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過馬路了,這是要去哪裏啊?”    “麵館!老黑,你家小貓不是跟人約好了去吃飯嗎,怎麽會去麵館?”    “霍霍霍,好大的一碗牛肉拉麵,還是多加牛肉的。吃相不錯,這孩子確實長得挺好,坐那兒吃碗麵都有小姑娘暗送秋波……”    “出門了,打了個車。我得跟上去……”    “海味館啊,老黑,這地方的飯菜可貴啊。你給報銷不?”    “……”    “……”    黑六終於發飆了,“老子花錢雇你當保鏢,不是為了把你訓練成狗仔隊!”    “開個玩笑嘛。”電話另一端的男人幹笑兩聲,“你這人真沒有幽默細胞。總這麽古板,小朋友會覺得跟你有代溝的。”    黑六扶額,“林子,老子辦公桌上一堆文件沒批,你真當我很閑?”    “是我不好。”林子假惺惺地解釋,“我這不是想著,既然拿了你的錢就得勤著點兒匯報,免得你擔心麽。”    “你信不信老子這就讓人去砸了你的破店?!”    “……好吧,我不跟你開玩笑了……哎呀,又來了個帥哥,老黑,你家小貓是背著你出來會情人了……”    黑六滿頭黑線的果斷掛掉電話。認識林子這麽多年了,怎麽就沒發現這個人還有唯恐天下不亂的毛病呢?他明明記得這人剛退伍那會兒還是一張麵癱臉,見了誰都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拽樣兒……    果然社會就是一個大染缸啊。    唯一的安慰就是林子人很機靈,而且身手不錯,普通的街頭小混混撂倒二三十個不成問題。就算真出什麽林子應付不來的事兒,憑他的身手也能拖延一會兒,有這幾分鍾拖延的時間足夠後援跟上來了。    當然,最好是什麽情況都不會發生。    黑六心想,但願隻是他多慮了。    葉川已經吃了一大碗拉麵,還是加肉的,因此坐在海味館等葉時飛的時候,一點兒也沒有覺得不耐煩。因為隻有兩個人用餐,所以葉時飛訂的是大堂靠窗的座位,視野不錯,也安靜,適合兩個人說說話。    這裏不讓抽煙,葉川隻能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桌麵上企鵝形狀的牙簽筒。幾分鍾之後,他看見葉時飛從一輛出租車上下來,低著頭走上了海味館門前寬大的台階。    葉川心中再度升起了微妙的抗拒感。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想要避開的感覺。可是到底想要避開什麽,他卻又完全說不出來了。葉時飛在人前一直都是溫文爾雅的模樣,待人接物向來極有風度,葉川甚至不記得他跟自己發過脾氣。一點兒也不像葉時崢,每次都裝模作樣地給葉川講道理,講著講著就先把自己給講急眼了,然後就拿腳踹他。可就算這樣,他還是跟葉時崢更親近一些。    唉。葉川歎氣,自己這都什麽賤毛病?    葉時飛已經進了大堂,眼風一掃便笑微微地朝著葉川走了過來。葉川看見他手裏還提著幾個袋子,心裏更有點兒不是滋味。葉時飛三五不時的就會給家裏人買禮物,先不說合不合心意,不收的話顯得自己太不識好歹了。收了的話,都是挺貴的東西,又會讓他從心眼裏生出幾分無功受祿的惶恐來。    總而言之,各種不適。    葉時飛把袋子放在葉川身旁的空位上,笑眯眯地打量他,“精神不錯,玩的挺好?”    “挺好的。”葉川忙說:“山裏空氣好,也安靜。精神自然就養過來了。大哥說你去了海南?累不累?”    “累倒不累,就是人多。”葉時飛衝著那幾個袋子抬了抬下巴,“給你帶了點兒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葉川裝模作樣地翻了翻購物袋。大包小包的椰片糖、果脯、小吃,幾件衣服,還有一對珍珠魚皮的情侶錢夾。    “咦?”葉川驚訝,“海南也產這個?”    葉時飛笑了,“朋友去泰國旅遊,帶迴來的。”    “挺好看的。”葉川擺弄錢夾,心想一對錢夾,正好和黑六一人一個。    “嗯,那邊的特產。”葉時飛翻看菜單,漫不經心地說:“在那邊買也便宜。拿著玩吧。”    “謝謝二哥。”    “客氣什麽。”葉時飛把菜單推到他麵前,“想吃什麽?”    葉川肚子不餓,隨便點了份蝦和貝。葉時飛點了幾樣招牌菜,還要了瓶白酒。葉川想起他剛才是坐出租車過來的,難道說來之前就想好了要喝酒?葉時飛精神不太好,不會是要借酒澆愁吧?萬一醉了可怎麽辦啊……    “少喝點兒,”葉時飛笑了笑,“沒事的。”    葉川瞄了一眼他眼睛下麵淺淺的一圈青色,小心翼翼地問:“二哥,你是不是……是不是遇到什麽煩心事兒了?”    