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高僧?”


    “一個賊禿?”


    “一個瓢客?”


    三種不同的稱唿,代表了三個不同的性格。張殘、龍在天、地勢坤,究竟哪句話是從哪個人的口中說出來的,其實倒也不難猜。


    三聲驚唿,也代表著三個人翻天倒海般的內心世界。


    江湖中不乏有修煉蠻橫的外家功夫、硬氣功的高手。但是這種外家功夫,哪怕被好事之人冠以銅皮鐵骨,刀槍不入什麽的,那也是吹出來的。反正就張殘所知,中土武林中,根本無人可以不動聲色不閃不避的,硬吃張殘一刀而毫發無傷……


    世界上根本沒有這樣的武功,這一切,都是幻覺!一定是幻覺!


    額,等等!


    張殘突然又想到了江秋,順理成章的,又從江秋的身上聯想到了少林寺第一神功——金剛不壞!


    “金剛不壞?”張殘也說了出來。


    那本來有如一截枯木一樣的老僧,倏忽睜開了雙眼。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嗬!


    幹淨、透徹、無欲、無求、質樸又純真。


    被這麽一雙眼睛注視著,張殘隻覺得全身上下,說不出來的舒暢,甚至有一種遊子歸鄉,倦鳥歸林般歸宿感。


    “高僧可是來自天竺?”地勢坤也問了一聲。


    在此之前,張殘倒是沒見過什麽天竺人。不過這老僧的長相,確實與北疆那邊的人,隱隱有幾分相似之處。


    “龍施主,地施主,可否陪老僧往江都一行?”


    高麗的國都,就是江都。


    看樣子,老僧恐怕是受金軒麟所托,前來擒拿龍在天和地勢坤的。


    怪不得張殘剛才出手相助這兄弟二人,金倩居然連最起碼的阻止,都無動於衷,原來,還有這等高手作為後援。


    同時張殘也料到,這一關肯定很難過。


    理由還是金倩的無動於衷。


    她顯然知道這名神僧的厲害,對其能否擒拿得住龍地二人,有著絕對的信心。


    張殘隨後想到的,還有另一麵:“大師如此修為,超然物外,現在卻甘願授命於金軒麟,此間是否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交易?”


    倒不是張殘瞧不起金軒麟,而是以這名神僧的卓絕,顯然不是等閑的凡夫俗子可以頤氣指使的,哪怕金軒麟,是高麗的王也不行!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老僧雙手合十,算是默認了張殘的說法,也算是印證了張殘的推測。


    前陣子,傳天為了幫助莫歲寒修行,倆人跑到天竺大鬧一番,還順手竊取了人家天竺的鎮國之寶——月之神石。


    鎮國之寶都失竊,傳天此舉,無異於狠狠地打了天竺國一個耳光。


    而後,天竺舉國上下,都憤慨異常。接著,一隊苦行的高僧,翻過延綿千裏、高聳入雲的喜馬拉雅山脈,前往中原,務要追迴月之神石,也務要向中原討迴一個公道。


    簡單來說,這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盜竊事件,而是上升到了國事外交的高度了。


    隨後發生了什麽事情,張殘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天竺高僧有心追迴月之神石,中土就算也有心歸還月之神石,但是這鳥玩意兒在傳天的手上。傳天要是不願意歸還,當今天子的命令對於傳天來說,就是放了個氣兒。


    照張殘對傳天的了解,結局是很明顯的。就算所謂的聖旨,真的到了蹤影難覓的傳天的手裏,傳天要是高興了,姑且聽你把聖旨念完,不高興了,直接送你歸西。


    所以,至少歸還月之神石這件事,張殘沒有聽到過結果。


    話說迴來,別說他人對傳天此舉不滿了,連張殘都認為,其實一塊破石頭罷了,實在不行,傳天就還給人家,再道個歉說幾句好話,也總比樹立一個強敵的好……


    至於這個天竺高僧,他如此神功,被金軒麟大費周章的拉攏,實屬正常。


    畢竟金軒麟剛剛上位,尤其需要一大批高手的支持,幫助他鏟除異己,剿滅餘孽。於是乎,金軒麟不知費了多大的勁兒,耗了多少的唇舌,恰好天竺神僧因為月之神石之事,不忿中原,因此,雙方的結合,水到渠成又順理成章。


    而且,這高僧乃是真正的方外之人,金軒麟恐怕向他許下了某種近乎於苛刻的好處,才將之暫時收於麾下。


    金軒麟會做賠本的生意?肯定不會!那麽從哪裏賠付許下的好處?自然就是中原了!


