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一個黑色人影躍然入目,讓她有這片刻的激動,可是轉瞬,她的臉上又恢複了死灰一般的顏色。


    高大的身形,挺直的身軀,乍一入目,還以為他是鄭維熙—這個時候,最應該出現在這裏,陪自己度過這樣絕望無助時光的,不隻應該是他麽旎?


    他是她的丈夫,本應和她患難與共,禍福同度,可是他,在哪裏?


    男人越過她,把一大簇花放到碑前,後退,深深地鞠了三個躬。


    “你怎麽會過來,又將是怎麽知道的?鞅”


    沈墨的住處不在這座城市,而且他上次還說迴去張羅婚禮,這才個把個月的光景,他就是已經結了婚,也本應該和新婚妻子度蜜月的,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還來自己母親的墓前送花,而且,撇下這些不說,他和她,不是很熟的啊,隻不過見了幾次麵而已。


    “為了公事,過來采購一些東西,聽說了這件事,就過來看看。”沈墨的聲音裏透出來濃濃的憂鬱,一如他此刻的表情一般,像是去了的那個人,是他的什麽至親的人。


    盡管覺得意外,史心涼還是很感動於他的誠意。


    離開的路,空寂無人,隻有愈來愈猛烈的風,抽打著兩個人的身體。


    “鄭維熙為什麽不在,你們怎麽了?”沈墨的表情很差,帶著譴責的語調發問。


    不知道為什麽,史心涼總覺得他對自己是發自內心的在關心著,隻是關心,隻是掛念,絕對不是別的什麽感情。


    開始為什麽呢,她又是他的誰?


    隻因為她是紫曉的朋友麽,這個理由,根本算不得理由。


    “他去了國外,不知為什麽電話打不通。”盡管心裏對自己那個關鍵時候玩失蹤的丈夫,百般的無語,史心涼還是不願意在一個外人麵前譴責他什麽。


    她不知道為什麽,那天生日之後,他會忽然不辭而別,幾天不露麵後就遠赴了國外,甚至於,連電話都聯係不上。


    但是她可以確定,他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一定是對自己有了什麽不滿的地方,才會這樣。


    她百思不得其解,也實在懶得去找那個答案,她太累了,太累了,隻想歇一歇,隻想靜一靜。


    “真的沒怎麽?我不信,真的沒怎麽,他會這麽拋下你不管,明明知道阿姨的身體那樣,根本撐不過去多久—就算是有天大的借口,這樣的男人,也不值得你繼續留在他身邊!”沈墨幾乎是義憤填胸。


    史心涼愣愣的望著他,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他給她的感覺,很像是一個袒護妹妹的哥哥,或者是護著姐姐的弟弟。


    可惜他不是,他不是,她沒有哥哥,也沒有弟弟,她孑然一身,如果如他所說,鄭維熙也不值得她再去留戀,那麽她就是一無所有了,形單影隻的下半生,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挨得過去。


    她本來不是這樣子的,她還有秦凱南,她還有蘇圖圖,她還有疼她愛她的媽媽,可是現在,她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眼裏的淚,再一次不受控製的滾落下來,模糊了她的視線。


    不過她還是選擇搖頭,她的鄭維熙,她心心相戀了那麽久的男人,不會是如他所說的不堪,他一定是誤會了什麽了,那個一直對她念念不忘的蘇秋畫,那個一直陰魂不散的晴瀾,都有可能是誤導他誤會自己的源頭,就連自己那個婆婆不也是一隻不遺餘力的想要拆散他們的麽?


    一定不是他的錯,一定不是他的緣故。


    “他應該是有什麽事牽絆住了,你不了解他,他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如果他真的不是,你為什麽要哭?”沈默卻步步緊逼:“不如,就離開吧,我帶你到秦凱南身邊,不好麽?”


    史心涼不懂得,為什麽自己身邊所有人都認準了秦凱南的好,卻沒有人看得到鄭維熙的好。


    “我的事不用你來管,我和你像是不很熟吧。”


    沈墨為她的一句話,噎的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最後狠狠拋下一句:“不識好歹。”離開。


    有風的寒夜,又陰了天,路上不見多少行人車輛,空蕩蕩冷清清。


    史心涼也不叫車,一個人,默默地走著,不知過了多久,才迴到那幢記載了她們母女最後在一起的時光的點點滴滴的別墅,可是站在奢華雕花大


    門外的她,卻遲遲沒有踏進去的勇氣。


    良久她轉身,向著另一個方向去。


    不想麵對死寂與冷漠,那麽她還有一個家的不是麽,她是鄭家名正言順的媳婦,鄭維熙合法的妻子,她要住去鄭家一陣子,等待自己的丈夫迴來。


    鄭家,也隻有維安和兩個傭人在。


    維安依舊對她冷冷的,童姨卻是很高興她迴來,一麵張張落落的做菜熬粥,一麵數落:“怎麽這麽晚迴來,也不叫司機接你,萬一路上遇到壞人怎麽辦。”


    史心涼裹著毯子倚在沙發裏,也不說話。


    “太太今晚大概不會迴來了,時常的就留在醫院裏。”童姨又道:“這陣子她也蠻辛苦的,您別怪她沒有多陪陪您。”


    史心涼悶悶的喝粥,還是不想說話。


    “這幾天就住迴來吧,等維熙迴來就好了,你一個人,我還真是不放心。”


    史心涼一下抬起頭來:“他有打電話迴來麽,什麽時候打的,說了什麽,什麽時候迴來?”


