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蛇真討厭!”


    華澳陰惻惻的看著那條纏在桑彩身上的王蛇,目中極為不善。當然,他吃那條蛇的醋,也不是第一次了。


    “迴頭偷偷宰了它不得了,這七八斤的肉,夠你吃個半飽了。”張殘頗為無語的說。


    未來嵩山派的掌門人候選人,居然和一條畜生過不去,說出去真的會讓人笑話。同時,也印證了一個道理——再高等的學府,還真的免不了被混進了上不得席麵的渣渣學生。


    哦,上不得席麵好像是在說狗肉吧?張殘一邊想著一邊看著華澳,這一看不得了,隻覺得華澳還真的越來越狗。


    “可是……知道是我做的,桑彩會不會生氣?”華澳小心翼翼的問。


    張殘笑著說:“整治這麽一條蟲子還不簡單?隨便找幾個雞蛋,然後將雞蛋捅出一個小眼兒,倒出裏麵的蛋清蛋黃之後,往裏麵灌滿沙子,最後封住,放一堆在那裏給蛇吃。蛇在肚子裏將之消化之後,肯定必死。還覺得不夠解氣的話,不妨把沙子換成石灰也行。”


    在日常生活中,不喜歡一個人,大部分人的做法是避而遠之。不過這個杜師妹卻偏偏逆流而上,她嗤笑了一聲:“淨知道一些歪門邪道的法子!”


    她說的“歪門邪道”,似乎不隻指的張殘“殺蛇”這一件事,更多的,似乎在隱喻張殘準備去偷偷借閱白族秘典這件事。


    張殘嗬嗬一笑,淡然道:“勞動人民總結出來的生活小竅門罷了,法子或許土了一點,但是卻相當管用。”


    再看華澳,已經摩拳擦掌,目中泛著奇光盯著那條蛇,更有甚者,他嘴角的冷笑都飄逸了出來。


    如此的森然!


    好吧!奪妻之恨嘛!可以原諒。


    可惜,就是現在腦袋不大好使。比如說,華澳都沒注意到,眼鏡王蛇一般隻吃蛇……


    話說迴來,在張殘的記憶中,哪怕是在好幾年前,初次遇見華澳的時候,他給張殘的印象,就是成熟且穩重。也可以這麽說,此次碰見桑彩之前,華澳依然是一個可圈可點的“掌門人候選人”,沒有半點毛病。


    可惜,他似乎遇見了命裏的克星,因為在桑彩的麵前,華澳的表現,差勁兒得讓張殘不止一次想揍他一頓。


    不過想想的話,能遇見一個令自己犯渾犯傻犯癡犯呆犯迷糊的人,好像也不是多糟糕的事情。


    張殘還在想著,桑彩已經和那白族青年交談完畢,張殘便沒再搭理華澳,笑著去問:“他們是不是要和我們隨便切磋一下?”


    比武交流,以武會友,在江湖上和尋常人家的吃喝拉撒一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幾個白族青年個個緊繃著身體,雖然沒有將敵意很明顯的擺在臉上,但是那副躍躍欲試的神情,早就將他們的來意,徹徹底底的出賣。


    桑彩為難的看了張殘一眼,旋即低下了頭,顯然是默認。


    謝國安則是皺著眉,有些為難。


    朋友之間,或者是同門,那就不說了。總之,以武會友增加感情,大前提那也是建立在相識的基礎上。


    這幾個白族青年,上來二話不說,就要和張殘等人切磋一下,反正是不合乎“漢人”的禮節的。


    說難聽一點,他們的行為,和占山為王以打劫非本地人的這種野蠻,並無多少差異。


    而且,真要去“切磋”,又該怎麽收手?


    試想一下,打贏了之後,肯定白族的族內都炸鍋了:什麽?幾個漢人來我們的地盤,把我們的族人打贏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身為白族的數一數二的頂級高手,現在就去替族人討迴公道!


