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肩行走在長街上,完顏傷笑道:“我賭張兄今晚必能折辱金軒麟!”


    張殘很自然的笑了笑,也極力的保持著心神的沉穩,以免被完顏傷感應到自己情緒上的波動。


    迴想起來,張殘因戰爭之故,殺了完顏傷的父親,兩人本該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然而陰差陽錯下,完顏傷不僅以德報怨,更是數次和張殘出生入死,兩肋插刀。


    嚴格來說,或許完顏傷是自令然之後,張殘第一個願意和他交心的朋友。


    現在,朋友有難。但是張殘卻隻能將這種“義氣”,壓製在心裏。


    完顏傷都能放下對張殘的殺父之仇,料想,他應該也會理解自己這一次吧?


    張殘想著,也是不確定的想著。


    然而想著想著,又覺得胸口有如壓了一塊巨石般讓他喘不過氣——任何和自己做朋友的人,最終的歸宿,都會遭到自己的背叛嗎?


    “怎麽了?”完顏傷見張殘不答,有些詫異地問。


    “沒事。”張殘笑了笑。


    要想包場董家酒樓,需要無比豐厚得資金不說,關鍵也得有一定的地位和實力。


    剛剛到門口,恰好看見皇甫曼妮又是女扮男裝,黑衣折扇,款款而來。


    她見到張殘也是眼前一亮,並步走了過來,嬌笑道:“聽說,前一陣子張兄在大同府忙活?”


    張殘之所以去大同府,就是為了搜集能夠扳倒皇甫家的證據。現在,證據找到了,但是,卻因形勢所迫,所謂的證據,也沒用了。


    她現在故意點出張殘的下落,既顯得有恃無恐,又飽含著嘲諷之意。


    張殘不願意搭理她,徑自向酒樓內走去。


    “哦!對了!那個死在天牢裏的人,叫什麽來著?”皇甫曼妮笑著問。


    張殘停了下來,先是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唿吸,然後才轉身望著皇甫曼妮,雙目之中滿是冰寒。不過最終,張殘卻是歎了一口氣,真的懶得和她說話。


    “他叫葉斯是吧?”


    張殘再次轉身,不過這次的轉身動作快如風,指著皇甫曼妮的臉,正欲嗬斥,皇甫曼妮卻是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歉然道:“對不起對不起!曼妮說到張兄的傷心事了!”


    她說完之後,還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看似很無心也很無辜的樣子。


    “哈!”張殘冷笑了一聲。


    但是張殘還未來得及做任何反擊,皇甫曼妮眼前一亮,巧笑嫣然地叫道:“王子殿下!”


    然後她就像是見到情郎一樣,歡悅又心喜的留下一陣香風,從張殘的身前掠過,繼而來到了金軒麟的身旁。


    她故意和金軒麟拉近距離,讓人看上去,像是她小鳥依人般靠進了金軒麟的懷中一樣。


    張殘頓時被氣得臉色煞白,完顏傷卻是搖了搖頭,淡淡地說:“張兄勿要動怒!曼妮是故意為了擾亂你的心神,好令你敗在金軒麟的手中。”


    完顏傷的解釋,卻讓張殘心中既暖且慚。


    因為張殘想到,似乎自己被皇甫曼妮幹擾之後,接下來輸在金軒麟的手上,就變得順理成章了!完顏傷親眼所見,應該也不會生出疑心。


    不過嘴上卻說:“完顏兄放心!張某今天必會給金軒麟好看!”


    完顏傷先是嗯了一聲,然後提醒道:“金軒麟絕不是泛泛之輩,陰陽真氣運用得出神入化,爐火純青,張兄務必小心!”


    張殘也是迴想起了上次金軒麟和趙長風對決時所表現的風采,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臉上更是顯得凝重。


    “完顏兄,張兄!”


    金軒麟幾乎和皇甫曼妮緊貼在一起,迎了上來。


    和張殘一樣,完顏傷的臉上也閃過一絲怒色。


    金軒麟已經和索琳有了婚約,但是他現在,這麽毫不避諱的和皇甫曼妮表現得親熱,其實就是在無聲的告訴完顏傷:小子,你最深愛的人,其實我根本一點都不在意!


    “兩位請入坐!”


