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發生的小插曲,張殘並沒有放在心上。和小凝迴去之後,看著小凝悶悶不樂的表情,張殘問道:“還在生氣?其實你仔細想想,張某是在為了你好。”


    小凝想都不想的說:“為了我好?你分明是嫌我笨,什麽也不會,想趕我走!”


    張殘搖著頭:“張某並不知道你和索琳的主仆感情有多深,不過就算你倆當真情同姐妹,依然也改變不了你是婢女的地位,不是嗎?”


    “但是離開這個地方,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這樣的人生,不比服侍他人更有意義嗎?相信你父母的在天之靈,也不忍心看到他們心愛的女兒的命運,是掌控在他人手中吧?”


    小凝的神色這才有些緩和,不過她還是帶著一點點的乞求,說道:“我差不多從記事以來,就一直生活在宮中。而宮中大多是閹人,就算是看上去虎虎生威的帶刀護衛,也免不了卑躬屈膝的奴才相,根本沒什麽男子氣概可言!”


    “公主一直說張大俠是個大英雄,大豪傑。我隻是想和像您這樣的大俠,多相聚一段時光,等過一段時間,我這個小小的願望得到滿足之後,一定會主動離開,不幹擾你,好嗎?”


    小凝越說頭就垂得越低,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讓人根本忍不住憐惜。


    而且她越說越可憐,使得張殘本來還堅定的信念,也有些動搖。


    尤其令他意外的,就是他忍不住重複了一句:“大英雄?大豪傑?”


    這反問和不自信的語氣太過強烈,連小凝也聽得出來,她嘟著紅彤彤的小嘴兒:“是啊!公主一直說你是大英雄大豪傑,她從沒當著你麵說過麽?”


    張殘搖了搖頭:“索琳也真是個怪胎!大部分的人,都會把讚美的話當著那個人的麵直說,隻有壞話才會背著。她倒好,恰恰相反。”


    說完之後,張殘心裏有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樣,不是個滋味。


    他很少,甚至是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他人會用“大英雄大豪傑”這樣的詞匯,來形容自己的為人。


    這樣的詞匯,離自己一直是很遙遠的。


    也曾有一段時間內,張殘甚至害怕聽到他人對自己的形容,因為隻從那些鄙夷的眼神與嘲弄的語氣裏,便足以傷得他遠走天涯,無地自容了。


    因此,在此時聽到“大英雄大豪傑”這樣的字眼,卻令張殘有一種想要放肆的嘶吼一番的衝動。


    “你怎麽了?”


    小凝看著張殘陰晴不定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


    張殘當然不至於將自己的心理變化告訴她,沉吟了一番,張殘還是搖著頭說:“要讓姑娘失望了!張某隻是一個什麽事也做不好的蠢人罷了,而且我現在樹立了很多強敵,呆在我身邊,其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小凝聽了之後,咯咯一笑:“騙人!你武功不是很高麽?一定能保護的好人家!”


    “我曾經想要保護的人很多,但是,無一例外,她們最終都慘死在張某敵人的手上。”


    用意興闌珊來形容張殘此時的神態,應該再貼切不過了。


    小珠,小慧,郜靈萱,唐幻,以及現在已經奄奄一息的蕭雨兒。


    她們都是好女孩,她們也都曾得到張殘要保護要守護的承諾和誓言。可是到了現在,張殘幾乎每日每夜,時時刻刻,都被無法實現承諾的痛苦,所困惑所折磨。


    “我不怕!”


    小凝先是很肯定的迴答了一句,然後又鄭重地說:“公主偷偷說過,真的和金軒麟洞房花燭那一刻,她將以死殉情。小凝也下定了決心,要已死殉主,追隨公主而去!我真的不怕死!”


    張殘笑了出來,搖著頭說:“好死不如賴活著,沒什麽事情,比仍然生存在世上更加美好了!”


    說完之後,張殘也終於鬆口:“我真的不是什麽大英雄大豪傑,當你發現張某的真實麵目之後,千萬別有任何的遲疑,帶著濃濃的失望,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傍晚的時候,上官艾衝了進來,看見張殘,劈頭蓋腦地就問:“張兄是不是招惹了什麽人?”


