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苗暗暗摸著下巴,抬眼瞅瞅遠處的青樓,又抬頭瞧瞧身旁的魏清風。


    “想什麽呢?”魏清風抬起手掌,敲了魚苗的腦門一記。


    本來旖旎忐忑的期待,瞬間就被他給敲沒了。


    魚苗此刻,心底隻有疑心了,她哼哼兩聲,也不搭理他,徑直去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兩隻手肘撐著桌麵,捧著茶杯,吹一吹,小口小口地喝著。


    客房裏又傳來了敲門聲。


    魚苗以為還是店裏的夥計,便放了茶水,起身去開門。


    可門開的這一刻,她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門口,那瘦了許多的,正穿著蓑衣的,不是寶袖麽?


    還未進屋,寶袖便撲通一聲跪下了,身體伏在地上,低聲泣道:“少……少夫人,寶袖錯了,求你救救我。”


    魚苗站在原地,動也未動。


    這寶袖,先前還在魏家時,她更被魏清風關了起來,先是絕食不吃不喝,後是不知道怎麽的,就跑了。


    魚苗才剛感覺自己跟魏清風的日子上了正軌,沒想到,這個丫頭就又冒了出來。


    她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當初之所以償試接受魏清風,也是因為這個寶袖不在了,現在她突然迴來,讓她如鯁在喉。


    魏清風迴過身來,看著門口。


    他略笑了笑,便走向自家的小娘子,看也未看地上的人,反倒是對魚苗說道。


    “娘子,為夫不想看你為不相幹之人皺眉的樣子。”


    聽到魏清風的聲音,地上的寶袖慌忙抬起頭來,她臉上布滿淚痕,唇角輕抖著,仿佛等著重逢這一刻,似是等了許久。


    “少爺。”一說話,寶袖的眼淚就流得更歡了,忙跪著往前爬了兩步,上去就想捉魏清風的衣角。


    魏清風的步子略抬了一下,寶袖就撲了個空。


    “少爺,”寶袖喚得情真意切一般,突然跪正了身姿,不斷地重重地磕著頭,“少爺,奴婢錯了,少爺,奴婢真的錯了,少爺……”


    一聲聲唿喚,像一根針一樣針進魚苗的心裏,她見寶袖磕得也著實用力,不過片刻,地上就有了血絲。


    魚苗從來沒感覺這麽惡心過,她忙退開好幾步,走到圓桌前,舉起茶杯,狠狠地灌了一杯茶水。


    與此同時,原來的魏宅,現在的魚家。


    王氏正站在大廳門口,邊瞅著眼前的大雨,邊嗑著手裏的瓜子。


    她最近有點憂傷,本以為高宅大戶,細床軟枕,她的日子便會過得美滋滋的,可,壓根不是。


    自從獲得了魏家的大宅子,隻短短幾日,他們便已經賤賣了許多擺件藏品,沒有進賬,隻有如水一般流走的銀子。


    魚成祥自詡讀書人,筆墨紙研皆換了好的,而且每日都要拿走不少銀錢,用作與同窗交流用。


    魚鵬飛走雞遛狗,糟蹋了那新買來的小丫頭不說,病好以後,還整日整日地在外廝混著。


    那魚家的老太太鄭氏,原本多小氣一個人,可自從賺下了這大宅子,竟也學那富家太太的做派,不止弄了個貼身丫頭,還買了個婆子給她做各種想吃的飯食。


    至於魚牡丹,那就更不用說了……


    全家上下,唯有魚山根跟她那大兒子,還算消停點的,可眼見著,大兒子的婚事還沒著落,她即使再看不上魚錦鴻,可畢竟也是自己親生的。


    王氏想省點錢,畢竟鄭氏跟魚老頭還能活幾年?現在糟踐的,那可都是她以後的家產!


    想到這些,王氏便背著婆婆鄭氏,將婆子、丫頭與那小廝都發賣了,可滿院子的活計,頓時就全落到了她自己的頭上。


    就算自己的男人與兒子,她伺候著都覺得累,更別提,那老虔婆鄭氏跟魚牡丹又算個什麽東西?


    想到這裏,王氏恨恨地吐掉手裏的瓜子皮。


    正鬱悶的想發脾氣時,卻見那大雨裏,走過一道穿著蓑衣,鬼鬼祟祟的影子。


    王氏心裏不屑地哼了一聲,掐著腰,指著老天爺,可指桑罵槐的話還沒出口,魚牡丹就已然走到了她身邊,低低地叫了一聲,“嫂子。”


    王氏抬著下巴,吊著一雙三角眼,斜睨著剛進門的魚牡丹,自從李三娘分出去後,她與魚牡丹是相看兩厭。


    見王氏斜睨著自己,魚牡丹剛想白她一眼,卻好似又想起了什麽,壓著心頭的惡心,又叫了一聲,“嫂子。”


    王氏低低冷笑,嘲諷道:“哎呦,我可不敢當你一聲‘嫂子’,這知道的,當我是老魚家的大房媳婦,出門穿金戴銀,可不知道的,還當我是這家裏的洗腳婢呢?”


