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間有人來給林逸飛打過營養液,根據奧茲本先生的要求,他們也替克裏斯打了。 “我不需要這些東西。” “如果您不願意打營養液的話,怎樣堅持到病人醒過來?”護士揚高了音調,將奧茲本先生囑咐她的話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果然,克裏斯撈起袖子,伸出了手臂。 但是林逸飛卻一直沒有醒。 中午,值班護士來換了點滴又離開了。 到了下午的三、四點,克裏斯終於失去了耐心伸手按響床頭的按鈕,護士急匆匆趕來。 “出了什麽事情嗎?” “為什麽他還沒有醒?”克裏斯的目光幾乎要把趕來的護士殺死。 “……這個很難說,也許他再過一個小時就醒了呢?你看,心電圖什麽的都正常,也許他隻是……隻是多睡一會兒而已……” 這個護士說的沒錯,林逸飛一天一晚沒有休息過,雖然隻是輕微的腦震蕩,但是疲憊襲來,他就這樣睡了很久。 克裏斯沉默了。 護士退了出去。 克裏斯看著林逸飛寧靜的眉眼,似乎要永遠一成不變,忽然之間他的肩膀聳動了起來。 整間房間除了儀器有節奏的滴滴聲,就隻剩下克裏斯喉頭哽咽的聲音。 “……好痛啊……”林逸飛動了動指尖,因為克裏斯太用力,他不得不醒過來了。 “……” 林逸飛緩緩睜開眼睛,隻覺得天花板似乎在轉動一般,他下意識用手按向太陽穴,才發覺自己腦袋上已經被纏了紗布。 “你是故意摔下去報複我的嗎。” 林逸飛側過頭去,看見了克裏斯,也隻有這個家夥能把自己的手指捏到痛醒過來。 “……報複你什麽……”林逸飛的腦袋緩緩清醒了一點,當他意識到克裏斯是在和自己說話的時候,心裏麵一陣狂喜。 “你說你曾經失去過一個朋友。那種感覺就像從美夢中驚醒。你為了報複我沒有和你說話,所以你決定讓我從一個噩夢跌入另一個噩夢,是嗎?” “……”林逸飛搖了搖頭,“不是的,克裏斯。我從來沒想過要報複你之類的事情……” “那你為什麽要摔下去?你覺得讓我看見你流著血倒在那裏會很有趣嗎?”克裏斯的音調上揚,帶著一種慍怒,更多的是恐懼的餘韻。 “我會摔下去是因為……是因為……” “因為什麽?” “因為我陪著你不吃不喝,所以我頭暈,所以我踩空了摔下去了!誰會拿自己的命去報複別人!而且還是去報複對自己最重要的人!” 林逸飛說完這句話,就閉上了嘴巴。 第42章 天啊,我說了什麽?早知道不如長睡不醒…… 整個病房裏一片寧靜。 主任醫生走了進來,看見林逸飛睜開眼睛不禁笑了起來,“林先生,你總算醒了,你再不醒過來,我就要擔心你的朋友會不會用眼神把所有的醫生護士都冰凍起來。” “嗬嗬……”林逸飛隻能幹笑,他還沒被人叫過“林先生”呢,就算是一本正經的喬治也沒有。 護士將晚餐也推了進來,而且特地準備了兩份,誰要這個病房裏的人不能得罪呢。 “恩,林先生,你已經有比較長一段時間沒有進食了,所以現在多少吃一點。腦震蕩會讓你想要嘔吐,但是你不能一直依靠營養液,這樣會傷到胃的。”主治醫生揚了揚下巴,示意那份例湯,“至少要喝一點湯。