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遣卻上前一步，對李雪說道：“阿姨對不起，我們鬧著玩的時候，子辰不小心掉進河裏去了。”李雪聞言更加擔心了，她伸手來拉周子辰，“掉河裏了？掉哪條河裏了？沒受傷吧？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小心啊？”周子辰忍受不了了，避開李雪，直接朝二樓跑去，跑上去了發現肖遣沒上來，又從樓梯探頭，語氣不耐煩地問道：“你不上來啊？”肖遣本來還想多和李雪說兩句，聽到周子辰在上麵催，李雪立即對肖遣道：“你也快上去吧，讓子辰換了衣服再玩啊。”李雪和周長育夫婦都對肖遣挺熟悉的，這迴肖遣中考考了全年級第一，他們也聽說了。在家長眼裏，成績好的孩子必然就等同於好孩子，讓周子辰跟肖遣在一起，他們向來比較放心，再加上肖遣說話做事都顯得成熟穩妥，周長育還跟周子辰說過，讓他多跟著肖遣學習一下。肖遣對李雪點了點頭，就往二樓跑去。到了周子辰門口，看到他已經在脫衣服了，濕衣服長時間沾在身上，導致周子辰現在的身體摸起來也是冰涼的，肖遣挺怕他感冒的，忍不住說道：“水放熱點。”周子辰什麽都沒說，脫了衣服又脫褲子，長牛仔褲濕透了非常難從腿上扒下來，周子辰現在性子又躁，扯了一下沒扯下來就開始發脾氣。肖遣上前來將他拉到椅子上坐下，然後蹲下來幫他脫褲子。周子辰一直看著肖遣的頭頂，又覺得喜歡又覺得難過。肖遣耐心好，動作也仔細，幫他將牛仔褲脫了下來，然後周子辰穿著內褲朝衛生間走去。肖遣沒有跟過去，留在了他房間等著他。過了一會兒，李雪拿著切好的西瓜上來請肖遣吃，肖遣站起來將托盤接過來，道了謝。李雪沒有立即下去，和肖遣聊了一會兒，主要說的還是周子辰，“這孩子最近性格越來越暴躁了，說他兩句就跟我吼。”肖遣笑了笑，可以想象周子辰跟他媽大聲吼的樣子，他說：“剛好在這個叛逆的年齡了，其實子辰算乖的，又不在外麵打架惹事，雖然暴躁了一點，但是還是很孝順的。”李雪聽到肖遣這些話，也覺得開心，“是啊，這孩子本質挺好，也聰明，就是沒把心放在學習上。”肖遣靜靜聽了，想了一下才說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長處，也並不是一定要靠學習才有前途的。”李雪卻歎了一口氣，“這個年頭，不讀書怎麽行啊，你看現在新聞一直在說，大學生都越來越多了，要是讀個專科什麽的出來，怎麽好找工作啊。”這時，周子辰洗完了澡，已經關了水。李雪聽到了浴室的動靜，連忙說道：“我下去了，不然他見了我又發脾氣。”肖遣突然覺得李雪是個挺可愛的母親，大概就是這樣性格柔和的母親，才把周子辰養成了這樣的性子。李雪放輕了腳步下樓了。周子辰從衛生間裏出來，換上了一條幹淨內褲，頭發還是濕的，往下滴著水。迴到房間裏，周子辰也不看肖遣，去床上拿了睡衣睡褲來穿上。那套睡衣大概是李雪給他買的，上麵還印著小熊圖案，實在可愛。周子辰穿好了衣服，又去找毛巾擦頭發。肖遣一直坐在電腦桌前麵等著他，看他坐在床上開始擦頭發了，才問道：“可以跟我說話了嗎？”周子辰任毛巾搭在頭上，雙手垂了下來，抬頭看著肖遣，“你還要說什麽？”肖遣站了起來，走到周子辰麵前，“你不覺得是你該跟我說什麽嗎？”周子辰沉默一下，說道：“我說過了啊，我喜歡你，你還想聽什麽。”肖遣蹲了下來，握住周子辰的雙手，仰著頭看他，“子辰啊，你知道你說的喜歡是什麽意思嗎？”周子辰“哼”一聲，“我又不傻。”肖遣說道：“你就是傻啊，我是男孩子，你怎麽會喜歡我？你忘了你明明喜歡女孩子的？”周子辰反問道：“我喜歡哪個女孩子？”“胡麗婷你不喜歡她？”肖遣問道。周子辰用肯定的語氣說道：“不喜歡。如果不是因為你，我都以為自己是喜歡她的。”“你錯覺了，”肖遣還想否定他，“你把身體的依戀錯當成了心裏的依戀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跟你鬧著玩兒的，以後咱們不弄了，等你有了女朋友，你就會明白了。”“不明白，”周子辰挺煩他這一套說法，“我有過女朋友，沒感覺出來。”“那又不一樣，”肖遣還想往深了裏說，又覺得不合適，畢竟周子辰才十六歲，如果說男孩子之間鬧著玩也就算了，這個年齡，輕易和女孩子發生性行為，往往容易造成難以收拾的後果。