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老太太一共兩個兒子,分別是府裏的大老爺霍豐嵐和二老爺霍豐岱。霍豐嵐兩子,一個嫡長子霍玄,還有一個孫姨娘所出的霍銷。而霍錚和霍銳是府上二老爺霍豐岱所出,皆為嫡子。


    霍家原本也是明定城的高門大戶,祖上甚至出過丞相。隻是後來慢慢沒落了,最艱難的時候靠著家中媳婦兒的嫁妝硬撐過去。如今的顯耀門楣卻是霍玄一手打下來的。是以,霍家人都對霍玄又敬又怕。就算是霍玄的長輩也不例外。


    霍錚和霍銳得知霍玄真的隻是問問自家女兒幾個問題,都鬆了口氣,又覺得自己反應過大。


    “四弟,兵部缺個職位。過了十五你就過去。”兩兄弟要告退的時候,霍玄隨意道。


    霍玄說得隨意,霍銳卻心中一陣狂喜。霍銳今年二十有四,因為前幾年大病一場的緣故,如今沒有一官半職。他幾次想求霍玄幫忙可沒好意思開口,畢竟霍玄對霍家人並不親。沒想到今日霍玄主動提起,他懸了幾年的心終於落下,真心實意地連連道謝。


    霍錚和霍銳帶著女兒離開的時候,霍錚一邊走一邊問落後半步的兩個女兒課業,霍明月和霍明珂笑著答話,望著自己父親的目光又敬重又親昵。霍銳剛得了官職,心情大好,他抱著霍允秀講段子逗她開心,霍允秀摟著他的脖子樂得合不攏嘴。


    走得稍遠了點,霍錚從兩個女兒口中問出霍玄找她們的緣由。兩兄弟對視一眼,心中都多了幾分思量。


    “是因為二哥帶迴來的那幾個孩子?二哥當真要立那個小結巴為嗣子?”霍銳皺眉。


    霍錚也是一籌莫展,道:“祖母的意思是一萬個不答應,就算立嗣子也要在霍家旁支孩子裏挑。可是你二哥那說一不二的性子……祖母怕是攔不住。”


    “那這事兒是定下了?”


    “倒也未必,在那個孩子沒把話說利索前是不會正式上族譜的。”


    兩兄弟又探討了一番,最後告訴自家女兒最近切不可得罪肖折釉三姐弟,別再幹出三房的蠢事來。三個小姑娘都答應下來,保證不學霍文聰、霍文慧。


    霍玄獨坐花廳許久,目光落在芍藥花圃中的一株芙蓉樹上。不過如今寒冬時節,那芙蓉樹也是光禿禿的。他看了許久,轉頭問一旁的歸刀:“你會做秋千嗎?”


    歸刀沉思了好一陣,問:“將軍說的可是秋千之刑?屬下聽說番邦有類似的刑罰,將人的雙手和雙足綁起來,用繩子吊在樹上就像秋千一樣,再用重石壓身,使人的骨頭……”


    霍玄擺手,略無奈地打斷他的話。可惜煙升省親要正月末才能迴來,霍玄又問:“你妹妹何時到?”


    “信上說這兩日會到。”


    霍玄點頭,他沉思片刻隱約記得府裏南角梅林裏似有處秋千,他起身決定親自去看看,臨走前吩咐歸刀去辦置些小孩子喜歡的東西,腰鼓、風車、蛐蛐、木馬、不倒翁、小泥人、花燈、布老虎……


    霍玄迴來的時候已是暮色四合,他遠遠看見肖折釉提著一盞燈立在簷下,她身上還穿著那身雪白的毛絨鬥篷,兜帽軟軟遮著頭,遮了她的眼睛,隻能看見一小塊如雪的臉頰。她拉了一下兜帽,仰著頭看向走到院門口的霍玄,翹起嘴角來。


    霍玄加快了步子。


    “怎麽站在這裏。”


    “等將軍呀!”肖折釉彎腰提起腳邊的一個食盒,“給將軍做了些糕點,還好您迴來了,要是再遲一會兒可就要涼透了。”


    霍玄看著從肖折釉淺粉檀口哈出的白氣,探手幫她提著食盒,才說:“大可在屋子裏等,不必等在這裏。”


    他一邊說,一邊帶著肖折釉進屋。


    “也許對將軍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可是您將我們姐弟接到這裏來,是很大的恩德了。前些日子我病著,又耗了不少錢財,折釉心裏感激又愧疚著。我沒有別的法子報答您,隻好親自下廚給您做了些糕點。”肖折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太會下廚,縱使跟著丫鬟學了好一會兒,味道可能也不會太好……”


    霍玄親自把食盒打開,將裏麵的東西一一取出來。一碟雪白的雲絲卷,一碟白裏透粉的芙蓉糕,還有一碗杏仁碎乳羹。


    霍玄嚐了一口杏仁碎乳羹,杏仁碎乳羹溫著,入口即化,帶來一股醇香的暖意。他又嚐了雲絲卷和芙蓉糕,在肖折釉小小的期待目光裏,道:“很不錯。”


    “將軍喜歡就好!”肖折釉明燦燦笑起來,“我去問了廚房,可他們都說將軍平日裏吃得簡單,並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所以才做了這些。還擔心您不喜歡呢,將軍喜歡就好,就好。”


