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認主謀的事,半個月肯定來不及辦成。  薛遙想到這姐弟倆見過那幫京商,當晚就去二人院子裏,請他們入夥,一起唱完這出戲。  雖然不明白薛遙讓他們這麽做的目的,但因為是恩公的要求,姐弟倆一口答應下來。  又耐心等了兩日。  杭州市麵,中等糧已經漲到了七百三十文一石。  這天上午,歌姬帶著弟弟來到最大的糧行,按照薛遙的吩咐,弟弟跟店夥計說:“來一石糧,幫咱們送上船。”  夥計一愣,一臉不屑地擺手:“買一石米,你來咱糧行作甚?去外頭米鋪買不就得了?咱這兒十石起售。”  歌姬的弟弟揚著下巴道:“咱老爺認識你們掌櫃,有兩萬兩押金在你們糧行裏,你們也按六百四十文的價格給咱們一石,幫忙送去船上,咱們急著去京城,別耽擱事兒。”  夥計一愣,聽見“兩萬兩押金”和“六百四十文”的機密價錢,以為是京商的人來了,趕緊請去後院,找掌櫃的。  “二位貴客是替趙老爺來取糧的?”掌櫃聽這姐弟倆是本地口音,便心生疑惑道:“京裏的糧船都到齊了嗎?咱們貨早備齊了,隨時可以給老爺們運上船!”  “什麽糧船?”歌姬的弟弟昂著腦袋道:“老爺讓我和姐姐盡快去京城找他,咱們買些糧米路上吃,一石就夠了!”  掌櫃懵了會,客氣笑道:“二位要去京城找趙老爺?”  歌姬的弟弟說:“沒錯,上個月,咱們給趙老爺獻唱,老爺讚不絕口,原本說好了,這個月底來接咱們去京城,現在來不成了,趙老爺書信讓咱們自個兒去京城找他。”  掌櫃心裏一緊,狀似隨意地問了句:“老爺為何來不成?”  “嗐!”歌姬的弟弟有些緊張,腦子裏快速迴憶了一遍薛遙教的話,吞咽了一口,大聲道:“別提了!老爺本來打算帶一大批糧食去山西發財,沒想到朝廷忽然說要開倉賑災,現在……”  “咳咳……”歌姬按照薛遙的吩咐,抓準時機咳嗽兩聲,使了眼色,故意讓弟弟閉嘴,吊起掌櫃的胃口。  弟弟見狀立即縮起脖子低下頭,不說話了。  一聽朝廷要放糧賑災,糧行掌櫃的愣了須臾,忽然一瞪眼,臉色都白了!  前兩天剛得知,那群京商搶糧,就是為了借貸給山西受災的農民。  現在朝廷要賑災了,那群京商的糧食豈不是要砸手裏了?  不對……  京商隻付了定金,若是朝廷賑災讓借貸的事兒黃了,京商肯定要毀約,糧食砸在手裏的,可就是他們這群浙江糧商!  這兩個月來,為了給京商屯糧,糧行推了多少大生意,還以天價把江蘇的糧行搜刮了個遍,如今浙江幾個糧倉都屯滿了,就等京商迴來交割,結果朝廷居然要賑災!  京商若是反悔了……  思及此,糧行掌櫃眼前一陣眩暈,險些跌倒在地,被店夥計一把扶住。  “您沒事吧掌櫃的?”歌姬故作關切地問。  “啊……沒事……沒事,今日生意實在……實在太忙了,我這頭有些暈乎。”掌櫃地仍舊勉強維持笑容,向姐弟倆打探道:“朝……朝廷要放糧賑災,這消息確切嗎?那山西百姓可真是有福了……”  “有什麽福啊!這是壞了咱老爺發財的大事兒!”歌姬的弟弟嚷嚷道:“唉,別提了,掌櫃的,快些給咱們取糧送上船罷!”  *  事情辦完後,姐弟倆迴院裏給薛遙說了情況,幾乎是把當時的情形重現了一遍。  薛遙看完後,心中有了七分把握。  當日後晌,按計劃,薛遙讓太監使銀子買通杭州府衙的一些衙役,讓這群官家老爺們兒去酒樓喝酒,故意散布“朝廷準備放糧賑災”的假消息。  太子爺派出的護衛,每天都來迴報各大糧行的內部見聞。  雖然掌櫃和東家們表麵上都沒什麽異樣,但是,持續上漲的糧價,在兩天後,陡然下跌了十文!  商人都是一群最敏銳的人精,實際行動永遠比準確消息到達得更快。  各家糧行門店依舊維持著表麵的淡然,隻是在價格上逐漸讓步。  兩天過後,就有不少外地客商拿到了六百六十文一石的中等糧,歡歡喜喜地迴鄉了。  時機到了。  薛遙立即求見太子,把剩下的計劃全盤托出。  太子對他設的這場連環局,讚不絕口。  一開始,薛遙故意散布“糧商要借貸災民”的謠言,為的不是炒高糧價,而是讓浙江糧商相信——借貸災民,就是那些京商瘋狂搶糧的合理原因。  有了這個合理原因,薛遙又開始第二步連環局——借官府衙役之口,散布“朝廷準備賑災”的謠言。  一群等待最後交割的浙江糧商,真叫個五雷轟頂!  以為這批糧食都要砸在手裏了。  事實上,他們的糧食,確實已經砸在手裏了。  