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椒和魚湯的香味鑽入鼻中,無限放大,明明隻是碰到了嘴唇,卻好像已經吃進了肚子裏一樣,味蕾在無數天幹硬的麵包待遇中忽然覺醒了一般——最可惡的是,那隻盛了湯的木勺又往前戳了戳,就好像在提醒他:乖乖張嘴。 “……”麵部肌肉妥協地變得柔和,男人合作地張開嘴,讓麥加爾將那一勺魚湯喂進了嘴裏。 魚湯很濃,很香。 麥加爾:“媽媽說要怎麽樣來著?” 大狗:“要說謝謝。” 嗤,王八蛋。在男人看不見的地方,年輕人笑眯了眼:“湯怎麽樣?” 大狗:“比幹麵包好。” 麥加爾:“比起海盜的夥食呢?” 大狗:“像狗食。” 麥加爾:“……” 所以這種猖狂並且不知好歹的東西就合適扔進海裏喂鯊魚。 惡狠狠地收迴自己的勺子,吩咐一聲“自己吃”,麥加爾起身取過自己做的那雙簡陋的筷子,借著屋裏爐火中那唯一的一點光亮,將鍋裏的沙丁魚夾出來,放在盤子裏,用筷子把肚子那塊完全沒有刺的魚肉剝離下來,扔進男人的盤子裏,“魚肉也吃掉。”他氣哼哼地命令。 對方很合作,用勺子舀起,先是小心翼翼地放進嘴裏,在發現那完全是魚肉之後,動作終於變得大方起來—— ……吃像很好,雖然吃得很快,但是喝湯的時候完全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麥加爾叼著魚刺,一手撐著下巴毫無顧忌地盯著大狗,比起那些在酒館裏動不動就鬧得雞飛狗跳的粗魯漢子,這家夥真是海盜裏的優質產品。 在大狗抓著木質的勺子優雅地喝著他的湯的時候,麥加爾低下身將先前扒拉出來的牡蠣翻了出來,碰了碰如同岩石一般的表麵,發現已經不再滾燙了,將一個牡蠣撿到桌子上,抽出那把之前用來刨魚的小刀,麥加爾開始專心致誌地殼緊緊閉合的牡蠣口。 當大狗放下手中的木勺時,他成功地撬開了第一隻牡蠣。 這時候小刀用來切檸檬都變得很勉強了。 木柴烤出來的原隻牡蠣肉很厚,肉是乳白色的,因為缺少調料,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微微黑色的邊緣。幹淨的海洋生存環境讓它散發著海洋特有的腥味,有點臭,又有點香。檸檬的清香撲鼻而來,將泛著酸味兒的檸檬汁擠上還冒著熱氣的牡蠣上,麥加爾抓起半邊牡蠣輕輕吸了口—— 淡淡海水鹹味和鮮甜的的牡蠣汁水吸入口中,動動舌頭將嫩滑的牡蠣肉卷入口中—— 麥加爾:“……” tat。 ……好吃得簡直要見了佛祖。 麥加爾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悉悉索索地吃幹淨半邊牡蠣,麥加爾抬頭,發現大狗正歪著頭聽自己這邊的動靜。 那樣子真的就像一隻毛茸茸又聽話的大型犬。 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揉一揉他的頭發,卻因為手上帶著明顯的檸檬味,在碰到他的發梢之前就被感官敏捷的男人一把抓住手腕。麥加爾麵不改色地將手抽迴來,將另一半牡蠣塞進大狗寬大的手中,同時一本正經地教訓:“有話就說,別動手動腳。” ……所以其實比起不要臉來,他和男人不相上下。 倆個人一共吃了七隻牡蠣,一鍋魚湯,麥加爾喝了一點朗姆酒,大狗喝了整整一大杯。酒足飯飽,身上暖洋洋的。倆個身材並沒有哪個比較瘦弱的雄性生物胡亂擦擦嘴,並排躺倒擠在屋內唯一的床上。 麥加爾伸手,混亂拍了拍身邊人——大概是拍到了小腹那個美好的位置,總之結實的手感讓他忍不住多摸了倆把—— “還是考慮下報恩的事吧?” “恩。” “我要一把匕首,夠鋒利的那種。” “好。” “嗤嗤。” “笑什麽?” “大狗,我猜你至少應該是凱撒船隊一隻戰船上的水手長。” 感覺身邊的人動了動,男人撐起半邊身子,看上去難得有了點興趣:“怎麽看出來的?” 麥加爾:“因為我撿到的怎麽可能是普通人。” 非常認真的語氣。 