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博今對他的笑聲置若罔聞,繼續默默流淚。 哀怨的眼淚到底打動了常鎮遠。他迴洗手間拿了塊熱毛巾出來,覆在他臉上,隔著毛巾用力蹂躪他的五官。 淩博今仰麵躺倒,兩隻手象征性地往上抬了抬,然後便像壯烈犧牲一般,不動了。 常鎮遠拿開毛巾,他瞪大眼睛看著上方,整張臉被揉得通紅,呆若木雞。他隨手將毛巾丟到梳妝台上,伸手解開他襯衫最上麵的兩顆紐扣,發現裏麵什麽都沒穿,動作不由頓了頓,又改去解他的皮帶,然後脫褲子。 淩博今頭微微抬起,認真地看著忙碌的常鎮遠。常鎮遠居高臨下地盯著他,氣勢十足,“抬屁股。” 淩博今屁股挪了半天,沒抬起來,最後還是常鎮遠把他翻了個個,才把牛仔褲扯下來。 沒了褲子,淩博今自發地爬進被窩裏。 結實的臀部包裹在深灰色的薄內褲裏,隨著他的動作,一條溝凹了下去…… 刷拉。 牛仔褲的皮帶從褲子裏滑落在地,砸在常鎮遠的腳麵上,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對著一個已然靜止的畫麵看了半天。 喝足哭夠的淩博今像刺蝟一樣縮在被子裏,兩隻手抱著被子,露出半個屁股,閉著眼睛睡沉了。 常鎮遠撿起皮帶,和褲子一起丟在旁邊的椅子上,快步走進洗手間裏,關上門。 附在鏡子上的水蒸氣漸漸退去,露出他朦朧的倒影。鏡子裏,身體的欲望挑釁般地昂揚著,頂著睡袍凸起一塊。是解決還是壓抑? 他腦海中閃過選擇題。 隔著門板,裏外都很安靜。 身體在靜謐中變得越發敏感。他發現自己的思緒竟然不能自抑地幻想著淩博今的身體…… 嘩啦啦。 他脫掉睡袍,跳進浴缸,打開冷水。 水冷得像冰,澆在身上,也灌在心裏。 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地冒出來,水從脖子飛流直下,劃過身體的每個部分。他凍得直打哆嗦,欲望在哆嗦中漸漸平複…… 從浴缸裏出來,一抬頭,就對上鏡子裏那個狼狽的男人,他眉宇突然閃過一絲極致的厭惡。 “該死。” 他捶著洗漱台,卻不知在咒誰。 淩博今醒得大早。 好久沒有這樣大醉過,昨夜喝到最後,他幾乎以為自己會溺死在酒精裏。 昨晚零零碎碎的記憶陸陸續續鑽入腦海。他拚命地想找一根線把這些記憶連貫起來,去總是在最後關鍵時刻失敗。低頭看被子裏的自己,褲子脫了,扣子解了,應該是有人幫忙收拾了一番? 是當地警局的人? 他用記憶中得到的零星畫麵否定這種可能。記得他被丟到床上之後,那一大波人一起走了。印象中的畫麵轉播到站在梳妝台前的模棱人影上。 師父? 他記不太清,隻記得對方穿著一團白色。 側頭看另一張床,常鎮遠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裏麵,眉頭微皺,睡得很沉,卻不安穩。 離上次微醺到現在,淩博今很久沒有這樣仔細地打量他的容貌。大概是每天鍛煉起了成效,常鎮遠的身材明顯變得結實,覆著盆子般的肚子開始收緊,臉頰兩邊的肉漸少。同樣的五官,少了幾分豐腴,眉宇便淩厲起來。連那些不太與常鎮遠打交道的同事也覺得他變了,就像換了一個人。 不過同事們口中那個沉默寡言又低調害羞的常鎮遠他無緣得見,他一開始認識的就是眼前這個大多數時候淡漠,關鍵時刻鋒芒畢露的常鎮遠。 思緒太多,醒得太早,他想了會兒就覺得頭痛。睡又睡不著,隻好閉著眼睛養身。 時間在頭痛欲裂的清醒中格外難捱。 他時不時地看手表,等到七點半還不見鄰床有動靜,終於忍不住躡手躡腳地起身洗了個澡。洗掉一身酒氣後,他覺得唿吸順暢許多。從洗手間出來,常鎮遠的睡姿變了下,露出兩條胳膊,身上穿的就是白花花的睡衣,淩博今嘴角不自禁地揚了揚,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後換衣服。 悉悉索索的聲音到底驚動了常鎮遠。 他一睜開眼睛,就看到淩博今的屁股正翹起來對著自己。 “你在幹什麽?”常鎮遠沙啞著聲音問。淩博今一把套上牛仔褲,轉頭看他,“師父?我把你吵醒了?” 常鎮遠看著他拉上拉鏈,係上皮帶,眼睛眯了眯,翻了個身對著牆繼續睡。 “我下去買早點,師父想吃什麽?”他問。 常鎮遠道:“不用。” 淩博今聽出他聲音不太對頭,伸手在他額頭上摸了摸,灼熱的觸感讓他愣了下,“師父,你在發燒。” 常鎮遠將身體卷進被子裏不說話。 淩博今穿好衣服下樓,問服務台附近哪裏有藥房。 他兜了一圈,藥房剛好開門。他買了體溫計和藥又去買早餐,迴來時常鎮遠仍在睡。他燒了開水,然後伸手摟過常鎮遠的肩膀,扶著他起身。 常鎮遠張開眼睛看了他一眼。 “師父,先吃點東西墊墊胃再吃藥。”他拿出白粥,舀了一勺子遞過去。 常鎮遠靠著枕頭坐了會兒,才將粥和勺子接過去,慢吞吞地吃起來。