    因此打贏了,在本來就不受歡迎的地方,如此不掩鋒芒,後續的麻煩很有可能接踵而來。


    但是,打輸了也不行,還會給整個漢族丟人:什麽名門正派,什麽漢族高手,來我大白族,分分鍾被揍了個滿地找牙,切,中原武林果然是黃鼠狼生耗子,一窩不如一窩……


    嗆啷一聲,一個留著一抹胡子的青年長劍已經出鞘。


    笑容雖在他的臉上,但是他卻拿著長劍,劍尖朝著謝國安遙遙點了兩下。


    張殘的肝火,登時就湧了上來。


    唰地一下,拔劍在手。


    同一時間,那幾個白族青年隻是見了張殘的拔劍動作,便齊齊色變,再無半點輕視之意。


    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張殘拔劍的速度,雖然不能和“快”字沾邊,但是那行雲流水般舒暢,一氣嗬成的圓潤,看上去天衣無縫,無懈可擊。


    再者,握劍在手的張殘,什麽姿勢也沒有擺,不過那種恢弘大度的大家風範,除非眼瞎和沒有半點眼力的睜眼瞎,否則誰還看不出來張殘的難惹。


    謝國安瞪了張殘一眼,示意張殘退下,然後他才抱拳道:“在下,泰山派謝國安!”


    顯然,那青年拿劍“點”了兩下,也讓謝國安動了真怒。


    謝國安穩重,也識大體,但並不代表他沒有脾氣。兼且這小小的“挑釁”,往小了說沒什麽隻是個人榮辱罷了。但是往大了說,那就是有人挑釁泰山派的威嚴。


    所以,他不能退讓。


    出門在外,行走江湖,很多時候代表的,往往不隻是個人。


    如論如何,謝國安都是泰山派的“內定掌門人”,有些事情,縱然別人不知道,但是自己,卻需要心知肚明。


    張殘也不敢過分違逆謝國安,退下來的時候,背著謝國安,還給了那白族青年一個冷笑,嘲弄的意味也是相當明顯。


    那為首的青年卻是嘰裏呱啦說了一通,桑彩自然負責翻譯:“他說要不換個地方,純粹就是友誼上的切磋罷了,他很想見識一下中原武林的劍藝。”


    張殘等人這才稍微有些緩和。


    畢竟在白族的聚集地和白族人切磋,和在一個偏僻的地方和白族人切磋,這也是兩碼事。


    這青年棄“地利”的優勢而不用,也算是很誠心,很公平了。


    於是一眾人便朝著寨子外走去,桑彩也一邊給諸人解釋:“他是我們族長的長孫,名喚他莫,更是我們白族的習武天才。我外出學藝的時候,也就是十幾年前,整個九寨十八溝,沒有人不知道他莫的。”


    張殘聽了,則是不以為然地說:“能夠真的變成強者的,才是天才。不然的話,隻是一個稍有天賦、最終卻泯然眾人矣的笑話罷了。”


    “老兄說的很對!”


    他莫接了一句。


    張殘頓時就有些意外:“他兄聽得懂漢語?”


    他莫笑著說:“在下沒少和漢人打交道,聽得懂漢語不足為奇。”


    張殘臉上終究還是有些尷尬,解釋道:“那麽他兄應該清楚,張某陳述的隻是一個事實,並沒有小覷老兄你天賦的意思。”


    “了解!”


    他莫漫不經心的迴了一句,嘴角還囑著一抹似笑非笑。


    那杜師妹逮著機會就和張殘過不去,現在更不會忘了落井下石:“張兄一定學過川劇裏的變臉,看樣子,還爐火純青。”


    張殘笑了笑:“不隻是學過變臉這麽簡單!生活所迫的那幾年,張某還研究過專職代人哭喪。杜姑娘哪天要是需要,張某一定……哦!”


    說到這裏的時候,謝國安又瞪了張殘一眼,張殘便很識趣的閉上了嘴巴。


    說著說著,一眾人便來到一塊還算比較開闊,也比較偏僻的草地上。


    謝國安拱了拱手,麵色凝重地說:“兄台請!”


    挑釁那個謝國安的青年,麵向謝國安,也是很有禮貌的拱了拱手,比起剛才的態度,顯得客氣了很多。


    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個人的轉變或許和涵養並無多少關係,純粹隻是張殘剛才露了那麽一手,用足夠的實力所換迴來的尊重罷了。


    隨後,那青年一出手,就讓諸人驚異了一聲。


    他的劍法與步法高深與否,暫且不提。諸人驚異的,是他所表現出來的那種賞心悅目的觀賞性。


    長劍輕靈飄動,步法婉轉迴旋,看起來都十分的優美和協調。


    加之他一身的華彩服飾,雖然這個比喻並不恰當,但是看起來他依然很像是一隻歡快婉轉的小鳥兒。


    謝國安巋然不動,宛如泰山。


    長劍隻是畫了個半圓,卻後發先至,叮地一聲,兩把長劍斬在了一起,也恰好將那人的攻勢瓦解。


    如果說華山派的劍法講究攻勢,更加奇險,那麽泰山派的劍法,則是講究穩中求勝,以守代攻。


    所以泰山派的劍法,修練起來必須一個動作也不能出錯,一個角度也不能有半點偏失。甚至使劍的速度,無論是快上半拍或者慢上一分,都會令善於守勢的泰山派劍法,因一線之差而淪為被動挨打的笑話。


