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遠青黃的臉頰上透出紅紅的酒意。剛才在席間,雲老哥已經和白夷人把事情都說清楚了。兩邊的衝突都是鬼王峒的人在裏麵搗鬼,還殺死了族長。現在為著誰來當族長,白夷人正爭得厲害。

    程宗揚靠在榻上,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爭得人多嗎?

    多得很。原來的族長沒有子女,位置空著。本來樨夫人接任大家都沒話說,可樨夫人這會兒不知去了哪兒。祁遠愁眉苦臉地說道:這事兒本來跟咱們沒關係,誰讓咱們撞上了呢?雲老哥也發愁呢。

    程宗揚氣定神閑地說道:愁什麽?樨夫人已經答應了當白夷的族長。並且說,隻要商路不斷,所有的珠寶玉石,都按半價賣給咱們。

    樨夫人離開時,腿軟得扶著牆才能起身,但神情卻充滿喜悅。程宗揚在她身上用掉了兩個保險套,而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她保住了性命,同時接替死去的丈夫,成為白夷族的族長。

    作為交換,樨夫人承諾白夷族的商路隻對雲氏和白湖商館開放,並且同意將所有的金玉珠寶都以半價出售。

    祁遠聽到這個消息樂得合不攏嘴。白夷的湖珠在內陸銷路極佳,能夠壟斷商路,等於是揀了個能下金蛋的母雞。

    吳大刀背上的傷還好,沒傷到筋骨。姓樂的丫頭說,休養兩天就好。祁遠說了目下的情形,然後道:雲老哥想跟你商量一下,什麽時候走。

    鬼王峒的人呢?

    易彪在洞口守著。一直沒動靜。

    正說著,隔壁傳來一聲野獸般的低吼,接著錚的一聲,岩石砌成的牆壁仿佛也搖撼起來。

    祁遠笑容有些發苦,低聲道:那家夥怎麽辦?

    他說的是易虎。那個沉默寡言的漢子現在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恢複了行動能力之後,他開始攻擊他所見到的任何物體,甚至包括他的同胞兄弟易彪。眾人不得不用鐵鏈鎖住他,把他囚禁在石屋中。

    每個人都清楚,易虎其實已經死了。現在的他隻是一具屍體。但看到易彪的樣子,沒有一個人忍心提出唯一的解決方法。

    武二郎更幹脆,已經死過的人還準備讓他再死一次?不等易彪開口,他就拔出刀往地上一砍,叫道:誰敢這麽缺德,小心二爺弄死他!

    於是大家都閉嘴了。

    誰也沒想到武二郎會替易彪出頭,不過想到他的殺兄之仇,程宗揚便明白過來。這廝雖然粗,但並不討厭。可殺又殺不

    得,帶他走更不可能,怎麽處置血虎,程宗揚也覺得頭痛。

    真不行,就留在白夷人這裏。程宗揚道:易彪想見他,每年跟著商隊來一趟就行。

    這等於是讓一群兔子養一隻老虎。不過這事就該白夷人頭痛去了。

    我怕的是那些家夥。祁遠道:鬼王峒那些人還在下麵。咱們走了,易虎怎麽辦?

    如果不是凝羽襲擊那名使者,鬼王峒數十名武士足以把他們屠殺殆盡。現在他們退到地宮深處,以商隊的實力,能守住洞口就不錯了。

    雲老哥的意思,咱們能不能用石頭把洞口封住,不讓他們出來?

    這是個可行的辦法,可誰也不知道下麵還有沒有別的出口。如果被他們逃出去,不僅他們,連白夷族也要麵臨著滅頂之災。

    鬼王峒那些人在什麽地方躲著,祁遠道:程頭兒,你那個東西不是能看到嗎?

    程宗揚一拍腦袋。被樨夫人纏著,竟然忘了這件事。

    靈飛鏡灰色的鏡麵閃動了一下,然後暗了下去,仿佛在一個黑暗的洞穴中…

    …

    一隻幹枯的手掌張開,指縫中透出碧綠的熒光。

    鬼王峒的使者伸出鼻子,像狐狸一樣左右嗅著,許久才露出安心的表情。後麵的武士舉起火把,火光映出甬道灰沉沉的石壁和地上一連串的水窪,接著是一個模糊的身影。

    那個身影緩步走來,像從霧中出現一樣變得漸漸清晰。他頭戴方巾,穿著文士的青袍,腰間懸著一柄普通的鋼刀,目光平靜而又安祥。

    她在哪裏?謝藝淡淡問道。

    使者眼珠飛快地轉動著:誰?