葉時飛輕叩桌麵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神色不動地反問他,“很明顯?”    “也不是……”葉川心裏有些為難。那種莫名其妙的抗拒感又一次浮現出來,他覺得自己還真是有點兒拿不準該用什麽樣的態度跟他聊天才合適,“我隻是聽大哥說過一點兒你的事。嗯,就是叔叔嬸嬸……”    “我把他們氣壞了。”葉時飛點點頭,神色微微有些黯然,“上次打電話的時候爸還說我把你帶壞了,狠狠罵了我一頓。”    葉時崢說得對,有葉時飛在葉家先扔了一顆重磅炸彈,他和黑六的事兒就沒那麽顯眼了。可是眼看著上一世自己承受的壓力就這麽轉移到了葉時飛的身上,僥幸之餘,葉川心裏也有點兒不是滋味。    葉川沉默了片刻,開始用葉時崢說過的話安慰他,“嬸嬸說可以找代孕什麽的……”    葉時飛撲哧笑了起來,“你這傻孩子都想什麽呢。”    葉川也覺得自己好像沒勸到點子上,被他一笑,不覺有些訕訕的。    “吃東西。”葉時飛夾了一塊魚肉放進他的碟子裏,漫不經心地問道:“假期快過完了,這一個月都做什麽了?”    “呃?”葉川覺得這個問題問的沒頭沒腦,不是剛說了出門麽?葉川瞪著葉時飛,葉時飛也看著他,臉上笑微微的,像在認真的等待著一個迴答。葉川隻好放下筷子,詳詳細細的把他已經知道的事情重新匯報一遍,“徳言那邊從放假開始都改成白天的班了。事務所從過小年開始放假。聽大哥說叔叔嬸嬸都出門了,我就跟黑哥去山上了。”    葉時飛點點頭。    葉川看著他眉眼之間輕微的遲疑,就知道自己這番迴答並沒有答到他心尖上去。那麽,葉時飛到底想問什麽呢?    葉時飛的筷子在碟子裏撥拉著一塊蝦肉,撥拉來撥拉去,葉川坐在對麵都替那塊倒黴的蝦肉鬧得慌。可是他猜不出葉時飛到底想問什麽,也不好貿貿然的就搶話,隻好悶頭坐著一邊撿些不頂飽的蝦頭魚尾的磨磨牙,一邊耐心地等著葉時飛自己開口。    葉時飛食不甘味地吃了個半飽,見葉川一直有一眼沒一眼地偷偷看他,知道他起疑,再遮掩的話反而更沒意思。何況他親自來找葉川,任誰也看得出他是實在沒別的法子了。葉時飛從來不在意給人低頭,他在意的是低頭之後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川兒,其實我找你出來是有事兒的。”葉時飛斟酌了一下,覺得跟葉川說話就算是要攤開說也還是得稍稍繞個圈子。因為葉川這孩子一向很會裝,有些事兒葉時飛還真拿不準他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    “什麽事兒?”葉川心裏鬆了口氣,還好總算是點到正題了。    “咱們既然是兄弟,我就不跟你打啞謎了。”葉時飛目光懇切,“能不能麻煩黑總幫我查點事兒?”    “啊?”葉川懷疑自己聽錯了。想找黑六幫忙又怎麽會特意把他叫出來?葉時飛是葉家人,是葉川的二哥,不管是什麽事兒,繞開他直接找上黑六的話黑六也絕不會不給麵子的。就像葉時崢,葉川知道他和黑六之間就沒少來往,但葉時崢從來沒在葉川麵前提起過。    又裝傻。葉時飛心裏沒好氣地想,這孩子一裝起傻來還真是油鹽不進。    “是這樣,”葉時飛雙手交叉地放在身前,字斟句酌地說:“黑總在b市人脈廣,我想請他幫我打聽打聽李家的事兒?”    葉川這迴是真的糊塗了,“李家?李行蹤家?”    葉時飛點點頭,神色黯然,“我想麻煩黑總幫我打聽打聽李行蹤的下落。”    葉川一個激靈,這迴算是真的清醒過來了。敢情葉時飛這是找不到自己的情人了,拐彎抹角的跑來試探他?!    這種把圈子繞到南極再繞迴來的事兒也隻有葉時飛幹得出來……    “我迴去問問黑哥。”葉川放在桌子底下兩條長腿不由自主地夾了起來。他忽然很想上廁所。    葉時飛點點頭,神色放鬆不少,“那好,有消息了通知我?”    葉川連連點頭。兄弟倆又不著邊際的東拉西扯一番,葉時飛就被助理的一個電話叫走了。葉川覺得自己很需要壓壓驚,連喝了兩碗魚柳酥皮海鮮湯,這才晃晃悠悠的出了海味館。    每次來這裏都沒什麽好事兒。葉川想,以後還是少來海味館比較好。    葉川提著一堆東西坐上出租車,正想著是現在打個電話還是等迴家之後再跟黑六說說這個事兒,手機又響了。葉川一看又是個陌生號碼,立刻就覺得腦袋疼。這是被葉時飛鬧得,留下後遺症了。    葉川不想接,但是打電話的人似乎比他還固執。手機響到第三遍的時候,葉川無可奈何地接了。    “哪位啊?”葉川有氣無力的靠在後座上哼唧,“有話快說,有……”    “川兒……”    葉川後背就跟過了電似的,一下子睜開眼,“李行蹤?!”    尼瑪,你們這是做好了圈套等著老子往裏跳的吧?葉川都有砸手機的衝動了。這頭葉時飛剛拐彎抹角地敲打完他,一轉身這位的電話就打進來。