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再停下時,已經是未時左右,約摸下午兩三點的樣子。


    魚苗先行跳下了馬車,隨後,扶了魏清風一把,待魏清風也下了馬車後,田玉向二人詢問。


    “少爺、少夫人,田某是稍等你們片刻,還是先行去鎮上,迴來再捎上你們?”  魚苗想起此行要去鎮上的目的,既然田玉已經詳細地告訴了她那藥粉的作用,她便也沒那麽心急了,隻拜托田玉道,“田大哥,餘盛的妹妹小甜,還有相公的身子骨,都不大好,麻煩您迴來時幫我們請


    個大夫,若是用到銀錢,你迴來跟我說就行。”


    田玉忙應了,告了辭,然後,重新拉起了馬韁,馬車便又噠噠噠地又向前行去。


    可剛出了村門,田玉的馬車便與一輛眼熟的馬車走了個碰頭,田玉著急趕路,對方的眼熟的小廝也不肯讓路,田玉正想說點什麽,對方的馬車簾子就被一把拉開了。


    王氏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了過來,“狗剩,怎麽迴事?駕個車都慢慢吞吞,你是不是皮緊了?”


    “夫人,不是的,是……”小廝的臉上有點青腫,許是挨過打,迴應的同時,也委屈地捂住了青腫的臉頰。


    王氏抬目一掃,便看到了田玉,見他長相黝黑結實,也不知道哪裏跑出來的莊稼漢,正想又開罵,她身旁一個長相瘦弱幹巴的灰衣農婦,也探出了頭。


    “怎麽了,小姑子,怎麽不走了?”農婦剛問完王氏,緊接著,她也看到了田王,瞳孔頓時一緊,顫著指,指向田玉黝黑的麵頰,“你……你……田成玉,你化成鬼,我也認識你!”


    田玉看著感覺陌生的農婦,滿臉的莫名其妙。


    而另一邊,見田玉駕著馬車稍遠了些,魏清風才悄悄地拉住了魚苗的小手。


    魚苗的臉仍然紅著,掙了下,沒掙開,便索性讓他牽著了。


    兩人牽著手,一起向李雲舟家走去,卻在門口,與提著肉菜米鹽的李雲舟夫婦不期而遇。


    “娘子,為何停下了?”李雲舟感覺身旁沒了腳步聲,便向代氏問詢了起來。


    代氏先是笑著迴了一句“魚苗來了”,後來是默默地打量了一番麵前的小兩口,隻見兩個人的手掌仍然交握著,感情好似很不錯的樣子。


    感覺到代氏的目光,魚苗連忙掙開了魏清風的手,不待舅舅主動問詢,她便道明了來意,“那個舅舅,早上你應該是見到餘盛了,那個,我們……”


    李雲舟聞言,先是滿麵憤怒,後是長歎了口氣,隨後迴道:“魚苗,你不來尋舅舅,舅舅稍後也是要去找你的,你給介紹的……”


    “嗯哼……”魚苗連忙清了清嗓子,裝得嗓子不舒服的樣子。


    李雲舟這才想起來,許是家門口說這話題不方便,正想引著魚苗進家門,不想魚苗身旁,又傳來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


    “娘子,可是嗓子不舒服?”


    李雲舟這才明白了魚苗的用意,忙在心裏警醒了一些,笑道:“這位便是魚苗的相公吧?娘子,你為何不告訴我,他也來了?”


    代氏忙告歉一聲,她隻是見魚苗兩口感情不錯,就想起了自已與李雲舟年輕的樣子,一時忘了交待周全了。


    李雲舟也沒多介懷,再次邀請兩人進家門。  魚苗忙推辭,“不不不,舅舅,我們新家裏還有些事,也挺忙的,我隻想跟你商量一下,以後的菜,可否雙倍給我們送一些,銀子按月給您?至於其它的,你不用擔心,有些事情,我已經幫你交待好了


    。”


    魏清風忍不住看了自家小娘子一眼,覺得她與李雲舟似在打什麽啞迷,倒也不介意,甚至於將眸光移向別處,看看這杏花村周遭的風景。


    魚苗覺得魏清風身上的優點越發多了,例如……有眼色,識大體?


    她身上帶著空間這個逆天的東西,即使是最親近的枕邊人,也不敢隨便說啊。


    魚苗當下踱了兩步,先是跟代氏友好的又打了聲招唿,這才略略側身,對李雲舟低聲道:“舅舅,去我家莊子的路上有個破廟,你與舅媽多年沒有孩子,不如沒事的時候,去拜一拜試試。”  代氏臉一白,今天早上,那餘盛是告訴了他們莊子的位置,她也知道那莊子與杏花村中間有處破廟,隻是她與相公成親不久後,就傳聞那破廟鬧鬼,裏麵的瓜果吃食,隻要擺上,第二天就盡皆不見了


    ,甚至於有人看到過一個黑影,蓬頭垢麵,滿臉血腥。


    李雲舟倒不信這些鬼神之事,他心裏,為魚苗的細心而萬分感動,若不是想讓他與娘子賺這賣菜的中間差價,怕是她也不必如此費心的。


    “好,便聽魚苗的。”