周子辰看著肖遣：“你別拿這些話哄我，我在網上找人問過，肖遣，你是同性戀吧？”肖遣神色明顯一僵。這個表情變化被周子辰輕易捕捉到了，他反手抓住肖遣的兩隻手，將人拉起來，翻過身把人給壓在了床上。周子辰在上麵看著肖遣，說道：“你就是個同性戀，是你先來碰我的。”其實周子辰這話，在肖遣聽來是有些傷人的，同性戀本該是個不帶感情/色彩的中性詞，但是現在在太多人口中，卻成了一個貶義詞，上一世被人指著罵惡心的同性戀的情形，肖遣也嚐試過。現在被喜歡的少年指控，說他是同性戀，是他去碰他的，肖遣心裏挺難受的。周子辰其實並沒有侮辱和指控肖遣的意思，他口中的同性戀，就是個中性詞而已，他想要的不是肖遣承認自己的性向，而是肖遣承認也喜歡自己。周子辰看肖遣不說話，埋下頭去吻上了他的嘴唇。肖遣立刻避開了，說道：“這是你家裏！你媽隨時會上來的！”周子辰也覺得不合適了，他放開了肖遣，想要坐起來的時候，卻突然聽到肖遣說道：“我是同性戀沒錯，但是你覺得你也是嗎？”周子辰猛然間愣住了，不是因為肖遣承認自己是同性戀，而是因為肖遣反問他那句：你覺得你也是嗎？周子辰其實並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他以前也偷偷看過色/情影帶，他一直確認自己的注意力是放在女人身上的，那會使他羞澀而興奮。但是後來，從什麽時候開始，哦，就是從肖遣在餐桌下麵與他做那件事情開始，他的注意力就逐漸轉移到了肖遣身上了。他對那些影片再沒產生過興趣，甚至也沒對別的女人或者男人產生興趣，他的所有興趣都在肖遣一個人身上。他是同性戀嗎？如果說喜歡男人就是同性戀，肖遣是男人沒錯，他也的確喜歡肖遣，那他為什麽不是同性戀？周子辰發愣的時候，肖遣撐著坐起來，把他頭上還頂著的濕毛巾拿掉了，這麽熱的天氣，如果不是一直頂著這濕毛巾的話，周子辰一頭短發早就應該幹了。周子辰卻突然抓住肖遣的手，把他剛才得出的結論告訴肖遣，“我是同性戀沒錯啊。”肖遣覺得他這話說得太孩子氣，性取向是天生的，他比誰都明白，他自己是個完全的同性戀，他麵對著女人甚至完全沒有辦法有反應。但是他知道周子辰跟他是不同的，即便少年時一時興起地喜歡，到了後來有了來自長輩和自身的壓力，他也會退縮的，何況他並不是對女人不行。肖遣後悔了，他從一開始就不該招惹周子辰，是他的錯。可是這個時候周子辰鑽進了牛角尖裏，肖遣又怎麽有辦法丟下他不管，一個人離開呢？肖遣突然覺得高中選擇去三中，與周子辰分開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但是現在他不希望兩個人的關係鬧僵到這種地步，他還是想要好好和周子辰說，讓周子辰平靜接受這件事情，然後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相信周子辰的少年心性會逐漸淡去，找到一個他真正喜歡的人。肖遣伸手，用手指梳理著周子辰亂七八糟的頭發。這是一種親近的方式，也舒緩著周子辰的情緒。肖遣沒有去跟周子辰爭辯他是不是同性戀的問題，這無需爭辯，周子辰以後總會明白，他卻是換了話題問道：“那你想我怎麽樣呢？”周子辰沉默一下，說道：“一定要去三中嗎？”肖遣輕聲說道：“要去。”他話音很堅定，沒有商量的餘地。周子辰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了，但他還是想要爭取，“跟我在一起一點都不重要嗎？”肖遣聞言卻是笑了一下，“然後呢？讓你爸也花錢給我讀個大學，花錢給我找個工作？你說那時候他肯不肯讓我們還在一起？”周子辰茫然了，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那麽遠，就想著現在能跟肖遣在一起就好了。可是肖遣一說，他突然又發現現在所謂的在一起太短暫了，他還有兩年就高中畢業了，小鎮是沒有大學的，他必須去外麵讀大學，就算他不讀大學了，肖遣能不讀嗎？然後兩個人留在小鎮裏做什麽？像他爸常用來埋汰他的話，以後畢業了找不到工作去要飯？那時候誰會同意他們在一起？他爸還是他媽？想起來都有些可笑。