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戚安然很驚訝,從戚不複哪裏得知了季歌鶴被查出艾滋的消息,他第一時間就在想,沈青死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攜帶這個病毒。 這很難說,畢竟沈青的死亡被確診為心髒異常,其他的檢查估計也不會去多做,至於艾滋病毒,就更難說了。 他心裏就跟吃了半個幹雞蛋黃似地哽著一塊,哪兒哪兒都難受的慌。 這情況一直到《牆內花開》的影片剪輯開始小範圍傳播了,《男色》到了最後幾個重要鏡頭的時候,還沒有多少好轉。 但是拍攝如期而至,聖誕節狂潮也即將開始,在這個檔期,《男色》必須加急趕製出來,並且不能看出一絲粗製濫造的痕跡,由於孫爺的極高要求,全劇組的人都陷入了空前的忙碌中。 陸林已經從拉斯維加斯迴來了,也逐漸開始顯露出混跡地下社會被沾染上的陋習,他開始抽煙喝酒賭博,手臂上多了很多紋身,卻一點也沒有粗壯的感覺,反倒越加瘦弱了。 因為被陸生侮辱了的關係,那位金發富商在拉斯維加斯時對陸林的態度絕對說不上好,那種煉獄般的生活過去之後,陸林已經無法再對正常的生活抱什麽希望了。 然而卻在這最為重要的轉折時刻,陸生卻因為發現了自己對弟弟異樣的感情而讓自己刻意陷入了忙碌中。 他從圖書館迴家的時間越來越晚,有時候幹脆歇在了學校。 有時候半個月見不到陸林的生活讓陸生也顯得很煎熬,但他一直這樣堅持著,所以也同樣遺憾的沒有發現到陸林逐漸越來越多的夜不歸宿起來。 有時候是清晨有時候是下午,送陸林迴來的車子從老舊的福特到炫目的勞斯萊斯,每一天都幾乎不重樣,車裏坐著的大多是穿著昂貴西裝的白種男人,他們或醜陋或英俊,但有一個共同點卻完全一致,那就是他們都很有錢。 閣樓不漏水了,後院也加建了一層寬敞的房間給陸林居住,一夜情過後的男人們為陸林買了家具和電器,但更多的還是錢。 陸林似乎不喜歡豪宅名車或者手表什麽的,他很喜歡錢,尤其歡迎支票和現金。 陸家的生活變得越來越寬裕了。但所有人都能發現,陸林的笑容變得更加空虛,他的眼睛裏總是浸透了說不出的悲哀。 偶然之中的一次,陸生所在的研究院外發生了槍殺案,學院臨時放假三到五天,所有的學生們都迴到家裏等待開課。 無處可去的陸生在家裏安靜的呆了三天,他背書或者研究公式,卻常常午夜中驚醒,覺得自己似乎忘卻了什麽。 在第三天下午陸家大門口響起汽車發動機嗡鳴的時候,陸生無意間趴在窗口,看到和送自己迴來的男人交換親吻的陸林。 他瘋狂了。 然而陸生懦弱的逃出家門,他把自己灌到半醉,然後一字一頓的對自己發問,他究竟在追求什麽。 決定人生必須放縱一迴的陸生,決定將陸林奪迴自己的身邊。 可惜這是個悲劇,他失敗了。 現在戚安然需要拍攝的則是最後一幕,也是出現在片尾,陸生離開這棟房子之後,出現在幻境中的陸林的告別。 第90章 陸生奪門而出的那一幕似乎還呈現在腦海裏。 放肆的親吻,糾纏,最後功虧一簣的性愛。 陸林愛著陸生,他從未停止過這段愛,也為這段愛付出了相當多的東西,好比他的青春,他的歲月,和他的身體。 他這段時間以來賺的錢,足夠陸生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之內,不用擔心自己的學業被終止,也足夠思念著家鄉的陸家父母迴到那個土生土長的地方。 就連陸林自己,也時常在幻境中,魂牽夢縈著那塊土地。 陸生恨自己,陸林能感覺到,奔跑出去的那一霎那,陸生是恨自己的。 可是這又能怎麽辦呢?陸林自己也恨自己,恨自己不爭氣,沒能力,不能給陸生一個更加體麵的弟弟。也許陸生這一迴因為自己的名聲,在學校裏也會被人嘲笑的吧? 無緣大學生活的陸林對學園非常的向往,那裏也許是個神聖的地方,怎麽能容許自己這樣的人進入呢? 他的時間已經不多,陸林很清楚,陸生對他是有欲念的,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強烈抵抗,也許這一刻的兩個人早已滾倒在地毯沙發上了,假如自己人就不能快刀斬亂麻,那麽早晚有一天,陸生會被他自己,拖進地獄裏。 