    霍玄沒有說話,又拿了一塊糕點來吃,一塊又一塊。直到將最後一塊糕點吃了,他才抬眼看向一旁的肖折釉,道:“送了些東西到偏院,你迴去就能看見。”


    頓了頓,霍玄又加了句:“禮尚往來。”


    歸刀和他的妹妹歸弦一前一後進了屋,立在一旁等著吩咐。見此,肖折釉站起來,笑著說:“將軍還有事要處理,那我就先迴去啦。”


    她走到門檻的時候提裙迴望霍玄,笑著說:“等下次會做別的糕點了,再來獻醜。”


    “好。”霍玄點頭,“外麵涼,把兜帽戴上。”


    肖折釉點點頭,將背後的兜帽拉下來,拿起門口的燈,提裙跨出門檻,朝著偏院走去。


    待肖折釉的背影看不見了,霍玄才問歸弦:“查到了?”


    “是。”歸弦走上前來,“屬下去南青鎮查過,肖家上數幾代都居住在那裏。肖折釉也是肖家親生的孩子。”


    “確定?”霍玄皺了下眉。


    “確定,屬下連當年的產婆都找到了。”


    霍玄眉峰緊皺,心裏的疑惑梗在那裏。肖折釉骨子裏帶著的氣質太不像偏院小戶家出身的孩子了,更何況她和下麵兩個孩子的性子也不像。肖折漆一身小家子氣,肖文陶雖良善卻是個膽小沒主見的。霍玄曾想過肖折釉會不會是肖家收養的孩子,如今倒是把這個想法推翻了。


    霍玄轉動了兩下拇指上的扳指,又問:“肖文器生前如何?”


    “稟將軍,肖文器的確是自小讀書,而且頗有才學,考個秀才不成問題。隻是因為當初他的母親生肖文陶的時候難產故去,他不忍心父親獨自照顧三個孩子才放棄了科舉,選擇留在家中跟著他父親一起燒瓷養家。”


    “他可有教過家中弟妹讀書?”霍玄上半身倚靠在椅背上,慢慢合上眼。


    “的確有過,隻是肖折漆不喜歡讀書,肖文陶年紀小,他們兩個倒是沒跟著學多少。據肖家的鄰居說,他時常教他的妻子紀秀君和肖折釉,教的最多的就是詩詞。”歸弦望著沉思的霍玄,細細稟告。


    許久的沉默之後,霍玄擺擺手,歸刀和歸弦悄無聲息地退下。


    霍玄闔目沉思許久,才坐直身子。他翻開書案上的一本書,將裏麵的一張紙抽出來。那張紙的上麵歪歪扭扭寫滿了字,正是前段日子肖折釉抄的書。


    筆跡稚嫩,卻沒有什麽錯誤,可以看得出她識字不少。


    霍玄輕輕彈了一下紙張,複將它放下。


    肖折釉迴到偏院以後著實吃了一驚。漆漆和陶陶坐在一堆玩具中間,仰著頭望向她。


    “這些是……”肖折釉將手裏的燈遞給絳葡兒,摘了頭上的兜帽,有些驚愕地望著堆滿整個正廳的玩具。


    “姐!”陶陶從一個鑲金帶銀的木馬上跳下來,小跑著撲向肖折釉,“那、那個冷、冷臉侍衛送、送來的……”


    漆漆搖著手裏的手鼓,發出一陣“嘩啦啦”、“嘩啦啦”的聲音來。她很快又把手鼓放下,拿起一個很大的蝴蝶風箏來,她皺著眉嘟囔:“這季節也不能放風箏啊……”


    肖折釉裏子是個大人,自然不會喜歡這些玩具,不過她很快被堆在角落裏的幾副字畫吸引了目光。她邁過一地的玩具,將字畫撿起來,心裏顫了顫。這可是墨寶孤品呀!


    白瓷兒迎上來,笑彎了眼睛,說:“表姑娘,這些都是歸刀剛剛送過來的,還有好些裁衣裳的料子呢,可好看啦!”


    白瓷兒指向一個能裝下三四個肖折釉的大箱子,裏麵竟全是最上等的料子。妝花緞、提花綢、織金錦、蟬翼紗、撚金銀絲綢……


    “還有好多好看的首飾!表姑娘,奴婢第一迴見著把名貴首飾堆在一起裝在一個大箱子裏!”綠果兒將另外一個箱子打開,黃明明、金燦燦,晃人眼。


    肖折釉望著裝滿一整箱子的金銀首飾,訥訥向後退了兩步。她突然覺得用幾碟糕點換來這些東西,簡直是太值得了!她明天還做!


    “綠果兒,明兒個早點喊我起來!”


    如果是這樣的禮尚往來,別說是幾道糕點,肖折釉簡直想將霍玄的一頓三餐給包了!早點換來金山銀山,帶著弟弟妹妹買大宅子,過好日子!最好再把嫂子他們也接來……


    第二天一早,肖折釉果真早早起來,打算給霍玄做早膳。她還沒想好做什麽呢,宮裏的聖旨忽然下來了。


    盛雁溪邀她帶著漆漆、陶陶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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