大狗:“……” 對話因為其中一個人的無語暫時停頓了半分鍾。 當麥加爾揉著吃飽的肚子迷迷糊糊幾乎要入睡,他聽見身邊的人淡淡的聲音在黑暗之中再次響起—— “我能比你想象的,給你更多。” “啊,”麥加爾吧唧了下嘴,翻了個身,含糊地說,“那也要看我願不願要。” 反正,我要的你肯定給不起。 第6章 麥加爾要的是什麽呢?……其實他也不知道。就比如他曾經思考的那樣,一個人生活真是太寂寞了——就比如他堅持認為,再破爛的桌子上,也應該擺上倆副以及以上的餐具才有開飯的樣子。 第二天早上,當迷迷糊糊的麥加爾從大狗身上爬起來,默默地擦掉自己流在人家結實完美的小腹上的口水時,他開始認真地思考今後是不是真的要跟大狗拚桌湊合過日子。 不幸的是大概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 “——你以為你真的撿了一隻狗嗎?”將手中的繃帶塞給滿臉漫不經心的年輕人,老凡特覺得自己心都他媽的操碎了,“那是凱撒的人——‘黑色海狼凱撒’聽說過嗎——算了除了吃你還能知道什麽……你自己也說了他肯定不是一個普通的水手,我聽人家說,凱撒的船隊每一份職位都是船員自己拿命拚上去的,那家夥肯定不是什麽好惹的貨色,你是吃錯了什麽藥才會想把他圈養起來的?” “啊,”麥加爾將繃帶揣進口袋裏,滿臉不耐煩地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慢吞吞地說,“說太快了,凡特,你說,他是凱撒的人,然後……然後什麽來著?” 老頭子深唿吸一口氣才忍住操起手邊匕首將麵前的人捅死的衝動。 而毫無自覺的某人還坐在椅子上東張西望:“幹淨的容器,有沒有?” 凡特立刻警覺起來:“你想幹什麽?” “大狗要拆繃帶了。”麥加爾說,“我要問隔壁雷斯太太要一點母乳。” “眼睛好了幹嘛要喝奶慶祝?”老凡特一臉被雷到的震驚,“而且還要人奶,好變態!” “用來滴眼睛。”年輕人翻了個白眼,一臉“見識淺薄不跟你計較”的拽樣。 “你不要亂搞啊,哪來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治療方法,人真的被你弄瞎怎麽辦?”老凡特一邊抱怨著,還是從灶台底下拿出一個小小的罐子塞給麥加爾,“自己去要,老子丟不起這個人。” ……最後還是被麥加爾死拖活拽的弄去充當翻譯。 當年輕的雷斯太太羞紅了雙頰將裝滿了小半母乳的罐子遞過來時,凡特覺得自己這輩子的清譽都毀在了麥加爾的手上,而罪魁禍首則是滿臉淡定還在鄭重其事地跟人家雷斯太太說“謝謝”——話說迴來,在麥加爾的所有阿拉伯語中,他的這句“謝謝”最為標準說起來也溜,老凡特認為這大概是因為他說得實在是太多遍的原因。 像是抱著一罐子寶貝似的,麥加爾小心翼翼地捧著罐子,慢吞吞地跟在凡特身後東望望西望望懶洋洋地屁話多:“萊克呢?” 萊克就是老凡特唯一的兒子。人高大健壯能幹得要死,是碼頭的一把手,重要的是還特別孝順——這種雷雨天氣碼頭不開工的日子居然沒有在凡特周圍看見那個大孝子,還真是蠻難得的。一時間沒有得到迴到,麥加爾好奇地迴頭看了看,誰知道正好看見凡特眉頭緊鎖的樣子,老頭心不在焉地抹去滴在額頭上的雨水,不太情願地迴答:“他去公會那邊了。” “公會?”今天不是休假?麥加爾有些驚訝,“去送訂單?” “雷雨天氣,人都閑得慌。巴伯路斯兄弟的船在公會招人,今天是第二天了,”在自己家門前站定,老凡特推開門,頭一次露出了不想多說的煩躁表情,“他就去了,說是想去看看。”說完,老頭就毫不留情地想關門—— 不過麥加爾眼疾手快,長腿一伸卡在門縫裏,“他想當海盜?!”年輕人驚訝地說,“瘋了麽?” “嗤,誰知道,你覺得老子攔得住他嗎?