    金軒麟和皇甫曼妮雙雙含笑,將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的張殘和完顏傷,請入席間。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都知道張殘和完顏傷為何表現得如此惱恨。


    好大的一張圓桌子上,旁邊的上官艾輕歎了一口氣,拍了張殘的肩膀一下。


    張殘深吸了一口氣後,才朝著他點了點頭,轉而拱手向著餘人打招唿:“端木兄,裴兄,趙兄。”


    端木拜月、裴元和趙擎雲都是客氣的迴禮。


    至於慕容兩兄弟,張殘巴不得將他們全家都大卸八塊,自然沒必要和他們委以虛蛇。


    金軒麟和皇甫曼妮入座之後,席上隻剩下一個座位。張殘本以為是留給索琳的,哪知一個令人怦然心動又令人魂牽夢繞的醉人聲音,如清爽的微風一樣拂過:“有勞諸位久等,請贖罪綠蘿來遲!”


    不隻是張殘,連完顏傷聽到這觸撥人心弦的美妙聲音,臉上也變得緩和了很多。


    餘人自然連道不敢,並等綠蘿就坐之後,才一個個又坐了下來。


    除去深藏不露的趙擎雲外,這一桌子上,毫不誇張地說,都是青年一輩中響當當的高手。恐怕也隻有顛倒眾生的綠蘿,能夠讓這些個心高氣傲的高手們,心悅誠服的久候並無一人敢有異議。


    東道主就是這麽一個好處,近水樓台先得月!


    金軒麟左手邊是綠蘿,右手邊是皇甫曼妮,雖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卻依然讓張殘覺得他“左擁右抱”,盡享“齊人之福”的假象。


    緊挨著綠蘿的,是端木拜月。還好,至少不是慕容家的兩兄弟,張殘就不覺得那麽的氣惱。


    酒過三巡,金軒麟笑著說:“承蒙大金陛下的恩典,金某不僅即將迎娶貌美如花的妻子。而且綠蘿小姐也終於同意,願往我高麗一行,金某實在想要拜謝蒼天的恩典!”


    也隻怪張殘多心,總覺得金軒麟一句話裏,把迎娶索琳和邀請綠蘿相提並論,似乎兩者之間好像是“一迴事”一樣。


    看來這確實是個重磅消息,除了金軒麟和綠蘿,幾乎所有人聽到之後,都把訝異的目光投到了綠蘿的身上。


    綠蘿嫣然一笑,柔柔地說:“綠蘿早已對貴國的伽倻琴心馳神往哩!還要感謝殿下,圓了綠蘿的迫切夢想。”


    餘人聽了綠蘿的解釋之後,知道綠蘿此行並不涉及男女關係,這才不自覺,又不約而同的暗自出了一口氣。


    金軒麟笑著說:“實則金某也對音律有著濃厚的興趣,屆時好希望綠蘿小姐能夠點撥一二。”


    這人似乎真的沒死過一樣!張殘不由暗想。


    他這話一出,雖然並不明顯,但是張殘還是從所有人的身上,感應到了對金軒麟的敵意。


    哦,除了趙擎雲。


    趙擎雲老老實實的低著頭,並不讓人看到他的臉色。而他這一副“窩囊”的樣子,大家也早已習以為常。


    作為一個質子,而且是出身於大宋皇室的質子,看著他的“窩囊”樣子,很容易讓異邦的人生出一種優越感。所以趙擎雲經常出入上流的宴會之中,也並不是什麽稀罕的事情。


    “張兄不知從何處聽說,仙師他老人家曾經敗在一個白族的女子手上?”


    來了!


    張殘其實並不緊張,反而更有些期待。這小子今天言行舉止真的把張殘氣得不清,所以張殘自然若無其事地說:“這在我中原,似乎並不是什麽秘聞。金兄隻要稍稍留心,想來並不難打探得到。”


    “哦,對了!”張殘一拍腦門,笑著說:“好像所謂的陰陽真氣,也是脫胎於我中原魔教的‘吞天噬地大法’!當然,這個張某隻是不經意間聽到的,金兄大可以當做空穴來風。”


    空穴來風這個成語,它的本意是什麽,很難有個定論。有人說它是無中生有的意思,也有人說它是“事出有因”的意思。反正,張殘這個時候就是故意用這個詞。


    “金兄想說什麽嗎?”張殘補了一句,其實就是很隱晦的宣戰。不過這種隱晦,任誰都能聽得出來。


    金軒麟看著張殘挑釁的眼神,卻是哈哈一笑:“張兄誤會了!試問哪個天下英豪,自生至死,從未敗過?仙師他老人家,也曾對中土上的高人倍加推崇,並直言不諱他老人家在中土高人的手上,曾經的失利。”


    “再者,武學一道,固步自封閉門造車,隻會盤旋於原地不動,甚至會倒退。隻有通過不斷的取長補短,互相取舍,才能開拓出一片新的天地!張兄以為然否?”