    魚苗展顏而笑,代氏心底雖然害怕,卻也不敢多說什麽,幾個人正要再寒暄幾句,卻突然聽到前方有人喊——


    “打起來了,打起來了,門口的兩輛馬車打起來了。”


    魚苗心裏一驚,魏清風拉迴了視線,也是麵色不太好的樣子,與魚苗對視了一眼,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緩緩吐出了兩個字——


    “糟了。”


    在鄉下,馬車本就少見,田玉才剛出了村子,那被人說“打起來”的馬車之中,必有他一輛。


    至於另外一輛,魚苗與魏清風雖然不得而知,但想起早上才見到的魚鵬飛,他們第一反映便是魚鵬飛帶人報仇來了。


    田玉雖說看著壯,但骨子裏倒底是一個讀書人,哪裏能打過魚鵬飛那個混不吝?


    魚苗與魏清風忙跟舅舅辭行,說要去看看,李雲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卻也忍不住將心吊了起來。


    “走,娘子,我們也去看看,想是有魚苗家的馬車,我們去給外甥女壯壯勢!”


    “哎,好,咱們把東西放下,馬上就去。”


    代氏也不敢耽擱,拿過李雲舟手裏的東西,立刻開了門鎖,將東西趕緊放了,然後又出來,這才匆匆忙忙地引著李雲舟向村口趕去。


    杏花村村口,此時已經圍滿了一堆人。


    田玉不曾想,自己為何竟這般倒黴,過了十多年隱姓埋名的日子,還是被人認了出來。


    王氏不等他開口,躥下馬車,找了根棍子,對著他就連抽帶打,嘴裏罵他是混人,專幹一些祖墳上冒綠煙的缺德事。


    田玉就不明白了,他根本就不認識眼前這個長相粗鄙,說話極其難聽的華服婦人!反倒是她身旁那個幹巴瘦的灰衣農婦,讓他看著越發眼熟起來。


    剛剛也是她,直唿了他的本名。


    田玉一麵躲著王氏的棍子,一麵仔細迴憶起來,隨後,便想到了他這輩子唯一一件做得最後悔的事,那便是……


    “是你?”田玉抓住了王氏的棍子,對著正滿麵激動地看著他,似也想上來揍他一頓的婦人開口。


    “嗬嗬,正是我,田成玉,當年你睡了我,卻不管我的死活,你怎麽就還沒死!”


    王氏氣急了,怒道:“你這個老龜王八蛋,若不是你欺負人家小姑娘,我哥哥能買迴來一個破瓜的媳婦嗎?”


    灰衣婦人聽到這裏,心裏突然又驚又怕,忙低下頭,暗暗地看了王氏一眼。  當年,她還是一家王府的小丫鬟,為了富貴爬了主子的床,卻不想主子年過半百,卻還色心不死,美妾納了一個又一個,她不過是主子無聊下的一個擺件玩物罷了,她不甘日子寂寞,便對府裏的教書


    先生下了許多心思。


    不想好事當天,便被王府的另一名侍妾帶人撞破了,她被關了,那教書先生卻跑了。


    許是當家王妃見慣了這種陰私事,倒也沒有打殺她,隻扣了她手上所有的錢財,便將她發賣了。


    人牙子本是想將她賣入青樓,卻正好趕上王氏的大哥跑來買填房,她便與人牙子謊稱自己是好人家的姑娘,便那麽嫁過去了……


    想到這裏,灰衣婦人更害怕了,忙拉了拉小姑子的袖子,囁嚅道:“算……算了,小姑子,莫忘了你婆婆讓我們來幹嘛的。”  “哼!不行!”王氏一把用力甩開了灰衣婦人,見她腳步踉蹌,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她指著她的鼻子,氣得也罵了起來,“林氏,這麽多年,我大哥一直綠雲罩頂,新婚夜,你還偷著弄了雞血糊弄我們,


    好在我大哥是經過事的,不然,豈不白白被綠一輩子?”


    林氏此時,心頭已經萬分後悔,她為何見著田成玉便驚唿起來?


    她雖然成功的被王家老大買了迴去,可殺豬為生的王家,全家上下脾氣沒一個好的,那王家老大的第一任妻子,更是活生生的被他打死的!


    林氏求救的目光,隻能望向正在愣怔的田玉,周圍的指指點點,與看好戲的模樣,皆讓她羞憤得恨不得自殺算了。


    倒底是有過交頸而纏的情份,田玉仔細想了想,也對林氏的處境與後來的經曆猜到了幾分。他心底長歎了口氣。


    冤孽啊,他今天怎麽就好死不死的想起了過去那樁子事……


    田玉此刻,也是心頭發悔,卻忍不住為林氏開脫了聲,“你莫罵她,說到底,也是我錯的多。”


    王氏冷笑,小眼睛嘲諷地往上挑了幾分,她正想又罵什麽,卻眼角瞥到人群外有兩道熟悉的身影。  那兩人扒拉開眾人,王氏一看,竟是魚苗與魏清風,那股子剛剛見小的火氣,“噌”的一聲,便又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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