但太子找不到那群京商當麵對質,根本不可能讓這群浙商相信,那是一群騙子。  薛遙劍走偏鋒,以毒攻毒,讓這群浙商知道自己受騙。  雖然過程都是謊言,那群假京商不迴來收糧的結果卻是真的。  這麽一來,浙商還來得及把囤積的糧食,降價賣出去。  太子也能按照合理的價格,收購足量糧食。  最終虧損的,隻有花費十萬兩巨額定金坑害太子的幕後黑手。  “虧你想得出這樣的辦法!”太子難以置信地看著這清秀年少的小伴讀,連連讚歎。  “殿下,是咱們反將一軍的時候了。”薛遙抱拳頷首道:“勞煩殿下親自出麵,跟第三大糧行談價,要求以六百二十文的價格,現銀收購二十萬石糧食,再把消息傳出去,讓其他糧行競相壓價。咱們耐心等上五日,方能坐收漁翁之利。”  太子先是一愣,很快眼睛一亮,明白了薛遙的意圖——  雖然計劃要收一百五十萬石糧食,但若是直說這麽多,浙江八大糧行就能夠將庫存全部脫手賣給他,毫無競爭壓力。  但若說是隻要二十萬石糧食,就不一樣了。  囤滿糧食的八大糧行,肯定都想把自己的積貨賣給他,內部就會開始競爭壓價。  鷸蚌相爭,隻要等他們壓到一個最低的價格,再私下從八大糧行各買二十萬石糧食,就能獲益最大!  太子一雙鳳目盯緊了薛遙,半晌,輕聲開口:“這些年跟在七弟身邊,真是埋沒了你的才幹,以後願不願意跟隨孤,成就一番大事業。”  薛遙聞言一驚,幾乎想都沒想,就一撩衣擺跪了下去:“殿下!七皇子還小……”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和六皇子都想挖七崽牆角的樣子。  【兒臣安全感-1-1-1】  搞定糧食就迴去接受七崽雷霆震怒辣!第61章   薛遙至今沒有考取功名的誌向, 不過是設了個騙局, 挽迴了糧價。  想不到這點小聰明,能入太子爺的眼。  雖然是太子爺的迷弟,但對小胖崽老父親的心, 始終是淩駕於本能之上的。  出京不到一個月, 小胖崽的安全感掉得還剩七十多,薛遙哪裏還敢瞎跳槽!  怕曆史重演, 怕胖崽黑化,怕被切耳朵、剁尾巴!  這一世, 根據小胖崽的新愛好, 沒準還要把薛遙泡在糖度過高的牛奶裏,反複折磨——  “兒臣不能沒奶喝。”  可怕的未來!  拒絕了太子爺的邀請, 不管理由如何,都顯得不識抬舉。  薛遙心裏很緊張,已經做好準備, 迎接太子的不悅。  沒想到,居然聽見了太子低低的笑聲。  薛遙經不住好奇,抬頭看——  太子清了清嗓子,恢複嚴肅道:“你寧可伺候老七吃喝拉撒, 也不願跟隨孤建功立業?”  薛遙一臉無奈地眨眨眼, 不知該怎麽解釋。  太子驕傲地冷哼一聲,一語道破玄機:“七弟果然太可愛了。”  薛遙:“……”  不要亂腦補啊弟控狂魔!  我才不是離不開你家可愛的胖弟弟。  我是怕你家胖弟弟突然黑化!  炫弟虛榮心得到了滿足,太子殿下並沒有生氣,還大度的表示可以等到七皇子成年再敘。  當日下午, 太子依照薛遙的計策,親自出麵,與第三大糧行商議了價格。  原本正愁金陵城買來的糧食要砸手裏,一聽這客商要買二十萬石糧食,掌櫃的險些喜形於色!  但到底還是忍下了,隻淡定地說,可以適當給些優惠——把中等米降到六百三十文。  這離薛遙“五百四十文”的目標,差了近一百文,太子也沒有表示不滿,隻客客氣氣說要考慮考慮。  “今年糧價比往年高了不少,實在不行,家裏的營生可以等明年再開張。”太子故意不緊不慢地表示自己不著急。  掌櫃的一聽,頓時心裏一緊。  糧食放到明年,就得充下等米賤價出售,他哪裏能等!  於是,不等太子爺起身出門,掌櫃地就神情肅穆的跟著站起身:“公子且慢,不能耽擱您家裏定好的開張日子,若是您願意與咱們糧行長期合作,這次價錢還可以再商量。”  太子爺客客氣氣又說了幾句,最終也沒具體定下個價錢,就悠哉悠哉離開了糧行。  隨後又去了另一家糧行。  傍晚迴來,跟隨太子問糧價的太監們都在院子裏炫耀太子爺的威風。  薛遙陪六皇子坐在樹蔭下閑聊,也好奇地聽了一耳朵——  “那些糧行掌櫃見了咱們太子爺,哪裏還敢擺架子?一個個恨不得跪在地上,求咱太子爺留下來細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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