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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醫生在一旁又低聲對他們說:“現在連帶反光的東西都不敢讓他看到,他一看到什麽鏡子啊、金屬啊,或者是玻璃這些上麵反射出來的自己的樣子,就會被嚇得大唿小叫,然後就有撞牆又砸自己的頭,所以我們都是特別小心的。”


    說著,他朝一旁指了指,賀寧這才注意到,原來林榮德的這間病房,就連窗子上麵都貼上了一層磨砂貼膜,的確不能夠反射出影像來。


    林榮德最害怕的可能就是被他參與調包了屍體的尹厚祿,或許還有那個賀寧和湯力都不知道的相貌的那名已經頂著尹厚祿名字被火化了的死者,偏偏現在他在巨大的心理壓力和恐懼下,日漸消瘦,形容枯槁,竟然外形上麵開始向尹厚祿靠攏起來,這也難怪他一看到自己的影像就會嚇成那個樣子。


    林榮德不開口,就隻是瑟縮在角落裏麵,不停的顫抖著,張醫生讓湯力和賀寧在自己身後等著,自己向前走了兩步,見林榮德縮的更緊了,恨不得整個人都縮進牆裏麵似的,便也停下了腳步,緩緩的蹲下身子,那個架勢就好像是對待一個十分警惕又膽小的小動物一樣,他蹲下之後,幹脆席地而坐,與林榮德保持著平視的姿態,開口與他攀談起來,問一些很尋常的話題,比如說林榮德前一天晚上有沒有睡好啊,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東西之類,林榮德幾乎不說話,就隻是點頭或者搖頭來表達,張醫生對此早已經是見多不怪,隻當他這就是正常反應。


    “林榮德,你還記不記得……尹厚祿?”張醫生繞著圈子和林榮德單方麵的閑聊了半天,然後才小心翼翼的說出了尹厚祿的名字,試探一下林榮德。


    林榮德聽了這個名字,並沒有像所有人預測的那樣突然之間受到驚嚇或者表現的十分緊張害怕,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木然的沒有任何反應,就好像壓根兒就不認識尹厚祿這個名字似的。


    “張醫生,”賀寧小心翼翼的向前一步,走到張醫生背後,俯下身,小聲的詢問道,“林榮德現在能夠清楚的分辨和認出名字來麽?”


    “能,他隻是精神狀況出了問題,智商是沒有受到影響的,說他的名字,他身邊認識人的名字,他都有反應,”張醫生點點頭,“我覺得他不認識這個名字。”


    不認識尹厚祿的名字,這倒是可以從另一個側麵說明了林榮德在這件事裏麵牽扯並不深,估計隻是拿了一萬塊錢的好處費,幫人做事而已。


    那麽那個與他在林榮德去世前後頻繁通電話的司機,到底又會是誰,那個人在這件事裏的牽扯是會比林榮德更深還是更淺?賀寧看林榮德無動於衷的木然狀態,心裏麵隱隱的覺得有些發愁起來。


    湯力倒是不太發愁這些,他從口袋裏把殯儀館負責人提供出來的那一份當時在殯儀館工作的司機名單拿了出來,遞給張醫生,又把殯儀館前任負責人的名字告訴他,對他說:“麻煩張醫生把這幾個名字讀給林榮德聽一聽。”


    張醫生雖然不知道他是什麽意圖,還是點了點頭,同意了,他先對林榮德說出了殯儀館前任負責人的名字,然後觀察林榮德的反應。林榮德很顯然是認識這個名字的,聽到了這個名字,他的眼皮動了動,抬眼又朝張醫生看了看,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看起來卻好像是在奇怪為什麽張醫生會忽然提起這麽一個人來。


    “林榮德,你認不認識這個人?”張醫生沒有馬上往下念名單上麵的人名,而是先開口向林榮德反複確認,“他是不是你的朋友?你認不認識他?”


    林榮德反應慢半拍的點了點頭。


    張醫生又迴手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後的湯力和賀寧:“那他們呢?”


