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瀾打開鎖,皺著眉頭向後退了兩步,低聲抱怨,“好大的灰……” 葉川就站在她身後,門一推開一眼就看見了沿牆而立的高大書櫃。深色的木質書櫃,從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隔著半透明的玻璃櫃門,可以模糊看到一個摞著一個的檔案袋。 “這裏得收拾收拾了,”薑瀾把門推開得大了一些,葉川這才發現這間資料室除了四周都立著書櫃,中間還立著兩排背靠背的書櫃,在靠近門口的位置擺著兩張拚成長桌的辦公桌,許久沒人動過的緣故,桌麵上落了厚厚一層灰。 “檔案?”葉川有些著迷地看著玻璃櫃門裏的檔案袋,“都是徳言代理過的案子?” 薑瀾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開眼了吧?” 葉川重重點頭。 “你先擦桌子拖地,我去吃早點。”薑瀾看了看腕表,“一刻鍾後我帶鑰匙過來,櫃子裏那些檔案袋也得掃掃灰。” “好。”葉川彎起袖子開始幹活。 對於他這樣一個法製史都沒學完的大一新生來說,律師這個名詞還是一個很模糊的概念。但是站在這裏,看著玻璃櫃門裏麵那些鼓鼓囊囊的資料袋,葉川心中卻油然生出一絲自豪的感覺。盡管他隻是個跑腿打雜的臨時工,而這裏的榮譽與他半點兒關係也沒有。 薑瀾捧著保溫杯溜達過來的時候,葉川已經做完了她交待的事情。接下來的時間薑瀾拿著鑰匙開櫃子,葉川負責打掃。檔案拿在手裏沉甸甸的,袋子的側麵寫著編號和日期。葉川看不出這些都是什麽樣的案子,薑瀾不說,他也不好多問。一直忙活到中午,葉川才算把整個資料室都收拾完了。雖然隻是爬上爬下除除塵,葉川依然累得腰酸腿疼。 “薑姐,鑰匙。”葉川闔上最後一扇櫃門,還沒轉身就聽薑瀾說:“這個櫃子不用鎖了。” 葉川不解,“為什麽不用鎖?” 薑瀾說:“這個櫃子裏都是五年之前的一些民事糾紛案。沒有什麽需要保密的。等下關好門就行。” 葉川遲疑地看著她,“那……我能看看嗎?” “可以。”薑瀾笑了起來,“不過隻能在這個房間裏看。先去吃飯吧,等下我帶你過來。” 因為薑瀾提醒過葉川所有的文件都不能帶出資料室。所以葉川進資料室之前主動把手機交給了薑瀾保管。畢竟現在的手機都有拍照的功能,薑瀾又不能時刻監視著他這個臨時工,葉川覺得還是主動避清嫌疑比較好。 檔案打開,露出厚厚一疊打印的資料。葉川粗略地翻看了一下,裏麵還夾著幾張手寫文件的影印件和一些照片的影印本,是一個關於祖產繼承權的訴訟案。葉川第一個印象是這東西記錄的實在詳細,也不知是徳言的要求還是行業裏通行的標準? 翻開第一頁的時候,葉川還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留意這份文件的格式還是應該順著這些資料的順序試著去摸索辦案律師的思路,一旦開始閱讀,這些想法就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每一份證詞好像說的都是單獨的一件事,彼此之間並沒有明顯的關聯。但是再往後看,葉川卻慢慢意識到正是有了這每一個不同的麵,才給整個事件搭建起了一個完整而又立體的輪廓。 天色變得昏暗的時候,葉川撕下煙盒的一角,夾進沒有看完的那一頁。然後把檔案收進了文件櫃裏。說實話,整整一個下午,葉川沒看懂什麽,但是心裏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感。就好像一個想要當將軍的窮孩子有一天終於有機會摸到了大將軍用過的刀鞘。有一種懵懂的,觸摸到了夢想的不真實感。 暈頭暈腦的從資料室出來,徐莫言和劉德培的辦公室都黑了燈,看樣子已經下班走了。周末財務不上班,大辦公室裏也隻剩下薑瀾和一個名叫錢紅的實習律師。兩個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聊著什麽,看見他出來,薑瀾笑著說:“呦,未來的大律師,忙了一下午,都看出什麽來了?” “薑姐,還沒走?”葉川假裝沒留意她的調侃。 薑瀾把桌麵上的零碎收進包裏,“正要走。” 