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腮胡臉上青紅交接,急忙站起來,恭恭敬敬報告正事,“仙長,咱們抓到一個元明宗的探子。”  方灼張嘴,聲音嘶啞,“放了吧。”  絡腮胡點點頭,瞄了眼對麵長相清冷的男人,擔憂道,“您身體不舒服?”  何止是不舒服,丹田裏火燒火燎,經脈刺痛,每一寸皮肉和骨頭,都像是被車輪碾過一樣的酸痛。  他搖頭說,“沒有。”  絡腮胡退下,臨出門前又不迴頭看了眼,仙長的臉色實在難看,就跟多年前,他那常年被被癆病折磨的哥哥,臨死前一模一樣。  方灼揉了揉額角,問係統能不能幫他把痛覺屏蔽了。  233說,“可以啊,係統已經成功升級,我馬上幫你調整痛覺靈敏度。”  話落不久,疼痛從腳尖開始,一點點的消失了。  徹底喪失痛覺的那一刻,方灼感到整個人都輕鬆了,扶床下地,蹣跚的走出去。  他知道驚天蟒那條眼線在,一進院子,就挺直腰板,一副精神很好的樣子。  有兵戎相擊的脆聲,被寒風刮上來。  往下一看,一群魔修將一個寶藍色少年,圍得密不透風。  方灼讓係統截了張高清特寫,竟然是宋清澗。  那小子隻是個練氣期,怎麽可能打得過那麽多魔修,三五招下來,已經渾身是傷,滿臉血汙。  魔修們對人修積怨已久,遇見一個自投羅網的,就往死裏欺辱折磨。  方灼見宋清澗奄奄一息,迅速運了口氣,對著下方喊,“住手,把人帶上來。”  下麵的人相當聽話,沒有多揍一拳。  提著已經昏過去的少年,迅速爬到峰頂,將人丟在地上。  宋清澗渾身疼痛,他嗅到熟悉的檀香,費力睜開青紫腫起來的眼皮。  他張了張嘴,吐出三個氣音,“小師叔……”  方灼歎了口氣,“你來這裏做什麽,我讓人送你迴去。”  宋清澗閉了閉眼,稍稍一動,就疼得倒吸了口涼氣。  方灼抿緊嘴唇,並沒有因為對方是小孩兒而鬆懈,他讓絡腮胡把人扶到屋裏的床上,背著手站在一旁。  “誰讓你來的。”  床上全是小師叔身上清冽的氣息,宋清澗有些恍惚。  他從腰間掏出丹藥,塞了幾顆進嘴裏,身體迅速恢複過來。  “是我自己要來的。”宋清澗從床上坐起來,直直看向方灼,“我來是想問您一個問題。”  方灼猜到了七八成,“你問。”  宋清澗眼眶泛紅,攥緊拳頭,“是你殺了小師叔,然後奪舍冒充他的,對嗎?”  方灼沉默了下,“我沒有殺沈夙,更加沒有奪舍,我是在他死後,因機緣借屍還魂。”  雖然師尊和師叔們,甚至整個元明宗的人,都在唾棄這個人無恥狠毒……  但他願意相信他。  宋清澗低下頭,那些壓在心頭的痛苦,似乎被衝淡了,“那你之前對我的關心和愛護,都是真的嗎?”  他至今都記得,男人溫暖幹燥的手心,揉過他頭頂的觸感。  那麽溫柔,那麽的令人心安,帶著長輩對晚輩的寵溺。  方灼看著他滿身血汙,心頭不大好過。  從來沒想過,事情會發展到如今的地步,他最初的打算是,早早把外掛派送了,領著小徒弟離開元明宗,找個無人認識的山下小鎮,安靜過日子。  每七天算一輪,前五天閉關修煉,後兩天在鎮上逍遙,或是出去遊山玩水。  那日子,光是想想就很美。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前有玄門劍宗攔路,上有天道虎視眈眈。  方灼收迴思緒,“是真的。”  “不管你信與不信,我發誓,我從未想過傷害任何人。”  少年聽到想要的答案,嘴角抿緊,低著頭不說話。  方灼盯著他的腦袋發了會兒呆,後知後覺,這小子好像是在哭。  他歎了口,伸手把人攬進懷裏,溫柔的拍了拍少年瘦削的背脊,“別哭了,下山迴去吧。”  宋清澗沒止住,哭得更厲害了,最後還打起嗝來。  哎,小弟弟,你哭得我很揪心呐,咱們好聚好散唄。  方灼推著人出了院子,對絡腮胡說,“送他迴鎮上,誰若是再敢動他一下,別怪我不客氣。”  仙長都發話了,誰敢說不。  絡腮胡點頭哈腰,扯著宋清澗往下走。  方灼站在原地目送片刻,轉身往裏走去,院門隨著他一揮手,被輕輕合攏。  眼看著就要閉合,突然砰地一聲,一道寶藍色的影子衝了進來。  宋清澗兩眼漆黑,沒有焦距,卻能清晰的辨認目標的位置。  他以迅雷之勢逼近,一掌拍過去,因為身高原因,掌心正好擊中挨方灼的肚子,同時,掌心多憑空多出一把劍。  