    林榮德緩緩的搖了搖頭,眼神有一點怯怯的朝湯力他們打量了一番。


    張醫生迴頭看了看湯力和賀寧,方才他那麽做應該是想要給他們證明,林榮德的確可以區分得了熟人和陌生人的名字和麵孔。然後他又轉向了林榮德,看了看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問道:“那你認不認識秦雄?”


    林榮德怔了怔,然後點了點頭,聽到他在殯儀館工作的同事的名字,他似乎稍微有一點反應,不過還好,並沒有太強烈的情緒起伏,總體還算穩定。


    “那麽……李丹楓呢?你認識麽?”張醫生又看了看名單上的第二個名字。


    林榮德遲疑了一會兒,搖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估計對這個名字他有些記不清楚,所以第一反應認為是自己不認識的人,後來又想起來了。


    張醫生又繼續往下念名單上的名字,林榮德的反應基本上都很正常,直到張醫生念到了名單上的倒數第二個名字的時候,林榮德的反應才變得不太一樣。


    “苗遠,你認識苗遠麽?”張醫生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平緩。


    可是林榮德的反應就完全不一樣了,一聽到苗遠的名字,他就好像忽然之間身下的地麵和身後的牆壁都長出了尖刺一樣,以讓人驚訝的速度迅速的從地上彈跳起來,臉上的表情充滿了驚恐,臉色比方才還要更加慘白幾分。


    “別來找我!別來找我!我不幹!我不幹!我再也不幹了!你去找別人!去找別人!不要找我!啊——!”他兩隻手的手指插進自己的頭發,狠狠的拉扯著自己的發根,就好像是想要把那頭上花白的短發連同頭皮一起扯掉似的,一邊叫嚷著,一邊飛快的從原本自己躲藏的牆角跑開,直接朝大門方向衝了過去。


    兩名護士見狀,趕忙上前攔住他,生怕一個沒攔住,他就真的有可能衝出去,或者做出什麽傷人的行為。這個時候他們健壯結實的身材就有了用武之地,兩個人一左一右的及時拉住了林榮德的手臂,試圖製止住他的衝撞行為。


    然而,這下子賀寧可真的見識到了為什麽那個明明一身腱子肉還說自己的體力有些時候不夠用的男護士為什麽會這麽說了,兩個男護士看得出來是已經使出了很大的力氣,可是林榮德還是一臉驚恐的拚命向外麵掙紮,別看他幹瘦幹瘦,好像一陣風就能夠被吹散了似的,現在卻好像一下子就變得力大無窮了似的,硬是把兩個護士都差一點點給一並拖出去,要不是兩名男護士使出渾身力氣來拚命拉著他,搞不好現在已經衝到門口去了。


    張醫生見狀,趕快到門外去叫人,湯力也很戒備的擋在賀寧身前,畢竟他也不清楚林榮德到底是隻會自殘,還是對別人也有攻擊的傾向。


    很快就又從外麵來了兩名男護士,四個人才總算是牢牢的把林榮德給控製住了,張醫生讓護士給林榮德使用了鎮靜劑,過了一會兒,林榮德終於不再瘋狂的掙紮,人也蔫了下去,嘴裏麵嘟嘟囔囔的說:“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錯了,我給你們立牌位,給你們燒紙……我不該讓你挨凍……我不該燒你……”


    他的眼神是渙散的,來來迴迴念叨的都是這幾句話,聲音也漸漸的弱了下去,最後徹底沒有了聲音,估計是鎮靜劑起了作用,他的身子漸漸軟了下去,最終發出了深長緩慢的唿吸聲——他睡著了。


    張醫生安排幾個護士把林榮德安頓好,這才帶著賀寧和湯力離開了病房。


    “看來林榮德的心結就在這件事上,這件事是怎麽迴事,雖然我還不算特別清楚,但是至少從你們那裏知道了一個大概,迴頭針對這件事作為切入點,重新製定對林榮德的治療計劃應該也不難。不過一提起這件事來,他的情緒波動就這麽大,這麽容易失控,不知道你們還能不能按照原本的計劃從他那裏問出什麽。”


    “沒關係,我們已經有答案了。”湯力搖搖頭,表示沒有妨礙。


    張醫生愣了一下,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所以很快就明白了湯力的意思,於是便點了點頭:“那可就太好了,咱們這算是互幫互助吧,你們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呢,也算是找到了林榮德的症結所在,都算是有所收獲了!”