錢紅還是頭一次看到事務所新請的勤雜工,一直拿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葉川把資料室的鑰匙交給薑瀾的時候,錢紅笑著問:“嗨,帥哥,天天放學就跑事務所,女朋友該有意見了吧。” “沒事。”葉川笑著搖頭,不等她再開口就放下鑰匙往外走,“行了,我不打擾兩位美女了。你們下班就該我上班了。我先去忙,有什麽事兒隨時喊我。” 錢紅麵上流露出幾分意猶未盡的表情,葉川走出辦公室的時候聽見她問薑瀾,“薑姐,大劉老師怎麽招了個這麽帥的男生打雜啊?” 葉川抿著嘴笑了笑。這女孩話裏的試探他不是聽不出來,不過他初來乍到的,誰的深淺都還沒摸出來,這種時候大家麵子上客客氣氣就好,也犯不著跟誰刻意保持距離。 手腳麻利地做完了清理工作,葉川關門落鎖,剛走出大門就看見不遠處的路邊停著一輛頗有點兒眼熟的路虎。 葉川心裏微微一跳。 車門打開,黑六叼著一支煙下了車,站在車門前靜靜地看著他。 葉川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快走到黑六身前的時候,又覺得自己的反應有點兒莫名其妙。不知道黑六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覺,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中慢慢蘊起笑意。 “累了?”黑六的聲音低沉柔和,夜色中聽來總是有種特別的醇厚。 葉川搖搖頭。 “上車吧。”黑六揉了揉他的頭發,“帶你去吃點兒東西。” 又是吃飯。葉川有點兒想笑。不過說起來,他也好久沒有體味過被人催著吃飯的感覺了,冷不丁聽到這樣的話,總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好像自己變成了一個正受著家人照顧的小孩子似的。 上了車,葉川剛拉過安全帶,黑六的氣息就逼了過來。淡淡的煙草味道,幹燥溫暖的感覺。葉川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敏感,隻是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卻連心跳都不由自主的加快。 一個親吻輕輕落在了他一側的耳畔。葉川的手停在胸前,感覺到溫軟的唇瓣順著耳垂輕輕掃過頸側的皮膚,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唿吸。 黑六輕輕捏了捏他的下巴,低聲問他,“一個星期沒見,想我了嗎?” 葉川不自覺的想要把臉扭開,剛剛一動,又被他捏住下巴帶了迴來。感覺到黑六溫熱的唿吸就在唇畔,心尖上像被貓尾巴掃了一把似的,微微癢了起來。 “想了沒有?嗯?”黑六不緊不慢的在他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葉川的唿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黑六的一隻手順著他的後背慢慢向上,停留在了他的頸後,暗示一般朝著自己的方向輕輕使力,聲音裏也不知不覺帶出了幾分誘惑的味道,“來,親親我。” 葉川輕喘一聲,身不由己地吻了過去。黑六卻又向後躲開些許,堪堪避過了他的親吻。見葉川張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不滿地瞪著自己,黑六不由得輕笑出聲,“我問你的話你一直沒迴答我呢,想我了沒有?” 葉川覺得整個人都因他這一句話熱了起來。 “想沒想?”黑六俯下身,舌尖輕輕掃過他的嘴唇。葉川下意識地向前湊了湊,黑六在他嘴唇上碰了碰,又向後退開。 葉川被逼得無計可施,啞著嗓子說了聲,“想。” 話音未落,黑六的嘴唇已經重重壓了下來。近乎野蠻的動作,連唿吸間都不自覺的帶上了狂暴的氣息。葉川在沉溺的瞬間恍然生出一種正被猛獸撕咬著的錯覺來。嘴唇被重重吸吮,舌尖掃過整個口腔,舌尖被卷住,緊緊的糾纏在一起。 隻是一個吻,葉川的身體已被輕而易舉地挑起了反應。 第40章 你的心事 葉川能感覺到黑六的手順著毛衣下擺探了進來,不慌不忙地解開了他的皮帶。微涼的手指挑開襯衣下擺,慢條斯理地在腰側的皮膚上摩挲起來。 