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鎮遠用極不信任的眼光掃了他受傷的腿。    淩博今道:“師父放心,你要是從樓梯上摔下來,我一定能接住你。”    常鎮遠皮笑肉不笑道:“你現在是不是很想我摔一下試試看?”    淩博今裝傻道:“我走在師父後麵,師父要真摔了,我就是墊背。”    “你們倆師徒少肉麻。去去去,我還要洗碗呢。”大頭不耐煩地驅趕著他們。    常鎮遠和淩博今起身上樓。    淩博今果然如約走在他後麵。    常鎮遠認真地考慮著要不要摔一次試試,要是能直接壓死……    多少也算出了心裏的一口惡氣。    就在他左右思量之際,樓梯已經走到盡頭,他正要掏鑰匙,就感到前麵的光被遮了一般,不由皺眉看去。總不會是那位焦太太的三個哥哥又來了吧?    勵琛微笑道:“看來我來得正巧。”    常鎮遠微微一怔,就恢複如常。從告訴他門牌號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有了會被登門騷擾的準備。    勵琛目光擦過他的肩膀看到走在他後頭的淩博今,目光閃爍,“這位是……”    常鎮遠拄著拐杖從他身邊擦過,漫不經心道:“房客。”        第49章 “惡行”累累(八)        淩博今乖覺,快走兩步從勵琛和常鎮遠中間擠過去開門。    勵琛側身,自發地跟在常鎮遠後麵。    人都到了門口,當然沒有再給閉門羹的道理。常鎮遠異常慷慨地說了句“請進”。    勵琛笑了,大概覺得難得。兩人重逢以來,隻喝過一次咖啡,吃過一頓飯,都沒有登堂入室,到現在,才算真正跨進門檻。想起以前他頂著那張瘦削青澀的臉在自己跟前鞍前馬後的模樣,竟覺遙遠。或許人的劣根性便是如此,唾手可得來的太容易,所以無趣,這樣不冷不熱不言不盡地調著,反倒有了興致。    他一邊輕笑,一邊大咧咧地在沙發上坐下了。    常鎮遠和淩博今都是傷殘人士,不過分重傷輕傷。淩博今比不過常鎮遠,端茶送水的事隻好他來做。其實,淩博今不去的話,常鎮遠也不會說什麽,反正他原本就不打算招待他。    淩博今倒完水識趣地迴房間。    常鎮遠並不想和勵琛單對單地坐著,但又沒什麽理由拉他留下,隻好眼睜睜地看著他進屋關門。    勵琛倒不把自己當外人,笑眯眯地打量著家居布置,“我記得你以前喜歡藍色。”    常鎮遠淡然道:“我不記得了。”    他說的是實話,不過聽到勵琛耳朵裏又是另一番意思。    勵琛自覺得將話題帶過,“腿怎麽傷的。”    常鎮遠道:“不小心摔的。”    勵琛別有深意道:“和你房客一起摔的?”    常鎮遠想起淩博今受傷的起因,起了打探的心思,“他是工傷,被子彈擦的。”    勵琛“哦”了一聲,“你同事?”    常鎮遠點頭,“就今天早上的事。”    勵琛低頭喝茶。    常鎮遠眸光一閃,這個動作或許可以理解為迴避?    勵琛道:“這裏住的習慣嗎?”絕口不提之前看到他搬過來的事。    常鎮遠道:“不錯。”    “腿受了傷爬樓梯不方便吧,又每個電梯。”勵琛從口袋裏掏出煙盒,拿在手上把玩,“不如去我那裏住一陣子。上下都有電梯,方便。”    常鎮遠道:“我有房子,沒道理寄人籬下。”    “和我還這麽客氣嗎?”勵琛看向他的眼睛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帶著讓人探尋的誘惑,炯炯有神。    常鎮遠道:“我更喜歡別人把話說白一點。”最好把他的過去交代得一清二楚,省的他老是七上八下擔憂得慌。    勵琛挑眉道:“我以為你喜歡含蓄。”    常鎮遠道:“含蓄過頭就成了悶騷,悶騷多了就會發黴。”    勵琛大笑,許久才停下,眼神又是一變,好似捉了一堆螢火蟲填在瞳孔裏,閃閃爍爍地發亮,“你真的希望我直白?”    常鎮遠皺眉,暗道:他不會誤解了什麽吧?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勵琛直白地掏出鑰匙,解下其中一枚放在桌上,“一個人住房子很寂寞,它需要添加一位主人,你要不要來?”    來你個頭!    常鎮遠放在膝蓋上的拳頭猛然縮緊。    上輩子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想找一個人過,卻落得現在這麽個下場,這輩子下定決心想一個人過,卻又跑出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的直白……    他真是壞事做太多,報應!    勵琛見他眉頭緊鎖,整個人投放在火爐上似的噗噗冒煙,忙道:“我並不急著要你的迴答,我有時間,也有耐心,可以慢慢地等。”    常鎮遠身體突然往後一靠,毫無顧忌地露出那個雖然變小了,但依舊不離不棄的小肚腩,睨著他道:“你看上我哪一點兒?”    勵琛嘴角微抽,說不出是想笑還是想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看了他好半會兒才道:“我們認識太久,時間衝淡了原因,隻留下印在心底的結果。”    “……”他平時一定偷偷摸摸地看偶像劇言情劇吧?    常鎮遠拿起鑰匙正想塞迴去,勵琛已經站起身來。    “時間不早,我先迴去了。”他居高臨下看著他,目光溫柔如水,“你有事沒事都可以打我的電話,哪怕……是公事也可以。”    常鎮遠結結實實地愣了下。公事也可以的意思是說,他願意提供內幕消息?難道正如劉兆想的,勵琛打算借警察的手徹底把趙拓棠的勢力連根拔起?    這個想法讓他莫名不悅。    不管他和趙拓棠有什麽恩怨,趙拓棠現在代表的總是莊崢一脈,勵琛要拔掉趙拓棠就等於要把莊崢辛苦打下的江山占為己有。    真是想得相當的美!    常鎮遠心念電轉,拿在手裏的鑰匙倒不急著還了。    也好,既然他想要提供資料,他也沒理由拒絕。    活到這一世,他原本沒打算和侯元琨計較什麽的,但如果他願意蹚渾水,他倒是不介意也拉他下來一起蹚。有時候,水越是渾濁,越是好渾水摸魚。    勵琛沒等常鎮遠起身相送就識趣地走了。    他門才關上,淩博今房間的門就開了。他手裏拿著杯子,像是要出來倒水,“師父的朋友這麽快就走了?”    他隻是隨口一句,落到常鎮遠的耳裏就多了幾分打探的意思。他不知道淩博今是不是認出了勵琛的身份,但紙包不住火,就算現在沒認出來,以後也多得是機會認識,便主動道:“他是勵琛。”    淩博今起先沒反應過來,想了想才道:“和侯元琨合作的那個人?”    常鎮遠點頭。    淩博今看他的眼神就多了幾分擔憂。    常鎮遠挑眉道:“你怕我……腐敗?”    淩博今歎氣道:“我怕師父遇到危險。”    和勵琛來往了一段時間,常鎮遠覺得這人雖然城府深不可測,卻也沒感覺到他對自己有任何敵意,因此不以為意道:“不過普通交往,有什麽危險。”    淩博今握著茶杯,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常鎮遠被他看得別扭。淩博今這個人給人的第一感覺是開朗,什麽事都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再仔細相處一段,又覺得他心細如發,八麵玲瓏,察言觀色本事一流,但常鎮遠總覺得這還不是他的全部麵目。他可以變成徐謖承臥底三年,身上絕對有徐謖承的性格,比如說冷漠,比如說沉靜,比如說陰狠……可這些到現在一樣都沒有顯現出來,這樣的人連他都不由自主地覺得可怕。    可以把這種完全相反的性格融為一體,並從容地選擇它們出現的時間,從容地控製它們,他簡直是影帝中的影帝。或許是雙重人格?    常鎮遠被自己的念頭嚇住了,隨即發現麵前光線一暗,淩博今的腦袋湊了過來。    “你做什麽?”他厲色問。    淩博今一怔,手裏杯子的水晃了晃,幸而沒有晃出來。“師父臉色很難看,是不是太累了,我泡了參茶,師父喝完就睡吧。”    常鎮遠看著他把參茶遞過來,波光粼粼的水麵倒映出他平靜的麵容慌亂的眼眸……    淩博今見他接過茶才露出微笑,“查案雖然很重要,但是健康和安全一樣重要,我不希望師父像父親那樣……”    常鎮遠扶著額頭。他戳到他另一個痛處了!    淩博今以為他默認,繼續道:“侯元琨的案子現在由老虎他們跟進,師父不需要以身犯險。”    “我怎麽以身犯險?”常鎮遠抬頭。    淩博今猶豫了下,“門的隔音不太好。”    他想抱怨房子質量,順便減租?常鎮遠閃過這個念頭之後立刻醒悟過來,麵色一沉道:“你都聽到了?”    淩博今認真道:“破案是很重要,但是,師父的貞操也很重要。”    “……”    管他是不是雙重人格,管他是淩博今還是徐謖承,他都要他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第50章 “惡行”累累(九)        作者有話要說:下班來常鎮遠家裏坐坐,一進門,大頭和王瑞就感到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同尋常。    王瑞去廚房切西瓜,大頭坐在沙發上開始調和兩人的關係。    “你們這樣不行啊。”他語重心長道,“一會兒好一會兒壞的,都是大老爺們的,有什麽談不開的?”    淩博今嘴唇動了動。雖然他覺得自己昨天說的話有點過分,但並不打算收迴。畢竟照他理解來看,勵琛對常鎮遠絕對有那種意思。作為徒弟,他實在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師父走上這麽一條不歸路。    常鎮遠見淩博今沒反應,更懶得反應了。他原本就不想看到淩博今那張臉——遺容另說,可越給他臉色看他就越不識趣,老頂著那張臉在他麵前晃來晃去。冷戰多好,清靜。    大頭用手肘撞了撞常鎮遠,低聲道:“你說說你,一大把年紀的,還和小孩子計較。”    常鎮遠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在跟他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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