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內心深處的孤寂就完全來自於這項工作的特性。


    首先,做這項工作需要承受極大的壓力。


    在沒有持倉的時候,你可以是局外人,袖手旁觀,對市場的漲漲跌跌坐山觀虎鬥。


    可一旦你進入了市場,有了持倉,那所有的一切就起了根本的變化。這個時候市場上的漲漲跌跌就像你身上還沒有愈合的傷口一樣,你就是想忘也忘不掉了。


    市場上的走勢跟你的預判相符的時候能帶來多大的喜悅,走勢跟你的預判相背的時候就能帶來多大的壓力。


    其次,這項工作中的任何信息都涉及商業機密。


    尤其是像李欣現在這時候的投資額越來越大,他在市場上的任何舉動都會是別人非常關注的信息。這就注定了他不可能把自己心裏所想的這些東西輕易告訴任何人,隻能自己默默地承受一切。


    第三,李欣心裏藏著的這些東西,就算他想跟別人談,因為涉及到對方的水平和理解能力,也輕易找不到傾訴的對象。


    這些問題要是跟不合適的人談了,不但起不到好的作用,相反還會增加很多不必要的壓力。


    而在他目光所及之處,就隻有袁傑能跟他談這些問題,她倒是一個很好的傾訴對象。


    袁傑的職業身份注定了她對李欣在期貨市場上的一舉一動全都了如指掌,李欣就是想瞞她都瞞不住。最關鍵的是,她不會是李欣的對手,不可能利用李欣的這些商業機密來獲取利益,也不可能把李欣的這些商業機密輕易告訴別人。再加上她的職業素養和聰明機靈,使得她在李欣這幾年的投資生涯中處於一個比較特殊的位置。


    在她那裏,李欣可以毫無顧忌地釋放所有的壓力而不用擔心自己所說的所做的那些事情會外泄,而且在和她的交流中,即使彼此的意見相反,也往往能夠碰撞出思維的火花。


    這也就是李欣和袁傑一度走得非常近的原因,這種親近程度遠超李欣和烏雲玉的關係,甚至可以和李欣與江曉嵐的關係相比。


    現在在這樣一個承受著巨大壓力的時刻,李欣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袁傑。


    看了今天期貨銅價格的走勢後,袁傑又忍不住拿起了電話打給李欣:“怎麽樣,我說今天還會繼續上漲吧?你昨天還不信。”


    “看樣子好像是跌不下去了。”李欣不得不承認自己昨天的看法錯了。


    “那你打算怎麽辦呢,還是繼續持倉嗎?”


    “都這會兒了,也不是空單平倉出場的點位啊,就再等等看吧。”


    “你可真是的!”袁傑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


    “怎麽了?”


    “沒怎麽,隻能說人固執,難形容。”說完這句話後,袁傑停了幾秒鍾,然後像是不經意地問道:“有沒有空,過來聊聊?”


    李欣想了想:“行,二十分鍾後我到你辦公室找你。”


    袁傑說:“我辦公室裏這兩天人來人往的說話不方便,還是你到了給我發個信息,我下樓到停車場找你吧。”


    “好的,一會兒見。”


    20多分鍾後,袁傑來到地下停車場,打開李欣的車門坐進車內。身穿白襯衫、藍色短裙和黑色高跟鞋的她一如既往的幹練,身材跟生孩子之前相比雖然豐胰了不少,但卻一點也不臃腫,反而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成熟女人的韻味。


    這種成熟的韻味是一種非常特別的感覺,是內涵和經曆在舉手投足之間的一種體現,沒有相當的生活經曆,年輕女孩就是想裝也裝不出這種韻味來。


    這就跟有這種韻味的成熟女人再怎麽裝也裝不出十八、十九歲少女的那種感覺是一個道理。


    “好久不見。”雖然這段時間因為期貨賬戶上持倉的關係,李欣和袁傑已經在電話上溝通過幾次了,可是因為這麽長時間沒見,而當初導致兩人斷交的原因又有些特殊,所以今天再見麵時,李欣還是覺得有一點尷尬,這一開口說的話就明顯沒跟剛才電話裏的話題接上茬。


    “誰讓你小氣來著!”倒是袁傑這句迴答更接地氣,更大膽,完全不像李欣的話那麽虛無縹緲。


    李欣的話讓任何旁人聽了以後都不會察覺到他和袁傑兩人之間以前曾經有過什麽更近的關係,可袁傑的話卻單刀直入,一下就把兩人的關係拉迴到了以前那種狀態,而且她話裏的內容絲毫不忌諱以前兩人在這個地下停車場裏曾經發生過的那尷尬的一幕。


    李欣一聽她舊事重提,不得不開口解釋說:“你怎麽到現在還這麽想啊?那跟小氣沒有關係好不好!”