陸林心中百轉千迴,表麵卻好像一絲波瀾也沒有似的。 他慢慢的,在自己的床底下摸索著,撬起一塊鬆動的地磚,輕輕的將一個半大的盒子從地底的前坑裏搬了出來。 打開盒子,裏麵是井然擺放著的一整盒現金,頭頂有兩張六位數麵額的支票。 陸林微笑著,緩慢而溫柔的撫摸著這個不大的盒子。 這些東西,將會附著著他的靈魂,陪著陪著陸家人,陪著……陸生,渡過今後所有的時光。 他仍舊是存在的。 他將會存在於陸生的心裏,至少也是他曾經愛過的人。 陸林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將自己住了十餘年的小閣樓仔仔細細的清掃了出來,他的身體現在變的很不好,體質虛弱,常常做不了多少事情就會被累到氣喘籲籲,好在閣樓不大,陸林從衣櫃裏拿出自己新買的嶄新的床單,鄭重的鋪在了小床上。 一束鮮豔的玫瑰,擺在枕邊。 他輕輕的,從自己的錢包裏取出和陸生的合影,壓在枕頭下麵,隨後脫掉鞋子,從床頭櫃裏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之後,裏麵是一管透明色藥劑。一個小型針筒,以及一條淡黃色的牛皮筋。 身上蓋著充滿了陸生氣息的薄被,陸林安詳的微笑著,眼神裏有著些許解脫的意味。他嘴微張開著,雪白的牙齒咬著橡皮筋的一頭,綁縛在自己的手臂上。 陸林茫然而平靜的注視著那管平凡無奇的藥水,銀白色的針頭細如牛毛,天色已經漸漸的黑暗了下來,清潤的月光透過窗欞,照在陸林的側臉上。 居然是從未有過的聖潔。 陸林毅然決然的拿起針管,沒有猶豫,緩緩的將針劑推進靜脈中。 神情似乎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那一刻鍾,陸生歡唿著抱起還不足一米高的陸林,在貧民窟狹窄的車道上快樂的飛馳著,就這樣,在陸林的眼前一閃而過。 陸林微笑著注視著那承載了自己遙不可及的夢想和肆意輕狂的青春的遠方。 他仍舊是那個陸林,赤誠的、幹淨的、愛著陸生的。 然而軟弱的眼淚,卻在這一刻無論如何都無法停止的留下。 劃過太陽穴,浸潤在酥癢的發間。 陸林想要抬起手來整理一下自己的儀表。 卻發現,他也許,隻剩下一個最後微笑的力氣了。 …… 在聽到喊卡的那一刻,戚安然甚至沒有力氣抬起自己的手。 這種瀕臨死亡的感覺,讓人渾身發冷,然而他又確實是真的感受過的,那種掙紮、自律、恐懼和灑脫。 被一絲不漏的表現了出來。 孫爺很驚豔,說實話,他從未想過戚安然能做的那麽好。 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這一場戲,在開拍之前,他夢到過無數次,夢中的場景同樣催人淚下,那裏本應該有陸林的淒號、痛哭和憎恨。 但這一刻,孫爺覺得。 也許從一而終的愛情,真正奉獻不求迴報的愛情。 才是真正能感動所有人的。 戚安然難以自己的哭著,他有點不好意思被眾人看見,但眼淚因為入戲的原因又實在無法控製,他翻了個身,把頭埋在枕頭裏,嗚嗚的掉著眼淚。 心髒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成一團,縮的靜靜地,痛到幾乎窒息。 他和陸林,多麽相似又不同的人生! 可如今的他已經有了全新的生活,更加純粹的感情,和一個寵他愛他,也真正對他好的人。 陸林卻死去了,他甚至沒有留下一封遺書,沒有打算讓陸生知道任何真相,他背負了一切的罪,卻又是最幹淨的,直到死,他都未曾想過,要讓陸生這一輩子都記著他。 哪怕是一句口信呢。 都沒有。 全都沒有,他就這樣幹幹淨淨的走了,留下枕邊火焰般的玫瑰,和安詳的微笑。 即使知道這是虛幻的,他也無法自拔的沉浸在陸林的悲哀中。 