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川夾了一塊骨頭放到他盤子裏,“你可以親自驗證一下。” 陶音嘴裏啃著骨頭,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左一下右一下的偷瞄葉川。 葉川被他看的受不了,“要問什麽你就直接問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陶音看樣子就在等他說這句話,放下手裏的勺子,一本正經地問:“你們昨晚跑酒吧打架去了?” 葉川幹脆地迴答,“打了,還碰到你心上人了。他主動替我們解圍,幫了我們的大忙,手腕也是他給包紮的。非常感謝。謝謝他也謝謝你,不過那人不是什麽好貨。” 陶音眼神很是無語,“你到底是想感謝他還是想罵他。” “自己領會吧。”葉川一想起昨晚的事兒就感覺怪怪的。嚴韓那人可能真的沒什麽壞心,但他很不喜歡那種被人耍著玩的感覺,而且那個人總是有本事把好好的氣氛撩撥得黏黏糊糊,讓人十分不爽。 陶音咬著吸管,神色微微有些糾結地看著他,“他到底怎麽惹你了?你不是說他幫了你們的忙?” “他拿我當猴兒耍。”葉川瞥了他一眼,“而且耍得很高興。” “他平時不這樣。”陶音的小臉耷拉下來,略有些糾結地打量他的臉,又飛快地移開目光,“說不定他是看上你了,才會對你另眼相看。” “那我謝謝他了。”葉川一點兒也不覺得被那個流氓醫生看上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兒,“我還真消受不起。讓他耍別人去吧啊。” 陶音拖著長長的尾音歎了口氣,“有心插花花不發……” “打住,打住。”葉川連忙夾起一塊排骨示意自己還沒吃完飯,“等哥哥吃完飯少爺你再接著抒情。” 陶音叼著吸管不吭聲,吸管被他含在嘴裏咕嚕咕嚕的響。 “你吃不吃飯啊。”葉川不勝其煩,“我可警告你,光是喝奶茶、吃零食你可長不高。” 陶音放下空飲料瓶,沒好氣地說:“嚴哥剛給我打電話了,說讓我勸勸你,最好你主動過去換藥。實在不行讓我把你押過去。” 葉川戲謔地看看他的小身板,“就你?” 陶音的小臉又垮了下來,有點兒賭氣似的說:“你愛去不去。” 葉川知道陶音心裏肯定會有那麽一點兒不舒服。就像當初的他,遠遠看著李行蹤與葉時飛走在一起,偶爾交換一個眼神也是默契十足。即使他就站在他們身旁,也有種被隔離開來的感覺。隻能懷著莫名的不安,沉默地看著那兩個男人自成一國。 那時,從沒人想過要給他一個解釋。李行蹤覺得葉川應該無條件的相信自己,而葉時飛的眼裏則永遠閃動著葉川看不懂的情緒,似有情,又似無情。無論別人身上發生了什麽,在他眼裏,仿佛都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玩笑。 應該還是有情吧。葉川想,否則上一世不會不離不棄,這一世不會如此直白地向自己坦露兩個人的同居關係。 “吃飯吧,別瞎想了。”葉川忽然有點兒心軟,探身過去揉了揉陶音的腦袋,“我根本不喜歡那個型的。” 陶音的臉色驟然一紅。 “相信我。”葉川抿著嘴一笑,“我的眼光絕對比你這隻傻兔子好。” 陶音的眼睛眨巴眨巴,紅著臉問:“那你喜歡什麽型的?” “我呀,我喜歡……”說了一半的話戛然而止,葉川忽然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麽。一些模糊的畫麵在腦海中浮現出來,又迅速的消失於無形。 葉川聽到一個柔軟的聲音在心底輕聲呢喃:我喜歡的那個男人,他有一雙深沉的眼睛和一顆冷酷的心。他無比冷靜的走在追逐金錢與權勢的路上,不介意把任何阻擋他前進的東西踩在腳下。 那些他自以為已經看清了的前塵往事,愛恨癡纏的每一根脈絡,他以為用自己年輕的生命畫上了句號就已經徹底結束了的絕望的愛情…… 在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的此時此刻,他竟然還是會……難過。 葉川甚至無法分辨他的難過僅僅是難過,還是那時的他愛的太用力,以至於這愛已經根植於靈魂裏,變成了一個習慣,一個如同本能一般的延續。 如同唿吸般自然。 此時此刻,他安坐在十八歲的光陰裏,滄桑的創口外麵被光鮮而又青澀的外殼包裹的嚴絲合縫。他甚至於無法確定曾經的他和現在的他,究竟哪一個活在夢裏。 