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見陸錦安轉頭屏退侍從,薛遙就警惕起來。  “薛遙,多年以前,我就覺得你是個料事如神的人。”陸錦安用沉靜的目光審視薛遙:“你不說我還沒發覺,不隻是收糧,後來平榕縣疫情,父皇出征,你都提前提醒我提防一些危險,這些事情,究竟是那神女泊姨告訴你的,還是你自己推算出來的?”  薛遙心裏一咯噔,臉色微微泛白。  “別緊張。”陸錦安親自提起酒壺,替他添了一杯酒:“我隻是有些好奇,絕非疑心於你,你若是有這樣未卜先知的才幹,未來能為大齊免除多少災難和遺憾?你若還信得過我,不妨如實相告,也免得你的才幹不能充分施展。”  “薛某自然信得過殿下。”薛遙立即表忠心:“否則也不會把自己所知之事毫無保留的告知您,這些事連寧王都毫不知情。”  陸錦安點點頭:“那你究竟是從何得知這些事情的?是否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薛遙很糾結,毫無疑問,他是信任陸錦安的,但是承認自己有這樣通天的本事,實在威脅太大了。  而且原著中的重大劫難都已經過去了,現在所有人的命運幾乎都被他扭轉了方向,未來對他而言,已經不可知了。  如果他這時候承認自己有那麽點未卜先知的能力,未來遇到災難,卻沒能提前警告,別人會不會揣測他是故意的,用心不良?伺機報複?  “我怎麽可能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薛遙決定否認:“殿下說得那些事,都有跡可循,我確實有一些揣測,後來剛巧真的發生了而已,實際上我沒猜準的事更多,殿下還記不記得,我曾在平榕縣提醒您,禦極後再實施變法,我萬萬沒料到,寧王會被立為儲君。”  說完,薛遙神色坦然的迎接陸錦安探究的目光。  沉默片刻,陸錦安點點頭,抬手招唿他喝酒。  *  陸逍逃迴自己寢殿後再也沒踏出門半步。  直到天黑,乞丐複仇者都沒有出現。  大魔頭陸逍鬆了一口氣,開始思考這件事的疑點——  這男的怎麽能找進宮裏來?雖然他功夫確實不錯,但也不可能單槍匹馬突破層層守衛,在上書房外大聲喧嘩。  而且他那句在外等著,似乎是對七弟和阿遙說的。  難道是七弟的朋友?  陸逍趕忙跑出寢殿,找七弟打聽情況。  南三所三排大殿並排相連,一牆之隔,陸逍住在中所,東邊是五哥,西邊是七弟。  現在五哥已經住去宮外的王府了,最近又在忙婚事,好幾天沒進宮陪他們習武念書。  這三間大殿從前都是獨立的,後來因為七弟比較懶,不愛繞路,中所跟西所的隔牆打通了,開了個角門。  陸逍走角門找弟弟,不需要通報,自然也沒太監來告訴他院裏有位陌生客人。  一進院子,就聽見嗖嗖的舞劍聲,陸逍以為是七弟再為即將到來的“阿遙爭奪戰”刻苦練劍,便昂首挺胸,朝著那院子裏的練劍身影走過去。  “這麽晚了,別太辛苦,到時候哥讓著你點就是了。”大魔頭陸逍壞兮兮地嘲諷熬夜練劍的弟弟。  黑暗中的身形一頓,緩緩側頭,一雙鷹隼般漆亮的眼睛看向陸逍,在黑夜裏反射出劍鋒的冷光。  陸逍發現這人身形比弟弟壯碩時,一切都晚了。  “是你?”  這是乞丐複仇者暗含殺機的嗓音。  “什麽?這裏是哪裏?”陸逍瞬間失憶,疑惑地抬眼看看四周,轉身就往角門逃竄:“走錯了走錯了!”  身後一陣涼風略過,陸逍再抬頭時,那墨綠的身影已經斜靠在角門石壁,擋住他的去路。  顧青遠橫劍垂眸,左手食指與中指並攏,緩緩劃過長劍劍身,嗓音低沉地對著劍喃喃:“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陸逍心知無法逃避,隨即後退兩步,冷冷問道:“你怎麽會找到宮裏來?就為了一頓飯錢?”  顧青遠反問:“你又怎麽會在宮裏?”  陸逍一愣:“你進宮不是來找我的?那你來幹什麽?”  顧青遠目光漸漸清明,終於想起之前在哪見過這個小騙子了。  這小騙子之前跟他師弟帶人包圍過他,貌似是他師弟的……兄弟?  那豈不是個王爺?  這年頭,王爺都淪落到混吃騙錢的地步了?  陸逍見他不說話,心裏飛快閃過無數種猜測,“你該不是付不起那頓飯錢,賣身入宮當差了吧?”  借著月光看清了小騙子臉上掩藏不住的愧疚之色,顧大俠強忍著沒笑出聲,沉默片刻,忽然將長劍往地上一插,靠著牆緩緩坐到地上,仰頭看向清冷的月亮,悲涼地感慨:“還能怎麽辦呢?你看顧某像是出得起三兩銀子的人麽?隻能賣身為奴,白費一身武藝,從此不問前程。”  陸逍倒抽一口涼氣!第138章   “這不可能。”陸逍緊張地質疑:“就算要賣身入宮, 那也得先登記造冊, 迴去等信兒,哪有當天就應召入宮的?差事還沒安排好呢!”  顧青遠歎了口氣,繼續忽悠小騙子:“顧某家中貧寒, 其實早已賣身入宮, 登記在冊,隻是這一年來做些苦力攢了微薄的家底, 所以沒接下宮裏安排的差事,本以為日子會一天天好起來, 沒想到卻遇見了你。”  “……”飆升的內疚感, 讓陸逍失去了思考能力。  顧青遠抬頭一看,那小騙子慚愧得嘴唇直哆嗦, 趕忙低頭憋住笑,清了清嗓子,哀傷道:“你不必為我難過, 這都是命,肯認命,心裏就不那麽煎熬。”  說著,他故作疲憊的拄著劍站起身, 蒼涼地望小騙子一眼:“我該值夜去了, 剛剛偷偷練劍的事,你能不能別告訴太監總管?留顧某一條殘命。”  陸逍“啪”地一聲捂住嘴!以免自己因為內疚哭出聲!  “哈哈哈哈哈!”顧青遠沒忍住,這小騙子的反應太他媽逗了!害得他都笑場了,但是他還是反應敏捷, 把笑聲切換成仰天苦笑,隻留下句:“這就是命啊!”  給陸逍留下個悲傷地背影,顧大俠蒼涼地消失在夜色裏。  陸逍奔跑迴寢殿的路上,腦子裏都是與綠衣男初次相見的畫麵——  這男人原本是個多麽自由不羈、武功高強的老痞子啊!  就這麽賣身為奴,從此失去了自由!  想著想著,陸逍又“啪”的一聲捂住嘴!  寢殿門口值夜的小太監,提著燈籠上來伺候,一看王爺捂著嘴,忙上前問:“殿下吃壞肚子了?”  怎麽看著想吐啊?  陸逍趕忙深吸一口氣,強行讓情緒冷靜下來,鬆開手,冷著臉對小太監說“沒……”  話沒說完,想到綠衣男現在已經變成了小太監一樣的可憐人了,內疚感再次湧上心頭,陸逍“啪”的一聲捂住嘴!  小太監:“……殿下這是?”  陸逍擺擺手,捂嘴含淚衝進門,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寢殿裏。  又是一夜無眠,偶爾迷瞪過去,夢裏也都是綠衣男悲涼地神色。  第二日清早,陸逍雙眼的“煙熏妝”,已經替他完成了一層黑化的表麵形象,是個表麵大魔頭了。  內疚感讓他一上午渾渾噩噩,甚至沒怎麽注意七弟和阿遙。  後晌練武,他甚至出現了幻覺,看見原本指導他和七弟練武的張四,變成了那個綠衣男人!  陸逍閉起眼使勁甩甩腦袋,睜眼一看——  “胳膊發力!往上挑就要往上出劍,別總是隻勾手腕,懶得你!”顧青遠沒好氣地糾正陸潛的出劍姿勢,教訓道:“你手腕這麽討巧,就是把身體跟劍分割開來懂嗎?還怎麽人劍合一?什麽壞習慣。”  陸潛一臉不服氣:“不是偷懶,這麽變招速度快。”  “光是速度快有何用?”顧青遠看師弟居然敢頂嘴,立即豎眉毛瞪眼教訓道:“功底不紮實,你就隻能對付二流高手,劍招這麽轉,就使不出十成內力,遇著一流高手,一下就給你打飛了,有形而無實,繡花枕頭。”  “繡花枕頭?”陸潛垂下劍,氣勢洶洶走上前,用眼神逼師兄收迴剛剛的話。  薛遙剛要上前勸架,就見暖寶寶離弦的箭一般,跟自己擦身而過,飛速擋在了顧青遠麵前!  陸逍緊張地對陸潛說:“七弟別跟他一般見識,他剛進宮,不懂事!”  “啊,原來您是寧王的兄長?”顧青遠在陸逍身後,故作恍然地壞笑。  陸逍轉頭兇他:“你來這裏瞎摻合什麽?迴去幹活!”  顧青遠咧嘴笑笑:“承蒙殿下看得起,顧某奉命在此陪練。”  “你們認識?”陸潛疑惑地看向六哥。  陸逍一把抓住七弟手腕,拉到角落說悄悄話。  “七弟,這姓顧的是個粗人,第一次進宮,你多包涵點,不要隨意責打他。”陸逍神色凝重地懇求:“行嗎?”  “……”陸潛轉頭看了看遠處拽兮兮的師兄,並不覺得自己打得過。  迴頭看著六哥期盼的眼神,陸潛還是逞能地挺直腰杆:“為什麽爺不能打他?”  “他好歹也是個習武之人,功夫不錯。”陸逍神色惋惜地看著七弟道:“原本也算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如今被淨了身,都算不上個男人了,你就當是英雄惜英雄……”  陸潛臉上的驚恐表情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  大師兄居然……  如今的陸潛深受晨勃的困擾,已經完全了解“淨身”對男人而言意味著什麽。  “淨身?他為什麽會……”  “別問為什麽!”暖寶寶不敢迴憶自己鑄成的大錯,抿著嘴忍痛跑開了!  片刻後,顧青遠看見小師弟耷拉著腦袋,邁著沉重的步伐,走迴自己身邊。  顧青遠低頭挑眼,去看小師弟表情。  陸潛立即別過頭,拒絕與“太監師兄”對視。  “你怎麽了?”顧青遠一臉茫然。  “沒事。”陸潛用不忍直視地目光迅速斜了大師兄一眼,神色凝重地試探:“聽說江湖上有一種奇功,叫葵花寶典,師兄了解麽?”  顧青遠不屑地一笑:“這世間沒有顧某不了解的功夫。”  陸潛用一種果然如此的眼神,不忍直視的看師兄。  那是仿佛看見劍聖悶了一大缸豆腐的眼神。  “怎麽,想學葵花寶典?”顧大俠一臉高傲地詢問小師弟,並把小師弟躲閃的目光理解成害羞求教。  “不想。”殿下斬釘截鐵。  “為什麽不想?”顧大俠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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