微麻的感覺電流一般順著脊柱一路竄進大腦皮層,葉川不由自主的呻吟出聲,扶在黑六肩頭的雙手下意識地攥緊了他的毛衣。感覺到那隻作怪的手順著小腹慢慢滑向下方,葉川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幾乎是有些急不可耐的弓起腰身將自己送到了他的掌心裏。 最敏感的器官被包裹在另一個人的掌心裏,富有技巧的上下擼動。探入他口中的舌尖也開始遵循指掌間的節奏富有暗示性地進進出出。葉川眼神迷亂,被胸腹之間的一把火燒的意識昏沉。他聽到粗重的喘息聲裏混雜著一聲聲呻吟,卻分不出到底是誰的聲音。直到他在黑六一個促狹的使力之下泄了出來,飄遠了的神智才一點一點的收了迴來。 黑六一邊拽了紙巾擦手,一邊側著頭輕輕啄著他被啃咬得嫣紅的嘴唇。他還從沒見過葉川這副軟綿綿的樣子,覺得跟平時那副故作老成的模樣判若兩人。黑六覺得這是葉川性格裏最讓人迷惑的地方,他好像明白很多人情世故,可同時又帶著這個年齡所特有的青澀。有時候黑六也會想,也許葉川說他心理年齡和自己同歲的話……並不是玩笑的。 這樣其實更好。黑六心想,免得自己總好像在誘拐小孩子似的。 葉川終於後知後覺地察覺黑六的兩隻手正一邊吃豆腐一邊替自己整理衣褲。臉上剛剛褪下去的熱度又噌的一下竄了上來,葉川一把揪過自己的皮帶,惡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黑六覺得眼前的大男孩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翻自己,不但沒有一絲一毫的震懾力,反而像在撒嬌一樣,可愛得不得了,不由得悶聲笑了起來,“葉川,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為什麽這麽輕易就放過你?” 葉川低著頭整理自己的衣服,心裏忿忿:自己都狼狽成這樣了也叫放過?!還輕易?!懂輕易是個啥意思麽?你丫的在火星上學的漢語吧?! 搭在葉川頸後的那隻手繞過去,在他側臉上輕輕拍了拍,“葉小川,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不喜歡同一時間跟一個以上的人糾纏不清?” 葉川的手不由得頓住。 “對於想要交往的對象,”黑六的手從他肩上收了迴來,語氣淡漠得像在說別人的事,“我也是這樣要求的。” 葉川下意識的想要解釋,“我和嚴韓並沒有什麽……” “我不是說他。”黑六似乎笑了一下,“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 葉川的心情驟然間變得複雜起來。他不認為黑六會知道什麽,但他的這番話又確確實實不像在試探。難道說……這個男人真的具備某種接近於獸類本能的敏銳觸感? “你心裏有事。”黑六抓住他微微有些僵冷的手指送到唇邊吻了吻,就著這個吻手的姿勢抬起眼眸看著他,專注的眼神中微帶探究的神色,“我並不打算追問。但是,我也不打算陪著小孩子玩什麽替身遊戲。所以,有些事兒必須等你分得出真假的時候才能做。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黑六的語氣裏有一種鄭重其事的味道,仿佛他真的在那裏等待著一個無比重要的答複。葉川看著他,直覺自己應該說點兒什麽。可是這樣的情形之下,自己又能說什麽呢?他所隱藏的心事,那一段不堪迴首的經曆,對於此時此刻的他不但是尚未發生的事,而且極有可能永遠也不會發生的了。 盡管那些猙獰的傷疤還停留在那裏,隻消低下頭就能看得到。 葉川心裏莫名的有些煩躁起來,“你想讓我說什麽?” “如果沒有想說的話,就什麽也不要說。”黑六鬆開了他的手指去發動車子。路虎在橫街的盡頭轉彎,緩緩匯入了主幹道的車流裏去。葉川恍惚覺得他似乎歎了口氣。不過那聲音實在太低,車窗外華燈初上的都市又是一片喧鬧,也許那隻是他的錯覺。 指間的溫度已經隨著那隻手的離開而消失,寒涼的感覺重新變得鮮明。葉川無意識地搓了搓手,心頭竟微微有些失落起來。 兩個人一路沉默的到達黑六事先定好的酒樓,跟著服務生走到定好的座前,葉川剛脫了外衣黑六就伸手接了過去,倒像是兩個人有什麽默契一般。