    袁傑目光灼灼地看著李欣,不依不饒地說:“還說不是小氣,你要是大度一點,怎麽現在還會聽不出來我話裏的意思呢?”


    李欣看著袁傑那期盼的眼神,這才明白她此時說的小氣指的已經不是自己當初沒有把資金放在期貨市場上那件事兒了,而是指兩個人發生矛盾之後,這麽長時間以來自己沒有主動跟她聯係這件事兒。


    關於這一點,李欣解釋起來就沒那麽容易了,於是他就沒吭聲。


    袁傑看李欣的神態,就知道他已經聽出了自己話裏的意思。可讓她有些失望的是,李欣此時並沒有順著自己話裏的意思往下談,而是明顯有一種迴避的態度。


    這要是在以前,在這麽隱密的環境裏,即便自己話裏絲毫沒有主動的意思,李欣也早就會有相應的肢體語言了。


    李欣的這種態度讓袁傑不好繼續咄咄逼人、主動進攻了,於是她隻好換了個兩人最近談的話題問道:“你還是要堅持你自己原有的觀點嗎?”


    “雖然連續兩天的反彈力度比較大,可是目前的點位也就是剛剛才突破了5日均線的壓力,離10日均線都還有很大的一段距離,更別說20日均線和60均線了。現在這種情況要說下跌的趨勢已經改變了還為時過早,此時沒有充分的理由把空單平倉出場。”一談起行情走勢,李欣的話匣子就打開了,行情走勢立刻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裏,仿佛他麵前就有一塊電腦屏幕一樣。


    “那你覺得什麽情況下下跌趨勢才完全改變,你才願意把你的空單平倉離場呢?”袁傑不解地問道。


    李欣非常肯定地說:“這個非常明顯啊,這一輪的下跌是從70000元這個整數關口開始的,在下跌過程中的幾波反彈都是碰到了60均線的壓力就再次下跌,60日均線已經成了這一輪下跌過程中的上檔壓力線。這一次的反彈如果突不破60均線的壓力,那麽將來繼續往下跌破昨天的55410元那個低點就是大概率事件。”


    “60日均線?”袁傑對李欣的迴答感到非常吃驚。


    “對呀。”


    “不是,60日均線是什麽點位啊?”


    李欣不假思索地迴答說:“61400元左右。”


    袁傑覺得李欣的想法有些離譜:“這個點位距離今天58380元的收盤價還有3000點啊,你把止損點設得這麽高,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李欣說:“這個不是止損點,是到了這個點位之後預示著趨勢已經反轉了我不得不出場,即使到了這個點位我平倉出場也還是有利潤的。”


    “價格漲到61400元你還有多少利潤啊?”


    “大概700萬元左右。”


    袁傑一摸額頭,做痛苦狀說:“唉,老大,有7000萬元利潤的時候你不走,利潤是700萬元的時候你卻走了,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李欣嗬嗬一笑:“這有什麽,操作思路不同而已。如果按照你那短線操作的思路來做的話,昨天和今天都應該平倉出場,甚至日內都可以頻繁進出,可問題是我的思路跟你的思路不一樣。如果這一波漲上去突不破60日均線的壓力再次下跌的話,我甚至考慮要繼續加倉,你覺得怎麽樣?”


    “繼續加倉?你這是問我的意見嗎?”


    “對啊,你怎麽看?說來聽聽。”


    “你這一加倉,至少得看到三、四個月以後吧?”


    李欣說:“那當然了,你看我現在的持倉都是在今年12月和明年1月的合約上,要繼續加倉的話,至少也是放在明年2月份的合約上。”


    袁傑擺擺手說:“你這真是中長線的單子了,我可看不到那麽遠,不敢給你亂出主意。”


    李欣說:“我也隻擅長做中長線的單子,短線操作實在是沒有太大的把握,關於這一點以後再仔細的琢磨一下吧,等以後有了相應的經驗再說。”


    “可是要繼續加倉的話,你的資金已經不夠了。”


    李欣不以為然地說:“這個容易,把股市裏的資金再調過來就可以了。”


    袁傑一聽李欣這話,心裏立刻樂開了花,可她表麵上卻不動聲色地說:“看來你是胸有成竹了。”


    “這波行情我盯著它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一旦入場也就不會是一天兩天的事兒。”


    “可是你想過沒有,做中長線的利潤大風險也大,如果行情走勢相反的話,真的出現那種溫水煮青蛙的情況,等你離場的時候虧損已經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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