    王氏好麵子,尤其是有了這大宅子之後,她即使再摳,可每次出門也是要換上那兩套好衣服的。


    魚牡丹努力忍了想翻白眼的衝動,想著在街上看到魚苗跟魏清風,她努力讓自己牽了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嫂子,瞧您這話說的!”


    王氏即使渾,可倒底不傻,家裏的賬目她管不著,東西又是明麵上都放著的,日日少上一兩件,誰都不差錢花。


    王氏略忍了厭惡,也算開門見山了,“說吧,你有什麽事求我?”


    魚牡丹在心裏罵了王氏四五遍,這才笑著附耳,在王氏耳邊低低的說了點什麽。


    王氏先是喜,又是憂,最後,皺著眉頭,低低反問一句:“這事……真的?”


    魚牡丹唇角剛要澱起陰測的笑意,隨後,趕忙斂了起來,道了一句,“真的,我可看得千真萬確。”


    王氏心思大動,環目看了一眼這偌大的庭院,最後一咬牙,卻是難得的,拒絕了。


    “小姑子,若是別的事,我許是還能幫你,可這事,太損陰德,而且傳出去,你大哥的前途就真的完了。”


    魚牡丹臉上的笑容,漸漸地隱了下去,冷冷地迴了一句,“那便我自己來吧,這次無論再有什麽好處,都跟你們沒關係。”


    說完,魚牡丹就扭身走向了自己的屋子。


    王氏對著魚牡丹的背影輕呸了一口,低低地罵了一聲,“下賤玩意兒。”


    客棧裏,魚苗緩了許久,這才穩了心神。


    那寶袖還哭著,而且悲悲切切,比那外麵的秋雨煩人多了。


    魚苗去看魏清風,隻見他神色如常,好像這寶袖的出現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見心虛就好。


    魚苗心底鬆了口氣,同時也開始思索著,她還如何接寶袖這茬?


    趕出去?


    那客棧裏的一竿子人該怎麽看?


    留下來?


    別鬧了,她可沒那麽大度!


    魚苗一隻手托著自己的下巴,一隻手,用兩根手指輕扣著桌麵,認真思考的小模樣,看的魏清風直想發笑。


    寶袖卻心頭一直打鼓,這少夫人多日不見,好像越發深不可測了?


    寶袖暗暗抬眼,卻正見魏清風的眸光淡淡掃來。


    “不磕了?”


    “……”寶袖忙重新拿額頭抵著地麵,忽地,下定心思。


    “少爺,罪奴……有事要稟。”


    魚苗心想,不是來跟她搶老公的?


    她忍不住拿目光尋問魏清風,那斯正眉目不驚的坐到了她旁邊,為她與自己重新添了茶水。


    “少爺。”寶袖受不了魏清風對她這麽慢刀子割肉,隻能竹筒倒豆子的把魚牡丹找自己的事說了。


    “奴婢被那趙大哄騙出來,怕被官差以逃奴罪抓走,便東躲西藏,前兩日看到了魚家的姑奶奶,她今日又來找奴婢,讓奴婢給她作偽證。”


    魚苗想不到,自己今天又見著寶袖,居然有魚牡丹的功勞,她心下暗氣。


    那女人怎麽就陰魂不散呢?真當她好欺負麽!


    “她找你,作什麽偽證?”魚苗問了一句。


    寶袖想起自己的慘況,那趙大死後,他血淋淋的屍體從青樓裏被官差抬了出去,她隻是被老鴇拉著看了一眼,便夜夜噩夢不斷。


    其實,她剛才還是扯了句慌,她哪裏有地方躲?又收了老鴇的買身銀子,她已經……


    在青樓接客許久了。


    至於那魚牡丹,是她好不容易哄騙了老鴇,讓她放鬆了警惕,去外麵找人給將軍府的老夫人寫信時,才偶然遇到的。


    隻是,她給老夫人寫的信,均如泥石沉入大海,每每問那代斂信件的書坊先生,均是沒有任何隻字片語的迴信,更遑論派人來搭救她?


    寶袖心裏苦,但也心知,眼前便是她“戴罪立功”的唯一機會了。  忙將身子壓得更低,認真迴道:“迴少夫人話,那魚牡丹特意在奴婢住處等了許久,奴婢出來後,她便告訴了奴婢您與少爺的下腳處,她讓奴婢先來惡心您,然後……然後再配合她去四鄰八家傳您的壞


    話……”


    “傳什麽?”魚苗握著杯盞的手,都有點氣抖了,同時心裏又好笑,她有什麽可以被人說三道四的?那魚牡丹還能編出點花來!


    “她讓奴婢傳……傳您給她下了醃臢藥,讓少爺睡了她……因為少爺垂涎她已久,您便用這事哄了少爺的歡心!”


    魚苗忍不住,“砰”的一聲,啪桌而起,聲聲冷笑,“這魚牡丹哪來的靈感?腦子裏裝的都是草,傻x麽?”  魏清風忍不住,忽地一勾唇,笑道:“娘子,你莫氣,為夫給你準備了一樣生辰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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