    碧宛。在哪裏?

    你是誰!

    謝藝慢慢踏過水窪,她在哪裏?

    使者本能地向後退去,忽然尖聲叫道:你不是白夷人!是隨商隊來的外鄉人!去死吧!

    兩名武士從使者身畔擠過,帶著風聲朝謝藝撲去。

    謝藝邁步跨過水窪,然後抬起腳,一腳踏在一名武士膝蓋內側。那武士身形比他大了一倍,渾身刺滿黑色的符紋,就像一頭狂奔的野牛。然而被他一踢,武士強壯的軀體仿佛被一柄鋒利的鋼刀掃中,膝蓋定在原處,上身猛地彎折下來。

    嗒的一聲,謝藝腰間的鋼刀跳出半截。他左手握住刀鞘,翻過鋼刀。他動作從容,時機把握得不差分毫,武士龐大的身體如

    山般壓下,仿佛主動撲在寒光凜冽的刀鋒上。

    刀鋒切穿了鬼武士的喉嚨,鮮血飛濺而出。另一名武士張大口,無聲地咆哮著衝來。謝藝眼睛盯著使者,看也不看那名武士。他右手握住刀柄,拔刀遞出,像用一柄短劍一樣送入那名武士胸膛,側腕一擰,然後拔出。

    鋼刀準確地穿透了武士的心髒,他銳利的鬼角在岩壁上劃出一道長痕,身體轟然倒地。

    頃刻間搏殺了兩名強悍的武士,謝藝神情依然從容不迫。

    她在哪裏?他淡淡問道。

    殺了他!殺了他!使者發狂一樣叫著,身後的武士蜂擁而出。

    謝藝目光緩緩亮起,他微微俯身,持刀的右手穩若磐石,然後猱身向前,旋風般闖入人群。

    祁遠麵孔僵硬地盯著鏡麵,程宗揚手心裏也滿是冷汗。他從來沒想到一個人能有這樣強悍的身手。麵對蜂擁而來的鬼武士,謝藝絲毫沒有退讓,鋼刀以強攻強,以快對快。他的刀法就像他手中經過千錘百煉的鋼刀一樣,沒有任何花巧,但每一刀劈出,都將鋼刀的威力施展到最大。

    謝藝的刀法並不刁鑽,但總能找到敵人最薄弱的一處,雷霆般擊出,每一刀擊出,都有一名武士濺血倒地。

    擋在甬道中的武士越來越少,使者的眼神也越來越恐懼。忽然他尖叫一聲,鑽進身後的奴隸人群中,瘋狂往後逃走。

    叮的一聲,使者飛速起落的腳爪忽然一頓,被一柄鋼刀穿透腳背,牢牢釘在地上。

    謝藝靜靜看著他,身上的青衫猶如雨過天晴,沒有半點血跡。在他身後,所有的武士和奴隸都被斬殺殆盡。鮮血流淌在一起,染紅了甬道裏的水窪。

    使者嘶嚎著,頭顱忽然一變,眼鼻向後縮去,嘴吻霍然伸長,張開一條鱷魚般的長嘴朝謝藝頸中咬去。

    謝藝握掌成拳,一拳轟在使者頷下,將使者生滿獠牙的長嘴打得朝天仰去。

    使者尖利的牙齒在嘴中碰撞著,發出令人齒酸的咯咯聲。

    使者喘息著,齒間流出暗紅的鮮血。

    可憎的外鄉人!使者嚎叫道:偉大的巫王會為我們複仇的!

    謝藝從他腳背上拔起刀,然後手腕一翻,斜刀砍斷使者的小腿。

    被詛咒的外鄉人!使者身體一歪,慘號著跪下來。

    使者尖嚎聲忽然一滯,被那柄鋼刀塞住嘴巴,口中充滿了鮮血的腥甜和金屬冰涼而辛

    辣的味道。

    謝藝翻過鋼刀,用刀背敲下使者一整排已經搖動的牙齒,然後道:她在哪裏?