不過他沒什麽胃口,吃了幾勺就放下了。淩博今給他量體溫。 三十八度七。 淩博今苦笑道:“這趟差出得真夠折騰。” 常鎮遠目光在他臉上溜了一圈。 淩博今扶著他重新躺下,“一會兒再吃藥。” 常鎮遠頭痛得厲害,很快閉上眼睛。 淩博今原本巴不得早點迴去,現在看常鎮遠的樣子,又希望那些人來得晚一點。不過他的擔憂完全多餘,他們昨夜喝成那樣,當地警局的人都很識趣地到十點鍾才過來。常鎮遠已經換好了衣服,合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昨晚和小路一個房間留下來當向導的小郭一進門就道:“老常,昨天就不行啊!太不夠意思了!就喝那麽幾口,還不如你徒弟勇猛啊!”他說著,還拍拍他常鎮遠的腳。淩博今擋在常鎮遠麵前道:“我師父平時滴酒不沾,昨天是舍命陪君子了。你看,今天都發燒了。” “啊?發燒了?”小郭懵了,“幾杯啤酒就發燒了?老常,你這不行啊,要多鍛煉。” 常鎮遠緩緩做起來。 淩博今有點擔憂地看著他。他知道他師父脾氣不大好,誰知道生病的時候會不會爆發出來。 誰知常鎮遠微微一笑道:“是啊,以後還要請你多來我們市交流學習。”以多欺少是吧?車輪戰是吧?灌酒是吧?他眼底閃爍寒光,看的小郭站在空調房還打了個寒戰。 第70章 “殺氣”騰騰(九) 當地警局的人原本想送常鎮遠去附近醫院吊瓶鹽水,但常鎮遠堅決地拒絕了,嘴裏一直說著公事要緊,不能因為自己的私事耽誤正事,聽得當地警局的大小公安個個動容。 三人提了犯人,買了點當午餐吃的食物,就直奔高速公路。 淩博今開車,常鎮遠坐副駕駛,小路和犯人擠在後麵。 犯人一見他們就開始絮絮叨叨地訴說著當時的情況以及自己的迫不得已。“真的,你們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殺他的,我是自衛啊!要是我不殺他,死的就是我了。我是沒辦法啊,大哥們,你們幫幫我,我不想坐牢,我真不想坐牢……” 小路聽得直起雞皮疙瘩,“我說,能不能找個封條給他貼上啊?” 淩博今道:“這算虐待囚犯。” 小路仰頭長歎道:“可他現在在虐待我啊。” 犯人還在幹嚎,“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想殺人啊,我不想死啊。我家裏還有……” 小路受不了了,就給他做思想工作,“我們隻管抓人,抓人懂麽?判案量刑那是法院的事,法院你懂嗎?” 犯人道:“不是啊,你們給求個情啊。我知道你們說話管用,法院就聽你們的。” 小路無語了。 常鎮遠本來就發著燒,被他這麽一叨嘮,頭一下子像是要炸了似的,嗡嗡嗡地響。響到後來常鎮遠怒了,“再叫我讓法院斃了你!” 犯人被震住了,吸吸鼻子,縮著肩膀靠在門邊上,不敢再吭聲。 小路樂了,朝常鎮遠豎起拇指。 淩博今看常鎮遠難受的模樣,遞礦泉水給他,“師父不怕打針吧?” 常鎮遠穿著酒店裏順來的拖鞋斜窩在座位裏,頭枕著抱枕,接過礦泉水沒搭茬。 淩博今眼睛看著前路,“要是迴去還沒退燒,我送你去醫院。” 常鎮遠悶悶道:“不用。” 淩博今嘴角彎了彎,“打針不痛。” 常鎮遠道:“我不是三歲小孩。” 淩博今這次真的笑了出來。 常鎮遠旋開蓋子喝了口水。他本來怕路上憋尿,現在看來,還是先把燒壓下去再說。其實他並不是怕打針,而是怕護士。上輩子的莊崢之所以這麽注重鍛煉和養生,多多少少也有點不想進醫院的意思。莊崢小時候胖,不容易找血管,有的護士要戳上三四針才能找到,也有的護士戳不進去就拿著針頭在他的皮膚下麵亂找……這樣的經曆給他的童年心靈帶來了深深的傷害,以至於即使減肥成功之後,他對針頭和吊鹽水之類的詞匯也是敬而遠之。反正,吃藥也能好的。 他由衷地希望著。 歸途相當順利。出下高速時還不到下午兩點,到警局也就兩點出頭。 犯人交給大頭接手。 大頭剛打算拎著他去審訊室,犯人就像發了瘋似的嚎叫起來:“警察殺人啦殺人啦……” 大頭被弄得莫名其妙,叫道:“你吵什麽?” 犯人好像什麽都聽不見,一個勁兒地對著門的方向叫道:“警察叫法院殺人啦……” 不少人出來看究竟,聽到這一句笑了。 小魚兒站在二樓衝大頭笑道:“大頭,你行啊,連法院都歸你管啦。” 大頭鬱悶道:“我管得了法院管不了他有屁用啊!” 其他人聞言都笑笑進去了。 大頭和小路兩人合力拎著他進審訊室。 劉兆走到樓梯口,看著上樓的常鎮遠道:“我聽和尚說你發燒了?怎麽樣?退燒了嗎?” 淩博今道:“在路上量了,三十八度三,比早上好一點,但還燒著。” 劉兆道:“行了,你們先迴去吧。去趟醫院看看,該打針的打針,該吃藥的吃藥,我這裏還積著一大堆案子等你們辦呢。” 淩博今等的就是他這句話,聞言笑嗬嗬地扶著常鎮遠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