他坐在這裏,靜靜看著午後的陽光給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一層刺眼的白光,卻突然想起那些過往的時光。那些繾綣的記憶裏,他曾經懷著最真誠的愛戀伏在那個人的耳邊說過的甜蜜又羞澀的情話。 愛,與不愛。 想,與不想。 我隻在做一件事的時候想你,那就是……唿吸。 葉川的眼淚無聲無息的流下來,一時間悲傷的難以自己。 那是電影裏一句煽情的台詞。可是情到濃時,卻隻有這麽一句肉麻話能夠在那個特殊的時刻,完美地詮釋他心底熾熱又濃烈的感情。 他從不曾那樣說過話,仿佛整顆心都被捧到了舌尖上。 也許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陶音正帶著一點八卦的心情等著他說後半句話,一抬頭見他呆呆的坐著,眼淚卻一滴一滴流下來,頓時慌了神,“怎麽了?好端端的……” 葉川飛快抹掉臉上的水漬,“沒事……我就是……就是傷口有點兒疼。” 陶音半信半疑偏又沒法子深問,隻能順著他的話顛三倒四的安慰他,“明天就換藥,換了藥就不疼了。” “沒事。”葉川把用完的飯盒裝進塑料袋裏打算等下帶走扔掉,一邊心不在焉地說著廢話,“天熱,嗯,天一熱傷口就難受……” “川兒,”陶音拉了他一把,神色不安,“川兒你是不是生我的氣?” 葉川被他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喚迴了渙散的神智。他看了看手裏的塑料袋,愣了一會兒才反問他,“我生你什麽氣?” 陶音咬著嘴,蚊子似的低聲哼哼,“其實我不是嫉妒你。” “啊?”葉川沒聽明白。 陶音的臉紅了,賭氣似的大聲說:“我說,我不是嫉妒你。” 葉川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你……” 陶音卻有點兒拉不下臉,匆匆忙忙說了句晚飯時見,就拎著裝垃圾的塑料袋掉頭跑了。 葉川卻站在那裏出了半天神。他在想當初如果葉時飛能在自己麵前說一句類似的話,哪怕隻是一個隱晦的暗示,自己會不會也像此刻的陶音一樣,竭力掩飾著心底的輕鬆,雀躍著離去? 下午還有課,葉川沿著圖書館附近的小路迴到宿舍去拿書。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葉川看到不遠處的人行道邊停著一輛銀灰色的車,葉川不覺多看了兩眼,不知為什麽,他就是覺得這車很眼熟。車牌號碼是一組十分陌生的數字,應該不是熟人的車,但是不知為什麽,葉川看見它,沒來由的就覺得眼熟。 上樓梯的時候葉川還在琢磨到底在哪裏見過這輛車,結果宿舍的門一推開,他就傻在哪兒了。 他的書桌上堆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背對著他站在窗前抽煙。午後刺眼的陽光模糊了他周身的輪廓,他站在那裏,像一道虛幻中的剪影,有種格外不真實的感覺。葉川幾乎看不清楚他身上任何一處細節,可是熟悉的感覺卻已經蔓延開來,快的讓人措手不及。 第22章 聚會 … 記憶深處一扇封閉的窗突然被推開。同樣的人,以同樣的姿勢倚在窗口,袖子卷起,嘴裏斜斜叼著一支煙。聽見門聲,從窗前迴過身,略帶倦意地張開了雙臂,“過來,給我抱抱。” 然後,他會…… 葉川猛然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 “你怎麽來了?”葉川掩飾一般將目光投向桌子上的大包小包,“這些東西……給我的?” 李行蹤在窗台上按滅了煙頭,笑微微的上下打量他,“黑了不少啊,也瘦了。” 葉川覺得他說話的語氣太過親昵,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你們這是剛迴來?” “剛迴來。”李行蹤揉了揉太陽穴,臉上流露出幾分倦意,“這一次去的時間比較長,不過那邊的銷售渠道都梳理好了,也安排了可靠的人,一兩年之內我和你二哥不用來迴跑了。” 葉川軍訓之前就知道他和葉時飛去南方出差,不過沒想到他們一去就是一個月。學校那邊也不知是怎麽安排的,葉川覺得他們這樣缺課應該不是一次兩次了。 “你們的廠子……”葉川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李行蹤和葉時飛的廠子開起來應該是他上大三那年的事兒。 “聽你二哥說的?”李行蹤也微微有些意外,“廠子的事兒還沒最後定,家裏人都反對我們把攤子鋪的太大。” 葉川點點頭,不知該說什麽好了。他發現在這個人麵前他總是有點兒魂不守舍,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即使事先已經想好的,到時候還是會亂了手腳,不由自主的,就會被他牽著鼻子走。 葉川生了一會兒自己的氣,才想起給他倒水。不管怎麽說,他現在是客人,最基本的禮數還是要顧及的。 “時飛先迴去休息了,我順路先把東西帶過來。”李行蹤接過他遞來的水杯,笑微微地說:“從你搬到學校,我還沒過來看看你呢,適應的怎麽樣?” 葉川隻好說:“李哥你太客氣了。我這裏都挺好的。” 李行蹤點點頭,慢慢轉著手裏的水杯,“下午有課?” “有。”葉川連忙說:“迴來拿書的。” “那走吧,”李行蹤放下杯子,“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葉川很不習慣李行蹤跟他這麽客氣,感覺很怪。就好像麵對失憶的舊識,一方心裏裝著所有的迴憶,而另一方卻毫不知情。 “走吧,客氣什麽。”李行蹤指了指桌子上的大包小包,“幾件衣服、一些小玩意還有一些特產小吃。我知道你不愛吃甜食,這些都是特意挑出來的。” 葉川隻得說:“謝謝。” “川兒,”李行蹤歪著頭看他,目光深沉,唇邊的笑容裏卻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東西,“你這次來b市我才發現,一年不見,你變了很多。” 葉川心頭微微一跳,“你指的是哪方麵?” 李行蹤隻是看著他,像在細心的辨認什麽。 葉川不自然的避開他的視線,他知道李行蹤的眼睛很有神,盯著人看的時候會讓人不由自主就生出一種含情脈脈的錯覺來。 “你學會了掩飾自己的脾氣。”李行蹤的眼裏閃過一絲遺憾的神色,“心裏不痛快的時候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直接喊出來。” 葉川不太明白他說這些話的用意,“這樣不好嗎?” 李行蹤輕輕搖頭。就在葉川以為他還要就著這個話題說什麽的時候,卻聽他說:“我和時飛一走就是大半個月,你在學校的情況也沒顧上過問,晚上聚一聚吧?” 葉川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好。” 葉時飛是他的二哥,李行蹤是二哥的……這兩個人是怎麽躲都不可能完全躲的開,這一點葉川已經有了認命的自覺。 不管怎麽說,一頓飯而已,撐破天兩三個小時,他有什麽不能忍的? 葉川下課迴來把李行蹤留下的零食土產分成了幾份。除了自己留下的和分給同學的,剩下的又分出了兩包,一包給陶音,一包留給邵凱。公安大學的軍訓時間比b大要長,邵凱要到月底才能迴來。 葉川去赴約的時候,把送給陶音的那一包零食順路帶了過去。陶音看見他的時候十分驚訝。下午他收到葉川的短信,說晚上有事不能一起吃飯,他還以為葉川是在找借口迴避他,沒想到他這麽快就來找自己。 “都是我二哥從南方出差帶迴來的,”葉川把袋子遞給他,“我認識的人裏麵就你最喜歡吃零食,所以特意包了一個大包給你。” 陶音接過袋子,遲疑地問:“那你晚上……” 葉川點點頭,“晚上就是跟他一起吃飯。” 陶音放心了,臉上也露出笑容來,“去吧,去吧,不過不要喝酒也不要吃刺激性的東西。魚蝦啦、牛羊肉啦,都不可以吃。這可是嚴哥說的。” 葉川斜了他一眼,“你嚴哥那麽厲害,就算我吃了他也應該能醫好吧?” 陶音白了他一眼,不過心裏到底還是有點兒不放心,“要不我打個電話替你問問嚴哥吧?都說亂吃東西傷口不容易長好。” “不麻煩了。”葉川覺得那個流氓醫生還是不要招惹的好,“我趕時間,先走了。” 也不等陶音會有什麽反應,葉川匆匆忙忙地跑開了。其實有嚴韓這根刺紮著,不光陶音心裏會別扭,葉川心裏也多少有那麽一點兒別扭。 在嚴韓和陶音之間的糾結徹底解決之前,葉川心想,我還是遠著點兒這兩個人吧。 兩世相比,除了口味上的偏差,李行蹤其實沒有太大的變化,常去的消費場所也還是那麽幾家。這家名叫金鑽的俱樂部就是李行蹤常去的據點之一。不過李行蹤習慣請人來這裏談生意,平時兩人約會並不會選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