    “我兄弟二人縱橫多年,能活到現在,早已穩賺不賠!大師大可以取我兄弟二人的性命,卻休想讓我們去朝著金軒麟那個雜碎,卑躬屈膝!”


    地勢坤雖然看著秀氣,但是一番話卻豪情萬丈,尤其那句“金軒麟那個雜碎”,簡直說到了張殘的心坎上了,張殘自然拍手叫好!


    “我們要闖關了!”龍在天和地勢坤互視一眼之後,言語之間頗為恭敬。


    哪怕這是敵人,因其超凡脫俗的修為,也賺到了龍地二人的尊重。所以說,習武者都想成為絕頂高手,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阿彌陀佛!”天竺神僧念了一聲佛號。


    他的表情乃是真正的古井不波,不過張殘卻深知金剛不壞神功的厲害。如果這門神功大成,恐怕三人聯手,至少以三人目前的實力,還是很難對這名神僧造成任何傷害的。


    不過佛門武學,慈悲為懷,鮮少有真正致人於死地的。此戰或許險惡,卻不用擔心什麽性命的危險。


    所以張殘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也緊握著苗刀,踏前一步,以刀氣遙遙將之籠罩。


    那老僧卻像是不知道一樣。


    換句話說,張殘的刀氣確實似乎令其動彈不得,但是張殘卻隱隱覺得,這一切,更像是假象,更像是錯覺。


    他根本不具備令老僧動彈不得的資格。


    “施主好深厚的佛門武學,不知師從何人?”那老僧一眼就看出張殘的體內,還有一股精純的佛家內力,也一眼看出了張殘身負拈花指法、一指頭禪以及半吊子金剛不壞神功的武功底子。


    隻是不知道他是怎麽看出來的,反正張殘此時運轉的,還是泰山派正宗的道家內功。


    張殘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的所有秘密,似乎被老僧一眼便看了個明白,也被他簡簡單單一句話,給問得幾乎沒有任何爭鬥的戾氣了。


    老僧的話語中,還蘊含了某種清心寡欲的魔力,字句裏也如催眠一樣,令人恨不得立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從此絕跡於任何紛爭。


    自然而然,張殘苗刀刀鋒的氣勢,也倏忽間消散不見。


    苦笑了一聲,張殘歎道:“大師是在以過人的佛法,欺負晚輩了。”


    天竺神僧坦然一笑。


    說實話,他其貌不揚,笑起來其實很難看,然而他的笑容本身,卻淳樸得有如不諳人事的孩童一樣,令人絕不會懷疑他是在作偽。


    “嘿!”


    另一邊的龍在天和地勢坤當然和張殘不同了,畢竟老僧的目標又不是張殘。他倆要是束手就擒,等待他們的,就是千刀萬剮了。


    兩把長槍一左一右,直取老僧的雙目。


    金剛不壞再怎麽神奇,人類最柔軟最脆弱的雙目,也不可能無視世間的鋒利吧?


    老僧仍舊盤膝而坐,隻見他近乎於蝸行牛步般的遲緩,伸出了右手。


    如此速度,按理說對上這電閃雷鳴般迅速又威猛的長槍,應該是措手不及的。哪知老僧竟然不可思議的後發先至,五指劃過奇妙又玄奧的軌跡,一瞬間這個枯坐的老僧,竟然在張殘的眼裏變作雄偉的山川般高不可攀。


    他的拇指獨獨探出,龍在天讓張殘占不到任何好處的螺旋勁氣,此時卻哪還具備之前的威風?


    拈花指法!


    不過他的拈花指法,不比張殘的絢爛,多了一分質樸,多了一分禪意。威力,卻比之張殘要高出不知多少個檔次!