    使者渾身發抖,他失去了一條腿,口中破碎的牙齒混著鮮血流淌出來。

    你不會感到痛。至少現在不會。謝藝拿出一枚銅銖,拍在使者脖頸後。

    使者渾身震顫了一下,銅銖嵌入椎縫,身體仿佛浸泡在溫熱的水中,失去了疼痛的知覺。

    她在哪裏?

    謝藝一邊問,一邊拿起使者的手掌,抬起他的食指,像削水果一樣,削去他指上的皮肉。他的動作很專心也很細致,就像鏤刻一件藝術品那樣用心精細。

    寂靜中,隻有刀鋒剔過骨骼的沙沙聲。使者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指在刀鋒下被削出白森森的骨骼。忽然他瘋狂地嚎叫起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在哪裏?謝藝放下使者已經成為白骨的食指,然後抬起他的中指,再次削下。

    沒有這個名字!使者鱷魚般的長吻淌出血沫,眼角瞪得幾乎裂開,狂叫道: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沒有!從來沒有!

    或者你會記起來。

    謝藝平靜地說道:她是碧鯪族人。很久以前離開了南荒,大概十五年前又迴來了。帶著她的女兒。

    是碧奴!使者嘶聲道:碧鯪族的碧奴!她死了!

    謝藝眼角跳了一下,怎麽死的?

    她是巫王的姬侍!幾年前病死的!

    她的女兒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還有個女兒!

    謝藝停下來,她的屍骨在哪裏?

    沒有!沒有屍骨!

    謝藝不再詢問,他提起刀,一刀斬斷使者的脖頸。

    那枚銅銖跳了出來。謝藝接過銅銖,小心地擦拭一下,放在幹癟的錢袋裏,然後離開。一顆夜明珠從使者無頭的屍身掉出,轉動著滾到謝藝腳邊,那個男子卻看也不看。

    程宗揚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他與同樣麵無人色的祁遠對視一眼,低聲說道:

    你不是說他在軍隊裏待過嗎?那家夥待的不會是軍法處吧?這樣直接的刑訊手段,怎麽可能是一名軍士?

    目睹了鏡中的一幕,祁遠喝的那點酒已經全變成冷汗流了出來,他艱難地擦著頸子,小聲道:他這是殺星下凡……親娘咧……說著他打了個寒噤。

    程宗揚唿了口氣:幸好他不

    是敵人。

    謝藝對自己的來曆諱莫如深,眾人都猜想謝藝身份不是落魄文士那麽簡單,這會兒見識了他的手段,兩人都不禁心生寒意。誰也不知道他怎麽進入地宮,尋到鬼王峒的使者。好在他和鬼王峒是敵非友,否則有這樣一個敵人,未免太可怕了。

    無論謝藝的目的是什麽,至少他與鬼巫王為敵。敵人的敵人就是明友——希望這!法則在南荒還適用。

    沉默一會兒,程宗揚道:朱老頭的口氣你倒學得挺像,那老家夥呢?

    祁遠咧了咧嘴:朱老頭在宴席上啃了條鹿腿,肉沒烤熟,又鬧肚子了。

    程宗揚收起靈飛鏡:剛才看到的,除了雲老哥,跟誰都別說。

    祁遠點了點頭,忍不住道:他找的那個女人是誰?

    誰知道呢。程宗揚唿了口氣,希望那位鬼巫王運氣夠好,不要讓他逮到。

    雨仍在下著,隻是從急雨變成了蒙蒙細雨。被雨水衝刷過的岩石瑩白如玉,一窪一窪積著淺淺的水。程宗揚走出寢宮,吸了一口山間清新的空氣,用力舒展了一下肢體,一身輕鬆地走入雨幕。

    鬼王峒一行人葬身地宮,使他們少了一個最危險的敵人,一直壓在心頭的危迫感像一塊大石落了地,程宗揚心情頓時輕鬆許多。

    已經起來了?

