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聽他一開口，那人原本冷硬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笑：“你倒有膽了，竟然敢直接叫我的名字。”……看來是歐盛霆無疑了，可他不是要晚上才迴來嗎？就是因為剛剛歐海說歐盛霆要晚上才迴來，他才偷偷來底樓的。李淩普有些狼狽，又有些膽顫地對上歐盛霆的目光。兩人對視幾秒，李淩普很快又低下頭去——雖然歐盛霆是笑著的，可那笑並沒有達到眼底，反而帶著一股陰森森的味道，似乎要將他生吞活剝。李淩普不由得就覺得心驚，心驚之餘，還有一絲哀怨，畢竟他是沒有得罪過歐盛霆的，可能是這個身子原來的主人惹怒了歐盛霆，所以歐盛霆才會這樣生氣，可他……他是無辜的啊……他並不是李文普……李淩普胡亂用手揩了一下眼睛，然後扶著牆壁吃力地站起來：“對不起，歐先生，我想你一定聽歐海說過了，我……我失去了所有記憶……所以如果剛剛對您有什麽不敬，還請見諒。”雖然李淩普臉上還帶著淚，可語氣卻不卑不坑，歐盛霆不禁玩味地看著他，眉頭輕輕上挑：“……失去了所有記憶？”他微微勾起唇角，突然上前，身子緊緊貼住李淩普的，在李淩普耳邊輕輕吐氣：“那要不要我幫你恢複記憶？”說著，雙手還不老實地在李淩普身上遊走。李淩普因為一隻腿綁著石膏，一隻手拄著拐杖，根本就沒辦法迴避歐盛霆突如其來的動作。歐盛霆溫熱的唿吸就噴薄在他脖頸處，也不知道怎麽迴事，李淩普忍不住就一陣輕微的顫動。就聽頭上那人低低笑起來：“你雖然不記得我了，可這個身子，卻是記得我的呢……你看，它多敏感……”歐盛霆刻意放低聲音，語氣低沉而曖昧，雙手還不停地在李淩普腰上遊走。李淩普身子一直不受控製地輕顫著，可腦子卻清明，他略一想，就知道肯定是這幅身體習慣了歐盛霆的靠近，所以才會在麵對歐盛霆的挑逗時，不知不覺就有了反應。可這種反應並不是出於他自己的意願，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實際上，被一個男人碰觸，即使這個男人這麽的出色，但在李淩普心裏，他還是會覺得很不可思議，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陌生，甚至還帶著抵觸情緒。他不了解同性戀所代表的意思，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麽相處的，不過以他二十七年來隻接觸過傳統思想的經曆來看，他是真的很排斥被一個男的這樣親密地接觸……即使知道剛剛的反應是因為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已經習慣歐盛霆的動作，但李淩普還是覺得有些羞恥，他用力地往後退一步，對上歐盛霆視線：“……歐先生，我並沒有說謊，我是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其實不是不記得以前的事了，隻是他沒有承襲李文普的那一部分記憶，所以對李文普從前的生活一點也不了解。也正因為如此，在說話的時候，李淩普不敢去看歐盛霆，生怕被歐盛霆看出什麽端倪來。可李淩普躲躲閃閃的樣子，看在歐盛霆眼裏，卻坐實了他做賊心虛的罪名——之前歐海向歐盛霆稟報他失憶的時候，歐盛霆就猜他可能是因為害怕被追究，所以才裝失憶來逃避責任。這會看到李淩普閃爍的眼神，歐盛霆幾乎就已經確定他一定在撒謊了。歐盛霆的目光徒然變得銳利，直直盯著李淩普看一陣，而後輕輕勾起嘴角：“是麽，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他清冷的笑裏不掩嘲弄，“失憶……果然是個好借口。”他都說得這樣明白了，李淩普又怎麽會不懂他話裏的意思？輕輕歎口氣，李淩普抬起眼，直接對上歐盛霆目光：“歐先生，你現在對我有所懷疑，我能理解。如果這幾天你有時間，可以親自來觀察，確定我是不是真的失憶了……”“哦？