    佛門的武學,最是苛刻。除了必須要有精妙的佛門內力催發之外,還必須有一顆無欲無求,慈悲為懷的佛心。


    “砰”地一聲,老僧的拇指按在了鋒銳的槍尖之上,龍在天直搗黃龍的一擊,戛然而止。


    這還不是結束。


    龍在天隻覺得從老僧的拇指上傳來了一股極為粘稠的吸力,甚至讓他失去了對他手中長槍的控製權。


    龍在天自然大驚失色。


    他縱橫高麗數十年,長槍忽然不再屬於自己,這種經曆,還是他平生第一次經曆。


    隻見那長槍好似變成了老僧的趁手兵器一樣,他隻是一扣,又再度後發先至,恰好以龍在天的長槍,格擋住地勢坤刺向他右眼的一槍。


    張殘縱然傾向於龍地二人,卻見那老僧差之毫厘的,將幾近觸碰到他眼球的槍尖格擋出去時,心裏還是為這老僧捏了一把的冷汗。


    要是再慢上一點點,或者老僧有一點點的失控,天底下,就又多了一個盲人按摩的種子了!


    閑話不多扯。


    兩把長槍鏘然相交,龍在天和地勢坤同時身軀劇震,又同時將手中長槍脫手,倒飛了出去。


    似乎兩人根本沒有攻擊老僧,看起來,反而像是兄弟倆,硬拚了一招似的。


    好在二人終究不是庸手,摔了個滿地打滾的場麵並未出現,隻是齊齊翻了個跟頭,便又站如鬆的站穩了腳跟。隻是他們臉上的驚魂未定,彰示著他們的內心,絕不是站姿那樣的平穩平靜,毫無破綻。


    “阿彌陀佛。”


    天竺神僧像是做了一件根本不足一道的小事兒一樣,不驚不喜的念了一聲佛號。


    隨後他袖袍一揮,嗖嗖兩聲,長槍又朝著龍地二人飛去。


    這真的就是赤果果的瞧不起了。


    被人空手入白刃,對於習武者來說,本就是一件很沒有顏麵的事情。現在這老僧不但完成了這等壯舉,反而還把所奪來的兵器還了迴去,哪怕龍在天和地勢坤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內傷,卻已經難過得想噴出一口血了。


    張殘也生出了些許的氣憤:“大師請指點!”


    出手便不留任何餘地,應天三絕。


    三刀凝而為一,直劈神僧腦門。


    如果這神僧能以金剛不壞神功,硬接住張殘的應天三絕的話,那麽張殘就會脾氣來得快,去的更快。


    畢竟最拿手最淩厲的一招都不破防,活該被人瞧不起,也活該沒脾氣。


    老僧雖然依舊還是沒有表情,不過卻念了一聲:“施主好手段!”


    下一刻,讓張殘險些尿褲子的事情發生了。


    老僧單臂輕揮,似乎螳臂當車一樣不自量力,竟然妄想以肉掌硬接苗刀的刀鋒。


    哪知,他的手腕卻忽然之間,變得極度的扭曲了起來,似乎他的整條手臂,有如無骨一樣,隻留血肉。


    隻見他反手對折,手背完全和手臂貼合在了一起,好像腕骨突然被人折斷了一樣。


    不過如此一來,他的手掌不僅恰好避開了應天三絕威力最為強大的那條點麵,隨後他以被折斷似的腕骨,以手背和前臂,竟然將張殘的苗刀夾在了兩者之間。


    張殘被老僧宛如汪洋一般的深厚內力震得全身上下,如觸電擊般的發麻發酥,更被這老僧近乎於妖法一樣的招數,給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這是什麽武功?”張殘張大了嘴巴,有些哆嗦地問道。


    “這叫瑜伽神功。”老僧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神奇!”張殘驚歎道。


    真的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在此之前,若是有人告訴張殘,天下間還有一門可以扭曲自身的肢體骨骼,來化解他人的剛猛力道並加以反擊的武功,張殘恐怕要大罵他一聲神經病了。


    這種瑜伽神功,和中土的縮骨之術看似有異曲同工之妙,實則要比之縮骨之術高明出了不止一個檔次。


    “施主與我佛有緣,若是想學,老衲自當傾囊相授。”


    張殘眨了眨眼睛:“想學!難嗎?”


    “倒也不難。每天堅持自斷全身所有的骨骼三次,十年之後,便有所小成。”


    張殘想了想,又訕訕一笑:“晚輩遇佛不拜,逢塔不掃,好色好酒好肉,頑徒一頭,其實和我佛根本沒什麽緣分。”


    開啥玩笑啊,這不是練功,這就是自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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