    謝國安那時候對張殘等人那麽苛刻,那麽嚴厲,絕不是沒有道理的。


    同樣,此時看見謝國安毫不費力的就招架住了那人的攻勢,隻有深知其中原委的張殘等人,才清楚這一刻謝國安的瀟灑和從容,是磨礪了多少歲月才鑄就而成的。


    連那青年都讚美了一聲。


    沒錯,張殘是聽不懂白族的話,但是看其溢於言表的神情,卻不難推斷。


    隨後那青年長劍連刺,謝國安依舊馬步穩紮,巋然不動,長劍雖然沒有半點花哨,遠不及那青年的美感,但是偏偏卻在恰當的時候將之格擋,使之根本無法寸進。


    還是用個不恰當的比喻,倆人之間好像一個是頑皮嬉鬧的孩童,卻被一個成熟而穩重的大人溺愛般的包容著一樣。


    如果兩兩之間,一個人用純粹的守勢化解了對方的一次次進攻,那麽誰高誰低,已經赫然分曉。


    而且,這還是謝國安的長劍隻是地攤貨。


    尋常長劍的輕靈,是無法發揮出泰山派劍法的奧妙的。因此,若謝國安用的是自己趁手的那種偏向於厚重的大劍的話,此刻那青年早該覺得無工可用,棄劍投降了。


    一聲暴喝,那青年一個轉身,連帶著腰腹之力,長劍催發出嗡嗡之聲,一劍刺出,卻能夠取了謝國安上中下三路。


    謝國安屏氣凝神,也知道這是那青年的壓箱技藝,更不敢怠慢。


    長劍連連向虛空中斬出三劍,布下幾乎肉眼可見的實質性的氣牆。並且謝國安也避其鋒芒,後退了五步,暫時不與那青年的銳氣交鋒。


    此時那白族青年暗暗叫苦不迭。


    他幾乎作為殺手鐧的一招,本來靠的便是速度與氣勢,但是謝國安布下的劍氣,卻讓他的一招宛如刺進了粘稠的沙堆裏。雖然這一招的去勢,談不上四麵楚歌,但是手上傳來的那種粘稠感,卻讓他知道自己的殺手鐧已經用老,再無任何變化可言。


    又是叮的一聲,兩把長劍再度相交,兩人同時微微一震,旋即又同時收招。


    那青年又是讚了一聲,朝著謝國安翹起了拇指。


    謝國安不驚不喜,微微頷首。


    “泰山派劍法果然名不虛傳!守得無懈可擊,守得滴水不漏!在下大開眼界!”


    “他兄謬讚了!謝某資質駑鈍,我泰山派的劍法,謝某也隻是學了個皮毛罷了。”


    謝國安淡淡地說。


    他莫自然聽得出謝國安是在自謙,但是白族和漢族,文化和禮節上應該是存在著很大的差異的,因此他莫又有些微微皺眉:“皮毛便如此精湛!那改天在下真想見識一下,貴派更為高深的武學了!”


    待他莫等人離去,桑彩才無奈地說:“漢人終究是太過內斂了!有些時候的謙虛,反而會更讓人覺得像是狂妄自大。”


    “就像剛才,如果謝師兄說一句多謝誇獎,他莫反而就不會心生不滿了。”


    張殘聽了則是不以為然,嗤笑了一聲:“技不如人之後惱羞成怒,那更不像話!隻會讓人覺得你小家子氣!”


    桑彩微微瞥了瞥嘴,還白了張殘一眼,算是揭過了這一頁。


    她伸出嫩蔥一般的玉指,指著遠處的一個方向:“桑彩的外婆就在那邊,路程有些遠,但是路上的風光卻異常的宜人!反正我們現在左右無事,不如陪桑彩去走上一遭?”


    壞事都是晚上才開始的,現在還是大早上,諸人眼下確實無處可去。兼且又知道桑彩久出家門十數年,現在好不容易迴來故鄉,想去看看外婆,張殘等人自然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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