    童姨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麽,一向都沉穩的她竟然支支吾吾起來:“就是昨天,也沒說什麽,就是問問家裏的事……”


    史心涼眼裏的那一絲光芒一點點褪去,心裏有什麽堵得滿滿的,她放下碗筷,站起來:“我吃好了阿姨,上去睡了!”


    正從臥室裏出來的維安一臉納悶:“阿姨,哥哥真的有打電話迴來麽,我怎麽都不知道?”


    童姨望一眼樓上已經閉合上的那扇門:“你小孩子能知道什麽,又不是打電話給你!”


    因為童姨的話,史心涼輾轉反側的睡不著,握著手機一遍遍撥著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可是一次次都沒有撥的通。


    已經過了午夜,她起來去衛生間,


    返迴來時聽到樓下有聲音,像是有人從外麵家裏迴來的開關門的聲音。


    望下去時,客廳的燈已經給人打開,慕亦非正把昂貴的貂皮大衣脫下去,一麵抱怨:“這天冷的真快,聽說有寒流過來了。”


    “可不是。”


    迴答她的是另一個珠光寶氣的貴婦人,有點熟悉的一張臉,有點熟悉的聲音,史心涼卻一是想不起來她是誰。


    “唉,這兩天把我折騰的,累死了。”慕亦非在抱怨。


    “那也是你的份內事,誰讓你是人家婆婆呢,總要關心一下吧。”


    “要是維熙在,我也不用這麽操心,誰讓他—這次也不知怎麽了,一聲不響的就走了,把這個爛攤子給我扔下。”慕亦非混困惑著。


    “去美國啊,該不是找那個什麽晴瀾了吧?”


    “找她,怎麽可能,不過看他這意思,要是真的開了竅,想和這個散了可是件好事,我是巴不得呢!”


    “巴不得和我做親家對吧。”


    於是兩個女人笑成一團。


    史心涼終於是想起來那個和慕亦非一起來的女人是哪一個了,不記得她的名字,她是蘇秋畫的母親。


    一整夜,沒有眨一下眼,天還黑著,她悄悄的,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就離開了鄭家。


    一個人幽魂一般在街上走來走去,像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人。


    倒是一個電話將她喚迴了現實,電話是帶冬冬的保姆打過來的,說說孩子高燒的厲害,現在正在醫院,醫生說需要住院治療,已經有了肺炎的症狀。


    急匆匆趕到醫院時,孩子在掛點滴,保姆一臉的憔悴迎上來:“昨晚上就燒,給他吃了藥,想不到今天早上起來倒厲害了,我早飯也沒來得及吃就趕過來,唉…”


    史心涼歉意的對她笑笑:“您去吃點東西吧,我來照顧他。”


    保姆還想說點什麽,遲疑著還是沒有開口,轉身離開了。


    史心涼猜得出來她的意思,康複醫生會不定時的給孩子做康複訓練,她還可以輕鬆些,但是平常都是一個人在帶,雖然冬冬不比一般孩子調皮,可是往往因為這樣,有何小病小災的就不好第一時間發現,她一個做保姆的,賺點辛苦錢,勞心勞力的當然沒覺得犯不著,想跳槽也不是也不是一時半刻的意思了,隻是因為看她這個雇主最近實在過得艱難,才不好意思開這個口的。


    將心比心,哪一個保姆,願意帶這樣一個孩子呢?


    可是一時半刻,又上哪裏去找合適的人選麽?


    望著床上麵色潮紅,昏睡著的男孩,史心涼長長歎了一口氣。


    忽而


    想起蘇圖圖,想起她給她的承諾,既然沒有人願意帶,那她就自己來好了,反正,也是閑著,如果不找到點什麽事做,她真擔心自己會不會瘋掉。


    小孩子得了肺炎,至少要住半個月的院,這是醫生給出的結論。


    史心涼索性把家搬到了醫院,吃住都在這邊,冬冬其實很乖,即使病著也不鬧人,更多的時候,都是笑著的,可是他的笑,卻總讓人覺得心裏窒息一般的難受。


    據說得了這種病的孩子,一輩子都長不大的,智商隻能停留在幾歲大的狀態。


    可是,轉念想想,這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長不大,就看不到這世上的陰謀和黑暗,體味不到任何生離死別的痛楚,不也是件好事麽?


    秋日得天,難得的陽陽高照,無風無浪,潔白的雲,在天際浮蕩,趁著碧藍的天,很美的一幅畫卷。


    把孩子安置在兒童椅上,史心涼推著他,慢悠悠的在醫院後麵的甬路上走著。


    “呦,這不是鄭太太麽。”


    似乎冤家永遠路窄,當蘇秋畫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來時,史心涼本來有些開闊的心境一下子又晦暗起來,想起來她的母親那天和自己婆婆的一番對話,忽然覺得是無比的諷刺,這對母女,真的是一丘之貉呢。


    她隻做聽不見,繼續走自己的路,一麵替冬冬掖一掖被子。


    “看見我就躲啊,真是怪了,怕我吃了你。”蘇秋畫卻直接繞過來到她麵前,笑得無比得意:“怎麽,做了棄婦的滋味不錯吧,我就說你這樣的貨色,蹬不了大雅之堂。”


    史心涼輕蔑的睨她一眼,繞到一邊去,繼續走著自己的路,心裏滿滿的遺憾這麽一個人突然冒出來煞風景。


    “你還真是自欺欺氣人呢,還端著架子給誰看,所有人都知道鄭維熙已經不要你了,他和別人的婚禮辦的轟轟烈烈,都上了美國紐約的華人報紙了,就你一個人在這裏自欺欺人的有意思麽,識趣的話,趕緊離開麽,免得礙別人的眼,誰不知道維熙哥從來也沒愛過你,還不都是因為爺爺的緣故才娶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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