    張殘有些不明所以,便點著頭說:“上官兄又不是不了解張某,我招惹的人好像遍地都是。”


    上官艾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又苦笑著說:“張兄別逗悶子了!這件事很重要!司將軍已經警告了在下和裴元,說張兄得罪了他的寶貝兒子!哈,寶貝兒子!”


    說完之後,上官艾倒是先笑了出來,又解釋說:“誰不知道他的寶貝兒子是什麽品行!但凡一個手中拿著劍的,哪怕那人是個ji女,也能輕易將之抹殺!虎父犬子,這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


    張殘先是哦了一聲,想到今天遇到的那個公子哥,不確定地說:“要說得罪的話,還真不至於。”


    於是把發生在餐館裏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上官艾聽完之後,無奈地搖頭說:“就是他了!張兄不知道,你露了那麽一手,把人家公子哥給嚇得不輕!迴去之後就開始發高燒說胡話,一直叫喚說自己的腦袋上,被人捏出了幾個指頭印。”


    聳了聳肩,上官艾看著張殘:“你快把人家嚇傻了。”


    “這叫什麽事兒啊!”


    張殘感覺荒唐至極,又感覺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然而說到這裏,上官艾卻有些踟躕地說:“司將軍的立場很曖昧,他既忠於皇室,又和皇甫家是生死之交。兩位皇子都希望張兄能夠以大局為重,暫時忍讓……”


    張殘擺了擺手:“上官兄放心,張某不理會他們便是。”


    確實,這種差點被嚇傻的奇葩,和他作對其實就是髒了張殘的手。


    看著上官艾欲言又止的樣子,張殘問道:“沒那麽簡單?”


    上官艾點了點頭,略顯為難地說:“要不,改天張兄抽個時間,我陪你一起去司家走一趟。”


    “哦?”


    張殘拉長了語氣:“是不是,還得要張某賠禮道歉什麽的?”


    “我知道這個很難……”


    “沒事!”張殘笑著搖了搖頭,“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張某不至於為了一點的傲氣,就做出壞大局的蠢事。”


    上官艾欣然道:“那明早如何?”


    這句話很輕易就暴露了上官艾心中的急迫,他自己說完之後都有些不好意思,張殘卻笑了笑:“明早就明早。”


    張殘這麽好說話,其實還是因為他並不把這個公子哥當迴事。無論是招惹到了他,還是因為此事要向他“道歉認錯”。可以說,這些都不能在他心裏產生什麽快感或者挫敗感。不對等的人物關係,就很難用常態化的眼光和心態去應對。


    一大早,像是蹲看守犯一樣,上官艾搓著手就跑了進來,似乎擔心張殘會畏罪潛逃一樣。


    兩人行走的過程就不多做敘述了,到了最後,進入了司家,沒等多久,司武度陰沉著臉便走了進來。


    他都沒有搭理上官艾的問好,顯然氣急之下,連禮數都有些欠缺。


    所以說,有時候倚老賣老的人,最是讓人無可奈何。


    “張將軍是不是錯把上京城當成襄陽了,仍舊囂張的目中無人?”


    司武度之前領軍作戰的時候,襄陽城就是他一直想要攻破的目標。不過可惜,有如天人一般的蕭破在鎮守襄陽,司武度是每戰必敗,從未占得過任何好處。


    合格的將軍,不隻會對手下的兒郎了如指掌,對敵人英勇善戰的將士,同樣也會然於心。因此,司武度早就知道了張殘這個人物。


    同樣,對於敵軍的主帥司武度,張殘自然也早就知道。而且,張殘還知道司武度的首級,可以得到黃金五百兩的豐厚犒賞。


    這才是真正的活體移動atm機。


    “老夫念在張將軍遠來是客,本來不欲和張將軍計較前事的由原。不過看來,張將軍顯然根本沒有把老夫放在眼裏,竟然欺負到我的頭上了?”


    待司武度吹胡子瞪眼完畢,張殘才拱手道:“張某有眼無珠,確實不知道得罪的人,竟然會是司將軍的愛子,不然的話,就是給張某熊心豹子膽,也肯定得退避三舍。”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


    司武度用力一拍桌子,冷聲道:“英豪他現在還臥床不起,滴水未進!”


