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那日下了好大的雪,權從窗戶探出頭就能看到外頭人來人往的好生熱鬧,自己再迴過頭看看整理床鋪的林解語,竟也覺得溫暖。吃了早飯,林權二人在屋裏待得無聊,便想出去走走。林解語把權裹成了一個棉團,深怕她惹了風寒。權身上倒是暖和了,就是走路吃力。她側頭,就見林解語依舊是一襲淡薄的白衣,僅披著一件絨衣披風,任那烏黑的發絲在大雪中輕輕揚動,不禁打了個寒顫。


    “你這樣不冷啊?”權紅著鼻尖問。


    “不冷。”林解語笑。“以前我見過比這還大的雪,然後,我光著腳走出了好幾裏。”


    “因何事?”權也不問她的腳是否有事,而是直接命中要害道。


    “因……”


    “因那林輝夜負了你。”權道。


    林解語怔住,這女人在這時候反應總是這樣快,快到不給自己編寫謊言的時間。


    “因她負了你,你傷心,就也不覺得腳下冷了。”權見林解語不說話,自己便說了,她側著頭,一雙清澈眼仿佛能看見林解語的心靈深處。


    “她並未負我,是我執迷不悟。”林解語覺得自己也是怪了,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是聽不得別人說她的半句不是。感覺沒了繼續說下去的興致,林解語便噤聲前行,剛走了兩步就覺得手上一暖,被人握住了。


    “我定不會讓你光著腳走出幾裏地的。”權的聲音自林解語耳邊響起,那樣簡單,卻差點讓她紅了眼眶。


    權一直不放開握著林解語的手,林解語便任由她握著,二人就這樣牽著手走,一路上惹來很多人的目光。權的眼睛亮晶晶迴看望過來的人,然後仰著臉問。


    “這麽多人看,你也不讓我鬆手?”


    “他們看又如何?”林解語迴看權,答的理所當然。


    “不如何,我覺得這樣甚好。”權笑。林解語見她笑的唇紅齒白,眉眼彎彎,竟有些看的出神了。


    “解語……”


    “恩?”林解語就問著,然後覺得膝蓋一痛栽在前麵的拉貨車上。“……”


    “讓你發呆,磕痛了沒?”權看見林解語摔倒,似是受到了驚嚇,很認真的問。林解語隻感覺自己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想直接死了算了。


    “這怪物粘小羽還粘的挺緊。”趙明河斂著氣息,不悅的站在幾米開外的屋頂上,挑著眉。


    “與其說她粘,倒不如說是解語看的緊。”林輝夜道。“她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想要護著誰的時候,就寸步不離。”


    “你說,解語竟想守護她?”


    “不是朕說。”林輝夜道。“是事實。”


    “輝夜,有時候我覺得你比我更了解小羽。”趙明河就望著遠處的那兩個人道。“那個失去小羽記憶後的解語。你知道她的一舉一動,甚至更為細小的表情和語言。”


    “那是必然會的。”林輝夜笑。“朕看她長大的。”


    趙明河看著林輝夜的笑容,一時間竟恍惚的覺得,林輝夜是寵愛林解語的。看慣了林輝夜冷淡的模樣,就越發的覺得,現在這樣柔和的她,竟那樣有吸引力。


    解語當初便愛這樣的她吧。


    趙明河在心裏想。


    “想什麽呢?”見趙明河眼神都直了,林輝夜問。


    這突然的問話熱的趙明河一驚,然後趕忙轉移話題道。


    “你……你說……既然解語護著那個怪物,那我們就更不好下手了。”


    “朕怎麽從你的語氣裏聽出些其他的味來?”林輝夜笑,側目看著趙明河。


    “能有什麽味?”趙明河緊緊盯著遠方變成一個點的林解語和權道。“其實我一直在想這怪物為什麽會跟小羽在一起,直到昨夜聽了暗部的情報後,才知道她的意圖。這樣一個圖謀不軌的怪物天天跟在小羽身邊,我要是不解決了她,我都睡不好覺。”


    “朕覺著你昨夜睡得挺好。”林輝夜假裝不經意的彈彈衣襟道。


    “那還不是你……!”趙明河被她撩得炸毛道,剛想要辯解什麽,就看見林解語磕倒在貨車上。“咳……哈哈哈哈哈……!”


    “你笑她,等朕看見她後定會告訴她。”林輝夜也不笑,就用烏黑的眼瞳看著趙明河。


    趙明河立刻收聲,也一臉嚴肅起來。


    “也不知小羽疼不疼。”


    “明河,其實今日是年三十,我們……”


    “不行,誰知那怪物什麽時候發作,我要跟著小羽,一直到解決問題為止。”趙明河盯著遠方,這樣說道。卻也不聽林輝夜繼續應她,便側過頭去望著林輝夜道。“你怎麽不說話?”