    凝羽破碎的腰甲已經去掉,穿著便裝,在窗前用絲帕抹拭著她的彎刀。聽到程宗揚的聲音,她抬起頭,綻開一個微顯僵硬的笑容。

    程宗揚按了按她唇角的笑紋,小聲道:你該多笑一點。整天冷著臉,容易變老。好些了嗎?

    不知道樂姑娘給我用了什麽藥,凝羽道:傷勢已經痊愈了。

    程宗揚一怔,是嗎?

    哪有啊!樂明珠跳出來,她嘴裏還咬著魚幹,含含糊糊道:我隻是給凝姐姐服了些丹藥,讓她不再吐血,離痊愈還遠著呢。喂,那些壞蛋呢?

    不用擔心,祁遠已經帶人去封洞口了,連隻耗子都出不來。

    啊!樂明珠驚叫道:把洞口封住,下麵的人不就全死了嗎?

    怎麽?你還想留活口?

    樂明珠頓足道:下麵還有好多奴隸!

    程宗揚遲疑了一下,那也是鬼王峒的奴隸。

    可他們是無辜的!不行!不能封住洞口!

    那怎麽辦?我們在洞口守嗎?

    對啊,在洞口

    守著。他們餓得受不了就會出來,到時我們就把那些壞蛋一個一個逮住殺掉,救出那些奴隸。

    程宗揚說服不了這個充滿正義感的小丫頭,又不能告訴她地宮裏已經沒有活人。

    等他們出來很難吧。凝羽在旁邊平靜地說道:如果他們吃奴隸,還能支撐很久。

    樂明珠嚇了一跳,連嘴裏的魚幹也忘了咽。

    程宗揚岔開話題,正好我有事找你。他取出使者遺落的鐵盒,你能不能查出來它的毒性?

    樂明珠被那個吃人的話題說得倒了胃口,苦著臉吐掉魚幹,接過鐵盒。

    程宗揚拉起凝羽:你該多跟人接觸些。雲老哥在前麵宴請白夷人,我們一起去。

    宗揚,雲蒼峰笑嗬嗬拉住程宗揚的手,說道:過來,見過白夷族的新族長!

    樨夫人換了一襲素服,眼睛哭得紅紅的,一臉哀戚。她斂衣向程宗揚施禮:

    亡夫不幸身故,若非諸位援手,我白夷族……

    程宗揚暗讚這女人變臉比翻書還快,若不是知道她的底細,準教她瞞過了,以為她與丈夫情深意重。

    程宗揚似笑非笑地說道:恭喜夫人接任族長。咦?他抽了抽鼻子,疑惑地說道:哪裏有股怪味?

    樨夫人哀戚的麵孔微微發紅,連忙垂下頸子掩飾。程宗揚拉著凝羽在席間坐下,給她剝了顆橘子,一邊道:我記得橘子九、十月間才成熟,沒想到現在就已經有了。

    樨夫人柔聲道:南荒瓜果四時皆有……這柑桔請客人慢用。

    程宗揚手肘不經意地一抬,撞在樨夫人高聳的乳峰上。樨夫人花容失色,露出痛楚的表情。

    程宗揚若無其事地把橘子遞給凝羽,你不飲酒,吃點水果。

    凝羽接過橘子,目光在人群中遊移。席間大多是白夷人,雲蒼峰和蘇荔坐在客席作陪,祁遠則混在人群中,說起白夷的湖珠讚不絕口,引得那些白夷人喜不自禁,紛紛取出佩戴的湖珠讓他鑒賞。

    雲蒼峰笑道:這祁遠好口才,連白夷人都對他一見如故。

    程宗揚道:白夷的商路有幾成利潤?

    雲蒼峰比了個手勢。

    程宗揚嚇了一跳,這麽多!

    六朝風氣奢靡,去年天子為太後祝壽,一次便搜購珍珠百斛,市麵上的湖珠都被搜羅一空。

    既然利潤這麽高,為什麽沒有別的商家走這條商路

    呢?

    雲蒼峰笑道:南荒豈是好走的?況且,他俯過身,低聲道:白夷人生性多疑,若非熟客,連山穀也未必能進來。

    說話間,程宗揚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朱老頭蹲在角落裏,身邊放著七八隻碟子,正吃得不亦樂乎。

    老頭兒,你不是鬧肚子嗎?