戚不複悠悠的歎了口氣,戚安然的多愁善感讓他很糾結,說實話,剛剛看到一半戚不複就轉過身去了,這種催人淚下的場景不適合硬漢圍觀,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想要先安慰了戚安然之後,再狠狠的甩那個同樣當哥哥的陸生兩巴掌。 同樣都是當哥哥的,這差別咋就那麽大呢! 戚不複脫掉鞋子,輕手輕腳的爬上床,從後背抱住戚安然,在他頸後不著痕跡的吻了一下,輕聲安慰道:“陸生是個混蛋,你不要為他們傷心了,多看看我和你不就好了?” 孫爺站在一邊翻了個白眼,如果不是確實知道這倆人是兄弟,他老早就會懷疑他們倆不對勁了,但大庭廣眾之下兄弟倆這樣黏黏糊糊的,也都是成年人了,真的科學嗎? 他咳嗽了一聲,發現床上小聲說話的兩個人壓根兒就在打算無視他,於是撇了撇嘴,一轉身,發現劇組裏的工作人員一邊假裝忙碌著一邊偷偷往這裏看。 “去去去!看什麽看!下午吧陸生獨角戲拍好要殺青了!快點去幹活兒!晚上有慶功宴!” 想到影片快速殺青,孫爺神色也柔和了下來這段時間大家真的都很辛苦,而且工作質量也盡可能的沒有下降,這很難得,孫爺是個講道理的人,好或不好全部是記在心裏的,在一部戲結束的時候,對每一個接觸過的人,他心裏都會有著相應的評語。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挺希望下部戲還能跟這個戚墨合作的。 那種酣暢淋漓的拍戲的感覺,就好比正在現場觀看一部跌宕起伏的電影。 真的是非常非常的爽! 戚安然哭了一會兒也累了,慢慢的從那種掙脫不出的劇情裏走了出來,看到樓上東西都被收拾掉了,人也走的幹幹淨淨,有點不好意思的掐了戚不複一把:“你幹嘛啊,壓在我身上,剛剛有人在旁邊看的。” 戚不複在他臉上輕輕的啄了一下,抬起頭來,盯著戚安然羞惱的神色終於沒忍住,俯下身索取了一個綿長的親吻。 幾乎令人窒息的親密過後,戚安然冷靜了下來,揪著戚不複的衣領,安靜的沉默著。 “他是他,我們是我們,”戚不複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戚安然的情緒波動源自於劇情中陸林陸生兩兄弟的悲劇,他不擅長安慰人,絞盡腦汁之後,隻能想出一點點安慰的詞語,安慰戚安然說,“我和陸生不一樣,我會負責任的,我想和你結婚,也像得到爸媽的認可,這些事情了結之後,我們就去倫敦吧。” 戚安然怔忪了一下,抬頭盯著戚不複的眼睛。 那眼神堅定不移,帶著火焰般深沉的愛意。 他是認真的,他真的想要和自己站在一起,接受所有人的祝福,而不是做一對地下戀人。 戚安然張了張嘴,喉嚨幹啞,他甚至說不出話來。 良久之後,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勇氣,戚安然終於重重的點了下頭—— ——“好,我和你一起,去和爸媽說。” 一段感情,能讓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想要出力去維持,能讓相愛的兩個人心越係越緊,能教會兩個人應該承受的責任,這是何其幸運的事情。 戚安然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一次,是真的被感動到骨子裏去了。 …… 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聖誕節檔期,所有人都開始腳不沾地的忙碌。 《牆內》劇組發來了宣傳邀請,但戚安然實在是太忙了,他實在沒有時間迴國去參加,隻能婉拒,鄭槐也不介意,反倒給他和孫爺都送了一堆首映票,地點在飛行離洛杉磯最近的香島影城,出乎戚安然意料的是,孫爺他還真的來了。 戴著大墨鏡和口罩的三個人被戚不複的保鏢低調的送到了影院的後門,直接從通道到達貴賓二層,孫爺脾氣很壞,邊走邊罵:“鄭槐這個壞東西,一定是故意要給我搞那麽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