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苗從趙奶娘口中,得知不少魏清風幼時的事。


    他從剛生下來不久就“病”了,魏將軍常年征戰在外,他被將軍夫人養在偏院一隅,打得是“靜養”的噱頭,實則受的是冷待遇。  下人們怠慢魏清風,明麵上,小公子不愁吃穿,錦衣玉食,實則,他的棉衣裏麵用的都是舊棉花,吃的茶點美食,都是大公子桌上撤下來的,有時,模樣還好看,可


    嚐起來,卻餿了。


    年幼的魏清風不是沒有覺得不平過,常拉著趙奶娘的手問著,“母親為何不疼我?”


    可他身體差,偶爾將軍打仗迴來,他想告狀的話就生生憋迴了肚中,而在那幾日,他房裏的東西也會全部換成最好的。


    整個將軍府的上下,全是將軍夫人的心腹,天長日久,人們待魏清風也越發散漫了,甚至於有人趁他病弱之際,將他扔到寒風淒雨中,看他瑟瑟發抖,用以取樂。


    魚苗哭著問魏清風,“相公,你為何不跟你父親講呢?”


    同時,她心裏對未曾蒙麵的將軍夫人,有了前所未有的厭惡之情。


    彼時,蠟燭已經幾乎燃盡,最後的火苗在窗口吹進的微風中搖搖擺擺。


    魏清風的神色在燭火的映照下,明明暗暗,嗓子疲憊自嘲,“開始是不敢,後來是不願。我若告狀,那人便離我更遠了。”


    他說的那人,自然是指將軍夫人,多少午夜夢迴,險些夭折之時,渴望的都是那人的迴眸與擁抱。  其實,年幼不懂事時,他也曾跟父親提過一嘴,說下人薄待他,滿府的下人被銬問了個遍,父親也沒發現他被薄待的證據,倒是父親離開後,那人看他的目光更冷了


    。


    冷得讓他心涼,也是從那時起,他學著討好她,她喜歡花,他便采,她喜歡吃魚,他便學著如何做……


    魚苗抽抽噎噎地抱住魏清風的腰,將小臉用力埋入他的胸膛,她的一雙眼睛都被哭腫了。


    她小的時候,爸爸忙科研,沒時間陪她,她就覺得很委屈了,魏清風小時候……


    得多難過啊!


    “相公,”她揉了把眼眸,將眼淚揉幹淨了,抬起小臉,對著他盡力展顏一笑,“那人那麽壞,我們以後就不認她了。她不肯疼你,我疼。”


    她伸手捧住他的俊臉,對著他的唇狠狠親了一口,“真希望你不是那人生的。”


    魏清風唇角牽了牽,緩聲道:“為夫同樣希望。”


    隻是,他對她的感覺做不得假,隻是,他若不是她親生,宮裏的德妃為何派人來殺他?


    傳言德妃的孩子沒有死,上輩子,魏宏宇變成了她真正的孩子……


    “相公?”魚苗見魏清風有點走神,輕輕勸他,“你別傷心了,還有……你心底的秘密,真的不願意同我講嗎?”


    魏清風的薄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暗中捏了下拳頭,剛要對小娘子講明,卻見她失望地撇了撇嘴。


    “你不願說就算了。”魚苗道:“反正我猜著,應該是與你的身世有關。”


    將軍夫人的態度,不是能證明魏清風並非她的親生?可看他的模樣,又像不死心的似的。


    至於要殺她相公的人,到底是何人派來,又有何目的?


    屋子的蠟燭終於燃盡了,魚苗再抬眸時,看不到魏清風的神色。


    而魏清風,好不容易鼓起的想坦白的勇力,又咽迴了腹中,小娘子的猜測的確是他心中所想,為了這個答案,他甚至於已經開始雙手沾了血腥,滿腹的算計。


    那鄭氏、那趙大,皆死於他的算計之中。


    “娘子,睡罷。”他幫她彎身脫了鞋襪,決定還是將那些灰暗埋進心底,在小娘子麵前保持美好與純淨的模樣。


    魚苗本跟魏清風分房睡的,可這夜,她想抱抱他。


    便摟緊了他,讓他躺下一起睡。


    黑暗中,魏清風的喉結滑了滑,啞聲道:“還有十來日,娘子再忍忍。”


    “……”魚苗。


    “乖,早點睡,哭了這麽久,明日眼睛該疼了。”


    魚苗隻能道:“行吧,那你也趕緊睡。”


    魏清風這才親了小娘子的臉頰一下,出了裏屋。


    ……


    次日,魚苗的雙眼果然腫成了核桃。


    用完早膳,她帶著帷帽出了門。


    先是照例去香坊與繡坊轉了一圈。


    隨後,便迴了家,與魏清風對了最新的賬本。


    望著賬目上越來越多的銀子,魚苗唇角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魏清風卻突然說:“娘子,為夫……怕要離開幾日。”


