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風號甲板上幸存的水手們卻歡唿起來,彼此擊掌慶祝自己又可以多苟延殘喘的一天。 作為這群糙漢子的頭頭,紅毛雷克幹脆一屁股坐在肮髒的甲板上:“……得救了——埃,那邊那位壯士請留步,請問在我們廝殺忙碌得像狗似的時候,您是怎麽發現這裏居然還有一條那麽大的冰川裂縫?” 麥加爾:“……有條塞壬告訴我的。” 雷克:“你又勾搭不明生物……等看到老大我要告狀。” 麥加爾冷笑:“我要是不勾搭不明生物你這輩子也別想看見你的老大——你準備怎麽告狀?放漂流瓶麽,夠浪漫的呀。” “……好吧,姑且認為你找到了一條正確的路,”雷克一邊心不在焉地往自己手上纏繞繃帶一邊心不在焉地用肩去推了推麥加爾,“不過從那些海妖的麵部解讀,除了心有不甘之外好像寫滿了‘恭喜你們去死’之類的情緒文字……” “你腦補得太多了。”麥加爾麵無表情地舉起手中的木盒子放到雷克眼皮底下,“看見沒,這條魚遊得可歡了,從它的麵部解讀,明顯是寫滿了‘恭喜你們找對路’之類的情緒文字……” “透明的小魚哪來的麵部情緒。” “你都能解讀塞壬了,我為什麽不能解讀小魚?”麥加爾在雷克旁邊蹲下來,頓了頓,這才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伸手勾住了怒風號臨時船長的肩,露出一個猥瑣又八卦的表情,“埃,說到這個,剛才我可是看見了你和雷歐薩親密無間合作愉快的麵部情緒——” 雷克一愣,隨即推開麥加爾的手,輕描淡寫地送了倆個字給他,那就是“放屁”。 麥加爾:“那一刻我好想看見愛神漂浮在了你們的頭上……” 雷克:“海上隻有波塞冬,哪來的愛神?” 麥加爾:“那我不管,反正我就是看見了——在一起!在一起!” 雷克:“除非我死。” 雷歐薩:“除非我死。” 雷克:“……” 雷歐薩:“……” 麥加爾:“……你看,還是在一起吧,性別相同,正好戀愛。” 當天晚上的晚餐時間,為了避嫌,雷歐薩坐在桌子的這邊,雷克坐在桌子的那邊——倆人保持了最遠最安全的距離,卻架不住心裏是春天看什麽都是春天的怒風號前任海象員,他一走進餐廳,就吹了聲口哨:“吆嗬,這位置好,一抬頭就能看見對方,二位有心了。” 倆紅毛一愣,不約而同抬起頭對著瞅了對方臉上一眼。 果然還是那麽麵目可憎。 餐桌兩端的二人同時放下心來。 麵對麥加爾的拉郎配行為,雷克想死的心都有了。 雷歐薩同上。 …… 麥加爾這麽春其實是有道理的。 大概是因為他等待了那麽久的時刻終於就要到來了——其實也不算久,也就二十來天吧,可是對於他來說,卻漫長得仿佛已經過了二十年。 有些東西,沒有的時候,也就罷了。 可是,一旦擁有,別無所求。 …… 這絕對又是一個不眠夜,極寒之夜似乎永遠也不會結束,當怒風號堅硬的船頭破開海麵薄薄的冰層前進,船擠壓發出不堪負重的吱呀木頭伸縮的聲音,整整一個夜晚,怒風號的前任海象員同誌都披著一張從船長船上順下來的獸皮地毯,手裏提著一盞煤油燈站在船頭,就像是一座雕像似的一動不動—— 直到這座雕像看見了另一座雕像。 那個時候,天際的盡頭正緩緩地翻起魚肚白。 還是沒有陽光,隱隱約約的光透過冰層的折射,照耀在冰川夾縫之中,怒風號緩緩地前行著,終於,站在船頭的黑發年輕人手中的煤油燈晃了晃,燃燒了一夜之後終於熄滅了。 麥加爾彎下腰,將那盞煤油燈放在了地上——這是他長達五個小時以來的第一個動作。 將煤油燈擺好,他重新直起腰——這是他長達五個小時以來的第二個動作。 