    林榮德剛剛又被刺激到了,反應那麽激烈,現在用了鎮靜劑也不知道多久才會醒過來,賀寧和湯力覺得也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這裏枯等著,於是便和張醫生商量了一下,既然他在之後對林榮德的治療過程中,會需要想辦法針對林榮德的這個心結去予以解開,那麽假如進展順利的話,就勢必會從林榮德的口中得到一些信息,所以他們便擺脫張醫生,在之後與林榮德就屍體調包的這件事進行溝通和試探問話的時候,為他們留一份錄音,以便於他們從中想辦法挖掘可用的信息。


    張醫生考慮到這件事情的特殊性,便爽快的答應下來,並且把賀寧和湯力一路送到了辦公樓的門口,也幸虧張醫生的這份熱情,否則從病房樓到辦公樓這一路上曲曲彎彎的特殊路線,完全找不到路雖然說不至於,但是估計他們兩個人也要多走一點冤枉路才能夠找迴到前院這邊來,有張醫生帶路就容易多了。


    走出精神病院的大門,賀寧緊繃的神經這才終於算是稍微放鬆下來了一些,坐上車之後,她笑著對湯力說:“說真的,跟你越來越熟悉之後,我發現自己最開始印象中的那個湯力,好像完全不是你。”


    “你最開始印象中的湯力,是什麽樣的?”湯力對此倒是很有興趣。


    “木訥,呆板,一根筋……”賀寧掰著手指一條一條的羅列出來,剛說了幾點,就看到湯力向自己投來了有些幽怨的目光,便忍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你別那麽哀怨的看著我好不好!你是不是覺得怎麽沒有一條是正麵的呢?好吧,這一點我承認,不過這也不能怪我,畢竟是誰剛一見麵就說我太聒噪來著?”


    湯力聽她這麽說,也笑了:“幸好有加深了解的機會,不然我就要被自己當初的‘保護色’給害慘了。你現在對我什麽印象?”


    “想聽讚美就直接說,不需要這麽拐彎抹角的,”賀寧嗔怪的瞥了他一眼,“現在啊,我覺得你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典範,表麵上看起來好像老實巴交,還是挺一根筋的樣子,但是實際上肚子裏麵鬼心眼兒多著呢!就說剛才吧,林榮德擺明了就是不太可能願意開口跟咱們兩個人有任何的溝通,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他根本理都不理,而且從頭到尾蔫蔫的,一句話也不說,就光是點頭搖頭,這樣一來的話,咱們搞不好就等於是白跑一趟了。你倒好,讓張醫生讀那份名單給林榮德聽,林榮德最所以會精神崩潰,最主要的原因,也是直接原因,都是調包了尹厚祿的屍體,把另外一個人給冒名頂替的焚化了的這件事,所以隻有與這件事情沾邊的人或者事,才能夠觸動他,讓他的情緒出現比較劇烈的起伏,其他那些名單上麵的司機,與這件事情無關,所以林榮德聽到他們的名字隻會有很平淡的反應,但是聽到那個叫做苗遠的人時,他一下子就激動起來了,非常害怕的樣子,就好像見到了尹厚祿和那個不知名死者的鬼一樣,那就說明這個苗遠和那件事極有可能是有關聯的,否則也不會讓林榮德一下子就被刺激得連病都發作了。”


    “對,他既然沒有辦法和咱們溝通,那就隻能用這種特殊的辦法,間接的讓他幫咱們‘指認’一下那個司機會是誰了。”湯力摸出殯儀館負責人提供出來的那個名單,核對了一下,對賀寧說,“你看,這個苗遠,原本就是負責運送屍體的,在林榮德發瘋之後沒多久就也離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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