原來失憶不止可以逃避責任，還可以光明正大地把我留在你身邊……嗯，我怎麽就沒想到你還有這樣聰明的時候呢……”歐盛霆彎起眼角，笑眯眯望著李淩普。李淩普輕輕垂下眼睛：“歐先生，我並沒有說謊。”他現在隻覺得無力，想來歐盛霆和之前的歐海一樣，都認定了他是在裝失憶。雖然他的確是裝的，可卻並不是他們想的那樣，他並不是要逃避責任，而是……他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李文普了，這要他如何去應對李文普“身前”那些繁瑣的事？“既然不記得以前的事了，那你怎麽會來這裏，難道不是心懷愧疚？我記得文普你隻去酒吧和娛樂城，但那些地方，和這裏可是有天差地別。如果不是心裏有鬼，覺得對不住死者，你又怎麽會來這種地方？”“……”“好了，如果是害怕被追究責任，我保證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所以你也別再鬧了。乖，跟我迴病房，隻要你乖乖養好傷，我保證不再追究這件事。”歐盛霆說著，朝李淩普伸出手。李淩普盯著歐盛霆的手，不禁有片刻的愕然：這個歐盛霆，竟然會對“李文普”做這樣親密而討好的動作……那是不是說明，其實歐盛霆對這個“李文普”，還是有些感情的？想到這裏，李淩普不由又有些憂心起來，如果歐盛霆對“李文普”有感情，對這具身體有感情，那麽到時候如果他要走，恐怕就沒那麽容易了。見他不說話，也沒有動作，隻是微微皺起眉，似乎在認真思考著什麽，歐盛霆目光落在李淩普臉上，絲毫不掩探究神色。如果換作平時，他主動對李文普伸出手，做出這種示好似的動作，李文普肯定早就撲上來了，可這會的“李文普”，卻是一副怔愣神色，似乎眼裏還在隱隱擔憂著什麽……有趣。歐盛霆慢慢垂下眼睛，將過分灼熱的眼神掩住，而後無聲地勾起嘴角。兩人沉默地對立著，誰都沒有說話。半晌過後，李淩普迴過神來，一抬頭，就對上歐盛霆深邃而帶著探究意味的目光。李淩普不由得一陣心驚，慌亂中，他往後退了一步。可因為他一條腿還打著石膏，所以往後退的時候，根本站不穩，身子不覺往一邊倒下去。幸而歐盛霆眼疾手快，將他穩穩接住，形成半抱的姿勢。這個姿勢本來是很尷尬的，可李淩普本性木訥，更不懂得同性之間的曖昧，所以在歐盛霆扶住他之後，他輕輕退開一些，很誠懇地道：“謝謝。”聲音雖小，歐盛霆卻還是聽到了。他有些不可思議地低下頭去，若有所思地望著這個從他剛剛見到時就有些不一樣的人，忽而輕輕一笑：“想要感謝我，那就先養好自己的身體。”“啊？”李淩普愣了愣，不太明白歐盛霆的語氣怎麽突然變得這樣溫和。他隱約覺得歐盛霆的話裏還有話，可他又不知道歐盛霆到底是個什麽意思。養好身體嗎？這副身體其實並不是他的，但他……還是會愛惜……因為隻有死過一次的人，才知道活著有多麽幸福。歐盛霆微微低著頭，一直看著李淩普。從李淩普最開始的疑惑表情，到有些渾濁和憂傷的眼神，再到剛剛忽而釋然的模樣，歐盛霆一直都看著。越是這樣看著，歐盛霆眼眸就變得越加深沉——眼前這個少年，似乎真的不是他所知道的李文普了。李文普每次見到他，肯定會第一時間撲到他身上，然後再撒嬌，再趁機做點“壞事”……可現在這個人，仍舊是李文普的樣貌，但性格卻變了很多。就拿剛剛李文普跌倒的事來說，如果是平時，他主動去扶李文普，李文普一定會順勢倒在他懷裏，可剛剛李文普卻表現得很匪夷所思——他既沒有順勢倒在他身上，也沒有慌亂，而是露出迷茫的神色，似乎絲毫不知道他們剛剛的動作有多曖昧。而這種表現，自然就讓歐盛霆起了疑心。唯一可以解釋得通的是，可能李文普真的失去了記憶，忘掉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如果是假裝失憶，剛剛李文普的眼睛裏不會出現那種坦然卻又略帶迷茫的眼神——無論怎樣裝，眼神是變不了的——他從李文普的眼睛裏，看不到以往他對他的迷戀。“歐海。”歐盛霆深深看李淩普一眼，而後迴過頭去，道，“你們去找個輪椅來。”他身後很快響起一聲應答，繼而是幾個腳步遠去的聲音。