    他如此灑脫的拒絕了張殘的挑戰,倒是顯得張殘剛才的隱晦,未免太小家子氣。


    皇甫曼妮自然銀鈴般的笑聲助陣,綠蘿也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在張殘的臉上一掃而過。


    說起來,大部分女人都不喜歡刀來劍往的爭鬥。但是大部分男人,卻總喜歡通過爭鬥,來吸引女人的注意力。


    反正已經開了頭,也被皇甫曼妮鄙夷和綠蘿不快過了,張殘索性一路走到黑。


    揚了揚手中金燦燦的河圖,張殘笑道:“金兄教訓的是!張某的思想太過拘泥哩!”


    他人都不認識張殘手中的河圖,但是卻知道張殘肯定不會去顯擺它是金子,也知道此物肯定對金軒麟有一定的吸引力。


    果不其然,都發現金軒麟的臉上閃過一絲強烈的渴望。他自知失態之後,幹脆不做任何掩飾,轉而鄭重地看著張殘:“張兄可否借一步說話?”


    “事無不可對人言!”張殘微笑著拒絕了金軒麟。


    金軒麟定定的看著張殘,並不放棄:“張兄可以開出任何條件!”


    張殘聽了,同時和完顏傷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的雙目之中,看見了一絲激動。


    “且慢!”端木拜月喝道。


    這一聲倒是出乎張殘的意外,他不由疑聲道:“端木兄?”


    金軒麟同樣一陣不悅,語氣頗有壓力:“端木兄這是何意?”


    端木拜月先是朝著張殘點了點頭,然後才笑道:“殿下見諒!”


    最後,他朝著完顏傷道:“完顏兄借一步說話!”


    張殘有些不明白為什麽端木拜月做出阻止,不過他也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領會了“在完顏傷迴來之前不做任何決定”的意思。


    完顏傷雖然心裏急切,不過他知道端木拜月眼光卓絕,智計過人,是以強壓著心頭的激動,站了起來:“請!”


    這倆人一走,餘人都是將注意力集中在了張殘的手上,並透露著好奇與不解。


    就不告訴你們,急死你們這群王八蛋!


    張殘這個時候,還能這麽惡趣味,不管怎麽說,也算出了剛才種種不快的鬱悶。


    “這是什麽?”


    大同府一行,上官艾和張殘之間的友誼深厚了不少,是以他能第一時間出聲詢問。


    張殘自然不會說實話,不過最終還是說了實話:“看見沒?金子!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懂不懂?哪怕堂堂高麗王子,也得屈服在金子的魅力之下!”


    綠蘿眉頭皺的更深,不悅地說:“沒人介意張兄逞口舌之快,但是何必故意詆毀他人?”


    對於綠蘿,張殘自然不會反唇相譏,不過嘴上卻嘀咕道:“不詆毀他人,怎麽逞口舌之快!”


    綠蘿並無修為,因此沒聽清楚張殘在說什麽,不過她依然皺著眉:“男子漢大丈夫,行的直坐得正,說話何必畏畏縮縮!”


    張殘失聲道:“我做什麽都礙您老人家的法眼了!”


    最終隨著綠蘿又瞅了張殘一眼,張殘閉上了嘴巴。


    緊接著端木拜月和完顏傷兩人也迴到席上,完顏傷剛剛坐下,手就伸到了張殘的大腿上。


    張殘禁不住抖了一下:“別……人多!”


    “噗!”


    上官艾也是動作真的快,頭扭得比電風扇還歡,不然的話一口酒肯定噴到了席麵上,那麽這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玉盤珍羞,可要全都被當作垃圾倒掉了。


    “咳咳咳咳!”上官艾劇烈的咳嗽著,白淨的臉此刻因岔氣憋得通紅。


    張殘忍不住嘟囔了一聲:“你他媽吃錯藥了!”


    然後又把完顏傷的手拍到一旁:“猴急什麽?迴去再說,迴去再說!”


    完顏傷都氣了,又把指頭在張殘的大腿上亂畫一通。


    張殘這才反應過來,好像完顏傷在寫字囑托自己什麽。但是他寫的,好像是金國的字!


    以內力傳音的話,這麽近的距離,肯定瞞不過金軒麟的耳朵。


    那麽,問題來了!


    “漢字不會?”張殘問道。


    完顏傷的手戛然而止,顯然他也反應了過來,很無辜的眨了兩下眼,然後又看著自己按在張殘大腿上的手指:“不會!”


    這真的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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