    “朕聽你的。”林輝夜輕聲道。“明河,隻要同你在一起,朕就覺得做什麽都是好的。”


    “你是不是傻。”趙明河笑,扁著嘴。


    “誰傻誰知道。”林輝夜答。


    “……”趙明河隻覺得心中有一萬匹野馬在奔騰,本來到了眼角的眼淚也一塊被馬蹄了踏迴去了。


    這一路走走停停的,不知不覺天就暗了。林解語見權走路走的精神萎靡,便問道。


    “可要迴去了?”


    “走不迴去了。”權眯著眼睛道。“餓。”


    “所以?”林解語挑著眉梢斜睨她。


    “我知道這鎮子有個酒樓,夜裏也不關門的,我們去那喝兩杯酒暖暖身子,然後迴家睡覺好不好?”


    “哪個酒樓年三十都不關門?”林解語道。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閑來無事跟客棧的大爺聊天知道的。”權用那白嫩的手指了指正東的方向,林解語隱約看到那樓宇高聳,周圍墜著紅色的燈籠,就像天鳥閣那樣立在一片黑夜中。“就是那。”


    “那竟是家酒樓?”


    “嗯。”權點點頭。“去嗎?去嗎?”


    “你走不迴去客棧,就能走那酒樓去?”林解語目測了一下距離,輕飄飄道。卻見權挺直腰杆,昂著頭,理直氣壯道。


    “能!”


    說道那個酒樓,看著遠,走起來更遠。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天色都已經黑的沒邊了。本想去更高樓層的解語見權那要死不活的樣子,最終作罷,她找了個靠窗邊的位置坐下,權就坐在她對麵,照例特點狂點,不一會桌子就要被吃的堆滿了。


    待坐好以後林解語才發現這裏每個桌子底下都放著暖腳的碳爐,爐身精致層層疊疊的,一點也不讓煙氣熏染出來,即便開著窗戶,也並不冷。


    “解語,你喝過酒嗎。”權一邊點著菜,一邊問。


    “喝過。”林解語答。


    “酒量好嗎?”權眨眨眼睛,繼續問。


    “從來沒有喝醉過。”


    “那我們為了慶祝一起過年,也點兩瓶清酒喝吧?”聽林解語從未喝醉過,權的眼睛亮晶晶的。


    “你酒量也好?”林解語問


    “那當然了,不然怎麽敢點酒?”權得意道,然後對著店小二道。“你這的酒,都各樣來一點吧。”


    “……”有那麽一瞬間,林解語懷疑這個人或許根本就沒有喝過酒。


    飯菜不一會就被端上來了,權可是餓壞了,吃到動情之處根本就不在乎形象。林解語也吃,吃的含蓄。她喜歡看權吃飯的樣子,小嘴油亮紅潤,臉頰軟綿綿的隨著腮處鼓動,竟讓人覺得她碗裏的飯菜比別處好吃。蒙頭吃了良久,權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往椅背上一靠。卻聽見林解語給酒杯裏斟酒的聲音。她睜開一條眼縫,就見林解語笑著朝自己舉杯道。


    “權,認識你,我很開心。第一杯,我敬你。”


    權樂嗬嗬的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這清酒並不濃烈,卻讓人腦袋暈乎。權也學著林解語斟酒的模樣給她斟滿道。


    “解語,世間除了你,再無第二人能與我相處。我,我也很開心啊。”


    “此話怎講?”林解語覺得她這話說的奇怪,按照權的性子來說,並不難與人相處。尤其是她又這般通透聰明。


    “我隨意講的,不要太在意啦。”權笑,又喝。


    林解語就清明著一雙眉目看著她,心想著這人再過幾杯便要醉了。她怕權喝醉了著涼,便起身想要將開著的窗戶關上,卻被權阻止了。


    “別關別關,正熱著呢。吃也吃完了,就讓雪飄著吧。”


    林解語聽權這麽說,又坐迴原位。


    “解語,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在一起很好啊。”幾杯酒下肚,權喝的臉頰紅撲撲的。“我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你是一個有家卻不想迴去的人,然後我們在一起,一起去了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在你身邊……我這空了的心,一下子就滿滿的。好像……就好像彼此就是對方的歸處……你說,是不是啊?”


    權的聲音軟軟的,似乎帶著誘導的成分。


    “你說啊,是不是啊?”


    “權,你……”


    “我喜歡你。”權道。而後笑,又重複道。“我喜歡你,解語。”


    聽到喜歡二字的時候,林解語隻覺得心就像被什麽攥住了似的。並不是沒有人對她表達過喜歡的情緒,但唯有這話從權的嘴裏說出,才能讓她有這樣的感覺。


    “如果你也喜歡我,就迴答我,然後我們就能在一起了。”權還在繼續,那柔軟鉤心的話語,就像窗外炸開的爆竹禮花,一下下的炸在林解語的心上。“讓我……留在你身邊,你說……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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