明天早上再觀察一下,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醫生出去之後,又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林逸飛聞著食物的味道,不知道是真的因為腦震蕩還是出事之前沒有吃過東西,他不但一點食欲沒有,看著純白一片的奶油蘑菇湯,甚至有一種想吐的衝動。 “吃這個吧,玉米羹。”克裏斯幾乎一眼就看穿林逸飛的想法。 用湯勺舀了玉米羹,放在唇邊吹了吹,克裏斯的動作很慢,很優雅,完全襲自她那學音樂出身的母親,當勺子伸到林逸飛的唇邊時,他隻能傻傻張開嘴巴。 玉米羹是什麽味道,林逸飛完全不知道,他隻是看著克裏斯又舀了一勺,輕輕吹著。 不知不覺,半碗玉米羹就被喂下去了。 “我不吃了。”林逸飛看著再度送到自己麵前的湯匙抿起了嘴巴。 “這麽點就不吃了。”克裏斯的眉心微微蹙了起來,“是因為頭暈嗎?” 林逸飛的手指點在克裏斯的眉心,笑著說:“你一直看著我吃,所以我也要看著你吃。你三天沒吃過東西了,克裏斯。” “如果我吃了,你還會再吃一點嗎。” 林逸飛在心裏發笑,他們的話題圍繞在“不吃了”、“吃一點”、“再吃”之間,比中國的繞口令還要暈。 “看情況吧。”林逸飛指了指鱈魚三明治,“你先吃那個。” 克裏斯難得很聽話的把三明治吃完了。 林逸飛又指了指蔬菜沙拉,“這個也吃掉。” 克裏斯照辦了,看著他用叉子叉起聖女果放進嘴裏的姿態,那真的和他的擊劍一樣都是藝術。 “我叫你吃什麽你就吃什麽,你怎麽這麽聽話了?”林逸飛笑了,想到自己最開始無論和克裏斯說什麽他都沒反應,早知道自己受傷能讓他開口說話,林逸飛不如一到奧茲本家就直接從樓梯上跳下去。 “因為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克裏斯的眉目溫柔了起來,“而且是……唯一重要的人了……” 林逸飛頓了頓,嘴唇緩緩展開一抹弧度,“我覺得自己又有點餓了,那個慕斯蛋糕試一下。” 奧茲本先生並沒有把林逸飛受傷的事情告訴林家,隻說克裏斯的心情非常不好希望林逸飛在奧茲本家多待幾天。林爸爸和林媽媽覺得這是人之常情,沒有太多的意見。 晚上,林逸飛根本就睡不著,而克裏斯就坐在他的床邊,這個姿勢似乎一直就沒有變過。 “你累不累,要不要讓醫生找一個空的病房給你睡一下?” “不用。” 林逸飛向旁邊挪了挪,“要不你上來吧。” “……”克裏斯看著林逸飛,過了好幾秒才迴答,“不用。” “這張病床還挺寬的,一晚上你坐在那裏我怎麽人心睡的著。” 林逸飛說完,克裏斯便坐在了床邊,然後拉開被子側躺了進來。兩個人麵對這麵,離的很近,就連彼此的氣息都能輕鬆地感覺到。 “睡吧。我抱著你,你就不會掉下去了。”林逸飛剛要攬上對方的腰,克裏斯卻扣住了他的手,放在唇邊親吻著,從食指的指尖一路細吻到掌心,那種溫存的感覺讓林逸飛的肩膀聳了起來。 克裏斯的唇停留在他的手腕上,輕輕吮吸起來,舌尖輕觸上那裏的肌膚,林逸飛的心髒整個被勾了起來。 然後克裏斯握著他的手,緩緩閉上了眼睛。林逸飛細細描摹著眼前少年已經有了幾分成年韻味的五官,似乎被對方的寧和感染,也逐漸困倦了起來。 第二天,當護士推開房門的時候,看見兩個少年躺在床上,那種安靜讓她不忍心打擾。 當天下午,林逸飛被接迴了奧茲本家。整個客廳已經布置好了,為第二天奧茲本太太的告別宴。那個時候會有奧茲本家族的一些人來,但是出乎奧茲本先生意料的是,他說會讓林逸飛和克裏斯單獨在房間裏待著,讓他們倆單獨進行他們對奧茲本太太的告別宴。 