大概是遺傳問題,老子活到五十五歲發現自己已經連海盜招人簡章的第一條“五十五歲以下以及不包括五十五歲”都不符合時,才徹底放棄了海盜夢,”老凡特送開門,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後,聽不出太多情緒地說,“他要去就去,老子一把老骨頭攔不住他!” “你說太快了,慢點。”麥加爾毫無愧疚感地要求。 凡特:“……你的阿拉伯語真是像狗屎一樣。” “這句聽懂了。”麥加爾點點頭,淡定地說,“狗屎也是你教的。” 凡特:“……” 麥加爾想了想,忽然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你剛才說是巴伯路斯的船在收人?” “……”老凡特頭一次覺得正常的對話也能搞得人心很累。 “他們幹嘛招人?” “和凱撒的船隊打仗死了一部分,況且他們還搞來了倆條凱撒的船,人當然不夠,”凡特瞥了麥加爾一眼丟給他一個“你好煩”的眼神,“而且凱撒的人肯定會殺迴來報仇,巴伯路斯兄弟要人,不然怎麽打仗?凱撒的船隊最喜歡玩接舷戰,沒有人,巴伯路斯兄弟拿什麽跟人家玩?” “凱撒都死了!” “可是他的手下還要在這片海域上吃飯。並且凱撒的大副是個忠心耿耿的瘋狗,”老凡特皺起眉,向看白癡一眼看著麥加爾,“而且老大被人害死了,他要是不報仇,以後誰還會跟他的船隊?” 麥加爾語塞,他抱緊了懷中裝著人奶的瓶子,想的卻是另一方麵的事—— “沒錯,你撿迴來那個流浪狗到時候也會變成見人就咬的餓狼,而巴伯路斯兄弟會被凱撒的人剁成肉醬——”似乎看穿了呆立在門前的人在想什麽,老凡特假裝特別輕蔑地冷笑一聲,“突尼斯最近要有大動靜了,擦擦眼睛拭目以待吧,蠢貨!”說完,他再一次想關上門—— 麥加爾腿伸了伸,被夾得嗷嗷叫還不忘猛瞪老頭:“你知道巴伯路斯兄弟會輸你還讓萊克去!” “我他媽攔得住?你攔得住你去!” 在一聲震天的怒吼聲中,麥加爾的腿被粗暴地踢了迴來,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在他的鼻子跟前重重拍上! …… “——於是就是這樣。” 一邊擺弄大狗眼睛上取下來的繃帶,麥加爾漫不經心地說著,在解除繃帶的時候,他花了一點時間把下午巴伯路斯兄弟正在招人的事情跟大狗說了。而他說話的對象,此時此刻還沉浸在他糟糕的腔調和亂七八糟的用詞中,努力地整理一切有用的信息。 過了很久,閉著雙眼的男人才沉聲道:“讓你的朋友別去。” “我倒是想,”麥加爾看了大狗一眼,發現對方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也很好看,“可是他親爹都攔不住,我憑什麽?——躺下。” “幹什麽?”坐在桌邊的男人謹慎地說。 麥加爾懶得跟他廢話,直接把人拖到床邊將他摁到床上。大狗眉頭緊鎖整個高大的身軀僵硬地要命,他發誓這輩子也沒人敢這麽對他動手動腳過—— 正準備爬起來把變態漁夫拖過來暴揍一頓,一隻冰涼的手摁在他胸膛上,拍了拍,“別亂動啊。”對方的聲音響起,男人愣了愣,拍開他摁在自己胸上的手,滿臉不情願地皺眉躺了下去—— 房中變得很安靜,隻聽見液體流動的聲音。大約一分鍾後,大狗覺得變態漁夫在湊近自己——對方唿吸的氣息盡數噴灑在自己臉上,以往的經驗在告訴男人,如果不是幾乎連臉都貼上,絕對不會有這種效果。 “滾開。” “嘖,別動。” 麥加爾皺著眉,冰涼修長的指尖輕輕碰了碰男人緊緊閉上的眼皮,感覺到對方的眼珠在指腹下跳了跳,年輕人不自覺地翹起唇角,輕輕摩挲了倆下,當對方再一次幾乎不耐煩地想要來拽他的手時,他伸手拿過吸取了一點乳液的容器,懸空在對方的眼上,點了點。 冰涼滑潤的觸感讓男人微微一愣。 “眼睛,張開點。” 耳邊的嗓音低沉,仿佛夢囈一般地說——這聲音聽上去極具誘導性,讓習慣了發布命令而不是聽從命令的男人也不自覺地鬆動了眼皮—— 敏銳的嗅覺讓他立刻辨認出這是什麽東西—— “哪來的羊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