    朱老頭拿袖子一抹嘴,樂嗬嗬道:鬧肚子也不能耽誤了吃啊。哎,我說小程子,欠我的錢啥時候給啊?我都一把年紀,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可不能誑我老人家。

    程宗揚挨著他坐下來,拿起一顆水果在手上轉著,隨口道:你們那個殤振羽,在南荒是做什麽的?

    朱老頭打了個突,連忙朝四周看了看,見沒人注意才壓低聲音道:可別亂講!老爺子的事少打聽。

    程宗揚哂道:瞧把你嚇的。他比鬼巫王還厲害?

    鬼巫王那孫子?朱老頭一臉的不屑,你看我老人家啥時候怕過他?我老人家想弄死他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你就吹吧。到了見真章的時候,就你溜得快。喂,朱老頭,再領我們走一段?

    不成不成。朱老頭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似的,說好了就到白夷,我老人家還趕著迴去呢。要不,讓小桂子和小檜子帶你們去。

    想起吳三桂和秦檜,程宗揚就有些鬱悶。說他們是假的吧,那模樣還真有點靠譜,說他們就是自己知道的曆史人物吧,一個權奸,一個亂世梟將,怎麽會被一個逃到南荒的巫師搜羅到一處?

    朱老頭啃著果核,含含糊糊道:我聽小剛子說,你們前兩天在山頂撞見個長翅膀的鳥人?哪兒來的?

    黑魔海送信的。

    黑魔海?朱老頭嘿嘿笑了起來,騙誰呢。

    程宗揚眯起眼,你知道黑魔海?

    說來話長了,黑魔海現在提的人不多,十幾年前,可威風了。那些家夥擅長什麽采陰補陽、開鼎煉丹、使毒作法,跟樂丫頭的光明觀堂沒少別苗頭。別著別著,惹到六朝那個什麽嶽帥,好家夥,帶了一幫人到黑魔海,從掌門的到看門的,齊根刨了個幹淨。哪兒還有什麽信使?噗!

    朱老頭吐了果核,兩手在衣服上抹了抹,然後攤開手,涎著臉道:說了這麽多,怎麽也值幾個銀銖吧?

    不提錢你會死啊?程宗揚拍拍屁股,轉身就走。

    別急別急,朱老頭連忙拉住他,信呢?

    程宗揚迴過頭,訝道:朱老頭,你可別告訴我你識字。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老人家可是上過學的。要不是落在南荒這鬼地方,秀才我老人家都考中十七八個了。

    程宗揚心裏一動,從背包中拿出錦囊,取出裏麵的素紙,遞給朱老頭。

    朱老頭接到手裏,翻過來覆過去看了幾遍,原來說的是這個啊。

    是哪個?程宗揚含笑道:大爺,你給我講講?

    朱老頭指點著那張王哲留給程宗揚的無字信箋,老氣橫秋地說道:這上麵不都寫著嗎?你瞧,這個,還有這個……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那是紙上的線格!你給我找出一個字我瞧瞧!

    朱老頭隨手把信紙揉成一團,丟到程宗揚手裏,不看了,不看了。還是說說錢的事兒,小程子……

    一句話,程宗揚打斷他,走一趟碧鯪族,按現在的價碼,到地方全部給你結清。要不咱們就一拍兩散。我去我們的碧鯪族,你迴你的熊耳鋪。欠你的你放心,我們都是好人,絕不賴帳,等我們迴到熊耳鋪就給你。

    那怎成呢!朱老頭頓時嚷了起來,去碧鯪族還要過盤江,萬一你們死路上了,我找誰要錢呢?

    那就沒辦法了。程宗揚同情地說道:我們命都沒了,還怎麽付帳?不過隻要我們能迴來,保證一文錢都不少你的。說不定我們發了財,還能多給你幾個。你要急著拿錢呢,就跟我們去碧鯪族,一天一個金銖,絕對少不了你的。

    朱老頭眼珠轉了半晌,氣哼哼道:缺德啊,小程子,你就這麽欺負我老人家。

    程宗揚拍了拍朱老頭的肩,咱們這算說好了,明天再歇一天,頂多後天就趕路。來迴也就十幾天,誤不了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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