周五的早晨,天氣很好。在奧茲本家的私人墓園裏,奧茲本太太的靈柩被緩緩放入了深處。 克裏斯一直抓著林逸飛的手腕,“我以後都不會再看見她了。” “傻瓜,你隨時都能看見她,隻要你想。” 當父親將第一捧泥沙撒入墓穴的時候,克裏斯的唿吸拉的很長,他還沒有準備好就這樣永久地失去她。又或者說無論給他多久時間,他都不可能準備好。 他們身後參加葬禮的賓客很多,都是家族裏麵的人。每個人雖然都一臉肅穆,卻沒有一個人能掉下眼淚來。 輪到克裏斯上前的時候,他卻無法移動自己的腳步。 “我不想讓她走。” 奧茲本先生理解克裏斯的痛苦,並沒有逼迫他上前。葬禮的賓客們陸陸續續捧著泥沙撒入墓穴,克裏斯就像要被人流淹沒一樣。 “克裏斯,我們不是要送走奧茲本太太,我們現在隻是在祈求她的安息。讓她睡個好覺吧,克裏斯。” 最後的最後,林逸飛牽著克裏斯來到墓穴前,他托著克裏斯的手掌,將最後一捧泥沙灑落下去。 再見,奧茲本太太。 中午的告別宴,食物很豐富,空氣中彌散著淡淡的香檳味道。賓客們輕聲談論著,也許有關奧茲本太太,也許無關。奧茲本先生一直靜坐在沙發上,偶爾有人過來和他說上幾句。克裏斯和林逸飛上樓迴到了房間裏。 那裏擺著一張小餐桌,沒有香檳,隻有一些中國菜。 這讓林逸飛驚訝了起來,然後明白了奧茲本先生的用意。奧茲本太太最艱難的日子是在紐約的時候,他們那個街區住著中國人、韓國人還有少數的白人。奧茲本太太在華人餐館裏麵當過服務生,每晚都會帶中國菜迴來給克裏斯吃。中國菜對於克裏斯還有奧茲本太太而言意義非凡。 “啊,有蒜蓉蒸扇貝!”林逸飛伸手拿了一個,“克裏斯,還記得嗎我以前經常拿茶葉蛋給你家,你媽媽有沒有吃過?” “有,她說很好吃。”克裏斯依然微微低垂著頭。 “嘿,我們現在一起說一說和你媽媽在一起的開心事!別這麽低沉!要是被你媽媽看見你的樣子,她會以為你和她生活在一起從來沒有開心事可以聊呢!” 克裏斯的嘴角輕輕凹陷,“是啊,她很喜歡茶雞蛋。那是因為那些茶雞蛋是你送的,她很開心我終於有朋友了。” 林逸飛也跟著笑了起來。 “我告訴她,學校裏有個傻瓜,總是拿有很多辣椒的中國菜和我打賭,他覺得我不敢吃。” 林逸飛低下頭,“確實挺傻的。” “然後她說,‘那個傻瓜也許很在意你,害怕把飯盒給你吃會傷到你的自尊心,所以才用這種方法’。”那些迴憶真的很美好,克裏斯的唇線那樣的圓潤,林逸飛很少看見他那樣的笑。 “嘿,放一點你媽媽喜歡的音樂吧。”林逸飛開口建議。 “好啊,我去下麵拿唱片機。” “不用。”林逸飛狡黠的一笑,克裏斯的床頭櫃上就放著他們一起製作的小房子,手指點開那扇門,舒伯特的《冬之旅》流漾而出。 “媽媽還很喜歡一個人在房間裏聽著這首曲子,一邊折衣服一邊跳舞。” “是不是像這樣?”林逸飛隨手從克裏斯的衣櫃裏拿出一件t恤,然後拎著袖子隨著音樂轉起圈來,臉上還一副陶醉的神色。 “對啊,就是這樣。”克裏斯的目光隨著林逸飛而轉動。 “嘿,一起啊!”林逸飛將那件t恤扔在床上,拉起克裏斯的手,將他從座椅邊拽了出來,“你也來模仿一下啊,你媽媽沉醉的樣子!” 克裏斯看著林逸飛,兩個人隨著音樂轉著圈。 當音樂結束,林逸飛準備再去放一遍的時候,克裏斯卻將他拉了迴來。 “嘿,怎麽了?”林逸飛看著他,他的眼睛總是很深,仿佛沒有盡頭一般。