮好,才進門。


    “表小姐,您迴來了!”絳葡兒急忙迎上來,“這麽大的雨,您一定淋了不少雨!”


    “是的,將軍帶著我去了莊戶家避雨。等雨停了才往迴走。”肖折釉笑著說。


    “別說這些了,趕緊換身衣裳!”綠果兒抱著一身幹淨的衣服過來。


    肖折釉向後退了一步,說:“淋了一身雨,幫我燒水,我要洗個澡。”


    肖折釉將絳葡兒和綠果兒全趕出去,她坐在浴桶裏,逐漸讓溫熱漫過她冰冷的身子。


    她慢慢將臉埋進水裏,忍了一路的委屈淚水這才翻湧而出。滾熱的淚和熱水融在一起,分不清了。


    綠果兒和絳葡兒就守在外麵,肖折釉不想讓別人聽見她的軟弱,她慢慢捂住自己的嘴,不肯哭出一絲一毫的哽咽。


    霍玄沒迴勿卻居,直接騎著馬飛奔趕去盛令瀾的墳前。暴雨過來處處泥濘,上山的路上還是難行。最後馬不能行,他將馬留在山下,踩著沒過小腿的泥水上來。


    他趕到盛令瀾的墳前,如墓碑一樣紋絲不動地立在那裏。


    “阿楠,我還是負了你。”


    在第一抹朝陽衝出天際時,霍玄高大的身軀如泰山崩塌一樣轟然跪下,他將頭抵在盛令瀾的墓碑上,支撐著他不倒下。


    “她才十四歲,我一直把她當成個孩子。可是我像一個禽獸一樣侵犯了她!”霍玄睜開眼望著盛令瀾墓碑上的名字,他的眼中有絲絲血紅蔓延擴散,逐漸染成猩紅一片,猙獰可怖。他痛苦而絕望地撫摸著盛令瀾的名字,低聲乞問:“阿楠,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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