    英豪?


    就著破德行還敢起這麽響亮的名字?


    張殘腹誹了一番,然後又是裝作一臉的歉疚:“張某一定會去找到最盛名的良醫,為令郎看病抓藥。”


    司武度聽了這話,卻顯得更加氣憤:“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創傷,是簡簡單單的藥石就可以愈合得嗎?”


    張殘聽到這裏,已經有些明白了。


    之前他還在擔心,司武度聽到的事情的經過,或許是司英豪片麵之詞的誇大。不過看樣子,司武度其實對真相的來龍去脈已經一清二楚。


    他並不是在氣憤張殘“嚇”到了他的愛子,而是在氣憤他的愛子太過給他丟人。


    想想也是,鐵血的將軍卻遇見這麽一個不爭氣又膽小怕事的兒子,要說這是上天對司武度本人滿手鮮血的懲罰,一點也不令人稀奇。


    遊龍幫的少幫主季劍豪,他身上的不治之症,不正是因為他老爹一生的殺戮和喪盡天良所造就的麽!


    張殘既然已經知道司武度其實是在和他自己本人過不去,便知道這件事情並非無解,卻還是以退為進地說:“請司將軍吩咐,赴湯蹈火,張某都在所不辭。”


    司武度狠狠地瞪著張殘,最終卻歎了一口氣,有些失落地說:“張將軍自己去和英豪說吧。”


    果然不出所料。


    要張殘登門道歉,絕不是司武度的本意。肯定是那司英豪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折騰著,最後司武度也隻能無奈之下,迫得張殘前來。


    “這造的什麽孽啊!”


    司武度低聲說了一句,語氣裏滿是疲憊。


    “蕭元帥的墳塋,有人打掃麽?”司武度一陣失神之後,問了這麽一句話。


    張殘一陣沉默,搖著頭說:“蕭家算得上家破人亡了,因為我大宋皇帝,並不念得蕭元帥的好。”


    司武度冷笑了一聲:“若無蕭破,大宋早就是我大金的囊中之物!什麽狗屁皇帝,昏庸無能,小肚雞腸!”


    張殘也忍不住讚同,誠心誠意地說:“司將軍所言不假!”


    司武度斜睨了張殘一眼:“自從進這個門之後,張將軍才第一次說實話!”


    張殘倒好,上官艾卻是沒有忍住,失聲笑了出來。


    司武度沒有理會,反而歎道:“其實我一生的夢想,就是敗蕭破一次!可是,故人已逝,我也再難達成心願了!”


    張殘也忍不住升起了對蕭破的緬懷,想到蕭破的英姿與戰無不勝,一時之間心裏滿不是滋味。而又看著司武度已經顯現出斑白的頭發,也不知怎麽,念叨了一句:“司將軍似乎也蒼老了許多!”


    司武度為之一怔,不過他的眼睛何其刁端,看得出張殘純粹是有感而發,並不是在對他有什麽惡意的輕視,於是苦笑著點頭:“是啊,人哪有不老的!”


    隨即之後,他不耐煩地說:“兩位去找英豪吧!唉!”


    最後的歎氣,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反正其中充滿了無盡的失望。


    可惜當時的醫學技術並不發達,所以某些事情很難確認。不然的話,張殘還真的有心想去提醒他一下:老將軍常年在外的……對不對?是不是這個理?所以愛郎才會和您有著完全不一樣,完全截然相反的性格嘛!


    有人在前麵引路,上官艾和張殘並肩而走,低聲說道:“真奇怪,司將軍一向脾氣火爆,我還以為今天張兄會受到很惡毒的刁難哩!”


    張殘笑著說:“或許是識英雄重英雄吧!”


    看著上官艾古怪的眼神,張殘笑道:“上官兄誤會了!司將軍沒有為難張某,純粹是因為在下是蕭破蕭元帥手下的兵將罷了!他敬重蕭元帥,所以也對張某格外的袒護。”


    上官艾哦了一聲,轉而嘀咕道:“蕭元帥真的有那麽令人崇敬的氣質?”


    “當然!”張殘迴答得毫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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