肖遣知道周子辰聽進去他的話了，稍稍放下心來，他起身站在床邊，伸手環著周子辰的肩，周子辰順勢將頭靠在他懷裏。肖遣抱著他，說：“而且三中就在市區，我每周都能迴來，咱們還不是有時間見麵，跟現在也沒多大區別。而且你還有兩年就畢業了，到時候也要出去讀書的，都不會一輩子留在這裏的。”周子辰沒說什麽，他始終情緒低落，不過總算是被肖遣勸服了，卻沒什麽精神說話的樣子，最後說道：“算了，別說這些了。”肖遣陪著周子辰坐了一會兒，後來覺得時間太晚了，就告訴周子辰自己要迴去了。周子辰沒有開口留他。倒是在樓下的時候，李雪說讓肖遣留下來睡覺，肖遣說他媽媽還不知道，然後就告辭離開了。而肖遣走後，周子辰始終情緒複雜，他這一迴才有了真正失戀的感覺，每天茶不思飯不想，睡覺也睡不好，心裏總是焦躁不安，不知道如何發泄才好。後來，周子辰對周長育提起，他能不能轉到三中讀書？周長育當場就冷笑道：“三中？你做夢吧？就你那成績還好意思去三中讀書？反正我是不好意思的，你有本事自己想辦法轉過去吧。”對於周長育的嘲諷，周子辰隻覺得心裏更難過，他突然就覺得原來自己的肖遣的差距那麽大，原來別人都這麽看不起自己。周子辰突然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了，他覺得自己的人生一下子找不到了方向。而肖遣每天都抽空去醫院陪一會兒奶奶，一般都是下午去，為了換肖娟迴去休息一會兒，一直待到吃晚飯的時候才走。而送飯的事情，則是肖明芳在負責，偶爾肖明芳沒空了，肖名正就會買了飯菜過來醫院。肖遣想等周子辰冷靜一下，可是過了兩天周子辰那邊沒反應，他又忍不住擔心。第三天晚上，他吃了晚飯跟林愛萍說了一聲，去了周子辰家裏。周子辰家裏那天隻有他一個人在，肖遣敲了好久的門，周子辰才來開門。周子辰穿著t恤短褲，一身皺巴巴的，臉色也不好看，見到肖遣問道：“什麽事啊？”肖遣自己走進了屋子裏，看到餐廳的桌子上還放著吃過的碗，一股子方便麵味道。“晚飯就吃這個啊？”肖遣問他。周子辰“嗯”了一聲，就沒說話了。肖遣走過去幫他把碗洗了，周子辰站在廚房門口看了一會兒，自己上樓去了。肖遣洗完碗，走到二樓周子辰房間門口的時候，見到周子辰正在電腦麵前坐著打遊戲。肖遣忍不住歎一口氣，他走過去，從後麵抱著周子辰，說道：“不跟我鬧了好不好？”周子辰動作頓一下，看著顯示屏裏自己操控的角色被人一槍打在心髒上，就好像自己被肖遣一槍打在心髒上一樣。遊戲沒有繼續打了，周子辰躺在自己床上，肖遣在他旁邊也躺下來。肖遣心裏不好受，他喜歡過去那個沒心沒肺的少年，不想看他這麽愁眉苦臉的，他想要哄他高興了，但是又知道不是做什麽事都可以。兩個人都各懷心事。彼此沉默著在一張床上躺了很久，肖遣突然說道：“周子辰，你要考市裏的大學嗎？”崇豐市高校不少，好幾所都是重點，收分並不低。周子辰之前沒想過這個問題，現在突然想來，自己好像也沒本事考其他的什麽名牌大學，大多還是會在本地上大學的吧。於是他有些不確定地說道：“應該是吧……”肖遣撐著身體，起來看他，“那我們約好了，都在市裏讀大學吧，都不走了。如果那時候你還想跟我在一起，我們就出去租房子，一起住。我每天給你做飯洗碗打掃衛生，你想要打遊戲看電視都隨你，隻要你開開心心的行了。”肖遣口中的未來太美好，周子辰本來沒什麽神采的雙眼突然有了光芒，他認真看著肖遣，肖遣的表情也很認真，是在對他許諾的樣子。隻需要兩年，很快就過去了，他們就能夠每天在一起了。周子辰猶豫著，問了一句：“你說真的？”肖遣點頭，“當然。”周子辰又問道：“那我們現在算什麽？”肖遣不想讓周子辰覺得自己在遲疑，他強迫自己不要轉開視線，而是問道：“你覺得呢？”周子辰道：“情人？”他本來想說戀人，覺得有些文縐縐的拗口，又想說情侶，卻還是覺得不合適，總不能說男女朋友，最後於是用了情人這個詞。在肖遣聽來，情人這個詞語總有些不正式的感覺，他過去有過不少情人，但那些都不是他的愛人。不過他不會反駁周子辰，周子辰說是什麽，那就是什麽。那些許諾的未來，他自己並沒有太當真，不是說周子辰一定撐不過高中這兩年，可是肖遣相信他大概是撐不過大學那四年的，慢慢的，他就會想要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