讓葉時飛查出來的話,葉川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他還沒活夠呢,可不想攪進他們相愛相殺的狗血戲碼裏去。    “別掛!”李行蹤像是猜到了葉川心中所想,連忙喊道:“我有事要跟你說。”    葉川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種深濃的疲憊來,心裏忽然有些猶豫,“什麽事兒?”    李行蹤卻又沉默了。    葉川想象著電話另一端的男人疲憊寥落的樣子,心情莫名的有些複雜,“你到底有什麽事兒?我二哥正滿大街的找你呢……”    “你信不信……”李行蹤語聲微顫,似頹唐,又似乎隱含著某種期翼,“你信不信人會有……會有前世?”    “什麽?!”    葉川一瞬間寒毛直豎。        第68章 夢裏繁花(李行蹤的番外)        推開客廳的門,那個忘了叫吳銘還是吳鳴的男人已經坐在靠窗的沙發上等著我了。李明琪坐在他旁邊正低著頭泡茶,從我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嘴唇上一抹柔和的橘紅色。這讓我有些疑心李明琪是不是真的看上了這個赤腳醫生。    吳銘,我先暫且叫他吳銘吧。這個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的男人是李明琪,哦,也就是我二姐給我請迴來的心理醫生。她認為一個男人有事兒沒事兒就問別人信不信有前生今世什麽的,是精神分裂症的前期症狀。如果不治療的話很有可能會越來越嚴重。不過,見到吳銘本人之後,我倒是開始懷疑得了精神分裂症的人不是我,而是李明琪。因為在吳銘麵前的李明琪明顯和平時出現在我麵前的那個李明琪不是同一個人。    好吧,b市最有行情的心理醫生,青年才俊,國外某著名大師的關門弟子,這些光環還是很能迷惑一個懵頭懵腦的傻女人的。尤其這赤腳醫生長得還不錯。    吳銘衝著我點了點頭,微笑的麵孔看起來溫和而親切,“看起來氣色要比上次好,這幾天睡眠情況怎麽樣?”    我在他們對麵懶洋洋地坐了下來,“這就開始治療了?”    李明琪的臉色沉了沉,很快又恢複了微笑的模樣,“吳醫生,請用茶。行蹤不會待客,不周之處還請你多包涵。”    “李小姐客氣了。” 吳銘很客氣地衝她笑了笑,“那就請你先迴避一下吧。”    李明琪又說了幾句客氣話就不情不願地退席了。我有點兒好笑地看著她竭力裝出一副淑女的儀態裝模作樣地走出客廳,又帶著同樣拘謹的神氣輕輕替我們闔上門。    吳銘順著我的視線看了一眼闔起來的玻璃門,笑微微地說:“你姐姐很關心你。”    我瞟了他一眼,“她現在更關心你。”    吳銘並沒有露出什麽窘態來,反而饒有興味地反問我:“你是因為這個覺得不高興嗎?因為她安排這件事的時候,沒有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或者說,沒有把你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我覺得他的問題簡直莫名其妙。    吳銘卻流露出一幅若有所思的表情來。心理醫生就這一點最討人厭,裝神弄鬼的,明明沒什麽內容的小細節,他都能給你分析出個abcde來。    “這幾天睡得好嗎?”吳銘笑微微地望著我,“還有沒有做同樣的夢?”    我正在拿煙的手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    第一次做那個夢是在葉時崢請客的那天晚上。    葉時崢莫名其妙地勾搭上了陳家的那個幺女,在正式訂婚之前帶出來跟親戚朋友們見個麵。雖然跟葉時崢不熟,但我和葉家的關係在哪兒擺著呢,自然是一定要去的。何況我心裏還存著一點私心,想要見見葉川。    葉川這個孩子,我一直不知道該如何給他定位。在沒見到葉川之前,我一直認為我是喜歡著葉時飛的。葉時飛是我見過的性格最好的人,溫和、理性,無論遇到多麽棘手的問題,他總是麵帶微笑,哪怕天上下刀子他也會讓所有的人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頂著鍋蓋照樣可以過日子。    如果我是一個戰士,那葉時飛就是貼在我胸口的那一麵護心鏡。我們是生意場上最好的搭檔,至始至終都默契十足。    我曾經以為這樣就夠了。可是這個認知卻終止於我見到那個孩子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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