奇跡在這一刻發生了—— 怒風號居然真的走出了仿佛永遠漫無邊際的冰川夾縫,此時此刻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視野開闊的海域,周圍雖然還是被高高的冰山包圍著,陽光透過冰層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甲板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得連唿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 在他們的麵前,是一座巨大的海神波塞冬雕像。 那是一座高達幾十層樓房高度的巨大雕像。 宏偉的程度甚至讓人不敢相信這是否屬於人類的文明! 雕像坐在銅蹄金髦馬駕的戰車上,手握三叉戟,仿佛隨時能唿風喚雨,當他憤怒時,可以掀起滔天巨浪,粉碎船隻,震撼山河,地動山搖,當他溫柔時,則可以帶來風調雨順的氣候。五光十色的光芒灑在雕像的右肩,仿佛為他披上了五彩的披肩。 當所有人為雕像震驚時,麥加爾無聲地趴在船舷邊上。 當所有人開始議論紛紛時,麥加爾噗通一聲,跳進了海裏。 怒風號眾人傻眼。 一群人轟隆隆地跑到船舷邊上,大唿小叫地拋繩子放繩梯—— 卻隻看見他們的前任海象員飛快地向著雕像底下遊去—— 隨著怒風號漸漸靠近,他們終於看清楚,在那巨大宏偉的雕像底下,似乎有一個人,雖然對比起海神雕像來說,那隻是一個小小的黑點,但是每當它有了什麽微小的動作,卻足以讓全體水手們的心提了起來! 雷克下令拋錨的時候,麥加爾已經遊到了雕像腳底。 雙唇凍得像個鬼。 於是當男人蹲在雕像邊,伸出強壯的手臂拎雞仔似的把他從冰水混合物裏拎起來之後,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縮進了那個結實溫暖的胸膛,一點兒也不跟人客氣地把冰冷的海水糊了這個人一身。 麥加爾閉著眼,非常滿足地蹭了蹭男人結實的胸膛,就差喵倆聲來表達自己的滿意之心。 粗糙的大手卻無情地拍了拍他的麵頰,將他推開了些。凱撒低沉卻富有磁性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聲音中充滿了淡漠和不滿—— “跑來這裏做什麽,大垃圾們,都不想活了麽?” “……” “說話,啞巴了?” 麥加爾捧著男人的臉,滿臉翻山越嶺打怪升級後見到最終boss時的感動:“是真的大狗!” 男人嘖了聲,挑起眉:“……說什麽蠢話。” “嗚嗚嗚想死你了大狗!” “滾。” …… 第105章 凱撒抬抬頭,不出意外地在趴在他懷裏的黑發年輕人身後看見了他的怒風號,船上滿滿當當地站著星星眼看著他的船員們,而他的大副正懶洋洋地趴在船頭跟他笑眯眯地招手,連雷歐薩那個死小孩也在,不過他瞪眼看著的不是凱撒,是凱撒胸前掛著的怒風號前任海象員。 “……” 一派和諧歡快大結局的氣氛讓船長大人頓感頭大。 低聲咒罵一聲,將撲騰在自己懷裏爛泥巴似的人拎起來舉到自己麵前,凱撒剛想說一句什麽,忽然嘴裏被塞進一根熟悉的東西,他微微一怔下意識用牙齒咬了咬,柔軟的口感還帶著潮濕的感覺,卻不妨礙純正的煙草香順著牙齒吸入鼻腔。 是他最喜歡的那種德國煙草,是某個幾乎不知名的鄉下小作坊的產物,這家夥從哪裏—— 麥加爾笑彎了眼睛:“從你箱子裏摸出來的。” “……拿我的東西來送給我?你還真夠有臉的。” 其實話裏聽不出太多的責備成分反而帶著戲謔,男人恩了聲眯眯眼,咬咬煙屁股,心情比較爽地上下打量了一圈黑發年輕人,隨即將自己的視線停頓在了他的腰間,在那個地方正安安穩穩地掛著半個月前他親手放迴箱子裏並仔細鎖好的匕首—— 【‘鬼才工匠’甘德沃夫的絕世之作,鑲嵌了三顆藍寶石和十八顆一等品貓眼,上萬金幣的黑市價格。】凱撒還記得,在那個傑爾巴島的破爛小酒館裏,他第一次將鬼殺交給麥加爾的時候,就是這樣跟他介紹的。