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穿著很隨意,嘴角帶著半分諷刺的笑容,甚至於下巴上的胡茬並沒有給人邋遢的感覺,反而令三十三歲的切爾西有一種屬於他年紀的成熟味道,“並不是說世界冠軍做他的教練,他就能成為世界冠軍。” “我知道。”凱文依然保持著風度。 切爾西起了眉梢,“他請不起我做教練。” “而你也不會因為錢而做任何人的教練。” “這樣的恭維並不能打動我。”切爾西搖晃著站起來,林逸飛這才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走吧,和我玩一玩。世界冠軍凱文?菲爾親自來請我做你的教練,讓我掂量一下你有多少水平。花劍、重劍還是佩劍?” “佩劍。”林逸飛開口迴答。 對方走過林逸飛身邊時吹了一聲口哨,“佩劍要求動作幅度大,進攻速度快,各方麵要求都很高。你確定要和我比這個?” “我確定。”林逸飛蹙起眉來,對方這樣的生活方式,恐怕很久沒有再碰過劍了。即使是馳名世界的高手,現在又能剩下幾成水平? “好吧,你能從我這裏拿走一分,我就教你。”他隻留給林逸飛一個搖晃著的背影。 手指不自然收攏握緊,骨骼因為用力而咯咯作響。 阿爾文?切爾西看不起自己,這點沒什麽好值得生氣的,當初他作為佩劍的頭號種子選手,整個世界都沒被他放在眼中。 但是在因傷退役五年之後的今天,喝醉酒的阿爾文?切爾西依然囂張。 “要不要喝點咖啡醒酒?”林逸飛壓低了嗓音問。 “不用,我怕我清醒了,你連一分都沒有機會從我這裏拿走。”他的聲音依舊慵懶,但是林逸飛已經被激怒了。 凱文按開了客廳的燈,切爾西伸手遮住了眼睛,迷離的目光逐漸對準了焦距。整個客廳淩亂無比,到處堆滿了垃圾和酒瓶。 “天啊,我記得有傭人每天都來幫你整理,雖然你付了工資給她,但也不能這樣剝削人家的勞動力吧?”凱文本開玩笑地將酒瓶全部挪開,移出了比賽的空地。 林逸飛放下背包,穿上自己的護具。 “你不穿嗎?” “我為什麽要穿那種東西?”切爾西發出嗤笑聲,“它隻會使你的行動遲緩,封閉視野。小子,如果沒有要別人一劍都刺不中你的決心,就別拿起劍。” 林逸飛蹙眉,握著佩劍行了一個禮,盡管凱文對自己沒有半點尊重,但是他仍然會尊重自己的對手,“那就試試看我是否真的不能刺中你。” “是嗎?”切爾西的話音剛落,他的劍卻在瞬間刺了過來。 所有的神經頃刻間緊繃,心髒的跳動被定格,林逸飛在那零點零一秒的縫隙裏側過了自己的身體。 “不錯——”切爾西笑了笑,聲音裏聽不出是讚賞還是嘲弄,第二劍緊接著劈來。 林逸飛勉強著躲開,但沒想到對方一個大跨步順利擊中了自己,踉蹌了兩步,他差一點跌坐在地上。 “小子。”切爾西揚了揚下巴,手指撫摸著劍刃,“熱身結束了,你準備好送命了嗎?” 雖然切爾西與凱文平時待人接物的性格完全不同,但是當他們拿起劍來的時候,有一種極其相似的氣息——仿佛要將對手絕地斬殺。 之後的幾秒裏,他的心髒幾乎一直被人死死捏著,唿吸壓抑在胸腔內無法得到釋放,就連四肢似乎被束縛著直到那一劍劈在了肩膀上。 “小子,還用繼續嗎?”切爾西打了一個酒嗝。 “當然。”林逸飛伸手撥弄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劍,擺出準備的姿態。 就在凱文示意開始的瞬間,他蹬踏而出,交叉步換側攻擊每一劍角度精巧緊接著弓步刺擊卻是一個佯攻,被切爾西看穿似乎也在林逸飛預料之中,然後控劍絞劍抵開切爾西,劈在他的肩膀之上。 這一劍雖然沒有切爾西的氣勢淩人,但是一氣嗬成行雲流水。 “我已經得到一分了。”林逸飛冷冷道。 切爾西站在那裏,身體依然有些搖晃,目光卻停留在林逸飛的臉上。 “嘿,小孩,你叫什麽名字。” “林逸飛。” 切爾西迴望向凱文,咧開嘴,“凱文,站在至高點上是不是很寂寞?所以你這樣不顧一切地要培養對手?” 那句話是用意大利語說的,林逸飛聽不懂。 “我隻是被他在擊劍時的身姿迷住了而已。”凱文也迴敬以意大利語。 “那麽除了這個孩子擊中我之外,還有什麽能吸引我全心全意地教他?”切爾西聳起肩膀,靠坐迴牆邊,隨手拿起一瓶喝了一半的紅酒。 凱文閉上眼睛,唇上的笑容如此完美。 “你到達過的那個高度,很多人都隻能仰望。但是我知道你不會滿足,你想要更高更遠,如今你已經摔下來了。但是這個孩子會幫你去到你想去的地方。”凱文走到切爾西的麵前,單膝跪下,目光直視入切爾西迷醉的雙眼,“他會打敗我,打敗那些比你看的更高更遠的後輩,你不想看見嗎?” 整個空間沉寂了下去,兩秒之後切爾西慵懶地揚了揚手臂,“好吧,我教他。” 之後半個月,是林逸飛與切爾西的磨合期。 他們練習擊劍的地方是凱文在俱樂部租用的私人擊劍室。 很快,林逸飛就明白切爾西說教自己,並不是什麽天大的恩寵,相反的,是另一場折磨的開始。 “我沒見過像你這樣行動緩慢的家夥,你是巴西龜嗎?巴西龜都比你動作快。” “誰教你這個時候一定要用交叉步的。又是一個被教條主義毀掉的孩子。” “哦,天啊,你在這個時候還想著要壓劍還擊,真不知道你是低估了我還是高估了你自己。” 每次與切爾西的訓練,是林逸飛最煎熬的時候。 切爾西就像一座難以被超越的山峰,麵對著他,林逸飛有一種被壓垮的錯覺。 盡管精疲力竭,林逸飛在接受切爾西指導的時候,從來沒有遲到或者露出疲憊的神色。 直到一周後的某天,凱文結束訓練來擊劍俱樂部看他們。 “嘿,試試這小子到底有沒有進步。”切爾西將劍向凱文。 “好,我來試一試。”凱文有條不紊地脫下自己的外套,穿上護具。 這並不是正規的比賽,凱文的角色更傾向於陪練。 當凱文的劍以壓倒之勢襲向他麵罩的瞬間,林逸飛知道……那是作為一個擊劍運動員的銳利,與遊戲不一樣的氣勢。 “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去想怎樣防守怎樣還擊!那是你還沒有麵對對手時在腦海中設想的東西!搬到對決中根本用不上!等你想好怎樣躲過凱文的劍然後再怎樣刺中他的時候,比賽已經結束了!”場外的切爾西怒吼著,一點沒有擊劍運動員的耐性。 林逸飛唿出了一口氣,這和自己重生前的教練說的背道而馳,他們總是告訴他,要想好,要謹慎,在穩重求勝。 “賽場就是戰場,它不是教科書。”凱文關於這一點他同意切爾西的意見,他揚了揚手中的劍意思是要林昭再來。 比起那些技術動作,切爾西想要顛覆的是林逸飛握劍時的思路,他要他做迴他自己,拋棄教條,和那些所謂什麽時候該“轉移還擊”或者“返還擊”完全不一樣。 但就是這樣的改變,林逸飛忽然覺得擊劍變成了一種恣意的,無比爽快的運動。 當林逸飛一劍挑開凱文的進攻順勢刺中了他的胸口,時間戛然而止。 整個擊劍室安靜得隻聽得到兩人厚重的唿吸聲。 忽然,響起了拍掌聲。 “小子……我該用什麽來形容你的這一劍?”切爾西笑著,眼角微微的褶皺有一種深刻的魅力,“月球上的一小步,人類的一大步?” 林逸飛長長地唿出了一口氣,他如果說凱文?菲爾是一座山峰,那麽自己總算攀上了第一塊岩石。 “勝利對你很重要嗎?讓你一直忍受著我的嘲諷?我聽說中國人的自尊心都很強。”切爾西走過來,取過林逸飛手中的劍,輕輕觸摸著劍尖。 林逸飛沒有迴答他,隻是麵對麵坐下,低下頭來,“也許,我隻是想要贏過某個人而已。” “那個人很厲害嗎?”切爾西不以為意地問。 “對,很厲害。” “比凱文這個家夥還要厲害嗎?”切爾西指了指身後的凱文。 “現在沒有,但是以後一定會比他厲害。”林逸飛抬頭看向凱文,有著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堅定。 幾分鍾之後,林逸飛拎著劍站起來,“我們繼續吧!” “我不想。我累了。我要喝啤酒。”切爾西直接躺在了地上,閉上眼睛一副困倦了的樣子。 “別鬧了。”林逸飛有些好笑,再看向不遠處的凱文,希望他說上兩句話。 但是凱文卻搖了搖頭,他很了解切爾西,知道這個家夥固執起來沒有人能說動他。 “我做了你快一周的陪練,現在我隻想喝幾罐啤酒。”有人說過,切爾西自退役之後的生活就是泡在酒精裏,而這樣的生活整整有五年之久。即便這樣在與林逸飛的對陣中仍舊擁有如此的魄力,那麽他在肩膀沒有受傷之前是何等能耐? “酗酒對你的身體不好。”凱文說。 “年輕人,你說話的語氣像我祖母。” “我還有一周就要開始集訓了,到時候會有隊內排位賽,我不想浪費時間。” “有些是命中注定的,孩子。就像我的肩膀會受傷,就像你沒有一個好的教練但是卻得到了凱文的青睞卻隻找到我這個酒鬼。有的時候我們奮力掙紮,並不能得到結果。” “我想要的不是結果,我隻是想而已。”林昭看著對方,思考著怎樣的挫折會讓阿爾文?切爾西這樣世界頭號種子選手說出類似“命中注定”的話。 第72章 “而我現在想的就是啤酒。” 林逸飛已經領教這個家夥的固執。細想之下,除了他教自己的這幾天沒見過他喝酒了。 “你喝什麽牌子的啤酒?” “公牛。”最便宜廉價的平民啤酒。 “喝多少?” “你和凱文能拿多少?”切爾西的手指敲在地板上,像是某種鼓點,連時間也跳躍了起來。 “喝死你。”林逸飛放下麵罩和劍,走了出去。凱文好笑地跟在他的身後。 他們真的去到擊劍館外兩個街區扛了兩箱公牛迴來,而凱文特地買了一罐可樂。 “你還沒有成年不是?可樂是你的。” 當他們迴到擊劍室的時候,切爾西依舊躺在地上,似乎已經睡著了。 “起來!你的啤酒來了,喝幹它!”林逸飛沒有好氣地說。 “為什麽不是冰的?”切爾西懶洋洋翻身。 “那你就自己去買。” “你對教練總是這麽不尊重嗎?” 啤酒被打開的聲音在這寧靜的空間中格外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