那把劍貫穿了方灼的身體,將他整個釘在了柱子上。  匆匆跑迴來的絡腮胡看到這一幕,瞬間臉色蒼白,拿出大刀劈了過去。  宋清澗的修為絕對不止練氣,至少也有元嬰期了,但身上的靈氣依舊稀薄,應該是有人他背後操控。  絡腮胡應付得有些吃力,正想叫人上來,先把仙長弄走,院子裏突然凝聚出一團魔氣。  段凜麵色暴虐,渾身上下都是血汙,他從黑霧中跨出來,從後方掐住了宋清澗的後頸。  宋清澗反手一劍往後刺,卻受到阻礙。  段凜一隻手握住劍鋒,稍一用力,就將其掰成了兩截。  方灼捂著流血的傷口,看呆了,還以為這種誇張得劇情,隻有在電視劇裏才能看到呢。  少年瘦弱的身軀飛了出去,撞到院牆上。  黑色的身形一閃,段凜出現在宋清澗麵前,五指長出黑色的指甲,呈鷹爪狀,刺破少年的衣服,和脆肉的皮肉。  宋清澗在地上掙紮,尖叫,渾身顫抖,嘴裏偶有嗚咽聲。  段凜臉上沒有絲毫憐憫,手指在少年脆弱的丹田內攪動。  方灼忍不住打了個顫,太血腥,太殘忍了,“段凜,快住手,宋清澗快死了。”  從很早以前開始,段凜就非常討厭從師尊嘴裏聽到這個名字。  宋清澗三個字分走了獨屬於他的關心,分走了師尊本就寡淡的情緒。  方灼的話沒有任何安撫作用,反而讓段凜更恨。  他近乎惡意的,在宋清澗的丹田內掏來掏去,卻又在人要死的那一刻,從對方腰上取下丹藥,給人喂進去。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概說的就是眼下情景。  方灼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劍傷,鮮血涓涓流出,白色衣服上多了一朵鮮豔的大紅花。  他默默感受了下,一點不疼,“阿三哥,還是你的黑科技牛逼。”  233看他連站都站不穩,擔憂道,“你還好吧?”  方灼點了點頭,哪兒都好,就是有點頭暈,喘不上氣。  段凜渾身都被黑色的霧靄纏繞,神色陰鷙到極點,忘卻了周遭的一切。  此時此刻,他腦子裏瘋狂叫囂著,要將這個人折磨致死。  方灼直到現在才發現不對,甩開絡腮胡的手,撲上去從背後將段凜緊緊抱住。  濃烈的血腥味,早已經將清幽的淡香遮掩,段凜卻敏銳察覺出什麽,攪動的姿勢突然頓住。  宋清澗痛苦的□□一聲,勉力睜開眼睛。  大概是太疼了,眼眶裏晃動著水光,張了張毫無血絲的嘴唇,“小師叔,不是……不是我……”  在和這個男人相處的短暫時間裏,他能清晰的感知到對方的真誠。  更何況,這個人取代真正的小師叔,留在元明宗的這段時日,確實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壞事。  甚至在上次雷劫時,為了不波及到他人,獨自一人離開渡劫。  說句不厚道的話,如果他真想害人,完全可留在宗門內,反正他在哪兒,雷就劈刀哪兒。  一場雷劫下來,不說整個宗門夷為平地,兩三個山頭肯定是保不住的。  然而這個人並沒有。  在離開宗門錢,他也不曾向其餘幾個位峰主,討要過任何東西,沒有要求過任何事情。  宋清澗相信自己看到的,相信這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蛋。  今天偷跑過來,更加不是要為誰報仇的。  可不知為何,當他走到半山腰上時,突然失去了意識,等他因為疼痛清醒,小師叔已經受傷。  而他自己也被段凜壓製著,毫無反抗之力。  方灼的喘息聲很大,像是不堪陳舊的風箱,隨時都可能罷工。  他死死抓住段凜的衣服,往後拽了拽,“把人放了。”  段凜渾身緊繃,倏然將人鬆開,五指從對方丹田離開時,帶走了一張疊成三角形的符籙。  宋清澗躺在地上,瞳孔緊縮,認出那是四師叔,徐秋北的控魂符。  控魂符能在短時間內操縱對方身體,並且以符咒為媒介,將自己的修為輸送給對方。  方灼也認了出來,心情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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