當時的麥加爾穿著舞娘的紗裙,撅著屁股,死死地壓他的身上,他們的腿……就好像擰麻繩似的擰在了一起。 唔,這大概就是孽緣的開始吧? “嗤,看來你倒是不止從我的箱子裏摸出煙草了吧……” 船長大人微微低下頭,非常配合地讓狗腿子麥加爾給自己點燃了煙草,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後,煙霧繚繞的後麵,男人的表情變得有些模糊,他終於鬆開了始終放在麥加爾腰際的大手,後者退開了些,一屁股坐在海神雕像的腳趾頭上,卻依舊仰著腦袋不依不饒地看著他。 煙草的味道從鼻腔刺激大腦,凱撒沉默了一會兒,用來整理自己的思緒。 怒風號上船舷邊的人散去了一些,他們沒有立刻拋下繩梯讓凱撒離開這座雕像,那是因為他們知道事情不可能這麽簡單就這樣結束,如今,他們已經找到了他們的船長,吃得飽睡的香,剩下的,船長說什麽,就是什麽。 所以此時此刻,船長要和船長的男人約會,其他人就圓潤滾一邊兒去耐心等等也沒關係。 凱撒的表情由始至終都淡淡的,似乎隻有在看見怒風號出現的那一刻稍稍停滯了下,而之後,對於所發生的一切,他表現得既不高興也不憤怒,似乎發生的一切事情都隻是他不想發生卻意料之中絕對會發生的事情。 挨著麥加爾坐下來,男人琥珀色的瞳眸固定在了冰山的一腳,在那兒,浮冰正順著洋流緩緩流動,怒風號的船員有人下了魚竿,他們似乎對新鮮的冰川魚非常興趣,凱撒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將煙熄滅在腳邊,最終下了個決定:“再過一個天亮,你們就迴去。” “哦,”麥加爾點點頭,無動於衷地點點頭,“你要是不走,怒風號也不會走的。” “我是船長。” “站在船底下看著船開走的船長?別鬧。” “……” 大手抓著黑發年輕人濕漉漉帶著冰渣子的腦袋,強行往旁邊擰了擰,麥加爾非常順從地扭動自己的脖子,然後對視上了一雙深邃得看不見底的雙眼——事實上,凱撒似乎永遠是這樣,仿佛世間沒有他不知道的東西,世間卻沒有什麽東西能讀懂他。 有時候麥加爾覺得自己也不明白凱撒在想啥——有得救就趕緊走唄,唧唧歪歪幹什麽。 “沒有那麽多廢話,天亮之後你們就給我滾。” “不走,沒商量。“ “看守日出之國的海怪我見過,”凱撒看著麥加爾的眼睛,看不出情緒卻異常執著地說,“橫麵積有三艘怒風號排起來那麽寬,它的尖牙可以刺穿任何戰船的船舷,它的背脊刺可以挑斷世間最結實的船隻龍骨——現在,它就在我們腳下長眠,三天蘇醒一次出來獵食,它上一次沉到海底下,就在你們進來的前三個小時。” 麥加爾在腦海裏勉強描繪了下,最後腦補出一個類似於尼斯湖水怪之類的玩意——說是日出之國的看守者,那個大怪物大概是冰河時期生存下來的遠古生物吧?……那豈不是老掉牙?恩,這麽一想的話,稍稍覺得沒那麽可怕了一點。 凱撒伸手拍了拍發呆中的黑發年輕人,哼了聲:“你以為那些海妖為什麽不敢追進冰川夾縫裏?” 麥加爾頓了頓,轉頭用“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好厲害”的表情去看凱撒:“你知道我們遇見海妖了?” 凱撒哼了聲,笑了:“搞清楚,這一塊是我的地盤。” “怪不得那隻海妖變成你的樣子來勾引我。”麥加爾撓撓頭,“還好我機智,一眼就看出那不是你,哪怕是睡迷糊了老子也知道一見麵你幹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我滾蛋,指望你說出什麽‘我也想你了’之類的話,簡直比登天還難——” “我也想你了。” “……咦?” “登個天看看?” “……” 麥加爾無語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