    秋閨前,他本想一直呆在莊子上,可早上餘盛傳來一些消息,趙奶娘的兒子林哥有了下落,此事全權交給餘盛,他不放心。


    魚苗正捧著賬本的雙手一頓,側眸望向魏清風。


    在她的記憶中,除了上次的科考,她家相公還從未離家幾日過,而且望著他的神色,好像有著正經事的模樣。


    她本想追問,卻又想起他對自己多有隱瞞,便點了點頭,說了一句,“路上小心。”


    見小娘子並無不舍的神情,魏清風心底有些失落,卻還是主動道:“可能下午就要動身了。”


    魚苗望了他一眼,隨後,將賬本放在了桌子,轉身進了裏屋。


    魏清風望著她的背影,心底的失落又上了一層,正想跟上去,卻聽她在裏麵喊,“你將賬目再清算一遍,我很快就出去。“


    魏清風隻能止步,坐迴桌前,繼續盤點賬目,他隻當小娘子又想進她的空間,對他要離開之時,竟然毫不上心。


    握著毛筆的手指緊了緊,許是最近跟葉開習武頗見成效,竟稍一用力,便將毛筆握成了兩截。


    魏清風心底鬱悶:還是不開心。


    裏屋。


    魚苗先是進了一趟空間,然後拿了幾張大額的銀票出來。


    她先是將魏清風愛穿的幾件衣服找了出來,隨後找了針線,在他的外衫裏縫了暗層,放了兩張銀票,又在他的裏衫裏,縫了幾張銀票。


    她的縫紉技術並不好,從裏麵看,她縫過的針角歪歪扭扭的,但時間緊迫,也顧不上太多了。


    魚苗找了塊布,將他的衣服打個了包袱,拿著出門之後,她家相公的目光立刻就迎了過來。


    待看見她手上的包袱,魏清風覺得自己有點手癢,小娘子如此迫不及待地想送他出門,讓他很想將她按在床上,狠狠地打她一頓屁股。


    魚苗見他目光隱有不善,小嘴抿了抿,走到他跟前,將包袱塞進他懷裏,“眼看著就晌午了,一會吃完飯,你跟餘盛多帶些散碎銀子,出門在外,盡量低調些。“


    “還有麽?“


    “盡量少走小路,少吃一些奇怪的東西,打扮得醜一些,別讓其它的女人看上你……“


    魏清風臉色微沉地指指自己的薄唇。


    魚苗白他一眼,“迴來再親。“


    可魏清風卻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小臉抬了起來,輕聲道:“親我。“


    魚苗隻能掂高小腳,親了他的薄唇一記,感覺男人的手臂收緊,將她緊緊地禁錮在懷裏。


    魚苗心裏有點扭,兩個人日日見麵,卻還是這般不舍,這感覺也是醉了。


    抱了她良久,魏清風才放開了魚苗,心想著,若非時間緊迫,定要跟她略微溫存的。


    又過了片刻,院子裏響起了腳步聲,是林婆子提來了午飯。


    小兩口匆匆地將午飯給吃完,隨後,餘盛就拿著包袱來找魏清風。


    魚苗將兩人送上馬車。


    魏清風臨行前,撩開馬車的布簾子看著她。


    魚苗此時才覺得雙眸有點酸漲,對他擺手之際,揚聲問他:“到底幾日迴來?”


    魏清風心裏吃不準,這次出門,相比往日,多了幾分危險。他淡聲道:“少則三日,多則十日。忘不了你我二人的十日之約。”


    正準備趕車的餘盛一頭霧水,什麽十日之約?隨後,他想到魏清風要吃一個月的調養藥,頓時,少年略黑的俊臉上漲起一絲紅意,佯裝不知,眼觀鼻,鼻觀心。


    魚苗看餘盛一臉裝“木頭“的模樣,心裏對魏清風略略有點不滿,這人,臨出門了,還不忘逗弄她一句。


    她再度對著他擺擺手,魏清風略有難舍地放下了布簾子。


    此時正值午休時間,魏清風出門的事,也沒通知很多人。


    馬車徐徐向莊子門口的方向走去。


    行去的路上,魏清風的聲音從車廂裏淡淡傳來,“跟小甜話別過了嗎?”


    餘盛正駕著馬車,聞言,臉上又漲了一絲紅意,“嗯,交待過了。翠柳那邊,我也支會了一聲,她……她還幫我收拾了行李。”


    馬車裏的魏清風沒再迴話,而是低頭看著手裏的包袱。


    他忍不住解開了小娘子為他準備的行囊,除了幾件衣服,別無其他。反觀旁邊餘盛的包袱,鼓鼓囊囊的,也不知塞了什麽。


    他搖頭輕歎,正想將包袱係好時,卻無意中看到衣服裏似乎有些奇怪。


    仔細地檢查了一番,看著小娘子縫的暗層,魏清風忍不住搖頭失笑,“怕是銀票罷,隻是又不知道從哪裏撿的。”  可此時的他並沒有想到,若非小娘子的這些銀票,他與餘盛,怕是此行迴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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