李淩普微微訝異了一下，原來歐盛霆身後還跟著人，可他剛剛卻隻看到歐盛霆……大概是他剛剛的注意力就都放在歐盛霆身上了，所以沒注意到其他人吧。頓了頓後，他勉強一笑：“……其實不用麻煩。”歐盛霆也是笑，勾著好看的唇線看他：“就你這個樣子，能自己爬上頂樓？”李淩普想了想：“有電梯，不用爬。”歐盛霆難得沒有笑他，玩味地看他片刻，而後嚴肅點頭：“原來你隻是失去了記憶，智商卻還在。”“……”“怎麽？難道我說錯了？”歐盛霆一雙黑眸閃閃發亮，促狹地望著一臉呆滯的人，放柔語調，微笑道，“好了，我剛剛是開玩笑的，我跟你道個歉，別生氣了，好不好？”眼前這個人，還是剛剛他第一眼看到時，那個陰沉冷硬的人嗎？為什麽突然就變得這樣和煦起來？李淩普愣愣地望著歐盛霆臉上融融的笑意，眼裏帶著七分不解，三分迷茫。好半晌，他慢慢低下頭去，輕聲道，“……我沒有生氣。”他話音落下後，許久都沒聽到歐盛霆的迴答，而他也沒敢抬頭去看歐盛霆的表情——不知道怎麽迴事，從一開始見到歐盛霆，他就有種畏懼心理。或許是因為“前世”的他太平凡，而歐盛霆這個名字，是作為一個所有人都羨慕和仰視的對象，甚至是神一樣的存在，所以他對歐盛霆，免不了就帶著一種卑微心理。歐盛霆在聽了他的話後，的確很久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凝視他。良久，忽而笑起來：“沒生氣就好。我們先迴病房，我聽到你出事的消息，匆匆將那邊的事談完，就趕了迴來。不管你失憶也好，還是在鬧別的什麽情緒也好，我想我們都需要好好談一談。”這口吻近乎是哄勸了。李淩普拄著拐杖，靜靜地看著歐盛霆。這一刻，其實李淩普心裏是忐忑的，因為歐盛霆說要跟他好好談一談，但他並不是歐盛霆所認識的那個“李文普”，所以他和歐盛霆根本就無從談起。李淩普在害怕，他害怕跟歐盛霆談話，但同時，他也沒有勇氣拒絕。因為從剛剛和歐盛霆短暫的相處裏，李淩普就從以前對歐盛霆的敬佩和仰視，變成了徹徹底底的害怕——這個人，可以隨時變換臉色，可以對你陰冷，但轉眼間又可以對你很溫和……試問這樣一個魔鬼似的人物，平凡如李淩普，又怎麽可能不害怕，又怎麽可能不畏懼？歐盛霆卻仿若不察李淩普眼底的懼意和慌張，在等歐海帶人送來輪椅前，微笑著靠近李淩普，身子若有若無地貼著他的，雙手落在他腰上，語氣卻偏偏嚴肅得不像話：“我先扶你一會。”李淩普縱然再怎樣遲鈍，這會也感覺到了兩人之間曖昧的氣氛。他微微尷尬地想要往後退，但隨即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法移動腳步，因為歐盛霆的雙手正箍著他的腰，讓他沒法動作。曖昧還是試探？（二）雖然不明白歐盛霆的用意，但李淩普很不習慣兩人這樣的姿勢……兩個大男人，這樣當眾摟摟抱抱的，真的感覺很奇怪。李淩普是一個接受傳統教育的人，以往也沒接觸過同性戀這個群體，而歐盛霆的這些動作，無疑給他帶來了很大衝擊，刺激著他的精神和感官，讓他覺得別扭和不舒服。沉默一會後，他輕聲開口道：“歐先生，你……扶我胳膊就好。扶我的腰，讓我覺得很不舒服。”歐盛霆竟然沒有為難，順從地改扶他的胳膊，一邊溫和笑道：“好，聽你的。那你也乖乖的別動。”李淩普果然僵硬地任由他攙扶，一動也未動。後來李淩普每次想起他和歐盛霆的初次相見，竟然是在陰森森的太平間，就忍不住歎息，又覺得事情太戲劇化了。那一天，他是去給過去的自己送行，也在為往後的日程憂心，可也就在那一天，他認識了歐盛霆。就好像冥冥中有誰在他背後操縱著，讓他無可避免地與歐盛霆相遇，然後開始永沒有盡頭的牽絆……兩人並沒有等太久，很快歐海就帶著人把輪椅送來了。歐盛霆用半抱的姿勢將李淩普扶上輪椅，整個過程動作溫柔。從管理室到電梯門口，一路都是歐盛霆親自推送輪椅，其他人都恭敬地跟在他們身後。李淩普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麽簡單，歐盛霆的溫柔來得太突然，絕對不是想要和平相處的信號，反而透著一種危險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