葉川抬頭看黑六,黑六也正看著他,四目交投,黑六眼裏微微浮起笑意。 “怎麽了?”見葉川舉著衣服微微有些發愣的樣子,黑六手裏微微用力將他的外套接了過去,掛在了靠窗的衣帽架上。 “沒什麽。”葉川坐了下來,環視著幾乎滿座的大堂,心裏不覺多出幾分暖融融的煙火氣,“這裏人還不少。” “這裏的廚子不錯,等下你試試就知道了。”黑六倒了杯熱茶順著桌麵推到了他麵前,“茶就一般了,拿著暖暖手吧。” 手裏捧著暖暖的茶杯,葉川不由自主地望向黑六,黑六正給自己倒茶,像是察覺了他的視線,頭也不抬地說:“左一眼右一眼地看我半天了,想吃什麽就明著點吧,今天我請客。” 葉川不由得一笑,“我想吃羊肉丸子。” 黑六煞有介事地點頭,“嗯,這個可以有。” 點了幾個熱菜之後,黑六又替葉川要了一份店裏的招牌手擀麵。葉川看著服務生拿著菜單退了下去,不多時涼菜熱菜都上了桌,這才沒話找話地說了句,“菜上的還挺快。” “據說他們家的老湯是一直煨在爐子上的,隨點隨上。”黑六把葉川點的羊肉丸子推到了他麵前,“嚐嚐。” 葉川握著拳頭放在嘴邊輕輕咬了一口,壓低了聲音問黑六,“剛才在路上你一直沒有說話,是不是……不太高興?” 黑六的嘴角微微挑了起來,“擔心我?” 葉川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本來也是,兩個人在那種情形之下,其中一方察覺另外一方可能懷著什麽心事,放在誰身上也是件掃興的事兒。就算他什麽也說不清楚,道個歉還是應該的。畢竟他曾經答應過黑六會認真考慮。 “我剛才其實是在想,要怎麽對你好一點兒,並且……” 黑六微微一笑,眉眼間剛硬的線條也隨之變得柔和了起來,“保持一個合適的分寸。就你這性格,放的太鬆你不會上心,收緊了又怕你會逃。” 葉川有些意外,他想的……竟然是這個? 黑六擺弄著手裏的打火機,若有所思地望著他輕輕搖頭,“葉川,你到底有什麽心事我其實並不怎麽在意。我隻是覺得你還小,或許還不懂得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不值得花心思去記住的。” 葉川心中一動,望向黑六的目光卻微微有些發怔,“我其實……” 手指間的打火機掉在桌麵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黑六衝著他擺擺手,示意自己並不想聽他解釋,“你不想說的,我不會問。你自己心裏明白就行。” 見他還怔怔的看著自己,黑六探身過來在他額頭上輕輕揉了揉,“琢磨琢磨就行了啊,你再假裝思想者羊肉丸子可就沒了。吃飯,吃飯。”一邊說著,一邊從他湯碗裏夾了個羊肉丸子遞過來,葉川遲疑了一下便乖乖的張開嘴。 “我想,我有些明白你說的試用期是什麽意思了。” 黑六收迴筷子,目光卻停留在了他泛著油光的嘴唇上,“咱們最好都不要想太多,順其自然吧。” 所謂的試用期,其實隻是自己臨時起意跟他開的一個玩笑。現在黑六這樣鄭重其事的說出來,葉川就知道想多了的人其實……並不是自己。一想到平時看起來什麽事兒都漫不經心的人也會這麽翻來覆去地琢磨自己的一句玩笑話,葉川心裏不知怎麽,隱隱的生出一絲滿足感來。 黑六見他小臉上終於露出笑容來,也不再提那些可能會敗壞氣氛的事,隻談自己去n市的見聞和途中的一些趣事。 葉川沒想到他還做n市的生意,多少有點兒意外,“我就是n市人啊,一直在那裏長大,你什麽時候開始做n市買賣的?說不定我還見過你呢。” 黑六笑而不答。 葉川見他這幅樣子,心裏越發好奇,“我說真的,你以前去過n市沒有?” “去過。”黑六輕輕頜首,目光中略帶戲謔,“說不定你真的見過我,然後把我當做路人甲,轉頭就忘了。” “有可能哦。”葉川也笑了起來,“不過我那時候就是乖學生,每天上學放學,不怎麽到處亂跑的。” “哦?”黑六微微挑起一邊的眉毛,眼裏滿是懷疑的神色,“乖學生?” 葉川用力點頭,“沒錯。乖學生。從不惹是生非,每天放學都乖乖迴家。” 黑六垂下眼眸,低聲悶笑。 “你看你什麽態度。”葉川不滿,“我那時候……”話未說完眼睛卻不留神瞟到了樓梯的方向,一個穿著灰色大衣的青年身邊圍著幾個人正說說笑笑地走下樓。葉川的嘴還張著,人卻愣住了,他怎麽也沒料到能在這裏撞見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